第7章 007.蛋奶酒：

    阿诺学长第一天上任就干劲儿满满。

    他难得在这个周六起了个大早，于黎明破晓时分，迎着朝阳开始在寝室的弧面滑盖写字桌前奋笔……慢书。

    虽然主观能动性很足，但客观上他实在是快不了。

    幸好，阿诺一直是“世事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理论的忠实拥趸，任谁在慢了一百八十年后，也该习惯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诺还挺喜欢慢悠悠的节奏的，慢途火车上看到的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是吗？

    空堡最高顶的晨曦星闪闪发亮，整个世界还在一片静谧之中。

    阿诺一边回忆着五十年前自己刚入学时，指导学姐都是教他的，一边捡起了上辈子在互联网大厂工作时的经验，在魔法日记本上横平竖直地画了个OKR表格出来。并且还贴心制作了一个何为OKR的解释说明。

    OKR，既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目标与关键成果法，简单来说，就是一套方便追踪项目进度，帮助员工尽可能在规定范围内完成它的工作方法。很多大厂都在用。

    阿诺把指导学弟适应空堡的新生活，就当做了一个待完成的新项目。

    有节点，有指标，还有数据推进与抓手闭环。甚至如果路德维希愿意的话，他们未来的每周还会有一个简短的组会，用来复盘推进项目时出现的问题，保证产品的迭代与优化。

    “能请您用我可以听得懂的语言，再说一遍吗？”路德维希穿着缎面的马甲式上衣，站在上午九点的寝室门口，拿着手里粉金色的魔法日记本，眼中难得闪过了一丝茫然。他的聪明，足以让他敏锐地意识到，王弟提出了一套很有趣也很有用的工作法，但他对大厂非人类用语的初次接触，又不足以让他破译这段密码。

    阿诺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做表格太上头，完全沉浸回了被迫社畜的上辈子，搞出了一套很奇怪的东西。哪怕有解释说明也不OK，他得给解释说明再配个解释说明。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毕竟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紫色眼睛的魔族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好说话，只是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掌握了谈话的节奏。他先用法杖召唤来了自己屋内的无框眼镜，然后就带着阿诺下楼去吃早餐了。

    学舍的一日三餐有固定时间，一般来说都是大家和舍监一起吃。只是如今还没有开学，提前到校的学生相对比较自由。

    阿诺和路德维希下到一楼餐厅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铺着格纹桌布的餐桌旁就座后，印有空堡校徽的餐盘与餐具，就自动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摆在餐盘里的，除了叠成王冠形状的餐巾外，还有一张厨娘今天能够提供的早餐菜单。

    阿诺及时播放了手里的记忆水晶，那里有他提前录好的回忆。漂亮的精灵学姐，拥有一头比大海还要温柔的蓝色齐耳短发，五十年前，她就坐在同样的位置，对阿诺耐心介绍：“只要勾选自己喜欢的，再重新放回餐盘上就行。每天的菜品都不太一样，一个月一次循环，一个季度会上一批应季新品。我个人推荐在周末的早上来一盎司蛋奶酒。”

    蛋奶酒，顾名思义，就是用新鲜的牛奶和白兰地或者朗姆冲调的鸡尾酒，度数很低，特别甜。一般在十二月的往生月里会比较受欢迎，是一种节日酒。

    但……

    “我就要在平时喝，不服你让治安官抓我吧。”很有个性的精灵学姐如是说。

    其实精灵学姐还有后半句——不对，我想起来您还是未成年，请老老实实喝甜牛奶。

    导致阿诺至今还和蛋奶酒无缘，但今天他不一样了，他站起来了，作为指导学长的他……

    路德维希已经替两个人勾选好了早餐的搭配饮品，一杯甜牛奶，一杯鲜榨橙汁，随便阿诺喜欢哪个，剩下的那个他都可以。

    阿诺：“……”我怀疑你欺负我动作慢，但是没有证据。

    很快，随着早餐菜单的消失，取而代之出现在餐盘上的就是丰盛的早餐了。阿诺一边慢吞吞地给切开的贝果抹黄油，一边正式和路德维希沟通起了OKR的使用方法。他给他举了个例子，以今天一天的行程为范本。

    今日任务：

    P1：熟悉学舍。

    P2：参观空堡各大主要园区。

    P3：摸清各科目教室所在，以及主要的魔法训练场。

    当前状态：

    目标：尽快适应空堡一天的生活作息。

    关键结果1：了解学舍的各个时间节点。（进度20%：已知早餐相关内容。）

    关键结果2：熟悉空堡内的所有交通工具。（0/3）

    关键结果3：解锁学习、生活所需的重要场所。（0.5/10）

    未来计划：

    参观周边城镇。

    选课。

    报名兴趣社团。

    了解各大兄弟会/俱乐部/修会。

    ……等。

    状态指标：

    项目暂无delay（延迟）风险。

    阿诺给路德维希的魔法日记本，其实是一式两本，路德一本，他一本，不管在其中哪个本子上写字，都会无差别地原样复刻到另外一本上。本来是贵族少男少女间用来倾诉爱意的魔法道具，但阿诺在早上准备OKR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它的别的用途。

    这不就是某信上的工作汇报软件吗？

    他在上面画了一个任务流程图出来，责任到人，目标清晰。什么时间，他或路德维希，应该在哪里做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比此时此刻，在吃完早餐后，他们就该对这个任务流程图上的初始安排，做出更适合本人的调整了，毕竟路德维希也肯定有自己的计划。

    路德维希一边用餐巾擦着嘴角，一边在消化了整套工作法后快速意识到，这是一套说不定可以用在管理魔族的好东西。

    这个精灵王弟还是有那么点想法在身上的。

    本来确实有其他事务计划，忙碌程度并不亚于精灵女王的魔族统帅，短暂地改变了主意。他想亲自试试阿诺这套工作法的效率如何。

    阿诺真的是很努力想当好一个指导学长，他规划了一个非常合理、既能不走回头路又能把所有任务目标都参观上的动线。

    第一站，就是先了解他们生活的学舍。

    这是一栋由红砖和橡木打造的经典哥特式建筑，一眼就能看到尖塔拱门与飞扶壁。地上四层，地下两层，前面有草坪，后面有泳池。学舍位于宿舍区的中心地带，去哪里都很方便，走到教学区也只需要十到十五分钟。

    橡木树学舍理论上是可以住五十人的，但实际上只住了三十七个人。每个人都拥有独立卫浴的单人套间，并分享着数个作用于学习娱乐等多方面的公共区域。好比非常适合魔法研究的地下实验室。

    学舍里有一位舍监，两个助理，以及五名侍从，为学生的学习生活提供了各式各样的便利帮助。

    阿诺说话有点慢，所以全程都是用的记忆水晶，靠回忆中蓝头发的精灵学姐，为两人介绍。橡木树的舍监同样是一个长生种，她的职位几十年如一日，助理和侍从倒是总有更迭，对应的肖像和名字，阿诺也准备好了名单。

    用自动书写的魔法笔。

    这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自魔法笔诞生后，阿诺其实就已经很少自己写字了，和用键盘敲字的现代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有他的姐姐，心硬如铁的守誓河女王，才会命令他必须亲自用一年的蘸水笔，这是何等的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啊。

    学舍之旅很快就结束了，他们终于走出了那栋雕满了植物与花卉的古老建筑。

    精灵的建筑，总是充满了生命树崇拜。因为不管她们信仰的主神是谁，她们都只会奉卡巴拉生命树为自己的母亲，而谁会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呢？

    离开学舍后，阿诺就徒步带着路德维希前往了购买学习用品的魔法商铺。就开在他们学舍旁边，以阿诺的速度，也只需要步行三到五分钟便可以抵达。在学校里设有很多分店。因为整个空堡实在是太大了，就像是一个小社会的缩影。

    精灵学姐当年的语音及时开始播放：“在这边，学习所需的物品基本都能卖到，蘸水笔、羊皮纸、魔法阵圆角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买不了的。殿下您带自己的魔药器皿了吗？这里也有。就是大概不太符合您的审美。”

    阿诺的什么审美？自然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这里的用品都太中规中矩了，不要说什么五颜六色的魔法闪光特效，连最基本的宝石镶嵌都没有。

    但优点是物美价廉，且可以有一定数额的赊账，用学分打欠条。

    阿诺带路德维希先买了一份空堡学校的魔法地图，是那种很简易的地图，无法规划路线，也没有语音指路，但可以随时随地让你看到全校的全貌，以及自己正位于地图上的哪里。阿诺和路德维希此时就身在“点灯人的纽扣”魔法商铺门口。

    阿诺站在门口，举出早就写好的纸板问路德维希——【你还需要买什么吗？】

    路德维希看着手里的简易地图，这可是他在三百年前没有的新鲜玩意，虽然哪怕当时有，他大概也不会买，他的金币总要花在刀刃上。如今却轻易地免费拥有了，来自他热情地指导学长。哪怕迟到了三百年，也还是让路德维希觉得心情不赖。

    “是的，我有不少东西需要购买，希望你能等我一下。”

    阿诺点点头，觉得自己可真棒啊。他让路德维希去尝试自己购物，他则坐在了商铺门口的长椅上，开始修改本子上的OKR。

    ——关键结果3：解锁学习、生活所需的重要场所。（2/10）

    ——步行（√）学校地图（√）点灯人的纽扣（√）

    不一会儿，披着斗篷的魔族就出来了，效率快得出奇。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买什么，实则是把所有能买的都买了一遍，哪怕他只是回来学古典乐赏析的，根本用不上。报复消费得非常明明白白，用的都是阿斯蒙蒂斯家族的钱，他一点也不心疼。

    阿诺此时已经等在了马车旁。

    是的，他们学校之大，大到允许有条件的学生在学校里跑马车。

    阿诺的新马车是姐姐萨拉曼德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银白色的车身，巴洛克风格的设计，车身上用细木镶嵌工艺绘制了一个代表了精灵帝国的盾徽，车尾则雕刻着璀璨夺目的神像雕塑，它同时被自然女神与光明神保佑着。车顶还有象征着王弟阿诺莱德的宝石蝴蝶，宛如真的拥有生命一般，震颤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可以称得上是当世最高水平的艺术大作。

    虽然他姐姐总说他审美异常，但阿诺就是喜欢得不得了，最近一年常常会在学校里找机会把它展示出来，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这便是他们今天需要体验的第二种交通工具了。

    阿诺特意在马车旁等了一会儿，等待着路德维希发表感想，并做好了对方也没有眼光的心理准备。结果……

    路德维希看着这辆闪闪发亮的马车，只发自肺腑地觉得，他也应该在魔族搞一辆。

    莫名的，阿诺的心情也跟着更好了起来。两人在坐上马车后，阿诺就用提前制作好的问答卡片，对路德维希进行了一个短暂的快问快答。当然，阿诺还是没有开口的，他只负责展示卡片。上面的问题都与他们今天已经进行过的活动有关，好比早餐怎么点，地图怎么用之类的。

    当路德维希满分通过后，阿诺就开心地送给了他一枚点灯人的纽扣。

    这是真正的点灯人纽扣，阿诺曾帮过学校里一个点灯人一点小忙，对方当场拆下了制服上的这枚纽扣送给了他。因为众所周知，触摸点灯人的纽扣，会带来好运。

    “愿——光明神——保佑。”漂亮的精灵笑得就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他拥有五彩斑斓的羽毛，以及广阔的天空。

    “谢谢。”路德维希也微笑着收下了纽扣，只是垂着眼眸想道，虽然我觉得光明神大概并不会保佑一个心思诡谲的魔族。我也不需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