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马静静的问题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喻幼知做了个不好的梦。
刑侦队办公区里人来人往各自忙碌着,喻幼知原本是打算等师父跟领导打完招呼然后再一起回单位,因为暂时无事可做,通宵带来的疲惫排山倒海涌入大脑,不知怎么的就闭上了眼。
醒来后的喻幼知发现自己正趴在黎队的桌子上睡觉,身上还披着件□□,应该是也是黎队的。
“舍得醒了?”
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耳边传来,她侧头,贺明涔正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办公。
他侧脸对她,鼻梁挺拔,清晰的下颌线延伸至凸起分明的喉结,梦里那个还穿着校服的俊秀小少爷转眼间就成了眼前这个成熟冷酷的警官,喻幼知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半天没动静,难道睡傻了。贺明涔微蹙眉,转头看她。
喻幼知莫名心虚,贺明涔也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汇的那一刹那,又飞快地各自抽离。
还好老沈这会儿事办完了。
“小喻,走了。”
喻幼知连忙将执勤服叠好放在桌上,起身朝师父小跑过去。
一个今天和师父聊得不错的辅警小沙送他们下楼,师父还跟他加了线上麻将好友。
等小沙上去后,没外人在,老沈开始念叨徒弟。
“你以后对人家公安的客气点。”
喻幼知莫名其妙:“我怎么不客气了?”
她刚刚对沙辅警的态度明明很好。
“别跟师父装傻,虽然你今天审马静静有功,但我还是得说一句,办案能力是一回事,社交能力也是一回事,以后我们跟公安打的交道只会多不会少,不可能就见这么一回了,你下次见了可得客气点,刚刚走的时候好歹跟人副队打个招呼啊,头都不回,像话么?”
她很久之前对他客气过的。
从一开始把他当成高不可攀的人,直到把他从高岭上摘下来占为己有后。
只不过师父不知道罢了。
喻幼知沉默半晌,碍于师父,最后只憋出来一个敷衍的“哦”。
这边喻幼知和老沈坐车走了,那边辅警送完两位检察官离开后折返上楼。
黎队的会竟然还没开完,辅警小沙只能走到副队的办公桌旁边,对正在忙的男人汇报:“沈检和他徒弟我已经送走了。”
“嗯。”
贺明涔头都没抬。
汇报完,小沙也没急着走,反而若有所思地问:“哥,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喻检察官啊?”
小沙有社交牛逼症,跟人套近乎的时候就爱叫哥叫姐。
贺明涔停下动作,眉头又不自觉皱起来:“没有。”
到底是在刑侦队混的,这点观察力,小沙总还是有的。
“但我觉得你对着她的时候,脸色特别差。其实那个检察官长得挺漂亮的啊,工作能力也不错,咱们之前审马静静的时候,马静静什么都不肯说,她一来马静静就什么都说了。”
长得乖巧的温柔小姐姐,当然比一群只知道板着脸问话的大男人更让马静静亲近。
她跟谁说话都是斯斯文文的,只有伤他心的时候会歇斯底里。
贺明涔随口敷衍:“没睡觉心情不好而已,跟她没关系。”
可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贺明涔现在只希望喻幼知能说话算话,少在他面前出现。
“马静静的口供书面弄好了吗?”
被成功转移了话题,小沙立刻正经语气道:“没呢,沈检他们要的那部分用不用一块儿整理好?”
“一起整理好吧,”贺明涔说,“到时候你拿给检察院。”
“好嘞。”小沙点头。
刚好交待完事,贺明涔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小沙瞥了眼来电显示,暧昧地拉长声调:“哦,有人打电话来关心你了。”
贺明涔也看到了,直接摁了挂断键。
“无情的男人。”小沙撇嘴,嘟囔着走了。
男人没说话,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现在是上班时间,一直等到中午,大部分人去食堂吃饭,贺明涔随便对付了两口回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人回电话。
很快被接起,手机里传来嗔怪的声音:“贺大警官终于舍得给我回电话啦?”
贺明涔直接问:“你有事吗?”
紧接着那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忽略掉那些没用的信息,比如是从他爸那儿听说的,又比如这个消息让整个贺家上下都震惊了,贺明涔从大段话中提取到关键信息,然后回复。
“贺明澜要带人回家关我什么事?”
“我最近办案子忙,没空。”
“订婚?”
贺明涔扯唇,漫不经心道:“我会叫人帮忙把红包送过去。”
“明涔,怎么说贺明澜也是你哥啊,他订婚你都不露面,贺叔叔会不高兴的,”电话里的人话锋一转,“而且我可以陪你一起啊,一直都是我去你上班的地方找你,还有好几次你都在外面出勤,我直接白跑一趟。”
带着一丝丝埋怨和委屈的语气,贺明涔沉默半晌,开口叫她:“席嘉。”
“嗯?”
“我很久前就跟你说过,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不会耽误你到现在。”
席嘉平静地问:“所以呢?”
不等贺明涔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以前是我太自负了,不把某个人放在眼里,让你被她搞到了手。现在她都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我这么大的时间成本都搭进去给你,你让我怎么死心?”
贺明涔蹙眉:“还成本,你当投资呢?”
“就是投资啊,情感投资不算投资吗?你当年把一整颗心全投给她,结果呢?赔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沉默几秒,贺明澜冷冷道:“所以说你我都不适合投资,我好歹还有份工作,你就只能在家继续啃老。”
“贺明涔!!!说点好听的难道犯法吗!!会被判死刑还是无期?!”
最后席嘉说了半天,贺明涔依旧拒绝了邀请。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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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天爷似乎最爱看人烦恼,要么日子就平淡得像一潭死水,要么就把所有人所有事全都在一个时间凑到一起碍眼,白天在电话里拒绝了席嘉,没想到晚上又碰上一个人。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贺明涔迎着夜色开车回家,到家小区门口时竟然透过车玻璃看到了临时停车位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贺明涔抿唇,拉动换挡杆,单手打方向盘开了进去。
黑色SUV倒车,却没有直接开进小区,而是倒车靠在了轿车旁停下。
贺明涔从主驾驶上下来,轿车里的人明显也看到他,从后座走了下来。
“明涔。”
夜色深高,兄弟俩都是个子很高的人,一人黑色轻夹克一人黑色西装,像是两道杵在夜色中比夜色更为浓稠沉郁的景色。
贺明涔神色冷漠地看着这个血缘上的半个哥哥。
听说他亲妈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书卷美人,单说气质或长相都不是最佳,但绝对是给人感觉最合适温柔的,公子哥出身的贺璋就是被他亲妈这身气质吸引,和现任太太订婚前原本是和人说分手,却也没能把持住,来了个最后一晚的道别,然后有了贺明澜。
因而贺明澜继承了他妈的这身温润似水的文雅气质,除了贺璋,贺家没人看得惯。
“听说你要订婚了?”
贺明澜微微挑眉:“你知道了?”
“嗯,”贺明涔脸上没什么表情,“恭喜,我工作忙,到时候红包会到。”
他说完该说的客套话,原本想转身回车上,把车子开进小区里然后回家休息,可又突然想起了两个人为什么站在这里。
是贺明澜来找他。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贺明澜这才慢慢开口:“你和幼知还有联系吗?”
贺明涔沉默,反问:“你提她干什么?”
夜色太重,路边的照明灯勾勒出两道高长的人影。
看不清眼前男人是什么表情,贺明澜这才发现自己的镜片上好像沾了点指纹。
他取下眼镜,边慢条斯理擦拭镜片边说:“只是问问,好多年没见她了,毕竟你们也曾经好过。”
“好到你为了她什么都不要,甚至让曾爷爷一气之下放弃了你,把为你铺好的路给了我走,到现在席嘉等你这么多年你们也没在一起。”
好好的国外不待着,世界排名靠前的大学不读,留学到中途居然又私自退学回来,长辈们气得问小少爷究竟想干什么。
小少爷什么也没说,在国际学校读了十几年的书,又跑去公立高中复读,一头扎进应试教育里,等高考过后,他拿到公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长辈们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明涔,你现在还想再见到她吗?”
最先开始是贺明澜来到了这个家,父母开始频繁吵架,后来又是喻幼知。
一开始讨厌她是真的讨厌,并不想她靠近自己,也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只想她到成年后赶紧滚出自己家,是她主动上来讨好他,一副乖乖的样子明明害怕他冷脸也怕他斥责,却依旧跟在他身后,是她先黏上来说喜欢他。
可后来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对她好。
凭什么她每次就可以平静得像是陌生人见面。
三番两次的见面,让他觉得烦躁,烦她的出现,烦自己的情绪上的波动。
“不想,以后别提她,”贺明涔眉眼阴郁,似乎耐心告罄,语气渐渐沉下来,“你大晚上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也不全是,我知道给你打电话你一定会拒绝,所以我想来亲自邀请你。等我的未婚妻近期的工作忙完了,我会先带她回家吃个饭,”贺明澜依旧垂眼,继续着擦拭的动作,语气温和,“明涔,平时我不会打扰你生活,但这一次我希望家人们都在,也希望你能来见见你嫂子。”
镜片擦好,他重新戴好眼镜,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可以吗明涔?”
贺明涔不言不语,淡然审视打量他。
这会儿从轿车上下来个人,是司机。
司机并不想打扰兄弟俩的谈话,但此时也不得不打断。
他先是冲贺明涔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对贺明澜说:“快过十二点了,您今天的药还没吃。”
贺明澜没有回应,依旧看着贺明涔。
“吃药去吧,”贺明涔转身准备回车上,淡淡丢下一句,“定好了时间告诉我。”
藏在镜片下的浅眸微眯了眯,等再看向贺明涔时眼里已浮满儒雅笑意。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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