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针走过十二点时, 我合上笔记本回过头来,却看到说着要一直看我的人已经先睡着了。
有点无奈,有点好笑, 也有些心疼。
居然已经累到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吗?
我本来的想法是写完之后让五条悟回他的房间睡的,然而此时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这种念头很快就消散了。
怎么说呢,这种时候不得不庆幸刚好是在床上, 不至于大动作再弄醒他, 而是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他的姿势, 让他从半坐着靠着床头,变成平躺就可以了。
然后是起身去将卧室的灯关上。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唯余月光从窗外洒进, 不至于令房间里变得完全漆黑。
结果等我回到床边时, 却看到原本平躺着的五条悟翻了个身,正对着我, 手在周围摸索着,眉头也渐渐拧在了一起,眼睫颤动着,似乎要从梦中醒来。
我若有所思, 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五条悟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开来, 但似乎并不满足, 直到我也躺在床上, 将自己靠近他的怀里,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轻抚他迷迷糊糊睁开些许的眼。
“睡吧。”
我轻声道:“我没离开。”
就像是终于满意了般, 他重新合上眼, 沉沉睡去。
**
当深秋渐渐朝初冬迈进时, 我收到了一个于我而言很好的消息,那就是我的第一本出版书籍即将发售了。
虽然在实体书出版上我还是个新人,但是毕竟之前有连载完结过一篇反响还不错的作品,所以首版发行量比业内真正的新人要多上一些,总数在八千册。
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并不算多,都还没有破万,但是一本实体书的出版包含了作者的稿费、排版制作、调研宣传、印刷装帧等等费用,而先印后发的流程就意味着一旦估算错误,砸在手里的实体书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相比起新人通常维持在四千左右的首版发行量,八千的数量其实已经不算低了,足以证明社里的看重。
在正式发行,也就是将它们送往书店前,我在东京和横滨的来回次数变得多了一些。
主要是配合社里在发行前的宣传准备。
第一个自然是签名。
作者签名版实体书随机放送到这八千册里,也是一种刺激读者购买兴趣,提高售出量的办法。那天我在山田编辑的办公室里签了大概一百多本,虽然只需要写自己的姓名,但是连续写下来,还是产生了手累的感觉。
然而揉着手腕,看着摆在旁边散发着书香气的书籍时,我又觉得再来几百本也可以继续下去。
第二个则是采访语音,除此之外便是拍摄宣传照。
就像是之前山田编辑所说的那样,因为我的形象还不错,所以可以进行这方面的营销。最先放出去的会是宣传照,调动读者想要了解作者的好奇心,然后在指定时间达到一定销量后,再放出采访语音。假如首版发行情况很好,能够售空的话,就会在重版前进行线上视频互动。
“关于这个流程,夏目老师有什么意见吗?”山田编辑询问我。
“没有,挺好的,”我摇头,已经出版过不知多少书籍的杂志社自然是比我要专业的多,“不过,我没尝试过线上互动,所以可能表现不太好。”
“主持人那边事先会和您沟通,夏目老师可以在互动前和主持人说好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山田编辑看出我的迟疑,立刻向我解释,他笑了笑,“您不必有太大的负担,虽然社里有意营销您的形象,但只要不是出现大问题,些许纰漏并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您是小说家而不是明星,您的作品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本来还有的些许紧张,也在编辑的话中渐渐平息下来。因为山田编辑说得没错,于作者而言,形象营销得再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最终还是要倚靠在作品之上,凭借作品说话。
不过接下来的拍摄宣传照彻底让我没精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普通人很少会有意锻炼自己的镜头感,平常手机拍摄还没什么,但是等到了专业的拍摄工具上时,就会暴露出很多的缺点,比如身形,比如表情的控制,还有在旁人审视的目光下难以控制的那种僵硬感。
明明只拍了三个小时,我却感觉自己度日如年,被折腾得够呛。
最后在摄影师皱着眉头摆弄着仪器,时不时还看我一眼,而他的回答决定着我是继续折腾下去还是解放的时候,我觉得这种紧张感几乎能比得上当年我等高考成绩的程度了。
在我略有些忐忑的注视下——主要是不想再来一次这种折腾的期望——摄影师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本来紧抿着的唇角也微微弯起,朝我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来。
“可以了。”他说。
我立刻松了口气,“谢谢您的指导,之前麻烦大家配合我了。”
结果摄影师问我,“夏目小姐有考虑往平面模特发展吗?”
“咦,但是……”因为摄影师有交流的想法,我本来要说出口的告辞话语也暂时压了下去,“模特不是有身高要求吗?”
“如果只是平面模特的话,其实对身高要求并不高,只要形象合适就可以了,”比起之前指导我动作,指出我哪里不足时的严格,摄影师此时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脸上的笑虽然浅淡但至少存在着,而不是像刚刚那样板着脸,“夏目小姐有种很独特且矛盾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就对你投注了注意力,嗯——”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措辞,过了会才用不太确定的口吻慢慢道,“像是……和这个世界有着若有似无的割裂感,但却又并没有完全的游离在外,就像飞翔的风筝,虽然飞得很高,似乎随时都会朝天空而去,但却留下了与地面连接的那条丝线——啊,抱歉,是不是说得有些奇怪了,请不要介意。”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摄影师轻咳了声,及时止住了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不,您不必道歉……”我说。
事实上,我惊讶的是,摄影师这算是在无意中说中了我的来历吧。
割裂感……是因为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至于没有完全游离在外……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又认识了新的人,建立了新的联系,也就是那条丝线吧。
说起来,其实我自己在镜子里看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周围也没有人说过,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给人这种感觉……是因为搞艺术的人更敏感一些吗?
这些想法从脑海中闪过,我拉回自己的注意力,看向摄影师,婉拒了他的好意,“谢谢您的建议。不过,我没有想要往这方面发展的想法。”
如果对方是在拍摄前这么说的话,可能我还真的会有些念头,毕竟大部分人都有幻想过在镁光灯下的生活。但是在亲自体验过拍摄过程后,我发现果然还是想象最美好,比起被人摆布着姿势,我还是安心当我的作者吧。至少我码字时无论是窝在沙发里,还是靠在男友身上都没关系,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
所以,为了更好的售出实体书而拍摄宣传照就已经足够了。
看我没有意愿,摄影师没有强求,转而让我看了他拍到的相片。
相机里的照片导入到电脑里后,足足有上百张。
“但是最终只会选出来两三张能用的,”摄影师一边说,一边放大照片里的我的上半身,用鼠标对着我脖颈的位置划了个圈,回头看我,“这个是夏目小姐自己买的吗?”
“啊,”我下意识抬手摸向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东西,“这个吗……”我看向照片里的自己,手指粗细的黑绳围绕着裸露出来的光洁的脖颈,正中间挂着的淡蓝色吊坠在打光下反射着熠熠光芒。
“不,不是我买的。”我停顿了下,指尖摩挲着那微凉的吊坠,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是我的恋人给我的。”
那天早上我感觉到自己脖子被时不时碰了下,睁开眼来时,就看到五条悟的脸离得很近。
他垂着眸,视线是落在我脖颈上,神情十分专注的样子。
在我想起来为什么会睡在一起,有些发愣的时候,他察觉到我醒过来,抬眸朝我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老婆,你醒啦~”
“……你在做什么?”
“只是给你套上一个保护措施哦。”
他说得理直气壮,结果就是我脖子上多了这个choker。
“虽然有把自己的运气都给老婆,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多加一层保险吧。”
“这个东西我下了束缚,能够更好的保护好你。”
“这样老婆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的时候,我也能够更放心一点。”
考虑到五条悟是为我的安全着想,虽然choker上挂着的吊坠看起来价值不菲,但我还是答应了,暂时由我戴着。
“等到情况足够稳定的时候,你就收回去吧。”
在我的理解里,五条悟指的保护,大概就是像当时我在吉野家遇到的那个咒灵时一样,在我反应之前便已经隔绝出了类似保护罩的效果,而我最近的确波折有点多,戴上一时半会倒也没什么。我的想法是,只要未来半年没再出什么大问题,便可以把它交还给五条悟。
五条悟当时只是笑笑,加重语气叮嘱我:
“那要一直戴着哦。”
“好。”
像这种戴在脖子上的choker,我在中也君身上便见到过,以前也见过别人戴,但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戴这种东西。
最初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不像是御守和玩偶挂件,是挂在外面的。
它挨着皮肤,时时刻刻都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而我没有长时间佩戴首饰的习惯,就连耳洞都没打过。虽然看别人戴耳环的时候也会觉得好看有些心动,但一想到以前室友通耳洞的时候那个惨叫声,我就又会按耐住自己的心动。索性还有不需要打耳洞的耳夹,但是又因为待久了会夹得耳垂发痛,我同样也没有长时间戴过。
而这个长时间指的是半天。
所以我一开始也尝试过把它取下来——毕竟我当时还待在咒术高专内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往往我这么做了之后,没多久理应在外面的五条悟就出现了。
要知道一扭头就发现身后无声站了个人幽幽看着自己,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也是足够惊吓的一件事。
偏偏因为被五条悟亲自抓包了自己摘下choker的事情,我又的确有些理亏,虽然我在答应的时候的确没有想到就算在咒术高专内也要时刻戴着它,可毕竟我答应了。
于是我对它的存在快速地熟悉了起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脖子上戴着的这个东西,加上这个季节穿的衣服都比较厚,遮挡住了它,直到这次拍摄宣传照,我都忘记了要摘下它。
“原来是这样,”摄影师轻轻颔首,“夏目小姐的恋人选的这个choker很适合你,可以说是照片中的点睛之笔。”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这位摄影师没有让我取下它拍照,以至于看到照片才想起这个问题。
——如果取下了,是不是五条悟又会出现?
这个念头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下意识便抛在了脑后,唯余似有若无被忽略的一丝阴霾。
等到之前趁着我拍摄照片,去忙别的事情的山田编辑再出现时,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在了我脖子上。
他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我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衣领足以挡住它了。
不过山田编辑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似乎是担心我觉得被冒犯了,他立刻道,“抱歉,夏目老师,刚刚是我失礼了……不过看到您和您的男友感情这么好,真是令人钦羡呢,说起来上回多亏了您的男友制服了那个犯人……”他大概是为了补救,连连不绝地开始夸起他所认为的我的男朋友。
而我也明白他说的是谁,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那位并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微笑着道,“那次只是为了配合抓到那个犯人才会用这个理由,所以,其实我和那位并不是真的恋人关系,我的男友是另外一个人。”
不过看起来我的笑容并没有缓和山田编辑的尴尬,他闭上嘴,神情纠结地看着我。
我和他对视,想着是不是再说点什么,来打破此时这个僵硬的氛围,但很快地,在我开口前山田编辑脸上就露出了想通的表情。
“啊,我明白了,夏目老师,”他干咳了声,朝我挤眉弄眼,“您放心,我不会对此指手画脚的,”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愈发地坚定了起来,“您本身就是写这种类型的,而作者本来就看重灵感,我能够理解您,真的。”
……不,我倒是不太懂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又理解了什么。
“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误会。”
“我懂,我懂。”他立刻点头附和我。
我:“……”
我觉得你可能没懂。
山田编辑:“您等会是要回东京吗,我开车送您过去吧。”
他这么说着,一边拉开抽屉取车钥匙,一边和我解释,“我在报社的朋友说,是有外国的人来到横滨,和横滨本土势力有所交集,不过更具体的消息他就不能再透露给我了。我觉得横滨可能最近会有些乱,”他合上抽屉,想了想,又说,“但是看我朋友的态度,大概只要注意一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就像之前说的,横滨火拼是常态,一般只要不大范围波及到普通民众,大家不会过于的恐慌。
毕竟横滨特产就是mafia,能够在横滨长时间生活下来的普通人就算不想习惯也习惯了,害怕归害怕,该上班还是上班。
“本土势力……港口mafia吗?”我下意识想到这个。
山田编辑耸了耸肩,“或许。”
……会影响到侦探社吗,我又想到这一点,要知道当初我还亲眼看到那些穿黑色西装的被从窗户扔下去的场景,还有侦探社乱糟糟还残留着弹孔的情况。
侦探社能够抗住港口mafia的突袭,说不定在这些势力中也有些名声,而且也算是横滨本土势力吧。
“不必麻烦山田君了,”我心念一转间,拒绝的话语已经说了出来,“我还有些事情,暂时不打算回东京。”
“啊,这样啊……”
山田编辑摸了摸后脑勺,虽然有些犹豫,不过因为目前横滨还比较安全,所以他没有再劝说,转而提起别的,“啊,对了,您要拿一些书回去吗,比如送给夏目老师您的朋友之类的。另外社里其实除了平装版外,还准备了一些精装版,您如果想要的话,平装版只要数量不多,可以直接送给您,精装版只需要成本价就可以了。”
“我拿一部分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因为在印刷的时候,我们都会多印刷出一部分,这部分不会计入发行中,本身就是为了当做礼物送出去。”
“那……请麻烦给我准备一些吧。”
说是一些,其实细算下来,也有几十本了,累积起来也很重,凭我一个人自然是没法带走的。
我只拿走送给侦探社的部分,反正我现在正好要过去,至于其余的就用寄送的办法,到时候短信和其他人说一声就行,于是要提的数量虽然还是有些重,但至少拎得起。只是走出杂志社时,我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伊地知先生。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他身后的车,后车座的车窗并没有升起,所以我清楚看到那里并没有坐着五条悟。
伊地知先生走过来替我拿走了手上提着的书籍,问我打算去哪里。
我看着他将书籍放到副驾驶座,沉默了下,才开口问:
“伊地知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呃,是因为今天的任务正好也在横滨这边,五条老师自己去任务地点了,说是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伊地知先生老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夏目小姐你今天会来杂志社,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到你的。”
是这样吗?
我默默坐到后车座。
说起来我最近回横滨的确是往杂志社跑,五条悟也知道这一点,就算今天我并没有看到他,他或许也能够猜测得到。但他让伊地知先生过来不担心会扑个空吗,我又不是一直待在杂志社,偶尔也会一个人走走——
也有可能想到了这一点,但他觉得没关系。
不过,我却不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对待这种情况。
“麻烦伊地知先生了,”我说,“因为悟的要求,让你在工作时间里不得不处理我这边的事情。”
“啊,没关系的,”伊地知先生好脾气地道,“其实我待在那里也没什么事情,过来这边也花费不了太长时间。”
把我送到侦探社门口后,伊地知先生又问我还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吗。
“没有了,”我摇了摇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本精装本,“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这是我的第一本出版书。”
伊地知先生看起来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双手神情郑重地接过它,“不,当然不会嫌弃,我是说,我很高兴,其实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夏目小姐您和五条老师真的完全不同——”说到最后他简直双眼含泪,“总之,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我看出来了伊地知先生很想吐槽一番五条悟,但可能是考虑到面前的我毕竟是五条悟的女朋友,于是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哎,其实我懂。
伊地知先生也不容易啊。
目送伊地知先生开车离开后,我转身进了身后这栋老旧的楼房。
侦探社的门是关着的,我抬手敲了敲,门从里面打开。
我和一双眼睛对视上。
那双眼乍一看,似乎平静到古井无波,但事实上并非是真的毫无情绪,只是淡淡的而已。
眼睛的主人比我要矮许多,看着也很年轻,大概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相貌很陌生。
“请进。”她一板一眼地道,但因为长得可爱,反而有种反差萌的感觉。
“是要下委托的吗——”
中岛敦的声音响起,下一秒,他出现在少女身后,在看到我时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伊织姐!”
“敦。”我也微笑着喊他的名字。
陌生的少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中岛敦,歪了下头,头顶的呆毛晃了晃,“敦,她是谁?”
“啊,忘了介绍了,”中岛敦挠挠脸颊,扬起笑脸对她道,“这是伊织姐,她帮了我很多,我能进侦探社也是因为伊织姐的缘故认识了——呃。”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不自觉地朝办公室内飘了下,又干咳了几声,最后索性简短地总结了句。
“总之,我和伊织姐是很好的关系!”
随即他看向我,“伊织姐,这是泉镜花,侦探社的新成员。”
我看了看敦,又看了看泉镜花。
啊……
这算是任用童工吗?
中岛敦的声音很响亮,所以我还没走进来,侦探社的大家就已经知道了门口外的人是我,于是等到我跨进门来时,便看到大家齐刷刷投注过来的视线。
“下午好,各位。”
“怎么今天过来了?”
与谢野医生正好从她的办公室里出来,看到我时口吻很是随意的问了句。
我解释了一下理由,顺带将自己带过来的书送了出去,在我说完时,国木田先生正好接过我手中的书籍,他立刻扭头看向某个方向,“外国人——难道说是太宰你之前提到的组织吗?”
自我进来后,便一直安静待在自己的办公位上的太宰先生终于开口。
“可能哦——”
他微笑着,语气却显得有些含糊。
“如果说,组合真的存在的话……”国木田先生推了推眼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他们已经出现在了横滨,说明已经在谋划什么——夏目小姐,多谢,你的情报很重要!”他扭过头看向我,举起手中的书,“我会好好阅读的,并且会写下我的读后感。”
读后感什么的……就不用了吧,被这么郑重地对待,我反而会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只是一本言情小说而已。
“国木田君把它当做空闲时阅读的闲书就行了,”我说,“之前侦探社也帮了我许多,太宰先生前不久也救了我……”
“嗯?”
本来正翻着我的书的与谢野医生看向了我,“夏目你又出事了?”
……这个“又”就很有灵性。
“是的……之前我在横滨站遇到了咒灵,太宰先生也在。”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我看到有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一副发现了什么的模样,但是却没有开口说什么。我装作没有注意到,拿着最后剩下的一本书,走到了太宰先生面前。
本来反坐在椅子上,撑着脸搭着椅背的太宰先生在我靠近的时候换了下坐姿,算不上正襟危坐,但的确显得比刚刚要正经了些。
他微仰起头来看我,我垂眸与那双鸢眸对视。
这是自那天横滨车站事件之后我再次见到太宰先生。
最初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出门,连横滨都没去,自然也不会到侦探社,至于后来,只是单纯的碰不上而已,倒不是有意躲避之类的。
正如待在咒术高专的时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忙,太宰先生身为侦探社的成员,就算喜欢偷懒,但本质上只是因为他的智商让他省去了许多常人会有的无效流程,并不是说他真的把任务抛在了脑后,所以他很多时候也不在侦探社。
而我回横滨的次数里,也不是次次都会去见侦探社的大家,仅有的几次其实见到的人也不全,就像这一次那位江户川先生也在出任务一样,我只是刚好在这几次里都撞上了太宰先生出任务的时候。
于是自然而然地,每一次也都没有见到他。
现实不是电视剧,也不是小说,不是每个人都总是会那么恰好地遇到相遇的机会,所以需要人自身的主动性,就像朋友也经常需要事先约好时间,才能够凑到同样的空闲时间一起出行玩耍。
当我不再尝试收集太宰先生的消息,也不再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的时候,错过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那天多谢太宰先生了。”
我说着,已经准备弯下腰来道谢,然而坐在椅子上的太宰先生却在此时朝我伸出了手,我动作一顿。
因为继续下去的话,我的额头就会碰到他的手心了。
“欸,是我误会了吗?”
做出这个动作的太宰先生眨了眨眼,笑得若无其事的模样,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伸手阻止了我原本的动作。
“我以为那本书是夏目君打算给我的——”
“……不,没有误会。”我将手中的书放到他手掌上,“的确是想给太宰先生您的。”
我的视线扫过他唇边的笑,最后落到注视着我的鸢眸,脑海里此时闪过的却是之前归还钢笔时他错开的视线。
……我大概永远学不会太宰先生这样从容地在各种态度间转换的本领。
晃了晃神,我收回思绪,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
“不过,不是什么文学作品,只是更为通俗普通的言情小说,太宰先生随意看看就行。”
“若我真用“随意看看”这个态度来对待的话,未免就有些太不尊重夏目君的作品了。”
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便微笑着否定了我的话。
“夏目君能够让杂志社选择自己的作品出版,而且出版数目比之大部分新人都要多,就足以证明夏目君的作品很优秀了,所以……”停顿了下,他垂眸了瞬,眼睫颤动,落下弧形的阴影,声音愈发的低沉,“……再可恶的人,也不值得作者在言语中这样过于的贬低自己的作品。”
话落,他复又抬眸,笑容洋溢地道:
“总之,我会好好看的,这样才不辜负一位作者的心血嘛。”
“……嗯。”
我想我此时的语气一定是干巴巴的,因为除了这么乏善可陈的应语外,我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到可恶这步吗?
没有的。
但是……
我停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探究的想法。
万幸,侦探社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气氛不至于变得僵硬。
“其实从那次案件里知道夏目君有在写小说后,我在好奇之下就去看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呢。”
谷崎直美拉着我交流感想,她翻到某一页,指了指上面的人物。
“关于这个人物,其实我一直在想,她对自己的姐姐就是单纯的嫉妒憎恶吗——”
我看向她指的名字,发现她已经翻到了女主角妹妹出场的章节里,我想了想,开口,“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有的时候自己所认为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不过……也不一定是假的。”
其实这属实是一句废话。
不过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我感觉谷崎直美只是想分享她的想法,而不是真的需要我这个作者去给她的想法下定义,决定是错还是对。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我这么说了之后,谷崎直美的眼神更亮了,她抓住了我的双手,眼神闪闪发亮地靠近我。
“我想,妹妹其实也是有所爱姐姐的,姐姐在这个家族里是她唯一能够看进眼中的存在,只不过——”她松开了我的手,扑向了旁边也在翻看小说的哥哥谷崎润一郎,“她的爱是伤害呢,完全比不上直美对哥哥的爱不是吗,直美一点、一点都不想哥哥受伤害哦~”
荡漾的尾音让下意识抱住妹妹的谷崎润一郎手忙脚乱,面红耳赤。
我:“……”
众人:“……”
其他人要么埋头干自己的事,要么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翻看小说,中岛敦急急忙忙地捂住旁边泉镜花的眼睛,结果泉镜花冒出一句:“我听到了。”然后中岛敦一脸恨不得自己长了四只手的表情。
我则起身去找与谢野医生。
与谢野医生在翻档案柜。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问,然后她指了指下面的柜子,告诉我要找哪些文件。我蹲下身拉开对应的柜门,找到她要的文件后,仰头举给她。
“给。”
她低头接过,但视线却定在了我脖子处,发出轻咦声。
“夏目你——”她弯下腰来,手放到我衣领口,“可以看看吗?”她问,得到我的同意后,把本来被挡住的饰品露了出来。
“啊……”
她眨了眨眼。
“你买的?——不,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买这种,所以……男朋友?”虽然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也眨了眨眼。
“对。”
才说完,我就感觉背后扎得慌,扭头看去,发现好些人都在看我。
虽然有些移开了视线,但也有被我抓到了的。
比如泉镜花。
“敦,你刚刚在看她。”
中岛敦:“……对、对不起!”这句道歉是他脸红着对我说的。
我忍住笑:“没关系。”
不如说,中岛敦被自己的同伴暴露的窘态反而缓解了我本来会有的尴尬。
“这个是咒具吗?”
“……应该是。”
不只是我在回答前停顿了下,侦探社也有一瞬间的沉默。
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太宰。
他听到我的回答,拍掌合十,面露灿烂微笑。
“啊,让我猜猜,五条君说的应该是,它可以保护你,对吗?”
与谢野医生抱臂,“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宰。”
“真是尖锐的语气呢,不过我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哦,”就算是被与谢野医生用质问的语气对待,太宰先生脸上的笑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只是觉得,如今组合的人包括他们的计划都在暗处,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借用咒术界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出奇制胜呢。”
他转而看向我,语气听起来温和而诚恳。
“夏木君,我可以仔细看看吗,这样我对要找保护类咒具也能有个大概了解。”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可以。”
侦探社的大家都是我认识的人,如今有其他势力疑似盯上了他们,我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一些忙。
我低头取下脖子上的choker,把它递了出去。
其他人围了过来。
“这就是咒具啊,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和正常的饰品没什么区别。”
“是啊。”
太宰先生嘴角噙着笑,轻柔地接上围观人的话,“没有太多的咒力波动,的确看上去和普通的饰品差不多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窗户边,说是对着太阳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又因为他说有些问题想问我,所以我也走到了窗户边。
他问我,戴上之后是什么感觉,又问了一些其他的小问题,其实并没有涉及到我什么隐私,只是问得过于的琐碎而已,我都不知道这些问题到底能够帮助他得出什么结论来。
我只能肯定的是,这些问题的确符合他的目的,而不是围观群众以为的借助问题和我聊天。
不过这种尴尬期是难免的,除非我一直不和侦探社的人来往,但是因为侦探社的大家又并不会明面上追问我,所以只要努力脸皮厚一点无视掉就行,时间总会冲散一些的。
在我以为他还会继续问下去时,他突然停住,转而看向窗外。
“啊,是五条君呢。”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外,也看到了从人行道对面走过来的五条悟。他手里提着什么,在穿过人行道后,停住脚步,仰头准确地朝我们所站的这个方向看过来。
隔着一面玻璃,他们俩的视线对上了一瞬,然后五条悟才看向我,眼罩下的唇勾起。
“是来接夏木君的吧……”这么说着的人,收回视线,将手中拿着的饰品递还给了我,“连去哪里,现在在哪里都知道,”他停顿了下,朝我露出微笑来,“感情很好呢。”
本来正将choker重新系回到脖颈上的我动作一顿,抬眸深深看向他。
“……太宰先生有观察出什么来吗?”
“当然有。”
“我可以知道吗?”
“可以啊,”他说。
初冬下午的日光并不浓烈,落到他脸上时,似乎连那双鸢眸都没有照亮。
但也因为如此,那扬起的笑便在记忆里显得如此的清晰,还有意味深长的口吻。
“保护,其实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禁锢吧。”
**
因为太宰和夏目伊织在窗边的交谈,所以五条悟的到来,以及他和夏目伊织表现出来的亲近并没有让侦探社内的人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来,但是等到两人离开后,侦探社内立刻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虽然说上半张脸被眼罩遮住了,但是应该长相很出众,”抱着文件的事务员,同样也是社长秘书的春野绮罗子语气深沉,“我觉得,说不定比太宰先生都还要好看呢。”
“两个人气质不同吧,”谷崎直美手指抵着下颚,瞥了眼坐在办公桌旁,对众人火热视线视若无睹的太宰,“也不能简单的说谁的相貌更好吧……”
比起其他旁敲侧击的人,与谢野晶子更直接一点,毕竟身为侦探社唯一的医疗人员,她不需要害怕谁。
“太宰。”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将书覆盖在脸上,靠着椅背仰躺着一动不动的太宰,挑了挑眉,“挑拨离间?故意破坏?”
不等他给出回答,她便自己先否决了。
“不,比起这个,反而更像是提醒。你发现了什么?”
太宰的声音从书底下传出,轻飘飘的,口吻随意,“说不定只是我故作深沉呢。”
“那你是吗?”与谢野晶子反问,“连夏目的作品要出版的数目都知道,你会为了故作深沉说些没意义的话吗?”
太宰没说话,仿佛在瞬间睡着了般。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与谢野晶子想,不过既然太宰没有做出其他行为,说明这件事情不算严重——或者说,不会真正伤害到夏目伊织的人身安全。
于是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很清楚,只要是太宰不想说的话,那就没有人能够从他口中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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