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突然停了, 阴沉的天色中那金色的光芒渐渐暗淡,盘旋的凤凰双鸟也展翅离去。
“那、那是什么?”堤坝旁的李雪川目瞪口呆的盯着离去的凤凰双鸟,“你看见了吗?”他猛地扭头看谢莲崖, 方才突然出现的金光、凤凰双鸟、和凤鸟背上的一只手将汹涌浪潮里的裴祯救了上来!
如今一只小山似得巨龟正驮着裴祯游过来。
李雪川指着那个方向惊呆了:“刚才那是……”
堤坝旁的工人全都看见了, 此时跪了一地在喊:“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浙水有救了!”
唯独谢莲崖站在翻涌的风中,盯着金光消失的方向一言不发,眉头蹙的紧紧。
他当然看见了, 他看见了凤鸟背上的“神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谁, 那是阿棠。
阿棠出现在裴祯面前救了他,她让裴祯看到了她。
谢莲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他那样隐瞒着、防备着裴祯又有什么用?这一切都掌握在阿棠手中,她早已计划好了所有,就像当初捕获温存一样, 捕获男主裴祯。
她就是要在裴祯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他再努力阻拦也没有用,他也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用来辅佐裴祯的棋子。
风那样大, 他几日不曾休息, 头昏脑涨的慢慢坐在了堤坝之上,闭了闭发黑的眼。
李雪川慌忙扶住了他:“你可别像裴祯那样栽进去!你先回去躺着吧,这里有我。”
“无事。”谢莲崖摆了摆手,“请大夫来救太子殿下。”
裴祯不能有事, 他是她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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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中,裴祯做了许多梦, 在废宫中的梦——
残破的窗户开着, 月光皎洁, 菩萨在窗台上放了包子,他抱着嬷嬷的尸体发烧昏睡在床上。
一只手从月光中显现而出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只手好凉却又很柔软,贴在他的额头上格外舒服,他拼命的贴着那只手,叫她:菩萨菩萨……
这世上除了母亲与嬷嬷,没有人再对他好过,他本就不该出生,却生在废宫之中,如同老鼠一样躲在残破的房间里偷吃剩饭。
他吃过第一顿饱饭是菩萨给的,他吃过第一个肉包子也是菩萨给的。
还有“糖”“甜的”……
那些味觉交织成他最快乐的日子,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快乐,是菩萨给的。
这一切都是菩萨给的……
他努力的去扮演好一个“孝子”,做太子,因为那样就可以见到菩萨了……
菩萨的面容渐渐出现在月光中,那是一张……谢棠的脸。
菩萨的手突然消散成流萤,他怎么抓也抓不住,就从这场梦中惊醒了过来——
“殿下醒了!”有人急慌慌的喊道。
他一身冷汗的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头晕眼花之中没有看见月光,更没有菩萨的手。
他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跪了一地的官员,和站在他床边的萧摇光,以及……一步外椅子里端坐的谢莲崖。
“殿下您终于醒了!”萧摇光吓坏了,若的太子出什么事,他们都脱不了罪。
裴祯却恍若无闻,只满脸冷汗的盯着椅子里的谢莲崖,混乱的脑子里闪过谢莲崖曾经让他发的誓——“我要七皇子立下誓约,此生此世绝不与舍妹谢棠在一起,否则将永远失去你最爱之人。”
谢莲崖知道是不是?知道谢棠和菩萨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谢莲崖会知道这些?他从未和人说过菩萨的事情,谢莲崖怎么可能会知道菩萨的存在,还知道菩萨长的和谢棠一样?算计着他让他发誓?
这可能吗?
裴祯脑子里一片混乱,晕眩的将脸埋在了被子里,菩萨为什么会长的那么像谢棠、像父皇见过的凤凰神女?
凤凰神女……
他突然想到菩萨这次出现时正是凤凰双鸟相伴,不正是和父皇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吗?
原来菩萨就是父皇见过的凤凰神女……
那谢棠呢?父皇认为谢棠就是神女的化身,谢棠、她是菩萨的化身吗?
萧摇光他们在叫他,但他充耳不闻,他埋在被子里仔细的在想,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情,从父皇见到凤凰神女时开始,凤凰神女就在指引着父皇找到他这个所谓的“福源”,到菩萨让他做太子,原来神女和菩萨就是同一个,她一直做的就是在帮他。
帮他离开废宫,帮他一步步做上太子。
他如今再想起谢棠出现救父皇,她在殿中和父皇说:她这一世是为了助大巽度过一劫。
那是不是菩萨的目的?菩萨救他也是为了帮大巽?
还有每次见谢棠都会出现的“叮”声,那不正是菩萨出现时会响起的吗?虽然后面两次,他再见谢棠那个声音就不见了……
“太子殿下。”谢莲崖忽然叫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住了谢莲崖,谢莲崖如此平静的双眼让他忽然恼怒万分,好像谢莲崖什么都知道,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一般。
让他立誓,那句誓言每个字都在让他失去菩萨。
“看起来太子殿下没事了。”谢莲崖平静的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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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没有再下,漆黑的夜色里难道出现了月光。
裴祯看着他,没有说一个字,在他没有弄清楚之前,决不能再让谢莲崖猜透他。
淅沥的小雨还在下。
谢棠躺在被子里听着裴祯的心声,倒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她的系统在向主神系统反馈之后,就优化更新了,取消了那个见到男主宿主就会“叮”声提示的功能。
她屏蔽了裴祯的心声,关掉系统翻身摸了一把睡在床边的白驹,该来了都要来了。
京中雨停之后没两日,浙水就传来了喜报,浙水水位已经下降到正常范围内了,再过几日裴祯与谢莲崖他们就能回京复命了。
裴鸿度龙颜大悦,给谢清风批了假。
谢清风高高兴兴的回来就与金拂玉和阿棠说,莲崖与太子殿下治理水患何其何其辛苦惊险,太子殿下还险些命丧江中,幸好被凤凰神女所救。
浙水传遍了凤凰神女出现时的景象,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了凤凰神女!
这都是那封奏折里写的。
胡说,谢棠心想:她的脸也就裴祯一个人瞧见了,围观的人大概就只看到了她的手而已。
金拂玉却听的担心至极,忙问:“莲崖没有出事吧?”
谢清风笑着让她放心,莲崖一切都好。
金拂玉这才放心,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莲崖何时回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阿棠的及笄礼。”
再过几日就是谢棠的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她猜,一定能赶上。
不但谢莲崖能赶上,这次生辰一定很热闹。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屋子外便有人着急忙慌的进来说:陛下派了他的内侍冯元公公亲自前来送东西。
这把谢清风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带着金拂玉和阿棠出去迎接。
内侍冯元却是不敢受谢棠的礼,连陛下都不敢让谢姑娘行礼,他怎么敢啊。
便在她要行礼之前先像她行了礼,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奉给谢棠,小心谨慎的说:是陛下猜她会喜欢所以送来的。
根本不敢说是赏赐。
等到冯元走了,金拂玉打开送来的小匣子,里面是满满一盒子上好的珍珠,和一盒子进贡来的脂粉。
这已经不是陛下第一次送东西给阿棠了,只是往常还找个由头,说是赏赐给谢清风的,这次直接连由头也没有,专门来送给阿棠的。
这让金拂玉愈发惶恐不安,偷偷问谢清风,陛下总是如此送东西是不是看上了阿棠?想让她进宫去?
谢清风没办法告诉她,当初在陛下的寝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陛下这不是看上了阿棠,是把阿棠当神女供奉着……
这件事陛下不许外传,他也只好安慰金拂玉说,陛下只是器重莲崖,所以赏赐阿棠。
金拂玉还是不放心,她可不想阿棠进宫去受罪,连皇后那样大的家世也说倒台就倒台,阿棠进了宫谁能护住她啊。
便又将顾夫人所提,暂时定亲之事与谢清风说了。
“我看顾家人人宠着阿棠,这样的亲事再好不过了。”金拂玉很满意的说:“敏君这孩子也待阿棠真心,愿意等阿棠守丧期满再成婚,你也瞧见他们俩青梅竹马那样,不如等及笄之后就先将亲事定下,这样就出不了什么岔子了。”陛下就不用惦记了。
谢清风听着也挺好,顾家是再好不过的人家,“此事你可问过阿棠的意见了?她若是喜欢敏君,就定下吧,还是要以她的意思为先。”
“还没有。”金拂玉低低说:“总要和你商议过后,你没意见了我再去与阿棠说。”
谢清风没什么意见,两个人便定下阿棠及笄那日就与她说定亲之事。
及笄前两日,顾夫人就命人送了三套头面来,给谢棠做及笄礼物,下了帖子说她要来观礼。
谢棠觉得太贵重了,给她回礼也回了三匣子珠宝。
阿棠还在守孝,及笄礼便不准备大办,只按照规矩请了女方长辈周宓来为她梳头,本还要请一些阿棠的手帕交,但阿棠在京中并无闺中好友。
顾夫人便说,她便是阿棠的闺中好友,还带了萧玄素来给阿棠充场面。
打从皇后被废,萧家也门庭冷落,往日里捧着萧玄素的京中贵女再不和她往来,不邀她参加任何交际,只有顾夫人还像从前一样,举办什么宴会时照旧会给她下帖子。
萧家与顾家本没有什么很深的往来,但湖中顾夫人和阿棠救了萧玄素之后,萧家有什么宴会便也总邀请顾夫人和阿棠,一来二往,顾夫人便也觉得萧玄素这丫头没什么心眼,阿棠与萧玄素也算是有一些交情。
谢棠自然不讨厌与萧玄素来往,便应下了。
她一夜好眠,全然不知谢莲崖他们几人根本没有休息,赶在及笄前一夜进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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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之下,谢莲崖、裴祯、萧摇光以及李雪川几人深夜入京,马不停蹄进宫去复命,见到裴鸿度时已经接近上朝的时辰了。
他们几人匆忙换了官服上朝。
在朝堂之中,谢莲崖一一汇报了浙水治理水患的来龙去脉,将功劳全归功给李雪川。
而裴祯将浙水官员阿谀奉承,私吞修堤坝银钱之事也全揭露了出来。
谢莲崖立在朝堂之上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累的有些晕眩,心里只想着:阿棠在看吗?如今裴祯功有了,立威也有了,她是不是能多完成几项任务了?
及笄礼不知有没有开始?
他好不容易撑到了下朝,裴鸿度喜不自胜要宴请他们几人。
谢莲崖开口道:“陛下,臣还有要事,要赶回家中。”
“要事?”裴鸿度忙瞧向他,“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裴祯也看向了他。
谢莲崖垂下眼想了想,到底是开口道:“今日是臣妹妹的生辰,臣答应了要赶回去陪她。”
他万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今日阿棠及笄,可是他又很清楚,他隐瞒没有用。
阿棠若是想要裴祯知道,他必定会知道,会前去。
裴鸿度微微愣了一下,忙问:“是今日吗?朕记得,她今年该及笄了吧?”
裴祯的眉心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听裴鸿度说起谢棠的及笄,总透着股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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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敏君慌慌张张下了朝,回了顾府换了身衣服,立刻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去谢家。”
也不知能不能赶上观礼了,原他是告了假的,却没曾想赶上太子回京,不许告假。
他母亲早就去了谢家,此刻想必正陪着阿棠。
他想起今日阿棠及笄,就止不住笑意,小小的姑娘今日就要簪发了,是大姑娘了。
时间又快又慢,快是因为他眼前还清晰的记得梳着双髻的小豆丁阿棠,窝在他母亲的怀里,稚气又高傲的对他说:“顾敏君,我很快就长高了。”
慢是因为等她及笄这么这么久,及笄之后还有两年多守孝期,太慢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打开瞧了瞧,里面是一支翡翠簪子,上面雕刻着连理枝,翠绿欲滴,这是顾家传了几代的簪子,是当初顾家老祖宗嫁入顾家时的定情之物,他祖母在他母亲过门时传给了她。
今日他想送给阿棠。
马车绕过胡同,很快到了谢家。
顾敏君收好簪子,跳下马车,不知为何倒是紧张了起来。
他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的笑声和白驹的叫声,他几乎能够想象到阿棠轻轻摸着白驹脑袋说:嘘,别吵。
“顾少爷,您来了!”谢家的仆人热情的招呼他进去。
他跨步刚要进去,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马鸣之声,就停在他身后不远处。
顾敏君扭回头去,瞧见他的马车之后停了三匹马,谢莲崖翻身下马,而谢莲崖身侧下马的竟然还有裴祯和李雪川。
他们……
“少爷!”谢家的仆人迎出来,“夫人今早还念叨,不知您今年能不能赶回来陪小姐过生辰呢!”
谢莲崖将缰绳递给他,唇角难得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我答应了阿棠年年陪她过生辰,自然千万里都会赶回来。”
他朝顾敏君走过去,不曾开口,李雪川就热情的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顾敏君,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小子下了朝就跑,我还以为你急着去干嘛,原来是赶来见棠妹妹啊。”
顾敏君被他拍的生疼,却是笑不出来,他目光看着裴祯,谢莲崖与李雪川来就算了,太子殿下为什么会来?
裴祯没有看他,直接跨步进了谢家的大门,仿佛急着去做什么,走在他们之前,一步也不停的朝着那些宅子里的笑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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