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5
沙尘暴铺天盖地, 飞沙走石, 不仅囊括进了那片地域的所有修士,就连投影石也连带着黑漆漆了一瞬,下一瞬清明,在场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柳昌又在盯着东南两界, 发出一声讥笑:“真是时运不济啊。”
黎沛缓缓看向他, 他还以为黎沛又要跟他耍几下嘴皮子,怎料这医修性情实在古怪, 真不高兴的时候甚至懒得跟他多嘴:“柳前辈, 你能闭嘴么?”
柳昌:“……”
他在北界时被捧习惯了,现在这儿除了黎沛竟然没人愿意理他,顿时一阵无言憋闷。
宿迟看着投影石内空荡荡的雪山,眉宇浅浅地蹙了起来。
估计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再度捕捉到云闲和薛灵秀诸人的身影了。
已是四方大战开始的第三日,但众城内城民们的热情似乎并没有冷却分毫, 甚至高涨了不少,原因无它, 这届四方大战的精彩纷呈实在出人意料。
原本呼声最高的北界表现平平, 记吃不记打,被人摆了好几道,到现在还疲于奔命;八竿子打不着的南界与东界却似乎短暂地联合了起来, 不知合作之后又能缔造出怎样的结果;平日里最不起眼又自成一派的神秘西界反倒遥遥领先,目前成为了场上最高分。
柳青街上的那座赌场近几天晚上都不关门了, 夜夜笙歌,亮如白昼,热闹得不行,赌盘上的赔率一直在变动, 金额愈滚愈大,看着相当惊人。
而众城之外,也有无数修真世家在关注着这十年一度的比试,最新消息如雪花般纷纷飞向各界,但毕竟修真界车马书信都很慢,总得容许有些滞后的。
于是翘首以盼了许久的剑阁众人终于收到了来自异域的消息——
“北界力压群雄,东界剑阁新出二小将,人穷志不短,势如青竹!”
“震惊,可惜,叹惋!日薄西山,东界竟已衰退至此!”
“独家小报,据某魔教商贩供述,剑阁云闲曾用特产榆树皮填腹,难道剑修全都如此穷……两袖清风?令人不得不关心剑阁生存情况!”
云琅:“…………”
萧芜:“…………”
“四千两很少么?”剑阁众长老挨挨挤挤在后头看,不由发问:“都够买把新剑了啊。”
负责传信的那人一顿,舔舔嘴唇道:“特殊时期,那儿什么东西都不便宜。但不用担心,榆树皮其实挺好吃的。”
蒋星摇散漫睨了她一眼。能说出榆树皮好吃这种话,果不其然是个藏着的小魔族。
胆子真大,幸好来的是剑阁,要是换了任意一个宗门,早就被当场拿下了。
云琅看着榆树皮三个字,手指都在颤动,悲从中来,险些潸然泪下:“我儿受苦了……”
云闲平日里可是三日要吃一只烧鹅的啊!如今竟然去吃那鬼东西,辟谷丹都买不起!
萧芜把他挤到后边去,认真看这些零零碎碎提到东界的信件。
四方秘境内在打,秘境外自然也在打;只是秘境内是真刀真枪的打斗,秘境外则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了。谁势高,谁势弱,谁不能动,谁能动,这些都藏在不起眼的笔墨里。
避世已久,剑阁如今才重新开始获取信息,眼看着东界已经被抹黑成炭样谁都能踩一脚了,萧芜沉吟道:“去,拿笔墨纸砚来。六长老,我说,你来写。”
目前剑阁的确实力不济,那就从另一方向进行专攻。
云琅颠颠去把笔墨取来,见六长老伏案润色了一堆,什么“清高冷寂的孤狼”、“不屑玩弄手段的独行者”、“最后的剑修”云云,差点看呆:“?”
“……”
与此同时,清高冷寂的孤狼、不屑玩弄手段的独行者兼四界最后的剑修本人云闲,正费劲地把即墨姝从那块石头中间拉出来。
非礼勿视,薛灵秀站得有点远。
“我很想问。”云闲一边拽着她胳膊,一边问:“你是怎么如此精准地卡在这个缝隙里的?现在让我钻我都钻不进去。”
看这个形状,简直就是为了即墨姝量身打造,寻常人等卡不进去。
即墨姝全身还在流血,脾气暴躁:“我怎么知道?”
她一睁眼就在这里了。
终于把人拽出,即墨姝身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她伤得的确很重,骨头断了几根,现在喉咙里还在往上滚着浓重血腥,即墨姝面不改色地将那口血咽下去,目光又看向了云闲。
仲长尧滚了,没人给她婴奇果疗伤……该死,早知道就先拿到之后再一巴掌拍死他了。
不过,现在东西应该也不在他身上。
“看什么?”云闲摸着下巴,冷不丁问:“你刚刚打飞仲长尧干什么?他惹到你了?”
“你问他做什么?”即墨姝警惕道:“你和他关系很好么?”
真是晦气死了。魔教里的人长得千奇百怪,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看些的,竟然是仲长尧?赶紧滚远点去死了!
云闲答:“不怎么好。只是你之前不是对他印象挺好的么,为什么如此突然?”
即墨姝:“他名字冒犯到我祖辈名讳了。”
云闲穷追不舍:“你哪个祖宗?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才奇怪吧??”即墨姝炸毛:“关你屁事!问问问什么问!”
两人各自都觉得对方不对劲,在这盲人摸象,管中窥豹,试探来试探去的,薛灵秀在旁边听了半晌,愣是没能听懂。
即墨姝毕竟是魔教的圣女,和两人立场天然对立,此前还有小小的过节,但出于朴素的救死扶伤精神,薛灵秀有点做不到见死不救。
可方才看到她还下手不眨眼地直接将仲长尧打飞数里,简直将喜怒无常这个词诠释到了极致,将此人救起,说不定会埋下不小的后患。
但最终云闲的传音入密仍是说服了他。
“薛兄啊,你有没有发现,即墨姝口头上成天说着什么‘老娘杀了你’,什么‘扒了你的皮’的,但仔细一想,现在她的战绩好像还是零啊。”云闲沉吟道:“而且,在平原周围的高阶妖兽肯定不少,仅凭你我二人肯定是扛不住的,把她带上,说不定还能暂时增添一个战力。”
薛灵秀不解:“就算加她一个,遇到元婴妖兽不也得跑么。”
“是呀。”云闲理所当然道:“那之前你需要跑得比我快,现在只需要跑得比她快就可以了呀。”
薛灵秀:“…………”
每次听云闲说话都感觉自己在折损一些功德。
见即墨姝仍是盯着自己不放,云闲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她心中所想,直白道:“不会帮你治伤的,别想了。”
不治好都已经这么狂了,治好了给自己讨打么?
即墨姝抿唇:“我知道你身上有三枚婴奇果。”
“有啊。”云闲说,“一枚水煮,一枚清蒸,一枚红烧,你喜欢什么口味?”
即墨姝尚未开口,她便道:“就问问,不给你。”
即墨姝:“?”
是不是有病啊!烦死了!!
路途中捡了一个即墨姝,眼看着秘境天空又有即将昏暗下去的势头,远处黄沙再次闪动,担心沙尘暴再度席卷,三人只能起身,继续前行。
之前薛灵秀还觉得没有比他和云闲更荒唐的组合了,现在事实告诉他,的确还有。
东界,西界,再加个魔教圣女。和云闲尚好,至少还能说是两界合作,与即墨姝走的太近,难道还能说要与魔教交好么?
虽说在众城百无禁忌,但到了其余四界,对魔教的抵触还是相当之大的。
况且即墨姝的眼神……薛灵秀毫不怀疑,若是她功体没有受损如此严重,第一时间就是提刀逼他医治,想都不用想。
大少爷兀自紧张,云闲倒是什么时候都一副轻快样子,沿途检索其余人留下的踪迹。
沙尘暴将众人吹散,但相隔不会太远,果然,她很快在平原处看到了一枚清晰的牛蹄印,一边脚穿了鞋,另一边没穿。
“喂。”云闲对即墨姝道:“你的牛妖。”
即墨姝眼神微动,似是偷偷松了口气。
再走了一段,云闲又发现了枯树上刻着的一枚剑形徽征。小剑也正好没穿剑鞘,她之前还不得其解,后来才发现,剑阁的徽征可能就是太平剑。
云闲看了眼自己的左臂,太平悄无声息,大眼珠子无影无踪。
不得不说这剑是真的很叛逆,说不帮忙就是不帮忙,她此前跟牛妖打得水深火热,照样冷眼旁观,屁都不放,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单纯不想,相当坚定。
这小剑应该是乔灵珊刻下的,不知道风烨有没有和她在一起。
又走了一阵,云闲成功在地上找到一条微不可见的马车辙印,最后一波人也找到了,但她心中的怪异感觉却愈来愈挥之不散。
如果三方人马都在这平原之上,加上她三人都已经是四方人马了,没道理到了现在还是看不见任何一人的身影,按理来说,早就该遇上了才对。
果不其然,三人再行片刻,竟然再度看见了那枚清晰异常的牛蹄印——尺码都一样,绝对是同一只牛妖留下来的。
而且估计也没有第二只牛妖穿鞋了。
云闲:“……”
薛灵秀皱眉:“秘境内也有鬼打墙?”
“再这样走下去,天黑了也寻不到人。”云闲用欺霜在牛蹄印旁边潜心画了根止血草,做下印记,挠挠头,神色难得有些凝重:“而且我们走了这么久,竟然连一只妖兽都没遇到。三种情况,要么,单纯运气太好,不过不可能,排除。要么,我们误入了某只高阶妖兽的领域里,没找到阵眼是出不去的;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附近的妖兽早就死光了。”
至于被谁杀的?都有可能,愈高阶的妖兽愈类似一方之王,肯定不允许其他妖兽踏入自己的领域,杀了便杀了。
她话音落下,其余两人一震。
“这里不是幻境。”即墨姝缓缓道:“我察觉不出幻境的气息。”
云闲专业抬杠:“能让你察觉出来它还混啥?”
“?”即墨姝恼怒道:“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剑修一样无能!幻境是魔教早都玩烂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她的伤是一点没治,一路走过来血渍哗啦的,触目惊心,薛灵秀好几次都在等她开口,好歹先做些处理,但奈何圣女本人异常硬气,一声不吭,就放着在那流,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痛意。
薛灵秀为此还看了云闲好几眼,发现云闲之前留下的伤竟然也没治,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小溪流血哗啦啦,似乎压根不在意,异常头铁。
难怪血腥味这么重,经久不散。
“不对。”云闲抽了抽鼻子,蹙眉:“哪来的血腥味?”
即墨姝对这味道更加敏锐,神情一下沉住了。
天幕将沉,风急猿嚣,不远处的风缓缓送来微妙的气息。铁锈味如丝如缕,附骨之疽般一点一点裹缠上人的五感,黏稠顽固,挥之不去。
三人足足行了这半日,终于零星窥见了平原与沙漠的边界,而现在那儿正堆着山一般高的兽尸,什么种类都有,层层叠叠,血味冲天。
玄鸟蛛,以人脑髓为食,热衷寄生至修士体内,上演一码自相残杀,手足内讧的好戏。
暗凝狼,群体出没,夜间背后偷袭将人分食,洞穴里都能看见数不胜数的残肢躯体。
血罗鹰,食腐尸,常与各类妖兽一同狩猎,对修士灵气极为敏感,负责通风报信。
而现在,凶残的妖兽全都静止在了这里,云闲屏住呼吸向前走去,竟然在妖兽堆旁发觉了独属于佛乡的明亮功德金光和阵法遗迹,附近还残存着不少打斗的新鲜痕迹。
人刚离开不久,想来方才众人被影响说不定也是因为这阵法的缘故。
云闲看完,感觉有点怪,再看一眼——阵法旁边还有超度法事的刻痕,香灰飘散,余香袅袅,糊了她一脸。
云闲:“………………”
杀了之后再超度,一条龙服务?这难道就是,阿弥陀佛么么哒?
“云闲。”薛灵秀在那边发现了什么,紧锁着眉唤她过去,“这边痕迹是杀戮刀留下的。刀宗方才也在这里。”
云闲一顿,将怀中的投影石拿出来观视。果不其然,西界一直居高不下的分值开始了细微的变动,北界倒是增加了不少。看来,刀宗见西界势头如此,无法坐视不管,又追去找茬了?
但这目前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
她只能考虑,如若三人以现在的情况撞见了任意一方,恐怕都落不到什么好处。再加上,即墨姝反水的可能性也很大。
金丹六层的实力,果然还是太低了。修为到用时方恨少,养太平又不防老啊。
即墨姝冷不丁在她身后出现,道:“云闲。”
不得不说,她不暴躁的时候声音还是很好听的,柔且坚定,语气却轻,带着种微微蛊惑的力道。
云闲转头,示意她说。
“我不是来让你们帮我治伤的,我要的是婴奇果。”即墨姝静静看着她,启唇道:“我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现在这种情状,你们即使拿着它,也无法吸收。升入元婴期要度雷劫,在这里,你们敢么?”
度不过便前功尽弃,若是中途有人作祟,说不定还会伤及功体。
在这里,谁能护法?薛灵秀是医修,云闲的修为捉襟见肘,她也需要吸收婴奇果,之后才能跨过大混战的门槛,否则,任凭她百般聪明也是无用。
云闲摸摸下巴:“本来有一枚是仲长尧的,不过,你要拿什么换?”
“给他做什么?他反正也是要死的人。”即墨姝啐道,随即看向云闲,语气里带着些强硬的笃定,似乎明白她一定会答应:“我知道游离安全区的位置。”
云闲一顿。
即墨姝微笑起来,带着血痕的脸依旧艳丽无双:“怎么,很感兴趣?”
“是啊。”效率为先,云闲从不说废话,脏爪子糊她肩上,“走,成交。”
“……”
“云姑娘,我好像,才是婴奇果的主人吧。”
“哎呀这种事不重要啦!”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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