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7
丹田内传来竭尽的空虚感, 但和上次砍小树林的那回有所不同。
云闲严谨地控制了对比条件,发觉果然,金丹九层和金丹六层就是不一样, 相差极大, 上次她几乎连着人都被抽干,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现在竟然还能好端端站着,可见, 她变强了。
但是,也只能站着了。
风里传来淡淡的气味, 云闲先蹲下一数,这群幽灵豺共有十五只, 每一只都在金丹三层左右, 现在被太平剑砍菜切瓜一般弄了个干净, 嚎都来不及嚎一声, 甚至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太平剑又气又累, 浑身没了气力, 白眼翻到天上去, 打定主意不听云闲说什么,结果云闲竟然蹲下,开始费劲地扒拉幽灵豺的妖丹。
一颗一千分值,她沉吟了一下, 并未贪多, 而是只取了五颗。
随即, 竟是打算起身,径直去找前面等着的薛灵秀了。
太平明知她就是故意晾着自己,仍是忍不住愤愤道:“现在你欢喜了!”
它被镇压了许久, 近些年才衍生出灵性,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算,还正好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任性年纪,平日里没少折腾刀剑之境里那些老剑灵,现在蓦然撞到了云闲手上,吃瘪吃到兜着走,更是气急败坏,尖声骂起来:“混蛋!吾迟早要杀了你!”
“杀我?”云闲把妖丹收了揣进兜里,背手向前,松快道:“我死了你焉能独活?”
她现在没灵力,御剑不得,只能往前走走,等待薛灵秀良心发现回来捡她了。
“别说得那么恶心!”太平剑往外呸呸吐口水,“早知道,当时就算跟了那傻子也不要跟你。”
它这么一说,云闲才想起远在天边的仲长尧。
即墨姝那一巴掌估摸着下了力度的,能将人扇飞那么远,他现在还好吗?死了没?没死的话要继续努力啊。
“知足吧,太平啊。”云闲老神在在,善解剑意,“你看,跟我了你现在还能说话,要是跟了仲长尧,你可能连名字都得改了。还是你其实更喜欢邪王圣剑这类名字?”
太平:“……”谁喜欢啊!这么土。
风呼呼吹,太平剑的眼珠子在云闲掌心里又开始黏糊糊转起来,它似乎真的穷极郁闷,最后还是问:“你为什么不怕吾?”
无论多么胆大的人,看到自己这般情态,也会恐惧的吧,至少也该第一时间去找将它剥离的方法。
可云闲好像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件事——虽然它早就知道,反正都是徒劳。
“怕,也要分时候的。”云闲道:“对不能解决的事情,才要怕。”
太平:“你不怕吾损害你的躯体?”
云闲:“没死不就行了?”
她应得理所应当,好像死不死这种六长老演讲要讲一柱香的人生大事是一棵草,太平剑一顿,竟是哑口无言。
就当云闲以为它又钻进去休息的时候,她听见太平剑阴恻恻的声音,语气中无比认真,傲然毕现:“别以为可以靠这个来命令吾。太平剑的上一任剑主是谁,你应该明白。吾永远只受最强的剑修驱使,你,不配!”
作为一个剑修,云闲自然知道是谁。
太平剑的第一任剑主,姓名容貌出处皆不详,只知道是位神秘女子,以一人之力创立一个流派,此后不论何等精妙的剑谱,招式里都隐隐带着她的影子。
第一任剑主,便是剑阁的开山之人,当年一手惊鸿剑法力压全天下剑修,诸人心服口服,得了“第一剑”的雅号,是云闲的不知道哪辈祖师爷,现在都不知转世轮回多少年了。
也就这么两任,后来就被镇着直到现在。但不论哪一人,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至少在云闲这个年纪,早已经扬名天下。
对比一下,云闲甚至都算得上天资驽钝了。
不远处隐约有隐隐风声,薛灵秀应当是赶回来看看她死了没的,云闲垂眼。
“只听说过剑配人,没听说过人配剑。”她极轻地笑了一笑,傲气不输太平:“而且,你怎么就笃定我不会是最强的剑修?”
“夜郎自大,当真可笑!”
“可笑你倒是笑啊。怎么到现在了嘴还没长出来?是不想吗?”
“你什么意思?”
一阵尘土翻滚,薛灵秀风尘仆仆地落到了云闲跟前,两人不尴不尬地对视,云闲朝他灿烂地咧齿一笑。
“……”薛灵秀无言道:“你灵力呢?刚才还满满的灵力呢?”
云闲把那五颗金丹期的妖丹从兜里掏出来,清点一番,语气熟练如分赃,“来来来,我一你三。”
西界才六千多分就让北界盯上了,她暂时还没能和乔灵珊众人汇合,不能当这个活靶子,闷声发大财最为稳妥。现在加上这五颗妖丹,东界就有了五千分值,南界到了四千,不前不后,卡在这儿,很稳。
薛灵秀满腹疑惑,还想追问,云闲催他:“赶紧赶紧,免得被抢了。怎么不接啊?”
薛灵秀那毛病又开始了:“上面有血。”
好烦馁,云闲把妖丹在衣摆上揩揩两下,干净不少,才递过去:“喏。拿着。”
怎么才一会儿便突然变得如此友善,薛灵秀将妖丹销毁,加了分值,又启唇发问:“你灵力呢?你独自一人杀了五只金丹妖兽?难道你——”
“薛兄啊,来几个上等灵石花花。”云闲见他收了好处,朝他一伸爪子,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到令人不敢相信:“赶紧。”
薛灵秀不可置信:“啊?找我要?”
而且这口吻为什么如此耳熟。
“当然找你啊。”云闲理所当然道:“我不找你找谁要啊。”
薛灵秀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何等的不孝女啊!
不孝女养不孝剑,仅仅两人一剑的小分队,竟产生了一条罕见的不孝循环。
没有办法,薛灵秀下意识去摸袖袍,却一顿,狐疑:“我在这放着的灵石不见了。”
“喔,是吗。”云闲面不改色:“刚刚在沙尘暴里面,风力如此大,吹走个五六七块上品灵石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薛灵秀:“云姑娘,你好歹掩饰一下行么?我方才有提到是上品灵石吗?”
云闲:“给我!给我!”
“………”
最终还是给了。
一人继续前行,在树干上再一次找到了乔灵珊刻下的剑阁徽征,这次的徽征与上次的不同,明显潦草了许多。
可能遇到了一些紧急事态,让乔灵珊不得不加快速度。
云闲一道走,一道熟练地在掌心吸收着灵石,满嘴跑马地给薛灵秀编了个自己是如何七进七出杀掉五只幽灵豺的故事,薛灵秀看上去并不如何信,但好歹没刨根问底。
毕竟不是一界之人,各自有底牌藏着也很正常。就如同他有许多盘算也并没打算跟云闲说。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人在辽远的平原中央,终于找到了乔灵珊诸人的踪迹。众人的形容也云闲也差不了多少了,伤痕累累,灰头土脸,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减员。
风烨抱着琴跟在乔灵珊后面,看到云闲,乳燕还巢似的奔了过来:“终于找到你了!”
他刚开始还有点小记恨云闲让乔灵珊把自己丢了的事,但独自行走这半天,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云闲带着他这么个拖油瓶的情操是有多么高尚了。
乔灵珊受了点小伤,应该是不小心遇见了一些妖兽,见到云闲和薛灵秀一人,一顿:“仲长尧没跟你们在一起?”
也就是到了现在,薛灵秀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得不说,云闲虽然聒噪,但转移人注意力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他沉吟片刻,道:“暂时失散。”
内行看门道,即墨姝当时正重伤未愈,那一掌未发挥出全部功力,且也没有打到要害,伤容易,彻底杀了还是较难。
……再加上仲长尧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底牌,生命力极其顽强。
乔灵珊本来也不是很关心,只是礼貌询问一下,很快将仲长尧此人抛在脑后,与云闲和薛灵秀交换了信息。
薛灵秀雇用的高手失散了五人,几乎身上都带着点轻伤,但受损最重的应该是那辆可怜的马车——四分五裂,就此解体,眼看只剩两个车轱辘了。
“路上,我们还遇到了被刀宗追赶的一名散修,好像叫什么……路人甲?”乔灵珊道:“他说,现在是第三日,等到第七日时,秘境内会有新的地域开放,东西南北各四处。地域内各有一枚玉玺,若是能集齐四分之三,便能开启中心的远古战场。”
“你也遇到他了?怎么还在被刀宗追?真倒霉。”云闲听闻远古战场这四字,困惑道:“开启之后呢?”
“目前还没有一届大战成功开启过。”乔灵珊想来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迟疑道:“若开启远古战场,士灵们拱卫着一把名为‘魁首’的兵器……谁得此兵器,谁便是四方魁首。”
还专门开个战场出来,云闲道:“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一通好打。”
薛灵秀却持不同意见:“既然没成功开启过,他又如何得知?这消息辨不出真伪。”
“如果你想的话,还是可以辨得出的。”云闲说:“看刀宗去不去找玉玺就知道了,有这消息,柳昌会舍不得传给柳世?”
好歹是个大前辈,说不定现在正在盯着众人看呢,她这么直呼其名,把风烨吓得不轻:“……你还说!不要命啦!”
薛灵秀一拍折扇,深以为有理:“你说得对。”
“不过……”云闲摸着下巴,沉思道:“能在这儿遇到,刀宗又清场了,怕不是打算在这儿对佛乡下手?”
乔灵珊一愣:“说来也是……我们方才在附近感受到了疑似的佛气。”
薛灵秀:“什么是疑似?”
“就,看上去像是佛气啊,金光闪闪的。”乔灵珊平铺直叙道:“可是走近一看,杀气那么重,便又不像了。哪有和尚杀心那么重的?”
她话音甫落,远处的天际就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铿锵相交之声。
看来打得是相当激烈,佛法如弘,金光四溢,刀风剑影,叱咤苍穹,隔了这么远,甚至还能听到柳世怒气冲天的霸气声音:“战神刀诀·一式!”
云闲:“…………”
薛灵秀:“…………”
“薛兄。”云闲转头对他道:“你也觉得在开打之前还要喊出招式名很蠢吧?”
薛灵秀点评:“他向来蠢得稳定。”
那战斗声响正不断朝众人靠近,终于,黄沙之后,露出了熟悉的棕色短打和杀戮刀,柳世浑身上下血气纵横,灵力暴增至极点,半步元婴的恐怖气息在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甚至眼下都已经艰难地攀爬上了血丝纹路。
他虽然脑子不如何灵光,但在这秘境之内,实力绝对算得上佼佼者了,对手竟然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难道是……
云闲终于认真望向柳世身前。
耀目的功德金光化作一朵佛莲,将那人身影笼罩而进,只能窥见颀长清瘦的轮廓,他长棍一抵,将暴射而来的刀气打散,然后笑了一声,迈步而出:“再来!”
笑声张狂四溢,听得出的战意盎然。
带发佛修,桃花眼,琼鼻薄唇,面容极其华丽,三分笑也看似五分,明明身着与身边佛乡弟子别无一致的金色袈裟,却硬生生穿出了一种花里胡哨的开屏孔雀感。
不需多说,佛乡仅此一家,没第一个了。
“祁执业!”柳世将唇边的鲜血抹去,冷哼道:“果然别人都说你是佛乡之耻辱,明光大师传你的法杖是让你做这个的么?”
云闲远远地想,柳世这人口水跟脑子里的水一样多,不论打前打后打中途,打输打赢打平手,都要闲着没事嘴炮一番,吃了多少亏了仍是坚持此道,又菜又爱说,看上去很难不像是单纯喜欢找骂。
但有时她也会想,他的愚蠢总是恰到好处,让人无法预料,这是否也算是另一种层次上的智慧。
“法杖?”祁执业开口,呵呵一笑:“若不是这法杖,你现在已经是一条死狗了!”
“执业。”一旁的佛乡弟子蹙眉,轻声告诫:“慎言。”
柳世愕然一瞬,随即怒道:“祁执业,你!”
“要说耻辱,你刀宗背后偷袭便不耻辱么?”祁执业跟压根没听见告诫似的,指尖在那闪耀着温和金光的东极法杖上一触而过,嗤笑道:“也是,宗风清正,一门上下都是卑鄙小人,这说不定不是耻辱,是荣耀吧?”
刀宗众人站着突然挨了个群体攻击,愤而怒视,眼底都快冒出火花。
云闲吧唧吧唧嗑瓜子:“好!好骂!”
风烨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还敢说,不要命啦!”
“不必多说,战便战吧。”祁执业并不给柳世回嘴的机会,信手勾起法杖,直直指向柳世面门,不屑道:“再说下去,就太给你面子了。”
利风一闪,袭向柳世,柳世匆忙闪躲,被削掉了一缕长发。
少年轻狂毕现,傲气直指苍穹。
强者为尊本属我,独占鳌头又何妨?
柳世气势被压了下去,面如冰霜,阴沉地快要拧出水来。
就在这对峙一刻,云闲一行人远远地瞧见祁执业视线朝这里挪来,只是眼尾轻轻一瞥,又很无所谓地移了回去。
想来他早就知道这儿还有另一波人了,只是单纯没放在眼里。
何等张狂的对手,战意爬升,薛灵秀心中豪气也被引出,折扇一碰指骨,便要起身:“真是热闹,我薛灵秀自然不能——”
他话才方说一半,脑袋一沉,就被云闲压到了石头下边,险些啃一嘴土。
柳世皱眉向此处看来,黄沙漫漫,空无一人。
薛灵秀挣脱开她的手,蹙眉道:“你做什么?”
“薛兄啊。”云闲拉着众人以一种非常不得体的姿势趴在石头下边,艰难道:“打架的时候,你不能老看着别人实力如何。”
薛灵秀:“我……”
云闲深沉:“你也得看看自己啊。”
一个医修两个剑修,拿头打吗?这种情况,混战都轮不到她,难道要上去帮柳世刮痧?
薛灵秀被按在石头后面,胸膛起伏,深呼吸了两下,到底还是没出去。
……自从让这人随行,他对这些没有君子风度的偷鸡摸狗之事,竟然耐性也强了许多。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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