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没想到第一次私下相处,笹谷前辈便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怪脾气,一个小玩笑就能把他气走。
好像又了解了笹谷前辈一点点,挺好。
罪魁祸首不怎么焦急地品了品,觉得前辈本质还是很好哄的。
顺毛捋的台词明明到了嘴边,萩原研二却不知怎么念头一转,脱口了相当意外的话:
“前辈——轮胎碰到了变速导轨,这个地方还得再调整一下。”
同期准备丢掉的自行车,因为破得极有挑战性,被路过的萩原研二手疾眼快地截胡留下。本来准备哪天自己得空了过过手瘾修好,但幽灵事件来得突然,这辆破自行车自然也被他抛在脑后,孤苦的在宿舍楼下的车棚里,被遗忘了整整一个星期。
以至于这辆车以崭新的面貌重见天日时,他险些没认出来。
不过——还有些小细节没被处理好:变速器异常而导致的细微噪音,被萩原研二听出来了。
信了他的邪回头的白榆:“……”
“高位侧的螺钉逆时针再拧四分之一圈就差不多。”萩原研二补充。
一把利器腾空飞来,他扬手抓了个正着。
五指张开,螺丝刀在掌心里乖巧躺好,话多的人类一看就乐了:“你把送小阵平的礼物也顺走啦?”
幽灵懒得再理他,也没看清具体撞向了哪面墙,就连着回答一起失踪。
萩原研二毫无探究幽灵去向的打算,至少当下还没这想法。他顶多仔细观察所站位置的特殊之处,看能不能找到与“笹谷椿”有关的线索……哦,周围最“特殊”的标志物,只有身后的这根陈年电线杆啊。他绕着电线杆打量,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来任何可疑的暗号。
不过不急,之后去前辈特意提到的超市和书店瞧瞧吧。
青年蹲下,用现成的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将那枚缺了火候的螺钉拧转四分之一。
做完最后一步后,萩原研二没着急起身。
“如果我自己来……唔,挑刺归挑刺,前辈的水平居然和我不相上下。奇怪,难不成这是我们冥冥之中的某种默契?连细节上的习惯都差不多,差点以为是我自己哪天梦游修的了……”
萩原研二指尖擦过带有锈迹的链条,又往与卡住铁链的齿盘上敲了敲。
半天没想出所以然,他干脆不管了,蹲在单车边发散思维笑出声:“如果是小阵平,应该会处理得更简单点,比如这颗没多少用的螺钉,他会直接丢——”
手指随意下移,摸到了一块圆形螺旋凹陷。
他的笑容顿住。
车座下斜杆的侧后方,被遮挡住的阴暗面,少了一颗不起眼的圆帽螺丝钉。
“……其实车是小阵平修的?”
“唔不,他昨晚在门外边儿睡死了,没时间折腾这些啊。巧合一次能叫做巧合,两次了,到底是——”
萩原研二抓着头发陷入凌乱。
脑中思绪急转,不知想到了哪里去,青年忽然抓紧螺丝刀,蹭地站起,不可思议地望向右方空无一人的道路。
他的脸上凝重与伤感并存,如饮醍醐:“笹谷椿……前辈,难道你,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
……
白榆慢吞吞走出三百米,停在一如既往安静的家门前。他不担心萩原研二偷摸跟上来。
除了设定上的竹马黑泽阵和不能按常规定义的齐木楠雄,没人能以正常方式找到他家。
仰头眺望一旁,隔壁的工藤宅仍旧熄着灯,邻居一家的夏威夷之旅至少还要持续十天半月。
白榆确认邻居家无人后便不再多看,他倚着突兀立在门外的绿漆信箱,这时才有时间翻阅玩家友情支援的漫画。
页数不多,一共只有十几页,很快就能翻完。
“……”
“真厉害,完完全全——是青山老师的画风嘛。”
没对漫画内容发表任何评价,白榆径直将众志成城的感人成果重新叠好,一股脑塞进信箱里,只留下了那张色彩妍丽的封面。
此时,他与心往神驰的【家】,仅有一线之隔。
往前一步,他是没用且社恐的死宅BOSS白榆。
驻足不动,他还是设定尚在更新中的幽灵笹谷椿。
使用着“笹谷椿”身体的NPC没有往前,垂首重看手中的封面,若有所思。
睫毛抖落出浅浅的阴翳,覆过过于澄澈透亮的瞳色,他短暂流露出的神情既不像“笹谷椿”,也不像“白榆”。
宛若刹那间变成了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
但这个微笑也只持续了一瞬。
吱呀一声响起,院门被人自外向内推开。
从眉梢眼角到发稍,属于【笹谷椿】的样貌逐一被【白榆】取代。不过一步的距离,却跨越了两个不同的【副本】。
——黑衣组织BOSS【白榆】就位。
终于回归幸福老家的漫画家整个人瞬时活泼起来,像是想要将过剩的激动之情消耗一空,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踩准铺在院中的圆石板,一蹦一跳地前进。
无人看见原本被他轻捏住的纸页消失的过程,进了院子后,白榆的手里就是什么也没有。
十几步的距离被他耽误了半天,许是报应,一蹦进玄关,白榆就捕捉到里面的微弱动静。
满腔雀跃之情霎时被扼住,本能立刻把他强压回正经模样。
“咳……”
白榆轻咳,调整神色,往前探头探脑,伸手,挪脚,迅速缩头——一气呵成。
“我老实交代,我去见朋友啦。”
面对不可逾越的冰山,他坦白得极快,并且从心地低眉搭眼:“阿阵你自己说的,要我不管想干什么,总之带上钱包,多出去晃晃……”
“BOSS。”
从前方而来的嗓音森然,但问的内容却出乎预料:“你的眼睛?”
白榆条件反射捂眼:“啊?眼睛好好的啊。没近视,真没有。”
从没开灯的内室,走出一个存在感不容忽略的男人。
挥开黑暗逐渐敞露于光亮中,一米九的身高将压迫感倾斜而下,男人深邃五官的线条冰冷,卖相越发不近人情。
黑泽阵绿眸微凝,抱胸的双手放下,以更为持重的姿态,直直地凝视向消失了六天的BOSS。
“阿阵,怎么了?”
与变化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的男人不同,十几年来外表没有任何改变的少年倒不害怕,手指扣手指,神色懵懂无辜地回望他。
黑泽阵暂时没有回答,也并未收回视线。
虽然不明显。
但少年原本始终灰白的虹膜表层,不知何时多了些——刺眼的赤色。
什么时候、在哪里染上的。
他想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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