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丘比大概很无语。

    魔法的世界更青睐10-14岁区间的少女是正确的,因为少男这种生物就是要比单纯的少女麻烦,而且相当没礼貌。

    “好吧……”

    诱拐不成,丘比似乎老实了,身体重新匍匐,摆出听天由命的姿态。

    它不动,玩家这边严防死守地保持着距离,也没动。

    彼此间确认过眼神,还得观望,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不是不相信景,实在是这玩意儿的阴险程度超出想象,冷不丁的一句话,就把他们惊得冷汗浸湿了后背,随即怒火烧在心头,又顾忌当事人的感受不能乱发,叫人憋屈得慌。

    松田阵平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一把枪。

    一眼瞅见的伊达航条件反射想到了教官的暴怒脸:“松田!”

    “模型,我自己改的,里面装的小钢珠。我又不可能傻到去偷枪!”

    松田阵平觉得班长对自己的误解很没有道理,但知道现在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只嘟囔了一句,就把原以为派不上用场的模型枪塞给诸伏景光:“你来,不管有用没用,先把那家伙打碎再说。”

    “没必要啦,让零来吧,他的枪法更好。”诸伏景光有些犹豫地婉拒。

    降谷零皱眉:“景,别对不是人的东西心软。”

    “我知道。”诸伏景光苦笑,此时却没了先前用最简单的言语打出最极致的伤害的痛快,“但是,既然杀不死它,这么做是不是太血腥了点……”

    安静了半晌的铁网忽又颤动,被困的诅咒听到了他的话,内心深受触动。

    ——当然是装的。

    人类,单指诸伏景光的反应,全然在丘比的预料之中。

    被人类丰富的内心情感唤醒的它,可以说相当清楚诸伏景光的性格了。

    很多的温柔,许多的细腻,很少但存在的自我怀疑,占有相当大比重的从创后应激障碍转换而来的牺牲精神,还有那一点点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的愿望——除了性别年龄不对,赫然一个当魔法少女的好苗子。

    丘比的外表很有迷惑性,内心柔软、初出茅庐的警校生,手里还未真正沾过血,哪怕深知诅咒的本性,真要他动手虐杀如此柔弱的可爱小生灵,心中怎么都会摇摆不定。

    “小景……”

    铁网咔哒咔哒脆响,被网住的它萎靡的尾巴费力地圈住自己,两只长耳耷拉下来,显得更是可怜。

    “我的力量被无限削弱了,那位大人也在盯着我,这样弱小的我,不可能伤——”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与之同时传出“哐哐噗噗噗”的闷响,似是某种精巧物体接连撞上铁丝,带以肉眼无法捕捉的加速度,隔着铁丝网将皮肉和骨骼轻而易举碾压成泡沫般的血泥碎渣。

    诸伏景光这十枪开得毫无预兆,不像演戏的不忍还停留在他清秀的脸上。

    钢珠杂乱地溅射至四方,在砰砰哒哒声后消失在各个角落,纵使反弹出去的力道稍减,但杀伤力依然不逊于暗器。

    刺激的血腥味刹那间吞没了鼻息。

    诸伏景光面不改色,用手电筒照了照萩原研二见机不对立马撒手的铁网,木剑早早地断了,网内顶住的凸起变作颇为平整的一摊,这时才算是真正的安静。

    装作迟疑的样子出其不备的计划,看起来成果不错。对付鬼知道藏着什么陷阱的诅咒,不狡猾点可不行。

    “我担心它趁我们说话的功夫突然袭击,还是这样安心。”诅咒盖章温柔男子认真道。

    “嗯嗯。”齐刷刷倒退五步的小伙伴们表示理解。

    “厉害了景老爷,人不可貌唔唔嗯!”

    “下次提前……算了不用提前,把弹道控一控,钢珠差点弹我脸上。”

    “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手麻了。”诸伏景光好脾气地道歉。

    松田阵平立即:“手感细说,回头我改改。”

    伊达航欲言又止:“……”

    他觉得这样不行。

    这就松懈了聊起来了?好歹对五星级危险的咒灵有点起码的尊重,赶紧再补十枪!

    丘比:“…………”

    烂成酱瘫成饼的丘比也觉得不行。

    少男不仅不好骗,某种程度上比它还会阴险,动起手来更是超乎想象的凶残,跟纯洁魔法世界的画风根本不相容。

    深受打击的它,终于不演了。

    “怎么说都说不通,那我只好换个办法了。话说回来,这次遇到的人类真是愚蠢、狡诈、自欺欺人又顽固。”

    话音响起时,破烂的丘比发生了变化。

    瘪平零碎的轮廓膨胀起来,它果真如笹谷前辈所言,充气似的一秒恢复如初。

    全新的白色小兽悄然从铁丝网中脱出,蹲在距离玩家最远的倾斜桌角,如寻常猫咪那般舔爪,软糯亲切的童声竟是从它的肚子里传出:

    “笹谷大人,您不阻止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哦。”

    “来玩一个魔女最爱的游戏吧,人类。让我瞧瞧,你们真的有本事抓到我吗?”

    异变突生。

    “——!!!”

    诸伏景光的心口突兀剧痛,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个度。

    就像心脏被捏碎了一个口,原本在内缓缓流淌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朝外涌出,霎时间汹涌如瀑,无论是好的坏的、还记得的、遗忘了的、以为不在意了的……都被一股脑裹挟了出来。

    他没法控制,因为这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抗的力量。

    早就想到了的,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

    “别发呆啊景!!!”

    “快把身边的人拉住、我靠!”

    “这都行?!”

    玩家炸开了锅,控制不住人仰马翻。

    脚下的地面、四周的墙壁……不对,是他们所在的这栋教学楼,仿佛变成了整块弹性极佳的果冻,接连几道波浪打来,地面面之上的所有物体全被高高抛起。

    什么桌椅板凳相框花盆,失去平衡后,全部杂乱无章地砸向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

    丘比早在异变发生时就已不见踪影,诸伏景光狼狈地后背着地,又被弹起,在空中使尽全身解数,才避开劈头盖脸罩来的柜子,他自顾无暇,也就没看到零他们被弹飞到了哪儿。

    在晕头转向中,诸伏景光摔出教室,一头栽到走廊。

    地板是软的,不痛,只是受力后疯狂起伏的波涛差点把他又甩出去一次。

    “呃……其他人……”

    他勉强抓稳地面,颇为艰难地支起上身,视线下意识寻找起同伴和敌人的身影。

    没找到。

    走廊不知何时变了天地。

    右侧还是教学楼内部通用的白色墙面,明明没有灯光,他却看得清晰,在受时间侵蚀而略微变暗的白漆表面,多出了半个血掌印。

    呼吸一次,血掌印便增加半个,好似不多时就会密密麻麻,覆满被拍碎的苍蝇血。

    ——好像,有人在看我。

    如有所觉地转过头,左侧的窗,变成了衣柜的百叶门。

    一只只猩红眼球,挤满了百叶门的每一丝缝隙,争先恐后凝视他时,狰狞的笑意汇成禁锢的布条,将恐惧的他死死缠绕。

    ——正如当年。

    诸伏景光没有抬头,即使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属于一男一女的两道影子在天花板晃动,影子哭喊着,天上下起了血雨。

    若即若离的声音在心底不住喋喋不休:不心动吗?其实真的想过吧,用自己换回父母,自己付出代价就没问题了,不会影响到别人,只有自己,自己……

    【发什么傻!】

    一只手猛地拽起他。

    诸伏景光脑子顿时清明。

    他其实没听到呵斥他的声音,也没看到拉他的人——这一周以来,就没看见过。

    但,能感受到与周围的冰冷截然不同的暖意。

    “前辈?没事、我没有受影响,这些只是从我的记忆里……”

    【啰嗦。】

    自称只会旁观的笹谷椿又拽了他一把,很不高兴。

    诸伏景光乖乖闭上嘴,也不敢问前辈为什么帮了他。

    不见身影的幽灵先迈步,他们在红黑交织的走廊间奔跑,所过之处,软成面团的地面再不敢起波折,乖乖变回坚固的平地。

    依稀间,不知躲在哪里的乌鸦用古怪强调唱起关于怪谈的童谣:

    “窸窣,窸窣。

    关在笼子里的虫子,无时无刻都想爬出来。

    咕咚,咕咚。

    就在月恸哭的夜晚,去顶楼的台阶消失了。

    嘻嘻,嘻嘻。

    无人的仓库传出笑声,沾血的枪失去主人,夜复一夜寻找着。

    樱花树下的幽灵看见了,幽灵什么都知道。

    幽灵说:不要问,去看零点的镜子吧,你的未来等待你多时。

    幽灵说:不要听,纯洁使者满口谎言,你的命运我自有安排。

    切忌——错过了,千万别回头……”

    【别回头。】

    【过去,就是已经过去了的意思。】

    他们将被扭曲的过去远远抛下,在扭曲变形、多出无数怪状的楼栋中穿行,四处寻找躲藏起来的咒灵。

    在现实的凌晨零点,【恰好】经过了那面镜子。

    诸伏景光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据说,镜中显示出的是未来的自己。

    发现怪谈的零当时就看过了,信誓旦旦跟他们说,他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一脸精英范的成功人士,绝对没错,就是未来的他本人。

    那么,诸伏景光也看到了。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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