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吓到你们了吧,我、没事。”
前辈吐完血后只短暂地昏迷了一分钟,就坚强地苏醒了过来, 神色如常,语气平静, 虚弱之余仍透露出熟悉的固执。
吐血解决不了问题就使出万能的晕倒大法,某些细节圆不上了也先晕了再说, 在随机应变上NPC是专业的。
事实证明这一招相当有用, 在场三个人立刻被糊弄住了,完全顾不上思考血到底是从哪里喷出来的问题, 焦急直白写在脸上:“椿!!!”
“出了一点小问题,现在好了, 真的没事了。”
笹谷椿靠自己坐起, 顺带把两只胳膊从猛男的铁钳大手里硬抽出来。
从外表上看,他此时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虽然精神状态依旧不佳,但话明显多了起来:
“你们刚才是说要去看烟花?不好意思, 我没怎么听清……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可是走不了, 我还有一些准备要做。”
“……又是一定要做的事?”
“没错, 早就定好了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 所以——谢谢,你们已经做到最好了,接下来交给我自己就行。”
茶发青年略微急喘了几口气, 抓住伊达航的手借力勉强站起, 有意挺直的背脊似比“昨天”还要单薄, 却如钢筋不可曲折。
他用无所谓的口吻对三人解释:“因为诅咒相当于寄生在我身上,精神方面偶尔会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不用担心,清醒以后就没有问题了。”
此前面对他们时展现出的冷漠,似有似无的割裂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又是诅咒作祟。
伊达航三人恍然,同时亦是心情复杂:从笹谷椿此刻的眼神就能看出来,真正的他的确回来了。
但他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给,纸巾。”
笹谷椿递来一包餐巾纸,三人一人抽了一张,展开,拍在脸上,胡乱摩擦了几下,那力道像是不把自己的脸当成肉做的——不过倒是擦得挺干净。
血是怎么喷出来的问题彻底无人在意了,此时此刻,他们想着的只有强撑着身体故作无恙的笹谷椿,以及一分钟前就在身后缓缓关上门的电车。
只差一步,就能离开这个即将被血色弥漫的夜幕笼罩的秋叶原。
突发奇想般跑去东京看烟花再回来的计划,是伊达航率先提出来的,其后立刻得到剩余两人的赞同,当时还没恢复正常的笹谷椿被他们生拉硬拽到车站,表现得尤其抗拒,却一言不发。
如今他正常了,一眼也没看奔驰而去的电车,仿若那个只在“昨天”浅浅提过一句的遗憾,在他心里轻如鸿毛,根本不值一提。
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当然是假的,真不在意他就不会不小心说漏嘴了。
松田阵平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忿,敢情绕了半天又绕了回来。
在当初发现自己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前辈的死亡结局时,他就是这么个憋屈又绝望的感受。
“一定——又是这句‘一定’!”
从第一天忍到现在的压抑情绪兀然爆发,卷发青年怒不可遏:“难道连满足这么一点无关紧要的心愿,也不行吗!”
萩原研二沉默半晌,叹道:“小阵平,我们已经……”
尽力了,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现实不是气愤就能改变的——是实话,但他不知怎么说不出口。
“研二,阵平。”在漫长不变的共同经历之后,五人之间也开始以名相称。
伊达航暗暗捏紧拳,直到掌心多出好几道发白的指甲印才放开,他出言提醒情绪不对的两人:“别忘了这次开始之前,我们说好了要怎么做。”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直勾勾看过来,意思是班长你说的你自己信吗?
“……”
伊达航失去辩驳能力。
——去特么的不留遗憾,笑着送别,撑到最后了才知道,遗憾越攒越多,该笑的时候根本笑不出来!
轰咚轰咚轰咚!
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指示灯闪烁成红色,又一班电车进站停靠,到站的乘客从敞开的车门涌下,与等待上车的人群匆匆交替。
虽然乘客们会下意识地忽略未来人士,但他们杵在进站口附近,显然十分挡路,来去之人不得不绕出一个半圆弧线。
三人紧急让道的时候,笹谷椿就从身边消失了。打了一个激灵,四下张望才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几十米后的出站口外,站在角落避开了人流。
嗯……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是早就发现了的。不过既然讨厌集体生活,为什么又要考警校呢?警察和咒术师似乎没多大联系,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把前辈拐带离开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人都跑了,他们不得不跟过去。
笹谷椿把这三个家伙的萎靡不振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并不急着跟他们多说,打头快步走出车站,呼吸到广阔天地的新鲜空气后,终于像是解脱了一般如释重负。
“车站不是交谈的好地方,换到这里就好多了。未来的我有找机会跟你们谈心吗?看来没有,那现在就补上吧。”
三人:“……啊。”
还是萎靡,郁郁寡欢,说再多大道理也治不了。
因为道理什么的,自己心里就清楚得很,只是想不开……
“喂喂,你们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吗?”
“啊?呃,有吗?”
“说白了,你们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就是觉得自己费心费力,结果却白忙活一场,穿越时空给一个人做临终关怀,发挥不了你们以为的作用,付出与收获、与期待严重不对等。”
“…………”
“别急着伤心,我又不是在讽刺你们。”笹谷椿抬头望了望暗沉沉的天,仿佛故意不与他们对视,“不是想知道我们怎么时候认识的吗?我直接剧透了,就在‘明天’。”
“!!!”
“你们的明天,我的十年前。”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睁大眼:“还真的有——今天之后,还有一次机会吗!”
笹谷椿:“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搞的,但你们的确离奇出现在了十年前,和当时只有十二岁的我遇见了。”
三人:“什么?!!!”
万万没想到——不其实已经猜到了一点但没想到真有隐藏关卡!
笹谷椿抱胸,目光幽远,作回忆状:“啊,就算是如今回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嗯,精彩,可以说是非常精彩了。”
“啊啊啊!我们正儿八经的初遇非常精彩跌宕有内涵的意思吗!”
“不,意思是你们被那个男人撵得上蹿下跳灰头土脸,最后差点翻车的过程很精彩。”
“……那什么,敢问如此强悍的‘那个男人’是?有点猜测但太恐怖了千万不要是我想的——”
“卫宫切嗣,除了他还能有谁。”
“…………”
集体哑然,连最不服气的松田阵平也情不自禁消音。
卫·宫·切·嗣,零和景口中笨拙但温柔的感动日本好叔叔,至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狠人,大家只知道他狠,但不知道具体能有多狠。
“提问。”萩原研二谨慎举爪,“景的叔叔就是我们的叔叔,我们可尊敬长辈了哇,亲爱的叔叔大人为什么……呃,要撵着我们窜天遁地呢?”
笹谷椿笑:“因为你们想救我啊。”
“………………”
“等——等!你们都是咒术师,理论上同一阵营再要搞什么利益斗争,大体也应该一致对外吧!那位不得了的叔叔怎么会想不开要杀你?!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要说私人恩怨,只是我对他单方面有。他要杀我的理由很简单,我是咒术师,仅此而已。”
三人:“?”
大脑宕机。
前一秒还在想椿说到关键内容零他俩居然不在,现在则是抓狂地想还好他俩不在!他们险些就要憋不住开问了——这都什么什么啊?叔叔大人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对就是脖子以上头发以下的部位,不然这,这不合逻辑啊!
这么说话定然会伤感情,感谢分头行动,大家珍贵的友谊保住了。
不过反过来想,正是因为着实难以理解,被轰击的三人才会怀疑起人生。
现在听的是笹谷椿的一面之词,理智告诉他们不能先入为主,须要窥见全貌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但……
当事人的态度似乎已经够客观了,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单纯来简洁转述。
“你们应该知道,他和雇佣他的家族联手制造出了名为圣杯的许愿机,并且,他作为当晚开启的圣杯战争的胜利者,向圣杯许下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对了,边走边说,我要去买东西。”
说着就带着欲言又止的三人拐向某家似曾相识的书店,到地方了却不让他们跟进去,自己进门待了十分钟,出来时,两手空空,没看出来到底买了啥。
“别瞅了,不给你们看。刚才说到哪里了?哦,时间不早了,跳过你们都知道的部分,剩下的就是——”
“卫宫切嗣是一个愚蠢的家伙。即使你们可能觉得以我的私人立场如此评价有失偏颇,我还是要这么说。”
“我的姐姐提醒了他,他的愿望会以何等方式实现,而他,虽然临时修改了愿望,但重新许下的却是,让全世界诅咒的数量与咒术师的人数等同。”
“看你们的表情,反应得还挺快。没错,最初所有人都以为,被戳破天真幻想后的他醒悟了,才会随机应变,用这个方法限制诅咒的数量,结果谁都没想到,他是想换种更简单的方式把诅咒根绝。”
“只要人类没有灭绝,诅咒就会源源不断地诞生,咒术师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无法与数不胜数的咒灵抗衡——换而言之,咒术师比诅咒好对付多了。”
“从那一天起,卫宫切嗣就被冠上了‘咒术师杀手’之名。五年内,无数咒术师死在他的枪下,到了清扫的最后,除了他,还活着的咒术师便只剩下我一个。”
“不相信?事实上的确没你们想的那么难。咒术师是一个内部分裂,各种意义上思想相当传统的团体,换句话说,就是一群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这种人很容易被一窝端。”
说到这里,笹谷椿的语气中方才出现了真正意义的嘲讽,意外地,依然不是针对卫宫切嗣。
他轻描淡写道出一系列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中途顿下逐渐没入夜幕的脚步,回望已经被震得麻木呆滞的三人:“接受不了?”
“……有点、不对,我真是脑子一团乱……”
来不及生出愤怒,因为心完全是茫然的,他们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图什么?”
笹谷椿轻声:“只是牺牲极小一部分人的性命,就能彻底灭亡人类的天敌,这个交换很划算。”
“但是——”
但是!
被牺牲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扯远了,我说了这么多,真正想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笹谷椿突然转身,面向他们。
略显陈旧的路灯伴着月色缓缓亮起,昏黄的灯光洒在青年平静的脸上,竟比白日所见更为柔和。
“没有什么东西能操纵我,命运的安排纯粹无稽之谈,该做什么,如何去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们是少有的,绝对可以理解我的人,不是吗?”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焚焚烈火。
而我甘愿化身聊胜于无的雨露,义无反顾投身其中。
手指挨个点过面前的三人,又朝另一个方向虚值两下,意思意思代指不在场的两人,笹谷椿金绿的眸子里浮起笑意:“我们是同类,对吧。”
对的,他们半斤八两,但凡有需要,都会投身于烈火之中。
“十年前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所以,不要为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停下脚步。”
“那个小鬼照顾起来麻烦死了,但——谁叫我们一定会那样相遇呢?”
他狡黠地眨眼,在无言消沉的黑夜包围中,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十二岁的笹谷椿,就拜托你们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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