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其实是一个小古板。
她生在凡间的书香门第, 还不会说话时就坐在父亲膝头听着四书五经,后来拜在衡玄衍门下,衡玄衍是个受传统儒家礼义熏陶的君子, 昆仑又是全天下最清正的宗门,明朝是受着最正统端庄的教育长大——简而言之,她是个正经人,正经到有点古板的那种正经人。
在明朝心里, 不同的身份定位是不一样的,爹娘是爹娘, 师尊是师尊,师兄弟姐妹是兄弟姐妹,朋友是朋友, 而道侣, 是在有了正式名分之后,才算是真正的道侣。
在师尊和褚氏长辈正式承认她们的婚约之前,明朝虽然喜欢褚无咎,但其实是很克制的喜欢——心里喜欢,嘴上不太好给什么承诺, 更不可能有亲密的举止, 毕竟什么都不作数呢,万一没结成亲事,大家也都恪守君子之礼,没有唐突谁伤害了谁。
但师尊与褚氏长辈既然承认了,那就完全不同了。
明朝现在看褚无咎,已经从一颗“喜欢的大白菜”, 变成一颗“喜欢的自己家地里的大白菜”。
自己家的了嗳!
那就可以亲亲抱抱贴贴举高高了!
明朝一下子活了。
正经的小朝朝一下变成活泼的小朝朝啦。
“不是祸!”明朝猫猫大声说:“你是我喜欢的人~~”
明朝在褚无咎脸上香了一口, 然后吧唧去抱他。
明朝一下抱住褚无咎的腰, 发现他全身都是僵硬的,衣料下肌肉紧绷得近乎坚硬,好像完全没有意料到这种突然的亲密,简直像一头应激的大型猫类野兽。
明朝突然有点害羞。
但她对不认识的人社恐,对“自己人”却很活泼主动,所以她没有因为害羞把手收回来,反而啪嗒贴进他怀里,软软的手臂努力环住他劲瘦腰身,软咩咩地撒娇:“贴贴。”
少年好半天没有动静。
像是连呼吸声都停住,空气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又晦涩的东西。
直到明朝奇怪地仰头想看他,才感觉少年终于伸出手,慢慢的,像是有些迟疑、有点压抑地,手终究落在她后背和后腰之间的位置
——他像是有点不知道该环住她的腰,还是搂住她的后背。
明朝更害羞了。
她和褚无咎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不过一直都是褚无咎更主动对她表白心意,她还以为他什么都懂呢,结果动起真格的,他也好青涩哦。
还不如她嘞。
明朝突然有点骄傲,她可以挺直胸|脯说她大概比褚无咎强不少,毕竟她还偷偷看过好多凡间的话本呢,什么狐娘夜会落魄赶考才子啊,什么千年老树精把县城富户家的小少爷抢到山里做压寨夫君啊……虽然师尊一直不许她看,但不听话总是熊孩子的必备技能,她还是自己悄悄藏着看来着。
现在不就用上了嘛!
明朝伸爪过去抓住褚无咎的手,放在自己后背,特别豪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重新钻进他怀里,幸福地抱住他。
腰背被柔软的手臂抱住,手心是女孩子细细的腰肢,她脸颊贴着他胸口,呼吸时小小的气流会吹过他领口脖颈裸|露的皮肤。
有那么一刻,褚无咎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像计划中那样可以按部就班、游刃有余。
少年站在那里,抱着怀里柔软纤小的身体,顿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明朝感觉到了,像在后山撸大猫,又给喂好吃好喝的又给梳毛,好久终于熟悉了,于是大猫愿意主动跟她贴贴,心里又高兴,又满足。
“我们既然定了婚约,以后你就别叫我衡姑娘了吧。”明朝热情说:“我叫衡明朝,师兄师姐叫我明朝,师尊叫我朝朝,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呀。”
少年静静抱着她,听完看着她,却垂了垂眼,说:“我不想叫别人叫过的名字。”
“…”明朝呆了呆:“啊?”
少年垂眸,像是想了一会儿。
“我叫你阿朝。”他低声说:“这个名字,只有我来叫你。”
明朝其实有点不理解他的独占欲,连一个称呼都要独一无二的。
但她看见他棕黑深亮的眼眸,像一口笼着雾的湖面,沉沉倒映着她自己的身影。
明朝的心一下子软了。
这是她喜欢的人,是她未来的道侣呀。
她愿意接受他性格中一些也许不那么正直美好的地方,她选择了他,就愿意宽容和许诺她能给的一切。
“好呀!”明朝欢快地回答,然后笑眯眯说:“这个名字,我只给你叫。”
少年垂眼看着她,唇角轻轻动了一下。
明朝睁大眼睛,指着他惊喜:“你笑了!”
少年轻笑:“我平时也没有不笑。”
明朝却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摇头:“不一样,感觉…”
她想了想:“感觉你这次笑得格外好看。”
褚无咎听她这么说,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慢慢压平,便不再笑了。
明朝茫然看着他,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褚无咎也不打算让她想明白。
他曾经认为她天真、呆笨,是他错了。
她很聪明,甚至是太聪明,有一种天生的小动物般的敏锐,也许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但她能察觉真实和伪装的区别。
他低下头,在她脸庞吻了一下,像蛇信触及清泉水面,很轻很淡,像是漫不经心,却又是在汲取生存不可缺少的东西。
小姑娘一下红了脸,之前所有事估计全忘了干净。
她羞答答,反哺似的又亲了他一口。
两个小情人你侬我侬半天,明朝被迷得七荤八素,直到迷迷糊糊感觉天空暗下来,她睁眼望远方看,才惊觉天都快黑了。
“呀!”明朝跳起来:“天黑了,我师尊快回来了,我得回去了。”
褚无咎听见“师尊”这两个字,眸色渐渐变深。
但他没有阻拦,他现在当然没有那个资格。
他只是轻声问:“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专注看着她,长长的眼睫垂落,并不强烈地表现着什么,但就是能让人看出一种隐忍的舍不得。
“我尽快!”
明朝心里软软的,像所有被美人迷得晕头转向的昏君,原本的打算都抛到脑后,她连忙说:“我找到机会就来找你,我我我,我三五天、两三天——我努力每天都来!”
褚无咎摇头:“你不用勉强。”
“你有空闲的时候,就来看看我吧。”
褚无咎轻轻摸了她鬓角的碎发,垂着眼,轻声说:“我等你。”
……天呀。
明朝晕乎乎地想,就算踩着刀山火海,她也肯定要来啊!
——
明朝努力逮着空就往南斋跑。
她以前从来是个老实孩子,没有叛逆期的那种,师尊怎么说,她就怎么做,除了偷看话本这种事,完全可以说是个爹宝女。
但现在不一样。
爱情的魔力太大了,明朝晚上做梦都是少年清冷棕黑的眼眸,都是少年低低请求她多去看他的话语,那还得了,明朝连觉都不想睡了,只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小情郎身边,亲亲贴贴腻腻抱抱。
上头了,太上头了。
在这种上头的状态下,明朝开始不老实了。
明朝其实很聪明,她知道师尊虽然为她和褚无咎定下了婚事,但本心不满意她们这桩婚约、更不喜褚无咎,完全是因为情蛊和她坚定的决心才不得已做出的妥协,所以哪怕定下婚约后,也没有什么让她和褚无咎培养感情的打算,甚至隐约限制她的出行,不让她出去乱跑。
明朝很无奈,但她不敢直白和师尊理论这件事,本心里她也有点心虚,毕竟她的母蛊确实跟褚无咎脱不了干系,虽然她自己并不怪褚无咎,但不代表师尊不怪褚无咎。
师尊是心疼她,她明白的。
所以明朝不敢和师尊说这个事,但小情郎也不能不要,明朝左思右想,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装死,乖巧老实家里蹲,然后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溜出去找褚无咎。
她是有些机智在身上哒!
今天师尊又出去了,明朝探头在门外,看着师尊和霍师兄几人的背影消失,撒丫子就往外跑。
明朝哒哒跑去找褚无咎的时候,褚无咎正在屋里看书。
“我过来啦!”
褚无咎听见轻快欢脱的声音,手中书册微微放下,淡淡瞥去,下一瞬,少女提着裙边像一只春天的小黄鹂风风火火跑进来。
她今天穿着素粉裙衫,头发挽起双平小髻,发尾点缀着几朵雕成桃花形状的拇指花钿,提着裙摆时,露出尖出小角的翘头履,每一步都轻巧踩在青石阶上,像要羽化翩然飞去。
她整个人像一只蝴蝶,欢快又天真扑闪着细软的翅膀,毫无防备又猝不及防飞进他深沉幽漠的世界。
少女跑进来,哒哒跑到他身边。
明朝一进来,就见褚无咎坐在案桌后看书。
她跑到他身边,探头看了一眼,不是什么诗词典籍,是正经公文格式在禀报什么城池的事物,好像是褚氏的公务。
褚无咎现在承嗣了褚氏少主之位,逐渐接手褚氏的事宜,明朝每次来都看见他在看不同的公文,他的书房总是来来往往许多人,桌案旁边也堆了越来越多的公案玉简,变得好忙好忙。
“又是公务吗?”她好奇问。
褚无咎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声,便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手里的书册上。
“…”
明朝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一直是褚无咎对她主动,但最近,他好像又不是那么主动了,冷冷淡淡的。
就比如,他之前还请求她多来看看他,但她来了之后,他好像也并不怎么和她说话,总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明朝有点不知所措。
明朝看他一副冷淡处理公务的样子,在旁边卷着手指扭捏,她自己原地转了两圈,扁着嘴忍了忍,没忍住,小心翼翼问:“可以亲亲吗?”
褚无咎这才又看她,她翘着嘴巴,眼睛闪着碎光,有点眼巴巴的样子。
像个小傻子。
少年眼睫微动,从鼻音发出淡淡一声“嗯”。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像一条被主人表扬的奶狗,开心甩着毛绒绒的小尾巴就贴过来,吧唧吧唧在他脸颊亲了好几口。
她的亲吻甚至没有一点欲.望,就是单纯因为喜欢、因为高兴,干净得像阳光暖暖晒在脸上。
褚无咎像是无动于衷任她嘴巴在脸上磨蹭,被腻歪了好一会儿,到底垂下眼,唇瓣微微翕开,逐渐渗出低柔的吐息。
明朝觉得褚无咎现在真的好难讨好哦。
他一点都没有以前热情主动,别说再对她表白了,往往是她亲他好几口,抱着他黏糊糊好久,他才漫不经心给她一点回应。
就像现在这样。
明朝吧唧吧唧亲他,亲他老半天,他也不出声,但要说他不喜欢这样,他也不避不躲,脸都不侧开一下,始终坐在那里任她乱亲,神容淡淡,像一尊白玉端庄的神佛像。
这样显得她好像一个坏蛋,强迫人的那种。
她忍不住哼唧:“你也亲亲我嘛。”
褚无咎侧过脸来,明朝才发现他也不是真的神佛。
他的面庞浮上一层柔润的血色,他的眼尾有一点红,像蘸水晕开的芙蓉脂。
明朝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眸那么狭长,凤眸,深瞳,流转着花汁般几要流滴的欲色,一望几乎触目惊心。
明朝呆呆看着他,第一次知道,欲.望可以有这样艳丽妩媚。
他低垂眼眸看着她,像有些慵懒,有些轻慢,抚摸她的脸,指尖慢慢卷起她鬓边几缕碎发,然后低头吻下来。
明朝一下瞪大眼睛。
他吻下来,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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