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院案首?”
朱大不敢置信的望着同僚, 对方也很好奇:“你上哪儿结识的少年英才?”
虽然他们西南界儿文风不盛,可十五岁的院案首也够让人刮目相看了。保持这个势头,考上举人还是很有希望的, 若是运气再好些, 入仕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朱大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心里多了些思量。
他是府城的府兵,他们朱家原也是乡下泥腿子,多亏他的老子爹有几分魄力, 另外挣了条路,后来他老子爹去了,他接过衣钵把弟弟也塞进同一个户所。
这些年拼下来, 他勉强挣个小旗,手下管着十个人, 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七品。
要知道一地知县也不过正七品。当然他这个小旗的权力肯定远远比不上县衙的县丞,更别说县令。
除却开国时代, 越往后武官都是弱于文官, 朱大以前没想那么多,但碰上程叙言, 算不算老天给他的暗示?
哪怕程叙言止步于秀才,冲着对方人品也可以结交。
于是一个休沐日, 朱大借口复诊再次去仁心堂。
那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子退去长衫,换上灰色短打, 跟在许大夫身边打下手。
“……咽痒,咳嗽…脉浮数……”修长有力的手指执笔快速记下病人脉案, 其字正, 速极快。
待脉案写完, 许大夫让程叙言也给病人把一次脉, 并耐心指点。等到药童抓完药病人离去,朱大才上前。
程叙言惊喜道:“朱大哥。”
他眼神清亮,眉眼带笑,正如他的年纪一般富有朝气。朱大也笑着回应,心里无奈想道:若他再大几岁,年纪都能做叙言兄弟的爹了,哪像现在这样称兄道弟。
许大夫重重咳嗽。
程叙言立刻止住话头,许大夫给朱大把脉,面色从容:“不错,脉相沉稳有力,想来是大好了。”
程叙言又跟着蹭了一次把脉,那副窃喜模样逗的许大夫和朱大笑起来。
见程叙言在忙,之后朱大跟人约了晚上见后爽快离开。这一忙就忙到黄昏,程叙言跟着药童整理药材。
“小赵哥,这个是什么啊。”程叙言指着药格子里少少的一点药材。
药童看了一眼,笑道:“那是地牯牛,很贵的,你小心些。”
程叙言拿起一只干虫仔细瞧瞧,记住它的样子。小半个时辰后他离开医馆,奔向朱家。
路上他短暂的进入学习系统,发现地牯牛治疗小儿高热,惊厥,以及中风皆有效。
难怪他在渭阳县的医馆里都没见过此类药材。
程叙言收敛思绪,快步到朱家。朱家几个孩子在巷口等着,一见到程叙言就把人拽进去。
“叙言哥怎么才来。”
程叙言一人给一块糖,笑道:“你们等很久了吗。”
“有两刻钟。”几个孩子叽叽喳喳闹个没完,旁人好奇的望过来,他们热情的介绍。
“叙言哥是秀才呢,特别厉害。”
“对对,懂很多东西。”
程叙言一脸赧然的摆手,“没有没有,小孩心善,故意道我好话。”
他们终于到朱家院门,朱大的弟弟也回家了。见到程叙言热情的迎过来:“多谢叙言兄弟之前帮助我大哥。”
程叙言回礼:“不过是顺手为之,不值一提。”
院子里,程叙言跟朱大朱二称兄道弟,几个小孩儿又一口一个“叙言哥”,朱家人终于发现不对。
朱大嫂子挨个揪孩子耳朵:“没大没小,你们得管叙言叫叔叔。”
朱大的大儿子不服:“叙言哥只比我大几岁。”
“那也不行。”朱大嫂子把孩子交给婆母带回屋里,朱家堂屋,朱大朱二带着程叙言落座用饭。
几人略略寒暄,朱大举起酒碗道:“叙言兄弟,这杯酒大哥谢你,先干为敬。”
天色愈暗,堂屋内点上灯,黄豆大的烛火在风中跳跃,驱散一室黑暗。
三盏酒水下肚,屋内气氛渐热,朱大笑道:“叙言兄弟,你…”
“叙言兄弟你…”堂屋内紧跟着传来声音。
朱大朱二对视,朱大试探道:“叙言兄弟来尝尝这猪头肉。”
程叙言:“叙言兄弟来尝尝这猪头肉。”
朱大朱二:得了,这指定是醉了。
朱大懊恼拍额:“都怪我,我把叙言兄弟当军中糙汉了。”
程叙言歪头,慢吞吞道:“我是糙汉。”
朱大朱二:???
这咋还能答上话。
下一刻,他们见程叙言摇摇晃晃起身,双手握拳:“我是糙汉!”
他举着拳在空中挥舞,朱大朱二赶紧扶住他:“好好好,你是糙汉,是糙汉。”
然而酒醉的程叙言滑溜溜的像条鱼,朱大还没反应过来,程叙言就抽身出去,还拿起壁上的弓,弯弓搭箭。
“咻——”的一声,箭射出去。
朱大朱二:………
朱大嫂子听到声音急吼吼从厨房跑来:“这是怎么了?”
朱二无奈:“叙言兄弟醉了。”
两兄弟又去扶程叙言,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个武夫居然制不住一个书生。
虽然天黑了,但他们还没做梦吧。
朱大朱二差点怀疑人生,程叙言闹着射箭,朱大只好顺着他:“叙言兄弟,你这胳膊放下来点,对,就是这样。”
他借着灯光看向程叙言白皙的手,下意识道:“叙言兄弟真想练射箭,可少不了扳指。”
程叙言茫然的望着他,过一会儿点点头:“扳指。”
月亮慢慢升起,程叙言终于放下弓箭,嘟囔道:“我回家了,哥哥们再见。”
朱家人能放他一个酒醉之人离开才怪,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但程叙言闹着要回去,最后朱大借邻居的驴车把程叙言送回院子,又赶在宵禁之前回朱家。
他看着妻儿,弟弟,抹了把脸:“以后再不给叙言兄弟劝酒了。”
这酒量也忒浅。
时下的酒水不像后世,并不醉人,有的壮汉喝两坛也不见醉态。
朱大的孩子揶揄程叙言喝醉后东倒西歪。
只有朱二在灯下沉着脸,朱大本来在逗孩子,见弟弟神情问道:“怎么了?”
朱二道:“大哥,叙言兄弟应该是有些拳脚在身上。”
他们兄弟是正经府兵,受专门操练,就算酒醉之人比平时难控,但也不至于在两个练家子手下脱身。
此番朱二对程叙言是越发好奇了。
小院正屋,程偃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程叙言睡不着,走到窗边望月。
今晚做出一些“失态”之事,改日给朱家兄弟赔罪,他顺势道出自身会几下拳脚之事,就算朱大稳重,朱二应该也会想跟他切磋。
一来二去,由切磋演变成互相指点也是顺理成章。
窗外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在月色下显的格外鸣动。程叙言捋了捋碎发,别在耳后。
天上的月亮银白似霜,有种静谧的美感,望着它有种莫名的平和。
程叙言在月下静立良久,夜更深了才关上窗户,回到程偃身边睡下。
次日,他早早去医馆,下午时候朱二果然来了。
朱家兄弟非闲人,休沐日有数,朱二不趁着休沐日结束之前弄个清楚,他心里跟有蚱蜢在跳。
黄昏时候,同样的朱家院子,同样的人,程叙言为昨日醉酒之事赔罪。
朱大摆摆手:“那种事不必在意。”
“不过,叙言兄弟可是练过?”面对朱二的询问,程叙言很爽快的承认:“我以前跟着一位叔叔学过两手。”
“不止两手吧。”话落朱二举拳袭来,程叙言迅速跟他缠斗一起,一间厢房大小的院子里,两□□拳带风,腿脚扫过的泥尘漫布在空中,竟然不分伯仲。
“叙言哥…”朱大的儿子赶紧改口:“叙言叔不是书生吗?”
一刻钟之后两人分开,朱二抱拳:“承让了。”
他眼中毫不掩饰对程叙言的欣赏,往常他不喜跟读书人打交道,一是文武不对付,二是读书人能嘴不能打。他若是气不过把人打趴下,回头还得给人赔礼道歉,他才不干。
朱大上前拍着程叙言的肩膀:“好小子,深藏不露啊。”
程叙言连说没有的事。
日头西落,天边晚霞艳丽,一片的火红耀人眼,朱大的孩子在院里学着大人们切磋,笑闹不断。
朱家女主人在小厨房烹制晚饭,炊烟袅袅。
几个大人回堂屋坐下喝茶,从拳脚又聊到骑射,程叙言不好意思道:“我在自学骑射,可总不得要领。”
“怪道是你醉后就瞄上我家的弓箭。”朱大打趣他,堂屋内传来一阵阵笑声,他拍拍胸脯:“这事你遇对人了,哥哥教你。”
朱大有自己的计量,但也有大部分青壮的豪气,说出的话就兑现。
于是他每每有空闲,就来医馆寻程叙言,甚至还从户所带出一匹矮脚马来。他们寻一处偏僻地,教程叙言骑射。程叙言每天忙的团团转。
程偃在多日不怎么见到程叙言的时候,不高兴了。
这日清晨程叙言又要出门,程偃立刻丢下碗筷,先一步挡在大门处。
易知礼来拉他:“程偃叔,叙言哥有自己的事要做。
程偃认真道:“我也有正事。”
父子两人对峙,程叙言妥协,连同易知礼一并带去医馆。
他这些日子在仁心堂不是白待的,他脑子活,做事利落,又会一定的药理,在医馆里一个人能当三个人使,还不给工钱。仁心堂的掌柜睡觉都乐呵。
所以当掌柜听见程叙言想把他父和易知礼安排在医馆后院,掌柜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易知礼大大松了口气,程偃好奇的捻着草药,还想往嘴里塞,被易知礼拦住了。
程叙言塞给易知礼一本基础的药理书:“跟着医书上的介绍和图案辨认草药。”
易知礼:???
他怎么也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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