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书院的教学松弛有度, 程叙言很快适应,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小问题,大概是一座小院住的学子多, 是真的容易起摩擦。
尤其二楼还住了两位富家公子, 偏生两人不对付。皆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有时发生口角从而演变至推搡。幸好两人还存有一丝理智, 再加上各自小厮和其他人劝阻,两人顺坡下驴, 才让小事化了。
陆斯坐在程叙言身边, 一边誊抄程叙言的笔记,一边叨叨楼上两位的恩怨。
程叙言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且专心些。”默写的时候不留心记忆,基本没效果。
陆斯嗯嗯点头,等笔记抄写完成, 他笑盈盈道:“谢谢言弟,言弟高才,难怪能让书院松口接受你。”
他吹捧完程叙言一番,捧着笔记回到自己的区间。姚生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随后收回目光继续温习。
次日上午,程叙言在万夫子讲学之后, 他跟随其他人一起离开。
陆斯拽住他:“你做甚去?”
“练骑射。”程叙言笑道:“你要去吗?”
聂双林在一旁附和道:“今日是裴夫子教学呢。”裴夫子是一众武师傅中身手最好,也最会教学的。
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望过来,不过目光停留在程叙言身上居多。平日里程叙言不显山不露水, 摸不透实力。如今对方要去草场……
陆斯左右望望,最后咬牙道:“那我也去。”
于是学室大半部分人都来到草场, 教学的裴夫子微惊, 往日没这般多学子。
裴夫子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草场守卫, 不多时一名守卫匆匆离开。
程叙言混在人群中,恭恭敬敬给裴夫子行礼。
裴夫子大致扫过人群,估摸着四五十人数,他沉声道:“会骑马的站左边,还不会骑马的站右边。”
原本站在程叙言身边的陆斯和聂双林都朝右边走去,程叙言看过去的时候,陆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陆斯是本地人,平时腿脚快些便能回家,再不济租辆牛车就是,对骑行需求小,所以一直没学会。
聂双林是单纯对马有恐惧。
但这群人到底是乙级学子,不会骑马的只有寥寥五人。
程叙言听见身边学子咕哝:“我们又不是丙级小儿,怎么还要特意区分。”
程叙言看向人群前的裴夫子,发现对方不经意瞥了一眼草场入口。程叙言顺着看去,眉头微蹙:守卫少了一人。
结合刚才旁边人的抱怨,程叙言很快有一个猜测。裴夫子似乎故意在拖时间。
难道是因为学子多?
这是程叙言来书院后第一次练骑射,之前他只听聂双林提过,以往练骑射的学子也有不少人,更具体的聂双林没提,程叙言也没问。
他眉眼低垂,左右跟着裴夫子的话照做就是。裴夫子不可能明目张胆害他们。
裴夫子带着众人打了一套拳法,程叙言感觉浑身都热了,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嘶鸣。
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牵马而来,身后还跟着几匹马。略略一扫,马匹约有七八匹,真是大手笔。
然而其他学子见怪不怪,只疑惑怎么又来几位武师傅。
裴夫子牵着一匹马给众人复述上马要点,控马之术,再一次强调:“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要慌,相信夫子。”
众学子拱手应声:“是。”
话落,裴夫子上马绕着草场跑了一圈。他从远处回来时,另一名武师傅将弓箭递给他。
裴夫子单手拿起,另一只手扯动缰绳,劲身疾飞,整个人英姿勃发,惹来一干学子羡慕的目光,待裴夫子行至靶场前几十步开外,他直起身体,弯弓搭箭。
“咻——”
“咻——”
“咻——”
连射三箭,箭箭命中靶心。
学子们顿时鼓掌叫好,本就是年轻人,这一通看下来大部分都被激起热血,闹着上马射箭。
裴夫子骑马回来,笑道:“急什么,一批一批来。”
骑射具有一定危险,草场上箭矢无眼,若伤了同窗就不美了。当然也防一些居心叵测之人。
比起事故发生后找罪魁祸首,提前震慑心怀不轨的人,将危险萌芽遏制才是上上策。
裴夫子下马,看向众人:“先来六人。”
程叙言未动,他打算先观望,没想到有人直接叫他:“既然是中途入学,不妨给众人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好叫人心服口服,你说呢,程—秀—才—”
话音落地,刚才还议论纷纷的草场顿时安静下来。陆斯刚想开口却被聂双林拦住,聂双林冲他摇头。
这一遭是程叙言必须经历的,因为程叙言打破中山书院的常规,若无过硬实力,又无背景,被针对排挤是迟早的事。
现在是一场麻烦,但何尝不是程叙言证明自己的一个机会。
只是……
聂双林看向人群中挺拔的身影,心情微沉,他担心程叙言答应下来,恐怕之后还有其他问题。
对方既然发难,不可能对程叙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叙言从人群中出来,对众人拱手:“既如此,在下就来一场骑射的抛砖引玉罢。”
他这番自我调侃逗的众人笑起来,刚才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裴夫子给其他武师傅使了一个眼色。
六名学子利落上马,一名武师傅随行。这样一来,过程中出什么问题武师傅也能及时解决。
程叙言侧首,对方冷冷一哼。此人就是之前点名程叙言的人,名叫陶颂,与程叙言年岁相当,据说是官宦子弟出身,自身也颇有才华,平时不大瞧得上人。
程叙言大概能猜到对方的心理,陶颂出身官宦,亦有才学,但还是得老老实实遵守中山书院的规矩,而程叙言破例入学,目前也未展露远超常人之处,功名更不过是秀才,陶颂能看他顺眼就怪了。
裴夫子扬声:“准备——”
六名学子和一名武师傅同时压低身子,随着裴夫子一挥手,七匹骏马同时奔出。谁都知道让马儿先跑一会儿适应,是以最初众人的差距并不大,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渐渐跟不上,唯有程叙言和陶颂并驾齐驱。
两人速度越来越快,疾风猛烈的扫过面庞带来若有若无的窒息感。陶颂握紧缰绳,脸色紧绷。
在起点处观看的众人也目瞪口呆,陆斯扯着聂双林的袖子,干巴巴道:“叙言……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程叙言和陶颂这哪儿是练骑射,分明是在赛马啊。
另外四名学子跑回来,下马。他们倒要看看这两人谁能胜出。
马蹄无情的脚踏草地,陶颂腿上施力,“驾——”
耳边狂风烈烈,碎发落下来在剧烈的风速中扇打他的脸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他顾不得这些,眼睛死死盯着斜前方的背影:他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两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跟跑的武师傅眉头紧蹙,这两个臭小子,来真的了。
渐渐地程叙言慢下来,陶颂心中一喜,迅速赶朝过去。然而下一刻他身侧一阵劲风,刚才还落后他的程叙言已经把他甩出去,以绝对优势冲向起点,即终点。
众人一阵高呼,陶颂面沉如水,他驾马行至程叙言面前:“再比射箭,你敢是不敢。”
他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其他人都有些不适,只是碍于陶颂平时积威尚存,此时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程叙言颔首应下,态度温和,既不露怯也不傲慢。然而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落在陶颂眼中反而成了挑衅。
武师傅看向裴夫子,见裴夫子点头,才将二人的弓箭取来。
陶颂率先而出,他跑至裴夫子之前与靶子的距离,弯弓搭箭。
“咻——”
虽然箭矢有些偏了,但也算接近靶心。陶颂也不急,再度搭箭,又是咻咻两声,三箭皆在靶上,其中一支正中红心。
他回来时睨了程叙言一眼,“哼。”
程叙言已经试过弓箭手感,他驾马与陶颂错身而过,在陶颂刚才的位置,他弯弓搭箭。
“咻——”
箭矢携疾风之势,稳稳正中靶心。
陆斯激动坏了:“言弟这准头一看就是老手。”
其他人勉强维持住矜持,“当真厉害。”
裴夫子挑了挑眉。
陶颂居高临下俯视众人:“不过才一箭,说不定是运气好……”虽然这个借口他自己也不太信。
然而陶颂刚说完,就见众人同情的看着他,往日与陶颂交好的人弱弱提醒:“陶兄,你你回头看看。”
陶颂心里一咯噔,他立刻回头,因为速度太快差点把脖子扭了。他们几句话的功夫,程叙言后续两箭射出,三支箭矢稳稳扎在靶子中心。
陶颂:………
程叙言垂首掩住嘴角的笑,他其实可以在更远的距离射中靶心,不过那太打陶颂的脸了,他是来中山书院求学的,不是故意结仇。
只是心里确实有一点高兴,他放任自己的情绪片刻,程叙言再抬首又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
他回到人群中,裴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笃定道:“练过。”
程叙言爽快承认。众人围拢在程叙言身边,读书人虽说学君子六艺,但学个皮毛和擅长此道,区别可大了去了。
陆斯星星眼望着程叙言,抱着程叙言的胳膊恳求:“待会儿你教我骑马好不好,言弟,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哪。”
旁人叫他这“厚脸”行径惊住,忍不住笑怼他两句,陆斯乐呵呵收下,并不见恼。
“陶兄莫气,科举考试又不会考骑射。论才学你肯定在程叙言之上。”然而这番话并没有安慰陶颂。
输了就是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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