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师雁行不懂,便顺势解释起来。
事实上师雁行非但很懂,上辈子甚至还担任过几次不同级别的商会主席。
之所以惊讶,是没想到五公县这么点儿大的地方竟然就有民间商会。
二来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现在加入,如果加入的话,能得到什么好处
桌上摆着一盘红澄澄的柿子,是前几日刚捂熟的,迎着窗外斜插进来的阳光,边缘微微透亮,好像一团团安静燃烧的火焰。
旁边还有色彩缤纷的果盘,白的雪梨、紫的葡萄、红的石榴,笼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朦胧而静谧。
师雁行的视线放空,顺着那水雾飘散,脑袋里却在思维风暴。
那边解释完毕,师雁行也理顺思路,张口先抛出一问
“邀我入会一事,不知是商会的意思,还是大官人的好意”
看似殊途同归,实则差异巨大。
如果是商会派出做代表出面力邀,那至少证明会内对接纳自己这件事是积极的,整个商会也是包容开放的,哪怕有几道不和谐的声音也无伤大雅。
但如果只是本人的意思,那可能就有点麻烦了。
师雁行从不怀疑人类勾心斗角的本事和积极性。
她是个女子,甚至直接可以说是个女童,在诸多讲究论资排辈的团伙内部绝对是资历最浅的一个。
他们会接受一个半大姑娘跟自己平起平坐么
即便面上不反对,可实际操作时真的会正视自己吗
这些细节都必须一一确认。
现在的师家好味势头喜人不假,但在餐饮行业内却也还算不上独占鳌头。
她相信城内几家老字号酒楼的年利润和纳税额绝对在自己之上。
这是群众基础和店铺规模决定的,赶超需要时间。她再怎么多智近妖,也不可能按着顾客的脑袋强买强卖。
资历浅,成绩又不是第一,如果自己进去了换她是其他会员也不服
没想到师雁行的问题这么刁钻,停顿了下才道“是我和几位老友的意思。”
他与师雁行早有合作,自然是希望她能进商会,无论是对郑氏布庄、师雁行本人还是五公县而言,都大有裨益。
而当日与他同赴宴席的庄老板也觉得后生可畏,对拉师雁行入伙并无异议。
见师雁行笑了声,似乎并不怎么积极,就觉得有点不妙。
“非我自夸,我在商会内还是有些分量的,再加上几位老友力保,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师雁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继续问
“请恕我不知天高地厚,若我入会,平时要做些什么我又能得到些什么”
她是个商人,做任何事都要考虑成本和利润的问题。
是否能成正比
长期来看前景如何
如果我不做这些,改攻克其他,能否有更高的回报率
能这么问,至少证明师雁行不排斥。
便耐心道“你我都是商人,光说漂亮话是没用的,想得到点儿什么,自然也要付出。商会有条文,成员之间互通有无,每月月末成员集会,交换消息。禁止无故内斗,离开五公县后要无条件互帮互助”
说白了,如果商人没有野心,只想窝在五公县这一亩三分地上,真不想入会也无所谓。
因为公里公道的说,商会对本地中小型商户能起的作用确实不大。
至于其他的什么逢年过节施粥舍药,朝廷但有兵马动向便要组织联系本地知县,询问是否需要筹集款项,或是筑桥铺路之流,都是小事小节而已。
这些也不白做,地方父母官得了政绩,便可以由他出面向朝廷奏表,请求为参与的商户们减税。
你好我好大家好罢了。
消息
这个很重要。
“具体是哪方面的消息呢”师雁行问。
消息可太重要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放到商场也是一样,能抢在别人前面才是真绝色。
“方方面面,”一字一顿,“小到市场行情,材料价格,大到朝廷最新动向,州府文书等,大面上的东西一般是公开的。但具体到某方面的独家消息,可能等价交换,或是付出一点代价才能获取。”
就像今年大旱,商会的人早早得到消息,跑到外面大肆收购粮食和相关产品,从根本上保证成本不上涨。
而那些消息滞后的就不成了,好些都因为成本飙升而被迫提高售价,导致食客不满,经营惨淡。
师家好味也被天灾坑了一波。
好在她家利润高,咬住了不涨价还能扛得住。
如果是别的小打小闹的松散组织,师雁行完全可以不予理会,但涉及到掌握第一手消息就很必要了。
她是一定要往上走的,现在单打独斗就很吃亏。
州城到底是什么格局
明里暗里有几股势力
会不会无意中得罪什么人
府城呢
这些她都不知道。
甚至就连五公县内的各方势力分布,截至目前为止师雁行还是一知半解。
如果以后师家好味继续扩张,势必要动到某些人的蛋糕,若事先没有准备,届时他们完全可以联合起来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但加入商会就不同了。
会员之间禁止内斗,各凭本事。
哪怕没有别的好处,光这一个商会会员的身份就足以为自己挡下绝大多数无妄之灾。
思虑已定,师雁行先对道谢,又向他询问了现在商会内部比较活跃和有话语权的几人名单。
“多谢您抬举,只是这事儿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还是得问问大家的意思,以便应对。”
一听这话,就知道八字一撇了,当即笑道“你思虑周全,这很好。”
骤然保举新人入会恐引发波澜,事先打听打听也好,若能一一攻克自然水到渠成。
若不能,也好提前准备对策。
晚间鱼阵放学回来,趴在桌上苦哈哈写功课,江茴和师雁行在桌对面盘账,各忙各的。
师雁行时不时抬头提醒一句,“坐直了,别趴下,再把眼睛弄坏了。”
这会儿可还没有眼镜呢
鱼阵不情不愿挺直腰背,一边写一边叫苦,“看不清。”
江茴顺手挑挑灯芯,看看还是有影子,干脆多点一盏灯。
“白天那么亮,你偏不写,磨蹭到现在怪谁看以后长不长记性。”
其实每天也没多少功课,就是一张描红,外加抄一首诗词罢了,若在平时,直接在郑家就做完了。
奈何小东西偷懒,硬是拖拉到现在。
鱼阵看看娘,看看姐姐,没有一个心疼的,不由得委屈巴巴,又小声嘟囔“有寿骗人”
今儿郑家多了一条小狗,三个小屁孩儿都玩疯了,直接把功课忘到脑后,鱼阵要回家了才想起来。
当时有寿还信誓旦旦地说“没事儿,只要你叫几声苦,家中长辈必然心疼,一天两天的不做也不算什么。”
大骗子
鱼阵气鼓鼓的,心想娘和姐姐根本不吃这套
师雁行和江茴就都笑。
别看孩子小,都鬼精着呢不能太惯着。
不然一次尝到甜头,后面越发要出幺蛾子。
卖惨没用,鱼阵只好吭哧吭哧赶作业,做完之后又交给江茴检查,检查通过了才能出去找大家玩。
看着小东西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样子,师雁行笑了一回,把商会的事情说了。
江茴一怔,又有些歉然,“啊这,我实在不懂”
跟她说了也没用啊
师雁行笑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懂的,不懂可以学嘛,若我果然入了商会,逢年过节开会时你也要到场。”
商会每月月末举办例会,多为互通有无,但大节之前会增加次数,到时候事儿比较多,很多会员都会带心腹出席。
做买卖的多是家庭作坊起家,父子兄弟档居多,师雁行和江茴这种母女档不是没有,但女儿扛旗的确实空前绝后。
如果还是一年前在郭张村时,江茴听了这话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的,可现在虽还是有些怯,心里却没了退意。
她一咬牙,“去就去”
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都是后话,”师雁行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打听打听那几位成员的人品和做派,这个单靠我不成。”
她不是银子,不可能人人喜欢,总会有唱反调的,必须提前准备好一一攻克。
攻克不了的也要想好对策,决不能被动挨打。
这种事不能放在明面上做,最合适的就是坊间小道消息,譬如村口大爷大妈们组成的地方“情报组织”。
尤其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简直就是活动的八卦库,很多时候反而比官方消息更灵活可靠。多找几个大娘问几嘴,没准儿对手几岁尿炕的黑历史都给你拉。
不利用一下太可惜。
江茴一听就笑了,当即毛遂自荐起来,“这个我做得来”
她虽不擅长交际,但日常生活少不得与人接触,一来二去的,与街坊们就熟络起来。
因她温柔美丽,又知书达理,并不斤斤计较,如今背靠师家好味,众人都爱与她说笑。
便是当日上门提亲不成的李妈妈,事后也扭扭捏捏来赔不是,江茴没往心里去,却也没再揪着不放。
再后来遇见时,只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照样该打招呼打招呼。
李妈妈已经得罪了方举人家,自然不好再得罪师雁行母女,弄得两头不是人。她见这娘儿俩都非心胸狭隘之辈,也有些感激,如今处的竟意外不错。
“说到商会,”江茴又想起一件事,“大约入会的都是大掌柜,你也很该再添几件体面衣裳”
如今她也忙乱,已许久不曾动过针线,都是拿了布料去专门的成衣铺子内托人制作。
虽略耗费一些,但省出来的时间就能做更多事,倒也合算。
师雁行一听就头大,双手高举告饶,“可饶了我吧,你去岁做的冬衣都还没来得及上身,又做什么新衣裳。”
“那能一样么”说到安排衣食住行,江茴的气势陡然一变,果然有了当娘的气派,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抖起来,不然知道的人知道你不将就这些,不知道的还打量咱家穷得连几件体面衣裳都弄不来呢”
别的都好,唯独这方面师雁行犟不过,只好由她去。
江茴越说越起劲,最后竟双眼放光道“我记得你同那绣坊的翠云很要好,不如请她单独绣一套好的”
师雁行已经放弃挣扎,却还忍不住提醒道“姑奶奶,差不多得了,您知道人家动动针线收费几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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