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擒虎的魂儿飞出去时, 宋云鹭和田顷便联袂而至,一看门外站着的人,田顷先是一怔,然后便啊哟一声。
“小师妹”
他欢喜坏了, 跨步越过傻愣愣的小师弟, 抓着师雁行的胳膊翻来覆去地看,一个劲儿嘟囔, “怎么突然就来了哎, 黑了, 也瘦了,遭罪啦”
这么远,她怎么来的呀
宋云鹭立刻就将这位姑娘和之前的“小相”对上,试探着叫了声,“小师妹”
师雁行粲然一笑,“大师兄。”
田顷还抓着她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怎么来的呀, 还有谁一起是出了什么事吗可曾见过师父师娘了多早晚来的,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 我们去找你也就是了”
“想师父师娘和你们了,”师雁行大大方方笑道, “难得挤出一点空来,顺便想亲眼看看京城这边的情况。”
已回过神来的柴擒虎正弯腰捡白蜡杆, 听了前半句, 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整个人被巨大的甜蜜和幸福席卷
小师妹想我了
至于后面说了什么,谁在乎呀
而其余诸人一听便都明白了师雁行的意思,不禁又惊又叹又赞。
“小师妹竟要来京城做买卖了么”
师雁行倒不跟他们假谦虚, 老实道“倒是有这么个想法,只是到底能不能成还得实地瞧瞧才好。”
田顷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做买卖这种事,看起来简单,好像就是到了一个地方卖货似的,可实际做起来难得很呐
宋云鹭不禁惭愧道“唉,倒是叫我这做大师兄的无地自容了。”
如今他的月俸也不过勉强支应日常生活罢了,偶尔两位师弟还总想着法子接济。
师雁行正色道“大师兄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人各有所长,各有所好,岂能一概论之大师兄心性纯善,醉心学问,来日必能在此道青史留名,又岂是我辈能比的”
宋云鹭一怔,才要开口,却见柴擒虎顶着两只红彤彤的耳朵嚷嚷道“做什么都站在门口。”
又劈手斩下田顷抓着师雁行的手,还顺手推了他一把,这才故作镇定对师雁行道“小师妹,进来吧。”
捂着手腕被推走的田顷“”
宋云鹭忍笑道“正是,都欢喜坏了,快,快进来”
一行人便都呼啦啦往里走。
最简单的三进小院,四四方方坐北朝南,内部陈设也简单,并无多少连廊、亭台,不一会儿就走完了。
正厅是待客之处,两侧对坐方椅,端正有余,亲热不足,众人便绕过屏风,去了旁边小花厅,围着圆桌坐了一圈。
柴擒虎亲自搬凳抹桌倒茶,又小心翼翼坐在师雁行旁边,歪着半边身子偷看。
哎呀,开心
对面的宋云鹭和田顷交换下眼神,都觉得自家小师弟有点傻得不忍直视。
这孩子完了啊
反倒是师雁行落落大方,觉察到柴擒虎的视线后扭头冲他笑了下。
然后柴擒虎一张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红透了。
师雁行噗嗤笑出声。
真可爱。
田顷就没这么厚道了,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宋云鹭亦是忍俊不禁。只他是个厚道人,做不出当众嘲笑自家小师弟的事,忙低头干咳几声忍住笑意,又问起师雁行来时路上的事。
师雁行来这边后头次出远门,也是新鲜,有不少有趣的事迫不及待与人分享。她思维敏捷,口齿清楚,简简单单一件事从她口中说出也好似多了许多滋味,众人都听得入神。
倒是小柴大人,时不时走个神,不大关注故事内容,反倒总忍不住盯着说故事的人瞧。
她多好看呐
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说不出的潇洒自如,哪怕黑瘦了,也好像有光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发散出来,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当初田顷觉察到柴擒虎的心思后,曾问他何时动心,因何动心。
柴擒虎答不出。
漂亮能干聪慧
师兄妹确实是美丽而聪慧的,但真要说起来,世间不乏其他动人女子,柴擒虎却也未曾有过这般心思。
初初见面时,他知道那就是师父和二师兄信中提到过的小师妹,欣喜非常,又拿出兄长的做派照顾。
时间长了,渐渐发现她与自己所知所想的一切女子都不同。
世人总说女子要温柔贤惠,沉静内敛,但小师妹张扬自信,明媚热烈,小小的身躯内酝酿着大大的野望,像太阳,像一株奋力向上的树,努力抓住每一滴雨,每一缕光,向上,再向上
他想助她向上。
回过神时,宋云鹭已经和田顷出门叫饭了。
叫饭么,其实何需两个人一起去
甚至压根儿不用出门,写个单子打发仆从去就是了。
阿发和胡三娘子等人也很识趣地避在门外,小花厅内只剩师雁行和柴擒虎两个人。
好安静,柴擒虎默默地想,不自觉心跳加快,嘴巴也有点干。
其实在这之前,他想的可多呢
若有朝一日小师妹来,我要带她去泛舟湖上,去骑马,去
可这会儿人突然到了跟前,这些力量便都如同可恶的叛徒一般,像水滴一样,在阳光下消失了。
哎
好生气
生自己的气
“不高兴我来”
师雁行眼睁睁看着他表情一个劲儿变来变去,忍不住逗他。
“怎么会”
柴擒虎脱口而出,对上噙着笑意的眼睛后就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
神奇的是,这一声过后,方才那些没来由的紧张和局促也都如太阳照耀下的积雪般,渐渐消退了。
师雁行歪头看他,“那怎么不说话以前在五公县时不是很健谈的么。”
提到五公县,曾经那些大家一起玩闹的画面便都涌入脑海,柴擒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高兴。”
跟做梦似的。
他终于正常一点,挪挪屁股,又问了江茴和鱼阵的近况。
说到家人,师雁行也笑了,“都挺好的,尤其是鱼阵,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
她伸手比划了下。
柴擒虎跟着笑起来,“小孩儿长得真快”
有了切入点之后,谈话就正常得多了。
柴擒虎重新去沏了一壶热茶,又断断续续说起自己的近况。说他殿试时如何,参加琼林宴时如何,后面入宫讲学、去工部后又如何。
这些对师雁行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她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跟着笑几声,再问几句,引得柴擒虎越发有谈兴。
等到了后面,方才那点因为分别而带来的淡淡生疏已经彻底消失,两人都自在起来。
柴擒虎遗憾道“打马游街时可有趣,当时我就想,若小师妹在就好了。”
师雁行跟着畅想一回,“确实。”
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人生四喜之一,何等快意场面。
对嘛,这才对嘛
单纯谈情说爱完全不像他们会做的事
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对了,你听说过董康吗”师雁行问。
柴擒虎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点头,“好像是大理寺那边的人,怎么忽然说起他”
师雁行把董康和周斌的关系说了,又讲了昨天自己的经历,“此人老奸巨猾,善于伪装,不过姿态倒还好看。”
柴擒虎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极有可能后面董康会主动试探他们师兄弟几个。
师门一体,有师雁行和周斌的交情在前,只要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董康或许能算半个盟友。
桌上摆着核桃,柴擒虎摸过来几个捏。
他是习武之人,手劲儿大,根本不用小锤子,一捏一个准。
力道控制得极好,只把核桃皮捏开缝隙,然后用手掰开,完整地取出两大块核桃仁儿来。
他掰一个,师雁行就笑眯眯吃一个,吃到第三颗就不要了。
“快到饭点了,这个油大,吃多了反胃。”
柴擒虎就不捏了,“东城有家点心铺子不错,明儿下衙后我带你去尝尝。”
师雁行笑着点头,“好。”
“你的银子到了之后,我跟二师兄也凑了一份,”柴擒虎说起之前师雁行送过来的三千两银子,“这事儿师父还不知情。只是我跟二师兄去岁才任了职务,今年才与一干上官慢慢接触,未能打点出去多少。”
师雁行道“急不来,要稳扎稳打才好。”
这种事若有裴远山出面自然是最行之有效的,但他那个性子、如今的职位,再公然为弟子谋出路的话,未免动静太大。
她想了下,“这笔银子也未必全花在大师兄身上,你和二师兄也都预备着,谁有需要谁动。”
其实这师兄弟三人之后,现在师雁行最担心的反而是眼前这个。
他能跟庆贞帝说自己的心上人,也敢这么做,就证明皇帝对他的态度不一般。
这事儿传出去都要吓破人胆。
帝王之心难测,爱之则生,恨之欲死,今天庆贞帝能这么厚待他,那么来日倘或失宠,又会如何
“放心,”柴擒虎看出她的担忧,笑道,“我有分寸。”
既入朝堂,就免不了争斗。既然免不了争斗,为何不利用自身所长,走个捷径
师雁行瞅着他,忽然就体会到一点关心则乱的滋味。
她之前横冲直撞,自己不觉得怎么样,江茴却日夜悬心,生怕她有个好歹。
如今柴擒虎剑走偏锋成了出头鸟,自己自信满满,她却开始担心起来。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她自己是男人,入得朝堂,或许做的比柴擒虎还要凶,还要猛
人啊,真是奇怪
怪怪的,但感觉不坏
稍后用饭自不必说,来自师兄们三倍的爱直接就把师雁行喂撑了。
饭后田顷要送她出门,被宋云鹭拉住,“有度,你送小师妹出去。”
见田顷还没回过神来,宋云鹭丢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没有心上人的人是不会懂的。”
田顷“”
你们是不是在孤立我
近来已明显能感觉到白天变长了,晚饭后竟还微有余光,也不那么冷了,不少人都出来逛。
京城风气远比下头小地方开放,好些青年男女结伴而行,说说笑笑,柴擒虎既快活又羡慕。
跟小师妹并肩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这情景之前只在梦里有。
他心里好像揣了头活驴,一个劲儿尥蹶子,没有半分安静。
人渐渐多起来,两人靠得也越来越近,前头一辆马车驶来时,柴擒虎下意识半转过身,将师雁行护在内侧。转动间,手不自觉碰在一起。
奇异的酥麻感自指尖传来,柴擒虎的手指猛地弹了下,眼睛都睁大了,整个人僵在当场。
那酥麻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沿途横冲直撞,一路到了胸口,滚烫,“噗通,噗通”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要拉手吗”
哎
柴擒虎骤然回神,就见小师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眼底满是柔软。
拉,拉手
好像有什么在柴擒虎脑海中轰然炸开,热气一股一股往上冒。
他莫名紧张,却还故作镇定,然而一开口就出卖了自己。
小柴大人红着脸,眼神乱飞,飞快地伸出右手,结结巴巴道“那,那就拉一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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