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饭毕, 几个丫鬟也忙得没了力气,周律打发她们回去休息,又给苏音打好了洗澡水。
苏音晚上只是吃了一些汤面, 余下全无胃口。周律怕她晚上饿,特意留了几个饼子在屋中。等熄了灯歇息后, 周律还在跟苏音说话。
苏音想起方才他们过来时衙门竟无旁人接应, 不由得道:“看今天的情况,似乎这县衙里头也不简单, 怕就怕,早有人盯上了县令的位置,觉得你抢了他的东西。”
“怕什么再闹腾的,早晚也能收拾。”
周律从前过的人没有上千, 也有几百了,该怎么管教下属, 他心里门清。再有那些故意找事的刺头儿,他也不知遇到了多少,同样治得心服口服。
周律如今担心的是苏音的饮食问题, 他给苏音掖了掖被角:“这西北比不得的京城, 饮食方面难免粗狂了一些,且天气又干燥,得花一阵子功夫才肠胃能适应。明儿我给找个大夫,看看他可有什么法子,治这水土不服。”
苏音揉着腹部,闻言并未拒绝。
她也是实在难受, 若不然以她埋头吃苦的性子,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她不舒服的。
周律又开始想起了以后的事儿:“等你的水土不服的毛病治好了之后,再给你盘个铺子, 你想卖什么都行。”
苏音心心念念都是她没有搬过来的面包窖,忙道:“记得多砌几个面包窖。”
翌日一早,周律起身时也觉得不大痛快,跑去院中做了一套操之后方才觉得好了许多。
崔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迷糊,等周律收了拳脚之后才出声问:“大人这打的是什么”
周律收完广播体操的最后一个动作,高深莫测地道:“这是我幼时所学,习之能疏通经络,强身健体,若是日日都打上两套,还能延年益寿呢。”
崔朝不明觉厉。
反正他一直觉得周律高深莫测,至于那奇形怪状的动作,也被他想成了高深的招数,心中默默记下,打算等到无人处再练习一番,没准真能疏通经络呢。
周律胡扯完,身上也舒服多了。
洗了把脸,用过早饭之后,交代洗墨尽快去寻城里有名的大夫给夫人瞧一瞧,便直接穿着官服去了县衙。
昌平县的县衙并不大,比太仆寺略小了一些,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什么西都有。
这建筑风格也跟西北的风土人情一般,朴素豪迈,不拘一格,不少门框已经掉漆,但里头的木头土坑却仍然扎实,不见腐烂。
今日县衙里头的人来得格外齐整,众人都好奇这一位新县令究竟是什么模样。听说是京城里头有名的承平侯,格外得圣宠,又在太仆寺当过差,后来因得罪了朝中御史,才被下放到这里。
没有人觉得周律真失了宠,就冲他昨儿过来时带的那些侍卫,便说明此人来路肯定不小,不容小觑。
可惜昨日不少人畏于杨县丞的余威,不敢伸头去看,今日终于能见到人了,一个个大清早起就在那儿等着。
周律领着崔朝一进门,便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连整个大堂都因这位新县令光彩了许多。
吴老三眼瞅着众人惊讶的模样,心中暗暗得意。如今才知道周县令长得好,不像他,他可是昨晚上就知道了。
吴老三一心想要上进,从前在老县令那儿,因为没按着他的心意说亲,从此便被不待见,任凭他有多努力也依旧看不到往上的希望。如今好容易换了一个大人,吴老三就想着赶紧表现表现,说不定这位大人跟从前那位不一样,能一眼看中他的好呢。
杨县丞看他那拍马屁的样子,心里就不大痛快。
他也没跟其他人一样,见着周律过来,就赶忙上前,仍然一板一眼地站着,直到周律又近了些,才终于过来问好。
周律瞥了他一眼,心里大致明白了这应该是县衙头最大的一个刺头。
周律也没管他,笑着道:“本官虽已上任,但对昌平县所知甚少,烦请先将粮司、赋税、户籍的册子拿来与我一看。”
众人看向杨县丞跟李主簿。
李主簿管着户籍的事儿,听到周律要,便立马呈上去了。
杨县丞管着另外两个,交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的,摆明了不想给周律好看。
两处的册子加在一块儿,足足有十来本,摞在一块儿,看着也唬人。周律并不发作这个刺儿头,坐在那儿看了半天的册子。
他从前经常管账,练得一手火眼金睛,平常不看是因为懒得看这些账册,不想费工夫,如今不得不看时,看的也快,基本上一眼扫过之后心里便有数了,基本是一目十行。
杨县丞看他如此,便觉得他年轻不知事儿,翻的那么快,能看得清吗大概也就是急着立威,做做样子罢了。
他还跟旁边的李主簿使了一个眼神:瞧瞧,他说什么来着,就说这年轻的县令不靠谱吧。
李主簿默默低头,不搭理他。
杨县丞起初还能看笑话,可后来他发现,周律一直坐在那儿看,他们也不得不站在那儿等着,等个一时半会儿还好,等的时间长了,两腿间间的酸涩起来,后来几乎像是灌了铅一样,已经麻了。
杨县丞心里越发恼怒,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人明显是在拿他们立威呢。忍了忍,终于还是不爽地质问:
“大人这一目十行,看的还真是快,到底是年轻人,不像咱们年纪大了,得好些天才能看完。您这半天就看的差不多了,可看出门道来了”
周律最后一本账本,往下一撂:“户籍尚未看出什么,只是这粮税,有些不对。”
杨县丞笑了:“哪里不对”
周律让崔朝将那本册子给他,道:“去年秋天的粮税较之前两年略少了一成。”
杨县丞自有话应付这个远道而来又什么都不懂,初出茅庐的年轻县令:“去年干旱。”
这话明显是糊弄人,周律道:“去年京城乃至南边确实是久未下雨,却也不至于说是干旱,稻麦收成也的确略减一层,只是凉州一带,反而降雨比平常多了些许,怎么能归因于干旱呢”
杨县丞哑然,他没想到周律会打听的这么细。
他不是昨儿才来的吗
周律继续道:“再则,若是因为灾年减租,那百姓诉灾的陈情在何处,朝廷检灾的公文又在各处什么都没有,就私自断定干旱减租,杨县丞,你这是将律法置于何地”
杨县丞心里一紧,赶忙改口:“不是旱灾,是我记错了。”
“不是旱灾,那是人为我瞧县中各处的粮税数,缺的是南城那块沃土地,便是别处都减收,也轮不到这地方。我听说,县衙里头多数富人都在此地置办田产,就连衙门中不少人也在这儿买了地,不知诸位家中,可曾减产”
李主簿等人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一个个把头埋得跟鸵鸟一样,生怕自己被波及到。他们哪里知道那些再说他们家的地才值几个钱,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可惜周律不知道他们的紧张,甚至还点了名字:“李主簿,你家中那块田地产量如何”
李主簿头都大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凭这位大人方才所说之言,李主簿便知道这位是做足了功课的,只怕在路上就已经将昌平县的情况摸得透透的。这会儿使什么心眼都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回话,李主簿道:“收成还行,并未减产。”
周律看向杨县丞:“看来收成还是正常的,那这笔缺了的税粮,还请杨县丞在五日之内查清楚,补上亏空。”
杨县丞只觉得眼前一黑。
让他补上,这回要么血亏,要么得罪。更可怕的是,周律还有别的一句等着他:“这事若是不好查,或是做不好,我再派你两个侍卫。他们都是圣上跟前出来的,最懂查案,有他们相助,必能早日补上欠款。”
圣上两个字一出来,杨县丞瞬间不敢动弹了。
他缩着头,心惊胆战地回道:“大人放心,五日尽够了。”
“那就好。”周律意味深长地收回了目光。
敲打一顿之后,大堂上果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一个个总算是乖觉了。
花了一日功夫交接,了解衙门诸人,以及各自手头事物。因有杨县丞这个前车之鉴在,剩下的再不敢使小手段了。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查出了不少小毛病。这昌平县地处边境,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权利接触不到县以下的地方,地方上的权利很多时候被朝廷让渡给了乡绅手中。
这点周律早就清楚,并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事情是无解的,皇权伸不到底层,县令有时候也不及地方乡绅的权利大。
现在是这样,不过以后就未必了。
将各项错事料理好,待第一天一早,周律便带着人去城中查看商铺良田了。
杨县丞李主簿等人自然跟着,周律经过吴老三身边时,停下道:“吴放也跟过来。”
吴老三一愣,旋即脸上堆笑,欢天喜地跟过去了。
杨县丞心里骂了一句马屁精。
这一日对杨县丞来说又是差点被折腾死,周律是年轻人,他身边的那群侍卫增强体壮,别说走个半天了,就算走个三天也无妨。可杨县丞不行,他都已经四十好几了,跟在后面实在够呛。
白天累了一遭不说,晚上回去之后还得头疼那些税粮的事儿。
如今他可后悔极了,要是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当初就不该猪油蒙了心,答应了这要命的事儿。这事儿还牵扯到了前县令。
如今,该怎么开口补上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