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肃知与周律请过来的两位行商, 一个姓钱,一个姓富,巧的很, 都是富贵逼人的姓氏, 都是白手起家。
听温肃知说, 这二人如今正打算在京城开辟市场,正准备大干一番。
这二人体态也相仿, 都是圆溜溜, 挺着一个将军肚, 远远走来的时候,还未看到人,便先看到肚子了。
周律坐在县衙里头, 抬头远远地看到这一下之后, 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两位老爷倒是挺相似。”
只是单纯的觉得有点好笑,并不带嘲弄。
温肃知看了他一眼,印象中,这并不是这位周大人头一次接见商贾。不管是上一回还是这一次,周律的态度一直很好,甚至算得上礼遇有加了。
这很不寻常, 起码,他父亲就从来没有单独接见过商贾, 平日里往来交流皆为官身, 也从未想过要同商贾同坐一室。可是周大人就不同, 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潇洒极了。
温肃知很好奇:“您这样频繁地与商贾打交道,就不怕朝廷那些人非议吗”
周律无所谓:“我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有的是借口弹劾我。既然如此, 我又何必顾及他们呢我在他们眼里做什么都是错,所以也只需坚持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如今我既身为昌平县父母官,想的该是如何让百姓们吃饱饭,而不是满脑子士农工商,将路给走窄了。与百姓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吃饱饭,而不是县令与谁交好。”
在周律看来,若是没钱,哪怕朝廷的大员来了那也不过面上客气两句;可说是有钱,也愿意在县城里头砸钱办事儿,他恨不得把这个人供成祖宗。
周律觉得温肃知不错,想着,这样好的年轻人可不能被朝廷那些人给带迂腐了,于是道:“商贾有钱,也舍得花钱,他们在乎的看似势利,实则也有名。若是用得好,比那些达官显贵更能造服于民。只是,交往过多,难免会给别人留下一个官商勾结的口舌,但若弃之不用,又实在可惜。是以,只要将这个度把握好,就够了。”
他反正问心无愧。
温肃知钦佩这份坦然。
并不是每个身处高位的人,都能坦荡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后来他又很快又发现,周大人若想与人交好,一言一行简直恰到好处。
他分明没有多说什么,但一切又好像尽在不言中,这礼遇有加的态度,把两个商贾给激动坏了。
他俩心里都在想,怪不得之前来昌平县的几个大老板回去都对这位周县令赞誉有加,原来,周大人果真是如此平易近人的父母官。哪怕不为了赚钱,单单是为了这份态度,他们也愿意做这笔生意。
世人都以为商贾低贱,可他们家的钱财也是一点一滴打拼过来的,不过就是当初投胎时候没投好,生在了布衣之家,又不甘于清贫,所以才打拼起这样的家业出来。而那些出身好的,一投胎嘴里就衔着金钥匙,且不管品行如何,能力如何,天生就能比他们高一等,何其不公呢
好在,这位周县令并不是一个心存偏见之是人。
周律一番寒暄之后,便问他们是先休息,还是先去验货。
钱老板笑呵呵地表示:“县令大人公务缠身,不便多耽搁,咱们先去看看货吧。早些定下,也让您少忙活些。”
周律就喜欢这样干脆的人,一边引着他们出门,一边说:“两位老板待会儿看过便知,今日来昌平县绝对不虚此行。”
钱老板与富老板互相看了看,忍俊不禁。
他们见识过的好东西不胜枚举,没有数万也有数千了,又岂会因为寻常物件而生起什么波澜今日哪怕那东西不好,周县令的面子也一定会卖的。
两个人决定之后,原是奔着花钱的念头去互市的。结果去了那儿,见识了互市的繁华后,又忍不住赞不绝口。这小小的昌平县,竟然有这样一个富饶的地方,甚至都能比得过府城里头了。
这还罢了,待他们真真切切看到羊毛厂里头出来的那批货之后,更是挪不开眼。
“这,这”钱老板愣在了原地。
富老板比他直接许多,直接上去摸了摸。外头的毛极软极舒服,白得晃眼,这样的好东西,放在京城完全不愁卖。
富老板问:“这用的都是羊毛”
吴老这回子便出来替他们县令大人解释:“这儿一共有六千只玩偶,用的都是羊毛,是咱们县里头的女工一点一点扎进去的,不管是这手艺还是这样式,都是独一无二,只有咱们昌平县有。”
“你们县里头还有女工”
李主簿笑着说:“前些日子刚建了两座工厂,一座便是羊毛厂,因女子心细,这羊毛的工艺便全都交给了她们来做。”
两位行商连连咋舌。
长见识了,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他们在外游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闻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竟然进厂工挣钱
虽然诧异,但两人都并未说什么,反而对着工厂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询问周律,他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周律蹙了蹙眉,俄顷为难道:“那里头都是些姑娘家,多有不便。若是两位想看,日后等她们放假,再请两位进厂参观如何”
钱老板二话不说就应下。
他家生意做的挺杂的,玩具生意也做,在江南还有一个茶厂,钱老板想着,若是这工厂真有这样好的话,将他的茶厂改造一番,也是不错的。
东西验过之后,两人都满意。只是这价钱,似乎不会便宜。
周律给吴老跟王金定使了一个颜色。
二人利索地上前,代替周律讲起了价格。
这种事儿别人做不行,只有他们俩,尤其是王金定,口才好,脑筋转的快,天生就是吃谈判这碗饭的。
李主簿他们深知自己不行,每到这个时候就会默默地退居二线。
方才礼遇有加的时候是真的客气,如今开始谈判的时候也是分毫不让。
温肃知本来挺大方得一个人,听着吴老他们为了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方才过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哥俩好似的,结果关键时候,这份好连一文钱都不值。
他这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
周律却格外骄傲,激动之意溢于言表。
不愧是他选出来的人
不知他们俩对上朝廷那些御史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日后若有机会,用要试试。
在王金定跟吴老的据理力争之下,两位老板精疲力尽,嘴巴也说干了,最后每只玩偶都定了价格。
大的白熊两百文一十一只,小的幼犬九十五文只。
价钱谈拢,契书落定之后,钱老板给跟周律半是佩服半是抱怨地说道:
“县令大人手下的这两位,口才真是了得,便是我这么个常做生意的,也没有这样的好口才。”
若不是他们是县衙的,他都想直接挖墙脚了。
这天生就是该做生意的呀。
周律含笑看着他们俩,与有荣焉:“我们县城里头的小吏,个个都像他们这样出彩。”
钱老板有些不信。
可再不信,今儿这亏他也吃了。其实价格对他们来说稍微贵了一些,但也绝对划算,这样的价格去了京城可以翻倍地卖。且他们俩莫名笃定,这玩意儿要不了多久便能掀起一股热潮。
钱老板与富老板私交甚好,两人一合计,决定分开来卖。钱老板运去京城,富老板运去江南,这若是在同一地盘争锋,牵扯到了利益,往后关系未必能处得了。所以这会儿,富老板便退了一步。
钱老板也承他的情,默默地记下来这事儿,待来日有机会再回报一二。
银货两讫,两边都得了便宜。不过一天的功夫,原本塞得满满地库房,如今便已经空无一物了。
周律算了算,这回可真的挣了一大笔钱,他叫来精于算账的王金定等,吩咐说:“这笔钱,先划去工厂两月的开支,再给工厂两百名女工将这月的月钱先结下,这段时间着实辛苦她们。剩下的,便让衙门和关市里头小吏都分一分,也算是奖励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
至于如何分,他相信王金必并能处理的好。
王金定擦擦脑门上的汗。
他倒是也能分的好,但这是得罪了人的事,他们县令大人向来都是提倡多劳多得,表现好了自然能分的多些;表现差了,分的也就少点儿。
而他作为负责这件事的人,就不可避免的会遭到一些人的记恨。
但王金定也知道,若想出头,这些都是必经的事儿。县令大人让他领头,也属实是看得起他。
除了苦大仇深的王金定,其余跟着周律过来的几个人,个个都激动坏了。
就连老成的温肃知,也是心绪澎湃。
那羊毛厂是如何建起来的,他都看在眼里,这里头亦有他心血在。
第二日等一切账目核算清楚,王金定便捧着账本给周律过目了。这可是他彻夜未眠整理出来的,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可谓是呕心沥血的结果。
温肃知也凑过来瞧了一眼,不由得对这个小吏高看许多。
周县令在挑人方面的眼光还真的没得说。
连温肃知都知道这账目妥帖,周律就更不会提什么意见了。
只是赞许地拍了拍王金定,觉得往后还可以多给他派些差事。
年轻人嘛,不锻炼怎么行
王金定小身子一抖,感觉自己即将要倒大霉了。
没多久,苏音便听闻消息,从王金定手中取过一月的例钱,带着两个丫鬟去了羊毛厂。,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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