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 衙门所养的银鱼已经被捕捞大半了,剩下还有些,需要留着继续产卵, 故而没动。
等这些银鱼都捞上来之后,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加工了。如今各地交通不便,若是直接投放到市场上,用不了两天这些银鱼便都死了,死了的鱼能卖的出去才见鬼呢。直接卖不切实际, 所以也就只能再加工。
这回收成这么大,哪怕一边捕捞一边加工,其实人手都有些不够。但若让人帮忙显然太奢侈, 衙门里头都已经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了, 哪里还能有闲钱来雇百姓帮着做事即便可以赊账,即便真的有人不计前嫌过来帮忙,钱远也是舍不得出这笔钱的。
是的, 他抠门, 且抠到了骨子里。
请不来外援, 也就只能苦一苦自己了。
最忙的时候,就连洗墨这个编外人员,都不得不过来伸手帮忙。洗墨若是忙到了七八分,沈自芳他们就是忙到了十分, 忙到了天昏地暗。
笨手笨脚的被分在了粗捡这一环节,将那些炸鱼虾和杂草从银鱼群中分离出来;心细一些的, 便干起了精捡的活,在此基础上将不同的银鱼进行分级,按个头大小分成两类,大的是精品, 略小一些的便是寻常银鱼。
之所以分的这么清楚,自然是为了以后售卖时涨价做准备的。周律从来不觉得赚有钱人的钱有什么不好。
分拣清洗过后,便是矾水浸泡、二次干燥。
一连好几日都没有下雨,银鱼晾晒也正是好时候。
众人日日跟银鱼为伍,身上沾了一身的鱼腥味不说,精神也渐渐萎靡了,有时候做事儿做到一半便开始打瞌睡。
舍不得花钱的钱远还在那儿给众人打气:“再撑一撑,回头等这些银鱼卖出去了,我去周大人那儿给大家请假。”
“如今多累一点,往后有的是休息的日子。”
累到吐的沈自芳听到这些话,心里唾弃钱远死抠门,扒皮鬼。但是转眼看到光风霁月的知府大人也蹲在地方处理银鱼,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这位知府也是个狠人。
从前再没见过哪一任知府能屈尊降贵跟他们一起做工,一同吃饭了。
这几天这么累,他们都忍不住抱怨,知府大人却没说过一句不是。
周律当然不会说。
毕竟,这事儿是他起的头。他要是偷懒不干,往后底下的人还如何卷得起来呢唯有以身作则,才能让他们越发心怀愧疚,继而发奋图强。
周律笑眯眯地想着,他可真是个好知府呀。
几日功夫下来,这些银鱼干便可以装袋了,这也是个麻烦活。
前面那么多钱都已经投进去了,如今周律说要给那些上等货挑选好看的包装盒子,钱远听说之后也是咬了咬牙,把这笔钱给出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住狼,要想跟着知府大人做事,就得有胆量,有血性才行,瞻前顾后那是成不了大事的。
再苦也不就苦剩下的半个月就是了,等他们将这些银鱼卖出去,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
大抵都是抱着这样的期待,所以才给出这笔钱的时候,衙门离头的众人都没有说话,默许了钱远的动作。于是不久之后,一批包装精良的银鱼干就新鲜出炉了。
看这档次便知,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这样的。
钱远不禁好奇,这样的银鱼知府大人究竟要卖给谁。看他胜券在握的样子,难不成是已经找好买家了可也未曾听说什么风吹草动啊。
衙门里都在等着知府大人的动向,偏偏有一人不着急,无条件信服周律,还不怀好意地凑到沈自芳面前,贱兮兮地问:“如何,这回想不想打赌,就赌知府大人能不能将这些银鱼顺利卖掉。”
“好啊,你要赌便赌。”沈自芳态度坦然。
贾斯都惊了:“你真要赌好,那咱们就赌两贯钱。”
既然要赌,那就赌个大的。
“行啊。”沈自芳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平静异常,“我赌周大人定能卖得出去。”
“嘁”贾斯拉长了音,瞬间门觉得没意思,他还是比较怀念一开始桀骜不驯,只要一提到知府大人就非要跟他作对的那个沈自芳。现在服软了,认输了,逗起来反而没有意思了。
他看得清楚,衙门里头服软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沈自芳一个,只是这些人嘴硬,不好去知府大人那边道歉罢了。
万众瞩目的周律不是没有动作,而是动作极快,在众人不经意之间门,便已经找好了后路。最好的那批银鱼,他早就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了,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好几个食谱,势必要让圣上跟宫里的娘娘们吃得舒心。
只要他们高兴了,这鄱阳湖银鱼的名声自然也就响亮了,到时候不愁没有人高价来买。
周律的算盘打得精妙。
圣上还是头一回尝这银鱼面,鲜香味美,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美味,而是透露着一股天然的野趣,味道独特,回味无穷。
不知当今,十二跟太后也吃得津津有味。
太后甚至还在当今跟前盛赞了一番,直到她得知,这是周律送过来的。
太后猛然沉默下来,有些面上无光。但是要让她舍下这一口,似乎又有点舍不得。因为前几年那些事,太后对周律一家是有心结的,可吃人嘴短,如今自己落了下风,太后也不好揪扯着以前的事不放了。
但心里仍不痛快。
当今却笑呵呵,翌日在大朝会上特意赞过一番,众臣子对于圣上偏心周律已是见怪不怪了,先前还有些酸话,如今却是连酸都不想酸了。
人比人,气死人,人家承平侯不管在哪儿都是圣上心尖上的人,何必跟他比呢
当今头一日在朝中赞了一番饶州银鱼,等第二日江南这边立马来了几个商贾,想同周律咱们洽谈这银鱼买卖一事。
周律算着日子,原以为他们还要几日功夫才能反应过来,不想竟然来得这么迅速。他们能如此迅速地捕捉到朝中动向,也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商贾在朝中也有耳目。说好听点儿,这叫互相扶持;可说难听点的话便称得上是官商勾结了。
可这些跟周律暂时也没什么关系,有人来做生意,他只有扫榻相迎的份儿,大大方方的把人请进去洽谈了。
沈自芳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拘小节的知府,哪怕是对着外头的商贾也没有什么架子,只是在讨价还价的时候说辞犀利了几分。
这些商人们本以为周律面嫩,想要在价格上拿捏几分,不想周律竟然分毫不让,态度坚决
“我们饶州的银鱼品质上佳,断没有贱卖的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几位若是有心想要压价,还是去别的地界买吧。”
周律挥了挥袖子,做势要走。
几人吓得连忙上前道歉,松了口,说是按着周律原定的价格来。不是他们没有更好的,实在是圣上夸人的时候把地方都夸了,夸的正是鄱阳银鱼,夸人还把地方给夸了一遍,摆明了是为这位饶州知府经营名声好做生意的,这偏心眼都偏得没边了。
可就因为圣上带了地名,所以他们没得选,只能看着周律坐地起价。
最后,周律以每斤高于市价五文钱的价格,将那些中等品质的银鱼全都卖出去了。至于品质高的,单独装盒的,卖的更是天价。
钱远收到钱之后,带着衙门的人数钱都数到手软。衙门上下今日一整日都喜笑颜开,连走路都带风。
这没钱的感觉跟有钱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钱远打着算盘,一边算账,一边跟周律闲话“寻常百姓连吃饱穿暖尚且做不到,这些大商人动辄一掷千金,这么贵的鱼都能尽数买走,就不怕到时候赚不到钱”
周律常跟商贾打交道,听到这句只淡淡一笑“商人逐利,若不能赚你当他们白发善心如今饶州的银鱼正值风口,若是趁此机会贩去京城,必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种地的、养殖的不过都在温饱线挣扎罢了,商人做的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呢。
周律翻了一眼账本,划了一笔做往后养殖银鱼所用,划了一笔给补偿大家这几个月所受的委屈,又划了一笔,补偿前些日子以工代赈所欠下的帐款。
钱远不忿“那狗官欠下的帐,还要咱们来还,实在是可恶极了。”
“这也在所难免。他能没良心,我们却不能。”
纵然还了这笔帐,吃亏的终究还是寻常百姓。底层人民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有欺压的份。
钱远听着只顾着点头,但是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指着纸上余下的一笔钱“那这笔钱做什么用”
周律望向门外,眼中浮现清浅的笑意“饶州这样好的条件,怎能不养螃蟹呢”
“啊”钱远茫然,他们不是还有养银鱼吗,这生意刚做出好,怎么又要改换门庭了
周律却忽然起身,道:“饶州多湖泊,放着不用岂不是可惜了咱们可不止是螃蟹,往后要养的东西多了去,我会一样一样地教你们。”
钱远放下账目,莫名其妙地想要跟在周律身后。这样意气风发的知府大人,让人本能想要追寻,钱远追问道:“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自然是去把先前的帐给平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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