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 他二人听说这批人里头有个格外年轻的,不过弱冠之年,年岁最小, 却生得齐整, 谈吐、人品、教养全不差。最关键的是, 人家出身还不高,父亲是医馆老大夫, 母亲是书香门第的旁系出身,虽不高贵,但是就贾斯他们观察得知, 周大人不太爱提拔出身高贵的人,反倒就喜欢这些出身一般,却有上进心,格外机灵懂事的孩子
简直是照着周大人的喜好长的, 怎么能叫人不紧张呢
沈自芳还是没忍住,某一日让人代着自己看了一下螃蟹池, 亲自回了府衙听了一个时辰周大人的课,也见识到了贾斯口中的完人,如今周大人跟前的大红人小年轻章书华。
那可真是一脸的文气,温文尔雅,腹有才华,别说周大人喜欢了, 他们看着文喜欢。
沈自芳还眼尖地发现, 周大人讲课的时候这孩子听得格外认真,那全神贯注的样子,甩了别人几条街了,也怨不得周大人喜欢他。
这是个劲敌。
沈自芳等讲课过后众人散去, 才又摸去了周律身边。他还知道迂回打听,先夸了一番昌平县:“下官听说此次吏选,昌平县可是出了不少好苗子,不仅凉州府城抢着要,就连京城那边也抢着要,可见昌平县文治之盛,也不枉周大人经营多年了。”
周律想到杨县丞等人送过来的信,也是会心一笑。昌平县这两年出的风头实在太盛,如今这情况也不算什么,不过杨县丞等人仍然骄傲得跟什么似的,还特意写封信过来自夸。
对于昌平县后生有为,周律自然也只有欣喜的份儿,不过,若是书院得以继续的话,等到几年过后才是昌平县文治真正发力的时候。
周律不愿高调,只说:“不过是朝廷与温知府看重罢了,不算什么。”
沈自芳见周律高兴,又说起了自己这边:“那已然是出挑了。不过说起咱们府城,也是人才济济。别人且先不论,那位章书华便是人中龙凤。怪不得大人看重他,方才在您的课上我也瞥了几眼,是真跟旁人不同。不过这样能干的人,怎么不去京城呢”
沈自芳转了转眼珠子,复又一脸纯良。
周律见识过杨县丞跟赵三晌争宠的,所以只是瞧了瞧他,道:“人各有志,他不去京城自有他的道理。饶州虽不如京城,却也有他的好。”
“那是自然。”沈自芳讪笑着,“我只是替小章可惜了,不过再一想,能在您跟前磨练两年,往后的前程自然错不了的。不过话说回来,您想将他放在哪儿如今各处都缺人,银鱼池跟螃蟹池更是人手不足,这小章是放在贾斯那儿,还是放在我这儿,都行。”
周律直接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俩那处我回头挑几个人过去帮忙,章书华暂且留在我身边。”
沈自芳听罢,心中惆怅。
大人这是舍不得放手啊
从周律这绕了一圈之后,沈自芳又去了贾斯处,对他表示了一番忧虑。
虽然沈自芳跟贾斯也有些不对付,但是这不对付完全是内部矛盾,现在出现了一个外部敌人,还是一个劲敌,是以沈自芳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内部矛盾可以暂且缓一缓,往后最好一致对外。
贾斯差点被他带偏过去,几乎跟他统一战线,将章书华那毛头小子视为敌人。要不是他还留有一丝清明,好不容易转回来弯,还真要被这个人给得逞了。
贾斯醒悟过来,冷笑道:“我是有多蠢,才会听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内里外部的,但凡进了府衙的门那都是咱们府衙的人。且知府大人身边如今正紧缺能人,若是这个章书华真有能耐,又真做成事,那我也服他。”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人压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你也未免太看轻知府大人,真是那等作威作福的人,周大人也会放心让他做事”
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周大人最重规矩了,所扶持的也都是正派之人,绝不会让偷奸耍滑之辈孤假虎威。
不得不说,虽然两人同周律相识的时间一样,但论起对周律的了解,沈自芳实在是比不得贾斯。
且说章书华入了府衙之后,便跟众人住进了府衙给他们租赁的屋子里。
官舍不够,寻常的小吏也就只能住在这胡同里了,地方不大,也不过才一间屋子,但是胜在干净,且离府衙近。
章书华虽然出身比寻常农户稍稍好些,但是家底仍是一般,能有个容身之所他已经很是满足了,每日跟在周律身后学习观察,短短几日功夫便成长迅速。
他年纪虽说不大,但悟性却高,且十分吃得了苦,不管是学习还是动手,都比别人勤勉几分。
同期来的这批人里头,隐隐有以章书华为尊的迹象了,如今大多敬佩强者,章书华哪儿哪儿都厉害,加上人缘又好,所以在众人里说话格外有分量。
就连程铭都对这孩子多有赞许,经常回家的时候跟拒霜说起章书华的事儿,还在那儿感叹:大人身边来来回回这么多的人,可像他这么优秀的,真不多见。
说得拒霜都开始好奇这究竟何方神圣了,哪里就好成这样
听说大人也曾举荐过这位去京城,结果人家却没走。拒霜满腹不解,他留在饶州,到底是图什么
就将拒霜好奇的一样,章书华身边总有人对他的选择不解,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对此,章书华每每都得重复自己的话:“父母年事已高,不便远走。且周大人待下极好,跟着他只为学些本事,不图其它。”
假话说了许多遍,便成了真话了。
如今章书华也渐渐以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不逐名逐利、心性单纯之人。
可事实却远非如此。
他不去京城,是因为他京中无人,恐前途堪忧。大梁官场上是什么德行,章书华虽未涉足,却已经窥见几分了。他父亲开了几十年的医馆,治病救人,勤勤恳恳,最后却被一个无赖闹事,连累着关了医馆不说,还被打断了腿。
那地痞无赖之所以能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家里有个县衙当官的父亲。那无赖当着章书华的面炫耀过后,章书华向来嫉恶如仇,收集了罪状直接去衙门状告过。他一腔热血,满心想着惩恶扬善,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甚至他还被威胁,累及父母双亲。
章书华永远记得他考中府城的吏选之后,那位余县尉特意来到他家中警告他的话:
“也只有你们这种盲目自大的年轻人,才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妄图挑战官威权势。不妨告诉你,纵然你整垮了我,京城里头还有我官至三品的族兄,你以为凭你这三两重的骨头,能撬得动官场里头的人情世故先前的教训不过是小惩大诫,你若聪明,就该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倘若死性不改,早晚招来祸殃。你出得了县衙,你父母出得了么你能考中吏选,能以小吏的身份奈何得了谁”
趾高气昂的警告过后,留给章书华的只有无尽的愤怒跟无力改变的失望。
章书华厌恶透了官场,可他又不得不借力打力,靠着官场替自己跟父母报仇。在这种情况下,章书华舍弃京城,就在饶州知府周律身边。官场无人是什么下场,他再清楚不过了,为今之计,也只有依附在周大人身边,借着他的势一点一点往上爬了。为了报仇,他装成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取得了所有人的信赖。
装着装着,连章书华都要以为自己真的不争不抢了。
站在廊下不知愣了多久的神,章书华才听闻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他恍然抬头,却见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陈守义过来了。
陈守义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累得我好找,周大人叫你呢”
章书华随他一起往外走,一边问:“大人可说有什么事情”
“这我哪知道,不过看他们这样子,似乎是要出远门的,连车架都备好了。”
如今还是上午,章书华连早饭都才刚吃过,若是这会儿出远门,倒也说得通。
饶州的路难行,赶得早些,才能在日落之前回来。
等章书华去了周律跟前后,果然得知自己要随着一块儿出门。
周律要去的是浮梁县,程铭在旁边还笑着说:“早听说小章是浮梁县出来的,这会儿咱们过去,你可得做东啊。”
章书华眼神闪了闪,而后应承下来:“自当如此。”
周律听着却觉得这孩子有点傻,脱口便道:“你别听他胡说,你们程大人就喜欢捉弄人。”
章书华才弱冠之年,放到后世还是个孩子呢,让一个孩子做东请客,哪有这个道理。说完还告诫程铭:“不许再逗人了。”
程铭耷拉着脸,故意说:“大人偏心。”
从前偏温公子,现如今温公子不在了,又偏这一个,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偏到他头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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