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章

    虞滢揣着那么多的银钱也不敢乱跑, 所以先回了吴记食肆。

    回吴记食肆前,她买了一斤的荔枝,打算做了明日份的荔枝凉粉。

    她今日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包晒好的果籽, 就是打算借食肆厨房做凉粉。

    她看铺子还没有客人, 便先就去做了凉粉。

    厨子避嫌,也就出了厨房。

    虞滢做好了凉粉后, 嘱咐小二拿去吊在井里,明日卖的时候再拉上来,口感会更佳。

    原本他们要待到下午才能回去的, 但因陈大爷只拉了他们两人到县城,所以也不打算等到下午了, 说是在食肆里用了中食后就回去。

    虞滢没有在食肆吃饭,则是去买了两个馒头,与伏安一人一个凑合着。

    二人这般紧巴巴的,好似还是没有赚到银子一般。但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背篓中有几千文的大钱。

    等回到陵水村的时候, 不过才未时正。

    一路顺顺利利的回来了, 虞滢心头上的石头也算是半落了地。

    与陈大爷话别后,她与伏安一同回去。

    她只是心下忐忑, 倒不至于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只是伏安却不一样了。

    虞滢低头看了眼身边绷直身子, 左右张望提防着的伏安。

    她低声与他说“自然些,就当今日我们没去过客栈。”

    伏安四下看了眼,近处没看到人, 才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很明显”

    虞滢笑笑, 摇了头“算了,没事。”

    伏安是个孩子,即便紧张兮兮的, 旁人也只以为是她买了什么好东西给他,所以才一副防贼一样的神色。

    可她不一样,她要是也这么一副模样,恐怕就有人该怀疑了。

    虞滢面色沉着淡定的带着伏安回了家中。

    小伏宁见到虞滢,立即迎了上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伏安则喊了一声院子里的罗氏“奶奶。”

    虞滢也喊了一声罗氏,然后对着伏宁笑了笑,说道“随小婶来,小婶给你买了好吃的。”

    罗氏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六娘每天天一亮就忙活,连喝口水的空闲都没有,所以听到这话的时候,再次忧心的说“六娘你还是别太浪费银子给孩子买什么零嘴了,你多顾着你自个。”

    虞滢没有过多解释,轻声应道“我省的。”

    她转头看向伏安“你也来。”

    说着,她牵着伏宁正要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时,往伏危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

    窗口的草帘是卷着的,虞滢与窗后的伏危对上了目光,下一瞬,顿时绽开了一抹粲然笑意。

    那盈盈笑意落在伏危的眼里,却是比外边的日头还要灿烂,耀眼夺目。

    许是喜悦会感染人一般,伏危唇角不知不觉间也有了一丝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笑意如此粲然,他便知她卯足了劲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成了。

    虞滢收回了目光,打算先把糖葫芦给伏安伏宁,然后再数一数她所有的财产,晚一会再与伏危商量赎人的事情。

    以前家境好,从不为钱财发愁,她也就没有过数钱的乐趣。到了这里后,数钱已经是她最大的乐趣了。

    前些时候,每次数一数,就算铜板只是多个几枚,她都觉得日子是有盼头的。

    洗了手入了屋中后,虞滢从背篓中拿出了用油纸包着的糖葫芦。

    小伏宁不知道那油纸里头的是什么,只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

    妹妹不知道,可伏安却知道那是什么,想起那红彤彤的果子,感觉口水都要从嘴角溢出来了,他连忙咽了咽口水。

    伏安从来没有吃过糖葫芦,也就只见过翠兰婶的小儿子吃过一回。

    他那时候就很想知道那糖葫芦是什么样的味道,就是做梦都能梦到糖葫芦。

    可他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从来就没向奶奶闹过要什么东西,更是告诫自己不能再惦记那糖葫芦。

    可是,他不敢再惦记的东西,现在却近在眼前,紧张得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喘一下。

    虞滢缓缓把油纸拨开,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伏宁看着糖葫芦,眼睛睁得更大了,傻了一小会,然后连忙扯着哥哥的衣服,不停地指着糖葫芦,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小动作什么都明说了。

    好像在说哥哥,哥哥你看,是糖葫芦

    虞滢看着兄妹两人激动的神色,多少有些心酸。

    伏宁是小孩子,伏安何尝不也是孩子。

    虞滢一人分了一串糖葫芦,叮嘱他们“在家里吃,别让外人看见,知道吗”

    二人双手拿着糖葫芦放在眼前,定定的看着,只差没对眼了。

    伏安从糖葫芦的惊喜中回过了神来,想起小婶挣的那些银子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所以连忙点头“我和宁宁偷偷藏着吃,绝对不会让别人看见的。”

    虞滢见伏安心里有数,便让他们拿出去吃了。

    兄妹二人拿着糖葫芦出去了,虞滢转身看向一眼就能看尽的狭小茅草屋。

    墙下的柴火已经没了一大半,过些时候得去砍了。

    伏安提起过,说家里的柴火都是何叔砍来的,有时候还会帮忙提水回来装满水缸。

    目光从小半堆柴火移开,落在了屋中唯一的家具上。

    一张都不足三尺宽,只到她膝盖处的禾秆床。

    她这尚有这么个地方躺着,但那祖孙几个却只是一张草席睡在地上。

    现在天气热,睡地上是无事,睡禾秆上也更没事,可都只是暂时的。

    但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下雨天后蛇虫鼠蚁蜈蚣蝎子出没,这就罢了,另外地上的湿气也会因下雨而加重。

    她刚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是下了一场雨,幸好没有那些毒物出没。

    可那场雨之后,那祖孙三人好似也着了凉,加上身子本就亏损,大雨之后山中有瘴气,所以那些天一直咳嗽不断。

    床是个问题,即便竹床也好过睡地上和禾秆上。

    现在手中的银子在赎回伏大郎夫妻后会有些剩余,时下肯定解决床的问题了。

    钱还没焐热就要花出去了,想到这,虞滢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正要把背篓中的银子取出来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伏安的声音“小婶,能进来吗”

    伏安一改先前似刺猬般的态度,现在把她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内,态度已全然不一样了。

    虞滢暂时放下包裹,说“进来吧。”

    不一会,伏安和伏宁从外边走了进来,伏宁端着一个碗,左手上还拿着只余两个果子一串的糖葫芦。

    伏宁把碗端到了虞滢的面前,仰着一张小脸望着她,把碗递了过去。

    虞滢往碗里看去,发现里边装着三颗糖葫芦。

    “给我的”

    伏宁重重地点头,然后看向哥哥。

    伏安说“小婶三颗,奶奶三颗,我和妹妹,还有小叔每人两颗。”

    虞滢愣怔了一下,然后接过了碗,说“好,我也尝一尝”

    说着,她拿起了一颗糖葫芦放入了口中。

    说实话,这糖葫芦并不怎么好吃,就是泡了糖水却没有裹糖浆的红李子,而且糖味很淡,好在果子还算清甜。

    见她吃了糖葫芦,伏安扶宁也跟着咬了一小口的糖葫芦。

    一口下去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好似这味道不怎么样的糖葫芦,在他们那里却是珍馐美味一样。

    兄妹二人从屋中出去后,就站在屋外边品尝着第一次吃到的糖葫芦。

    虞滢瞧了一会童真尽显的两个孩子后,才把碗放到了一旁,把背篓中沉甸甸的包裹取了出来,放到了床上。

    继而把荷包中银子铜钱全倒到了床上,最后才把藏在床底的一百四十文也给挖了出来。

    毕竟五贯钱就有五千枚铜钱,这全数下来不知要数到什么时候,再者也不一定能数得顺。

    她把五贯钱和一百四十文,碎银子放到了一旁,然后才数那些散碎的铜板。

    最后,加上铜板换了银子来算,约莫是九两七百多文。

    赎回伏安伏宁爹娘虽只需七两多,但可能还要打点些其他的,所以得暂时余留八两,那么现在还是有一两七百多文的。

    一两七百多文么

    虞滢琢磨了许久,数出一两五百文做其他事情,又或是留着急用,只留了两百多文钱做日常花销。

    算好后,虞滢拿了二十文钱串成了一小串,再用两块布把五千钱和三两银子包裹了起来。

    虞滢做好了这些后,把罗氏喊进屋了。

    待罗氏进屋后,她把二十文钱给了她。

    罗氏仔细摸索了一下掌心的东西,摸出来是铜板之后,脸色一慌“六娘你这是做甚快拿回去”

    她慌忙地探出手去捞虞滢的手,却是没摸到。

    虞滢微微后退了一步,说“我卖药材挣了好些银子,我给你二十文钱,是想着哪天我不在家时,有些什么事情也还可以急用,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可说什么,我也不能要你的银子呀,你帮我们伏家已经够多了,我要是再要你的银子,我这、这都成了那吸血蚂蟥了”

    话到最后,罗氏声音哽咽了起来。

    虞滢缓声说道“我能对你们好,前提是你们对我也好,是相互的。这种好并不是在于银钱上,而是在于生活琐碎上。”

    伏家祖孙,包括伏危,并不是害怕她离开了后无人帮他们,才会对她好的。

    真心与虚情假意,虞滢能分辨得出来。

    罗氏道“我们对你好,那全是你对我们好呀。”

    虞滢伸出手把罗氏手掌阖上,让她握住了二十文钱,说道“你若不收着,我就给宁宁。宁宁年纪小,若是丢了如何是好所以还是你拿着吧。”

    虞滢如此劝了她一会,罗氏只得收了起来,心里暗道存着,等哪日她想要离开伏家了,她再还给她。

    罗氏走了后,虞滢收好其他铜板,之后把一包三十来斤重的银钱从屋中抱了出来,见伏安看了过来,她手指放在了嘴边,对他轻“嘘”了一声。

    伏安愣了一下后,也反应过来地点了点头。

    虞滢在屋外提醒了一下伏危,才抱着包裹入了屋中。

    伏危望着她进来。

    看到她怀中的一包重物,眼中露出微疑之色。

    待见到她往外瞧了眼,谨慎小心的模样,他大抵也猜到了那包裹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

    “你把银子拿过来了”

    虞滢步子稍一顿,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会知晓这里边是银子的”

    伏危“昨日你端着何首乌进来的时候,虽然神秘,但并未像现在这么谨慎。”

    虞滢闻言,也不卖关子了,径自说“我有时也不在屋中,不能时时刻刻的守着,总怕出些什么意外,再者也没个藏东西的地方,还是放在你这稳妥一些。”

    伏危望着她那澄澈的双目,沉默了片息,说“放到我这,你就放心了不怕那些贼人摸到我这屋子里来”

    虞滢想了想,应道“那也总比无人好,若是有贼人进来了,你只管大声喊,先震慑了那贼人再说,没准他心一虚就跑了。”

    “不说贼人,就说这些银子,你信得过我不会监守自盗”他问。

    虞滢听他这么说,默默地看了眼他的双腿。

    伏危看见她的目光,反应了过来。

    方才一瞬间,他似乎忘了自己是什么情况,他过于看得起自己这么一个瘸子了。

    静默了一会,他问“那你想藏哪”

    虞滢直接往他床上一放“就这吧,你每日一睁眼就能盯着,也算是有活干了。”

    伏危一默

    这能算什么活

    虞滢在桌旁坐下,呼了一口气,说道“如你所言,何首乌只换得八两八的银子,这些银子赎回你大兄他们后,剩下也没有多少了。”

    伏危并无惊讶,面色淡淡的道“玉县这个地方便是这样。”

    虞滢诧异道“你去过玉县”

    伏危摇了摇头,说“岭南中苍梧郡最偏远,玉县又是苍梧县最偏远的一个县,情况可想而知。”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对了,那包裹里边是五千贯和三两碎银,虽说赎银是七两多,但我总得多留了一些用来打点。我除了拿银子过来,也顺道过来与你商议一下,看看该什么时候去赎你大兄大嫂”

    离他大兄出事还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在这几天安排好了,也是可以去赎了,但她对流程却不熟悉。

    伏危敛眸沉思了一会,片刻后,他抬眸望向她“你要去采石场那个地方”

    虞滢点头“不然谁去”

    伏危眉心渐渐皱了起来“采石场鱼龙混杂,有无辜之人,也有穷凶极恶之人,你去,不成。”

    伏危所言,虞滢也是清楚的,所以也不会逞强说要自己一个人去“所以我这不是来与你商量了。”

    她拧眉思索了一会,说“要不然,去询问一下何叔他们,看要不要一同去探望何二郎”

    伏危沉吟一息后摇了摇头“这事还需另议,毕竟你们一同去,可到时候大兄和大嫂也一同回来了,只他儿子在采石场做苦役,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往后恐会生嫌隙。”

    说到这,伏危又道“虽然陵水村是穷陬僻壤之地,但也会有栽赃诬陷之事,更有刁钻恶人。与村民交好,往后就是有恶人诬陷,也能多个人相帮,有利无害。”

    虞滢听到他说恶人诬陷,便想起了那个被抱错的真公子。

    她忧心询问“话又说回来,你说伏家大赦的事情应是传到了武陵郡,那个”她想了想,才说“那个人会亲自来岭南查看你的情况吗”

    说起武陵郡三字,伏危回想起那个有几面之缘的男子,眼中多了些冷漠。

    “他既已离开了这个地方,便再也不会想回来了,更不想让别人提起他的身世,再者”

    伏危顿了顿,才冷声说道“他亲生父亲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废物的,在他成为太守之子后,他要学的东西之多,多到他难以腾出时间来对付我。”

    “他或会在意我的处境,可能怕我过得好,所以会派人来调查。”

    “若我过得好,他会让人继续折磨我。若是我过得不好,他便没有心思来对付我,或许过个一年半载他便会忘记我这个人,偶尔想起,也觉得我是废人,不配他记着。”

    虽见过数面,但伏危也大概能看透那人是个什么的品性。

    那人虽没有大城府,可在几次见面之后便知不是正派之人,为人心胸狭隘,锱铢必较。

    听了这话,虞滢心里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愁道“依你所言,你这一年半载定是不能下地行走了,不然让他知晓你治好了腿,肯定还会再派人循环往复的断你双腿。”

    伏危略一点头,这也是他一早便知道的事情。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只是做个假象而已,避开外人便成,该做的活还是能做的。”

    虞滢倒是不担心他帮不了忙,只是她总觉得旁的有些事情不对劲。

    皱眉思索半晌,终于想到了关键的问题“那万一把你大兄大嫂接回来,他岂不是知道伏家日子过得好了吗”

    毕竟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赎人,是个人都会起疑。

    伏危似乎早以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依旧从容,嗓音沉稳的道“所以若是还有时间,便不急着去采石场,等一等。”

    他视线望出了院子外,眸色幽深。

    虞滢循着他的目光望出外头,却没发现什么,便狐疑的问“等什么”

    伏危收回了目光,望着她时,不疾不徐开口“等他来打探消息的人,那人走了,便可把人赎回来了。”

    说罢,继而垂眸算了算武陵郡到云县的距离,片刻后,继而说“大赦是一个月前下来的,他必会花些时间调查伏家有没有在大赦的名单上,如此便也就扣去七八日的时间。”

    “武陵郡到云县半个月时间的路程,若无意外,这几日便会有人来查我的现状和伏家的现状。”

    虞滢看出窗外的庖房,说“那我那两间新搭的小茅草屋,可会有问题”

    伏危淡然从容的道“繁华之地来的人,哪怕是寻常人家,在他们眼中一间破茅草屋和两间破茅草屋有何区别”

    虞滢摇了摇头“也是,那人也不会把伏家原有几间茅草屋都挂在嘴边,来查的人肯定也不会留意。”

    话到最后,虞滢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对,你怎知晓武陵郡的探子有没有来过陵水村”

    伏危偏头瞧了她一眼,缓缓启口“你何时见过陵水村有生人”

    说罢,继而看出了窗外。

    虞滢顿了一息,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抚掌,笑道“明白了。”

    陵水村这般偏僻的地方,连个乞儿都不会来,平日还会有什么人来

    再有这村子里头就是发生一丁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会很快传遍整个村子。

    只要让伏安多在村子里头走动,她也每日却一回何婶家,多唠嗑几句,也能知道有没有生人来过陵水村了。

    虞滢想到这,不禁又看向了床上的伏危。

    小半个月下来,虽吃食方面还没跟上来,但因调理得当,所以脸上也已然慢慢恢复了血色,就是那一双眼神也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时下有浅浅的日头光亮从窗口洒入,再而落在他那张脸上,五官格外的深邃英挺,俊美得让人赏心悦目。

    伏危不仅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也长了一颗玲珑心窍。

    即便足不出户,却能面面俱到,很难不让她对他生出钦佩之意。

    伏危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在二人目光就要相触的下一瞬,外边忽然传来了何叔与罗氏说话的声音,也就打断了二人的四目相对。

    “大嫂子,我方才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这几日恐会有飓风,所以就想着提前过来给你们的屋子做两扇竹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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