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一百五十九 收网

    天色昏暗, 只有微弱的月色光亮洒在一片肃杀的院中。

    众人夜间的视觉便是再好,可在这样的昏暗环境之下,也只是能看清人与物的影子、动作, 而样貌与细节自然是瞧不清楚的。

    拿刀的汉子压着嗓子道“你们是那个人派来杀我灭口的”

    黑衣人不语, 其中一人抬手一压,八个人顿时一拥而上。

    汉子握着刀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他若杀我,一切证据都会呈到周家宗主的面前”

    但几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 就在这时,数支利箭从暗夜中破空而来。

    黑衣人瞬间察觉到了寒意,不过是眨眼之间, 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利箭已倏然而至,插入了三个黑衣人的身体。

    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情。

    在屋顶之上的伏危收了连弩,抬手一压, 下令“上。”

    另一波穿着能融入黑夜的暗衣人也从四面八方窜出来, 一瞬间扭转了局势。

    黑衣人也瞬间调整了策略。

    二人使出杀招朝着那人攻去, 其他没有倒下的几人则往射箭而来的方向提着武器而去。

    没有任何人交谈,只有兵刃相交的铮鸣声,犬吠声。

    巷子里的百姓听到了声响,却知道明哲保身, 待在屋中不敢点灯,也不敢大声说话。

    黑衣人就算再迟钝, 也知道中计了,恐怕他们要杀的人,也未必是主子说的那个人,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见势不对,一声“撤”,黑衣人不再恋战,立即找退路。

    两方人的身手几乎不相上下,对方人数多,逐渐处于劣势,即便如此,黑衣人还是拼死找退路,似乎不求全部人能活着出去,只求一人能脱险回去报信。

    伏危高声道“一个也不能放走。”

    声音已落下,旋即朝着屋檐上的银枪一挑脚,银枪腾空之际一瞬握住,从屋顶之上跳到巷中低矮的屋檐,跃下。

    伏危也加入了这场打斗中。

    黑衣人锋利的刀刃眼见就要砍中暗衣人,千钧一发之际,横空出现一杆银枪“铛”的一声响,刀被挡开,黑衣人也被震退了几步。

    随行衙差看到伏危长枪强悍利落的与黑衣人交手,都惊了一瞬。

    这一枪,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伏先生的认知。

    他们文文弱弱的伏先生,这么生猛的吗

    惊讶了一瞬,迅速回神,以免丢了小命。

    衙役身手不精,但周家宗主身边的十二卫却是从小精心挑选来培养的,自是身手精悍。

    要突围的黑衣人纷纷被压制住,再听似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猜想是宵卫营的人赶来了,见逃生无望,纷纷用手上的刀子抹了脖子。

    伏危眼疾手快,银枪蓦然把最近一人的刀子挑开,十二卫的人也反应很迅速地把人给打晕了。

    八个人,却死剩一个人。

    伏危扫了眼地上黑衣人的尸体,眉头紧蹙。

    宵卫营的人举着火把匆匆入了巷子,领队的校尉大声呵斥“谁人在喧哗”

    十二卫的人上前,告知身份后,校尉态度转变道“方才来时看到有黑影,我已让人追去了。”

    伏危微微眯眸。

    不用做他想,来人还有盯梢了,见势不妙便撤退了。

    伏危对十二卫的人一拱手道“劳烦诸位多注意这人,以免他自尽。”

    十二卫的人方才也看到了这斯文郎君人不可貌相的一面,心头多了几分敬重,说话也客气了一些“请郎君放心,我等定会时刻盯着这人。”

    伏危“多谢诸位。”

    十二卫卫长看向院中被两拨人追赶的汉子,微微眯眸打量。

    十二卫的人无论是身手方面,还是观察细节方面,都比寻常侍卫要出色得多。

    因宵卫营的人举着火把,视物已然清晰,自是也看清了汉子的样貌。

    远处瞧,或在暗处瞧,与画像的人相似,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有伪装的痕迹在。

    至于为什么要伪装

    稍微一深思,便有了答案这无疑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戏。

    “还请诸位定要把这武校尉带到宗主面前,大人会亲自到宗主面前说明情况的。”

    伏危话中有话,卫长是聪明人,一瞬便听明白。

    这请君入瓮还有混淆视听的后招,让幕后主使难辨武校尉的真假,扰乱其心。

    卫长点头道“伏郎君也请放心,我等心中有数。”

    十二卫只听宗主命令,宗主让他们听二爷差遣,协助调查清楚四年前军饷的挪用案子。

    既是事关调查军饷一案,他们也责无旁贷。

    十二卫的人把活着的黑衣人捆绑起来,又强行喂进一颗药丸后,把人扛着就走了,而宵卫营的人则开始清理尸体,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两方打斗定有伤亡,伏危叹了一口气,让人迅速在屋中点灯,把受伤的人都伏进了屋中。

    有衙差很快就拿来了一大包医药用物,伏危立刻接过,打开后把止血药,纱布分给几个没什么事的衙差,有条不紊的安排道“按照我先前教的来止血,包扎,缝针我来做,徐衙差,吴衙差帮我打下手。”

    这些天下来,为保证计划不泄露,今日的事情也就只有四人知道。

    平日里衙差们聚在一块自然不可能全在说部署的事,余下的时间,伏危便让衙差们都学如何用伤药和包扎伤口,还有缝合。

    对于衙差们都学一些简单的包扎,周知县也是赞同的。

    处理了半个时辰后,才处理好重伤的衙差。

    一处理好,伏危摘下用绳子做的临时襻膊,点了几个人留下照看受伤的人后,便立刻赶回周府。

    周府这边,属于周知县的人早已在前门候着了,一见到伏危就迎了上去。

    走到伏危身前,快速道“大人半个多时辰前被周宗主喊了过去,去前吩咐属下在此等着先生,让先生到明澜轩去。”

    明澜轩,周宗主书房的所在。

    伏危点了头,喊了周府的人领路去明澜轩。

    到了明澜轩外,有人看守着,伏危上前道求见周宗主。

    “宗主已吩咐,伏郎君若是来见,直接请进。”说罢,做出请的姿势“请伏郎君随我来。”

    随着守门侍卫一路到书房外,侍卫通报了一声“伏郎君回来了”,屋内传来冷沉的一声“进来”。

    未进去,只是声音,便已然让人感觉到了来自周宗主的威压。

    侍卫推开门,伏危从外走近。

    屋中仅有父子二人,周宗主和周知县,而仅存的黑衣人和假扮成武校尉的人都不在。

    伏危入内,书房内闷沉严肃,正座上迎面袭来一阵威压。

    伏危顶着这威严,上前朝着坐姿如山般沉稳的周宗主一拜“见过宗主。”

    周宗主暼了眼他行礼,讥讽道“不敢,你这一拜我恐会让折寿。”

    伏危挺腰跪下,依旧拱着双手“是在下冒犯了宗主,冒犯了仙逝的郡公。”

    周宗主既然能坐到一宗之主的位置,自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的那些算计,现在恐怕已然全被看穿了。

    “敢算计我,算计老太爷,看不出来呀,你年纪轻轻,却胆大如此。”

    周宗主不怒反笑,但也明显让人听得出来他的不悦。

    周知县走到伏危身旁,拱手低头道“此事孩儿也是默认的,伏危有错,我也有错,孩儿愿与伏危一同受罚。”

    周宗主听到这称呼,指腹摩挲着指中黑玉扳指。

    不论是伏先生,还是伏郎君,这两个称呼都显得疏离。但直呼其名却是在告诉他,这人他是保定了。

    周宗主听出这层意思,似笑非笑道“你们主仆倒是有情有义。”

    见二人皆低眉不语,略一摇头,半晌过后敛去脸上其他神色,板正了脸“此事过后再清,先就事论事。”

    引蛇出洞一计,虽未明说是伏危主谋,但从看到被带回来的“武校尉”,周宗主便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什么老太爷不相信挪用军饷,多年来暗中差人调查有了证据,什么永安茶楼遇险,受伤或许都是假的。

    真的,估计就只有今晚发生的事,死伤的人,还有挪用军饷被冤的事。

    反应过来之时着实恼怒,可在等着伏危来的时候,却又不得不佩服这年轻人的心机城府。

    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竟能如此沉稳算计。

    每一步看似都有瑕疵,都随时有可能被拆穿,可他的算计不在缜密,而在于揣摩人心。

    例如他只要一查就知道老太爷有没有调查过二郎的事,但伏危却用永安楼神秘人与刺杀,二郎受伤的事,转移了他的重点。

    同时这故弄玄虚与苦肉计,也让他确信挪用军饷一案有疑,在这情况下,老太爷是否真的调查过已然不重要。

    陷害二郎的人或许会怀疑“武校尉”的身份,但由于他相信了,且同意了二郎留在豫章,再调派心腹让他差遣,那人自然也会急了。

    一急就容易做出错的判断。

    周宗主问“永安楼的杀手是什么情况,是你们安排的,还是旁人做的”

    永安楼杀手确实是死了人的,像演,却不是演的。

    即便是苦肉计,二郎也不可能闹出人命。

    伏危应道“是霍敏之要杀在下,他先前就有买凶断在下双腿的事在,加上此人锱铢必较,早在先郡公的后事上,在下与霍太守见面被霍敏之遇见,他心中会嫉妒生恨,再者在下有意激怒他,他必然恼羞成怒买凶杀在下。”

    “可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也是周家人,他不敢与周家作对,所以在下与大人便给了他一个机会。”

    伏危把自己所做之事的徐徐道来,除却怀疑的对象外,并未过多欺瞒。

    周宗主再次听到他算计众人,就是他也在这年轻人的鼓掌之间,眉心紧蹙。

    谁曾想,他五十来岁的年纪,竟然被这么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给算计了

    此子比起他父亲伏隽还要出色几分。

    霍善荣大概也知道自己养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厉害角色,所以才丝毫不顾及二十年的父亲感情,欲亲手把自己培养得出类拔萃的养子给铲除了。

    “可我听说黑衣人被擒之时,纷纷自刎,宁死不屈,又怎会把主子供出来,有活口又有何用”

    沉默许久的周知县开了口“被擒自刎,要么是重金聘来的杀手,要么是大世家培养的死士,在豫章,大世家除了周家独大,没旁的了。”

    周宗主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盗取军饷,可能一是为了陷害我,二是拿着这笔军饷去做什么勾当。”

    “既能触碰得到军饷,在豫章军中为其办事的人,职位不低,且不会是一个人。那么又是谁能收买这么多人,或是安插这么多人在豫章军中呢”

    “所以,你怀疑谁”周宗主下颌微微一压,沉声问道。

    二郎能想到的,他岂能想不到。

    周宗主心下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周知县眼神坚定的与父亲对视“父亲心里已大概有了人选,孩儿不要父亲给我什么交代,孩儿只要一个清白就够了。”

    周宗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父子对峙,皆沉默不语。

    伏危在一旁,也是缄默。

    不知安静了多久,周宗主把手放到了桌上,掌心向下,食指断断续续地点着桌面。

    片刻后,看了眼伏危后,又看回儿子“你的清白,我已经知晓,也会还给你,除此之外,军饷与陷害你的事由我来接手。”

    周知县抬手一拱“多谢父亲。”

    周宗主抬手摆了摆“回去吧,容我再想想如何处理。”

    伏危与周知县从书房中退了出去。

    出了明澜轩后,周知县看向伏危“此次若是有怪罪,我会替你扛下来,你也不必担忧。”

    伏危摇了摇头“在下倒是不担忧怪罪,只担心这一事会简简单单地揭过了。”

    周知县闻言,叹了一口气,负手在后往前走去“且等等吧。”

    伏危看了眼周知县那带着几分落寞的背影,转头看了眼明澜轩的方向。

    牧云山收药收粮,劫的铁矿若私用打造兵甲,那么谁是牧云山扶持的对象,谁就有造反之心。

    牧云山扶持的对象是周家,周家是有这个心思在的,且有极大的可能会逐鹿成王。

    帝王荒淫无道,世家被猜忌,相继倒台,周宗主想是也很清楚周家的情况,所以才随时准备着。

    对峙霍善荣,还真得依靠着周家。

    但很显然,周世子并不是明主。

    伏危收回目光,转身缓步跟上周知县。

    在二人离去后,书房中的周宗主朝外吩咐“去青玉院把世子喊来。”

    周世子听说周毅在父亲的书房中待了半个时辰,再有伏危外出回来也径直去了书房后,他便知死士并没有成功。

    或是说,他中计了。

    周世子披着大氅静坐在亭子中,望着院门,似乎在等着谁一般。

    许久,院门那处有了来人,是父亲院中的人。

    不一会,下人便入了院子,在亭子外停下步子行礼道“世子,宗主让您到明澜轩的书房来一趟。”

    周世子暗暗呼了一口气,站起步出亭子,往外走去。

    即便父亲认定是他所为,他也不能认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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