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才入城不久, 由于难民不断涌入城中,太守直接下令关了城门,只出不进。
在年前, 苍梧城内也算得上繁荣,人来人往, 川流不息,门铺行摊热闹,街道随处可见嬉戏打闹的孩童。
可现在街道上随处可见蹲守着的难民, 有许多门铺怕被闹事都关了门不做生意,摆摊的更是少了许多。
每一条街道都冷冷清清的, 甚是萧条。
客栈虽开着,只是找遍城中的客栈, 都几乎是住满了人,偶尔还剩下一间, 但他们这么多人也不好住。
他们一行有九个人。
虞滢和三个女学子,还有则是五个护送来郡治的壮年男子。
仅剩下一间也只能先定下, 就怕错过了,连一间都没有了。
把东西放在客栈中,让昨夜守夜, 两日未眠的两人先休息,虞滢则去找宋三郎。
宋三郎在郡治生活已有一年半的时间, 对郡治有所了解, 找他帮忙找住处再也合适不过。
许是城中正乱, 宋三郎夫妻并没有继续做生意。
宋三郎早已不在原来租的地方居住了, 而是已经搬到了附近。
好在宋三郎成亲的时候,虞滢来贺过,也知道地方。
一行七人找到了宋三郎的住处。
敲门后, 里头传来女子警惕的声音“来者何人”
“是我,余六娘。”
苏娘子听得出是东家的声音,忙把门闩拉开,打开院门。
看到外头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回神,连忙迎道“大家先进屋。”
七人随着苏娘子一同进了屋中。
入了堂屋,苏娘子去热了一壶茶水进来,道“你们先坐着,我再去做点吃的。”
虞滢扫了眼从她那已然明显隆起的小腹,道“嫂子不用忙活了,我们在客栈吃过了。”
说罢,又问“宋三兄不在家吗”
苏娘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应道“太守大人把城门关了,只出不入,也不知道要关多久,更不知之后是什么情况,他担心我爹娘,去看望的同时也送一些粮食过去,往后能少出门则少出门。”
说到这,苏娘子又多说了几句“可能是有人昨日就收到消息了,都屯了粮食,今天粮食都涨了价,之前买七八文的一斤米,今早都得十文钱一斤,估摸着之后更贵,好在先前粮食便宜的时候,三郎屯了好些粮,才不至于买高价粮。”
何家大郎闻言,惊讶道“前些天我阿娘去郡治的时候,找了罗婶,罗婶说伏二郎从豫章寄信回来,交代她多屯一些粮食,说是北边雪灾严重,粮价可能会涨得厉害,也让我们家多屯一些。”
伏家二郎夫妻俩有多大的本事,曾作为他们邻居的何家是最清楚的,所以听到这话后,再联想到今年的天气,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家人商量过后,拿了家中一半银子去买粮。
随行的男子都是陵水村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附和道“我们家也是听你们家的话,所以都屯了一些粮食。”
陵水村的人见何家买了这么多粮食,有几家交好的暗中去何家打听了一下。
何家大概透露了一下伏家二郎在豫章有门道,知道了一些消息,粮食可能会涨价。
只这几句话,大家伙也开始屯粮。
有人也跟风。
一旦有人跟风,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是有什么情况,衡量过后也都纷纷屯粮。
虞滢道“夫君说靠北的地方雪灾严重,今年的粮食没有收成,其他地方的粮食调去,必然会疯涨。”
众人感激道“这全多亏伏郎君的提醒。”
北边的情况属实,伏危了解也没有问题。
他先提醒了母亲,再由母亲与何家人说,或是虞滢提醒余家人,这逻辑有了,无论怎么样,旁人都怀疑不到玄乎的方向。
苏娘子听到他们的话,顿时反应过来丈夫屯粮的原因,应当是东家的提醒。
想到这,心中也生出了感激之意。
在等宋三郎的时候,虞滢给苏娘子搭了脉,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胎儿情况。
怀孕五个多月,情况一切都很良好。
刚检查好,宋三郎就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篓回来了。
宋家只有两个屋子,虞滢与夫妻二人商量过后,她们这四个女子在他们家中暂住几日。
而随行的五个人则在客栈挤一挤。
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落脚,不至于风餐露宿比什么都好。
安排好了住处后,虞滢找宋三郎单独说了话。
问道“屯下的粮食和药材都藏好了”
宋三郎道“近来流民渐渐多了起来,我总担心会有人翻墙而入,所以每日都会过去看一遍。”
虞滢琢磨了一下,随而道“你明日寻何家大兄他们,就以有活计为由,让他们到那宅子去把粮食和药材,能搬得都搬进地窖中去。
岭南潮湿,不适合挖地窖。在租了宅子,多付了银钱,再三保证离开时候会把地窖填回去,才取得屋主的同意,在院中挖了一个地窖来藏粮食和药材。
地窖早已经做好了,一直没有把粮食和药材搬到地窖,主要是地下湿度过高,若是早早把粮食和药材放进去,时间一久也还是会坏。
“何大郎和二郎嘴巴严实,我明日就找他们,一天算二百文钱,我们三人搬两天应该能搬完。”
宋三郎猜测伏危在做太守之子的时候知道了些什么,才会积极屯粮屯药,所以他也不再过问,行事更是小心。
虞滢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办,你且与他们说我已经同意了,他们这两日的那一份工钱,我会给其他两人平分。”
“让他们不要觉得对我和其他三个人过意不去我想其他三个人也会很乐意的。”
一早,虞滢就去了太守府。
虞滢见了太守夫人。
太守娘子讶异道“现在这个时候哪都乱糟糟的,我还以为你这个月不来了。”
“本打算之后暂时不来郡治出诊了,可实在得仔细太守夫人再看一次诊才能放心,所以这个月也就来了。”
虞滢说起场面换,半点都不带虚的。
“我这身体好着呢,这种情况你差人来说一下,我也是理解的。”太守夫人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愉悦的。
好听的话,谁能不爱听
看诊后,太守夫人几番挽留虞滢一块用中食。
虞滢盛情难却的陪着太守夫人吃了中食后,到茶室喝茶。
太守夫人低声提醒“余娘子这些天先别回去,先待在郡治。”
虞滢问“怎了”
“还不是外头那些难民给闹的,听大人说有许多难民被其他郡治赶出来,都在找地方安身,有许多难民都到了临近的几个郡,咱们都不收容,迟早会闹事。”
说着,劝阻“这遭殃的几乎是城外的人,赶路人最危险,不如等大人和其他几个郡的太守商量过怎么处理这些难民,处理妥当了,再回去也不迟。”
虞滢思索了一下,谢道“多谢夫人提醒,妾身回去好好斟酌一下。”
“谢什么,若非你赶来郡治,岂会遇上这些事”顿了一下,又道“若是遇到危险,便来寻我,我帮得上忙时,你再谢也不迟。”
余娘子到底是高门出身,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淡然气质,更别说比别的大家闺秀有本事,与她往来,太守夫人是欣然的,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虞滢从太守府出来,去了一趟仁善医馆,也说明了三月之后不会过来。
若是三月有预约,便在这几日都看了,接诊的人数也可以适量的增加,但诊金不会变。
在郡治的这几日,虞滢一直都在看诊。
原以为五两的诊金不变,不会有多少人来看诊,但先前一直没有约上的妇人,知道这有名的女大夫在郡治,都找到了医馆来,因此,上午和下午的女病患就没少过。
忙碌两日,何家兄弟俩也都回来了。
都是农家出身,做惯了苦力活的,两日苦活下来,只歇一宿就好了。
原本虞滢打算听从太守夫人的建议,先在郡治待上小半个月再看情况离开,可谁知才进城三日,只出不进的苍梧城,现在则是不出不进。
缘由是城外难民多,总有难民想涌进来,太守索性把整个城门都关了。
虞滢去太守府向太守夫人打探了口风,得知起码要关上一个月。
请了太守夫人帮忙,若有驿差要去各地附属县传消息,顺道把她留在郡治的消息告知家人。
这小忙是可以帮的,太守夫人也就应下了。
另外,这城门真要是关一个月,虞滢也不好长久麻烦宋三郎夫妻,所以虞滢托宋三郎帮忙在这附近找一个宅子,租一个月。
为免他多想,虞滢也就把情况说了一下不知之后什么情况,众人还是待在一块好照应。
宋三郎道“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不好找,但也是能找到的,就是可能租金会贵许多。”
自己家就两个小屋子,着实是小了些,不然也会让大家伙在这住下。
“租金贵也没事,现在就需要有一个落脚处,先租一个月看看情况。”
想了想,又补充道“必须要有牢固的高墙,这是最主要的。
随行的人是保护他们,但她也要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宋三郎应下后,便与何大郎一块出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二人跑了附近所有能跑的地方,回来喝了口茶水后才说明情况。
“租得急,也只租短期,再加上城门关了,这宅子难找,只找到了两处地方。一处仅有两个屋子,住不了太多人,另一个宅子有四个屋子,也砌有高墙,只是这租金贵得离谱。”
何大郎接话道“且得要五两银子,俨然是趁火打劫”
其他人闻言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这次随行是五十文一天的高价工钱,但全部人的工钱加起来都不够租一个月的,太不划算了。
何大郎继续道“本想把价钱谈低点,但那屋主愣是一文钱都不肯少。”
何二郎道“伏二嫂,要不然随便找一个院子挤一挤就好。”
五两银子虽贵,但虞滢还是能拿得出来,当下做了决定“不了,就那一处宅子吧,安全为重。”
确定下来后,一行人随着宋三郎找到了哪处宅子。
才刚刚租下,就有庄宅牙行的人寻来问租屋的事情。
屋主打发走了庄宅牙行的人后,与虞滢道“别不嫌贵,这都抢手得很呢。”
屋主离开后,才开始做简单打扫。
四个屋子,虞滢一间,三个姑娘一间,其他两间则由五个男人自己安排。
租的宅子距离宋三郎那处,要走一刻左右。
没过多久,宋三郎送来一袋米粮,另外油盐酱醋,腌菜和腊肉也都送了一些。
“一下子送太多会招眼,明天我再送一些过来。”
虞滢道“明日何大兄和何二弟过去就成,你家中只有宋三嫂一个人,这段时日不太平,最好还是在家陪着嫂子。”
宋三郎想了想,也点了头。
没有关城门前就涌入了不少的难民。难民在城中游荡的情况之下,他也担心妻子自己一个人在家。
宋三郎没留太久,很快就回去了。
虞滢每日去仁善医馆坐诊时,都会带上一个徒弟和两个人。
七八日过去了,城门依旧没开,原本在城中的难民一旦闹事就会被驱赶出城,因而越来越少人。
苍梧到底有善人在,设了粥摊,每日摆半个时辰。粥中虽没几粒米,但也不至于让人饿死。
但不饿死就不代表能活下去。
已经开春了还这么冷,难民身体本就虚弱,在这寒冷的情况下,流感横行。
虞滢也怕这季节又有时疫,故而找了仁善医馆的馆长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城中每家医馆轮流设几日药摊子,送伤寒汤。
可医馆也不是善堂,她也不是什么能下令的人,所以还真的想办法预防,起码先保证城中无时疫。
就是仁善医馆的馆长都摇头说“这事不好办。”
继而压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这时局,谁都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打仗,这粮价每日都在涨,往后要是真的要打仗了,这药材也是价高紧缺物,没有几个人会大度捐药。”
“而我的话,也只能拿出五十人的药量出来,多的也不行。”
虞滢琢磨半晌,随而道“生姜煮水也能活血祛寒,一斤姜煮水能得几十碗姜汤,只是效果不如驱寒汤管用,但聊胜于无。”
“一斤姜多则也就十几文钱,一天十斤姜,不过是一两百文钱,便是一个月也是一二两银子。”
算到这,虞滢看向仁善医馆馆长,意味深长的道“谁都不知何时打仗,在此之前,好名声与医术皆是医馆的立足根本,一个月几两银子就能博得好声望,不亏。”
馆长认真考虑了一下,随而疑惑道“既然如此,余娘子为何不做”
虞滢无奈笑了笑“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我的,我人生地步不熟,且人手也不足,若有人捣乱也制止不了,还需得是本地有声望的医馆或大善人来做最为妥当。”
虞滢问“不知馆长意下如何”
仁善医馆的馆长一笑“用药不多,莫说十两,就是几十两我也鼎力相助。”
馆长应下了这事,虞滢心头上记挂的事情总算少了一件。
虞滢在郡治待了大半个月,依旧是阴雨连连,偶尔停一会雨,却也没有日头,不久又开始下。
衣服头发,屋子都是有种潮湿的感觉,整个人湿湿嗒嗒的,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叫人心情浮躁。
虞滢烦的是别的。
这天气要是再这么下去,粮食和药材放在地窖下头,也怕会坏了。
这之外,她也担心家里和伏危的情况。
通不了信,且难民如此多,周知县和伏危都不在玉县,也不知玉县这次是如何应对难民的。
心情浮躁,怕影响到看诊,她看完了预约的人,也就没去了。
城中情况也算是有些好转,起码饿死和闹事的没几个了,就是风寒而亡的难民也少了些。
听说是合浦那边有善人以工代赈,很多难民都往合浦郡涌了过去。
朝廷和沈太守那里一直都没有消息,粮仓自然是不可能开放的,只能是靠难民自己挺过去,或是有钱善人接济一二。
苍梧的难民逐渐减少,便意味着城门要开了,也能回转玉县。
原以为城门快开了,可虞滢连着等了七八日都没有听到消息。
等不来消息,虞滢只能到太守府登门拜访。
但到了太守府,府中的下人却是道主子们几日前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出门
城门都关了,还出什么门
而且怎么挑这个时候出远门
太奇怪了。
虞滢隐约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虞滢的预感是对的。
虞滢在郡治无事可做,便把自己所学所见的病症都记录在册,攒写成医书。
正在屋中写着病症,小徒弟冒着小雨一路小跑过院子,停在屋外敲了门“师傅,外头有人找你。”
虞滢停了笔,起身走去。
开了门,问“谁来找我”
“不认识,高高大大的,像陈副手一样壮硕的男人。对了,那人还带着刀,好在态度客客气气的,不像是来找茬的。”
虞滢微微拧眉。
带着刀,像陈明阆一样壮硕的男人
虞滢往院门外看去,但因有树遮掩,所以只能看见那人穿着一身蓑衣。
沉吟几息后,让小徒弟把何家兄弟喊上,然后打了伞往院门而去。
何家兄弟跟在后头,虞滢快走到门前时,仔细一看,发现来人有几分面善。
来人牵着一匹马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蓑衣之下可见刀柄。
见她出来,来人拱手一揖,客气道“见过余大夫。”
停在门前时,虞滢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去年五月,她与伏危来郡治收粮,沈太守让伏危一同去围猎。
在围猎时,沈太守遇刺,随行侍卫与将士多有重伤,就是伏震也受了重伤,霍衙差把她接去给伏震治伤。
那时随行的侍卫长前来请她给其他受伤的将士医治。
而来人,便是那时的侍卫长,姓洛。
虞滢讶异道“洛侍卫长怎知我在这”
洛侍卫长道“是我向仁善医馆打听的,如此唐突,还望余大夫莫要怪罪。”
“算不上怪罪,只是不知洛侍卫长来此寻我所为何事”
洛侍卫长看了眼她身后的人,问“不知余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人虞滢不了解,但既然能为了给手下医治而求人,且诚心感谢的人,也算是有几分正派的。
她点了头“自然是可以。”
她借了何家兄弟的屋子,房门敞开,其他人则主动离远了一些,但又能听见叫喊的距离。
只剩二人后,洛侍卫长面色凝重的道“余大夫和余大夫的人赶紧收拾收拾,入夜后我安排人把余大夫送出郡治。”
虞滢一愣“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洛侍卫长道“我也不能太确定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苍梧城很大的可能会生出大变故。”
虞滢闻言,面色肃严“若是洛侍卫长信得过我,便把缘由告知,让我做好万全的准备。”
洛侍卫长道“我自是信得过的,所以才会请余大夫借一步说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大人可能跑了。”
“啊”虞滢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懵。
洛侍卫长解释“大人几日前携着夫人,还有几房妾室,所有的公子姑娘们,说是去城外寺庙为此次灾祸祈福。”
“原本说两日就回来,但已经过去四日了都不见回来,我与校尉去了一趟城外的金山寺,哪里的方丈却是大人没有去过。”
“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必然有痕迹,但沿路找去,也问了很多沿路的难民和百姓,都没有看到有几辆马车同时经过。”
“不对。”虞滢打断了他“这次的天灾也没严重到会被问罪的地步,而且情况也有所好转,太守大人没理由会逃跑。”
洛侍卫长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听下人说,大人离开的时候,搬了许多死沉的箱子,我去查看了嫡公子的屋子,贵重的东西全没了。”
“为了证实想法,我冒险去看了其他主子的屋子,也是如此,贵重之物全没了。
虞滢越听越茫然。
“着实没有到问罪的情况,怎就逃了”
洛侍卫长摇头“虽不明情况,但城内应是不能留了。”
虞滢忙看向他,问“苍梧城内的几十万百姓怎么办还有原本受沈太守管辖的万人将士又该怎么办”
洛侍卫长摇头“我只是管辖府中的侍卫长,军中的事我从未插手,再有城中百姓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顿了一下,又道“城不可能无主,朝廷知道沈太守跑了,应当很快就重新任命太守。”
“余大夫先前帮助过我等,所以知道余大夫尚在城内,特来告知,帮助余大夫离开苍梧城。”
“真确定沈太守跑了”虞滢还是无法理解沈太守为什么会逃。
洛侍卫长点头“没有十成,也有八成。”
虞滢沉思,仔细回想自己有可能错过的书中细节。
她穿书后,每每得空都会仔细回想书中的细节。
沈太守弃城逃跑的事情,要么是着墨少,要么是她跳着看了。
“今晚我安排好马车在城外等着,余娘子先收拾东西,晚上我再过来。”
“等等。”
洛侍卫长不解的看向她“余大夫还有什么顾虑”
虞滢拧眉道“这事有古怪,你容我考虑一会,若不急的话,用了茶水再走。”
洛侍卫长犹豫了片刻,还是应道“那我等半刻。”
虞滢点头,朝外喊来陈副手,让他煮茶招待。
虞滢回了屋子,想了许久,想起这个时候,应是权臣篡位的时候。
权臣篡位,忠臣自是宁死不为其臣子的。
沈太守看着也不像是忠臣。
可他不是忠臣,但不代表他在朝中没有为官的亲人,其亲人忠臣也说不准。
此次他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知道要是再不逃的话会丢掉全家人的性命。
若是如此,那这沈太守逃跑的理由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怎么记得,书中最后也有提起沈太守这人,他最后依旧是这苍梧的太守。
是她记混了吗
虞滢现在很为难。
若沈太守真逃了,她出城避难倒是没有什么事,可若是沈太守忽然回来了,她逃出了城外,这就是明目张胆的不把太守令放在眼中。
不仅会被以扰乱秩序问罪,就是送他们出城的洛侍卫长也会受牵连。
半刻时间,陈副手来催促“馆长,客人问馆长可想好了”
虞滢开门,从里走出,朝着方才那屋子走去。
入了屋中,坐在凳上的洛侍卫长立刻站起“余大夫想好了”
虞滢神色较之方才还要凝重。
“洛侍卫长有没有想过,万一太守大人忽然回来了,发现洛侍卫长阳奉阴违,把人送出城外,洛侍卫长该当如何”
洛侍卫长叹了一口气“我认为大人不会再回来了,今晚开始,我会把余娘子和我的家人都送出城外去,我则留下,若大人回来,我便主动请罪,若没有回来,城中生出什么变故”
说到这,露出淡淡苦笑“我只能与府中侍卫,还有城中将士共进退了。”
虞滢听到最后,心中生出了几分钦佩。
沉默了一会,虞滢问“既然会有变故,那肯定是有迹可循的,那洛侍卫长在出城寻找太守大人的时候,可有发现端倪,又是发现难民大肆聚集,还是说有军队往苍梧而来”
洛侍卫长确实也是怀疑有人要攻打苍梧。
没有声张,一是为了不造成民乱,二是没有查到什么证据,若是乱传战祸,全家人都得陪着他掉脑袋。
他摇了头“没有任何征兆,才最是让人心难安。”
“既然现在还没有半点情况,洛侍卫长不妨先等等,再出城仔细勘查一遍,不要只看陆路,水路也去查一查。”
若沈太守是怕被朝中亲人牵连而逃,肯定不会走陆路,而是走水路,可以隐藏踪迹。
洛侍卫长犹豫片刻,道“或许我是急了些,我回去后再仔细想想,一有风吹草动,我便来寻余大夫。”
虞滢谢道“有劳侍卫长挂心了。”
洛侍卫长摇头“是因余大夫心善,对我等有恩,我等都记在心里。”
积善行德,总会有善报。
虞滢淡淡一笑“反正这事,洛侍卫长还是慎重些来处理,不能因此葬送前程。”
话到最后,真诚道“洛侍卫长是个好上峰,若是能继续升迁,是多人之幸,若是因这事被问责削职,是遗憾。”
虞滢的眼神坚定,好似在用眼神告诉对方你就是这么出色的人。
听到这话,洛侍卫长眼神微动,心头有些莫名感觉。
敛下莫名的感觉,洛侍卫长有了两分不好意思。
“我并未有余大夫说得那么好,遇上祸事也是想把家中亲眷送出城外去。”
“对亲人偏爱,是人之常情,便是自己偷跑了,也无可厚非,但洛侍卫长却选择留下来,比许多人好得太多了。”
洛侍卫长告了辞,离开后,牵着马从巷子走出,不禁深思。
或许是他太早下定论了
以他对太守的了解,要是真知道将要打仗,太守极有可能会依附更有能力的世家,不会让自己无兵无权的置于乱世之中就这么跑了。
确实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他这是心急则乱了。
想了想,他翻身上马,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太守府,而是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他确实要仔细调查才能下决定,得弄清楚太守离开的原因。
虞滢送洛侍卫长离开后,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方才在屋中考虑的时候,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但她的记性是极好的。
太守逃跑的事,或许是真的寥寥几句话,又或是她看漏了。
但书中有一个章节是专门写伏危回岭南祭拜母亲与兄嫂,侄女,找寻伏安失踪的线索。
而做招待的,则是折辱过伏危的沈太守。
她是不会记错的。
那个章节是番外章,沈太守一个人就占了半章。
他在已成权臣的伏危面前伏低做小,心理活动也甚是丰富,更是塞了伏危不少美人。
那时伏危的双腿不良与行,依靠轮椅出行,但样貌依旧是惊艳绝伦。
伏危想起前三十载人生,喝多了些酒,沈太守送来的几个美人环绕在他身旁,又是斟茶又是倒水,更有美人娇滴滴地坐在了他腿上
这忽然越想越生气是怎么回事
虞滢暗暗深呼吸了两口气继续回想。
书中伏危怒然斥退了美人,也从侧面描写出他依旧孤家寡人,且不近女色,高处不胜寒的性子。
越想这些,虞滢便觉得这个章节的内容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非常肯定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沈太守。
因为肯定,她才会再三劝阻洛侍卫长,要是他最后真的选择送家人离开,那也没办法了。
一个月已过,城外几乎没了难民,可站在城门上仔细往外查看,还是会看到有难民的尸体暴露在荒野。
尸体暴露荒野过久会散发腐臭味,也会让人染病。
现在天气冷,尸体没那么快腐烂,但也需要及时处理,可沈太守不在,一时不能做决断。
最终,只低于太守底下的长史做主,也效仿合浦郡,以工代赈,招揽城中难民出城去埋尸体,一人五斤粮食做为报酬。
招揽了五十人出了城,让他们处理尸体。
处理后,还是让他们回了城。
沈太守失去踪迹的第八日,洛侍卫长来寻虞滢。
“合浦以工代赈有古怪,即便是让那些难民修葺城外墙,可没有朝廷批文,哪来的钱财与粮食”
虞滢琢磨了一下,合浦算是牧云山寨的地盘,打的什么主意,她倒是猜到一些。
可这些猜测只能放在心中,她道“或是你想多了”
洛侍卫长摇头“我去合浦郡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难民数量庞大,修城墙的多为难民中的壮丁,就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人。”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还是觉得今晚送家人离开岭南,投奔豫章亲戚,余大夫可要离开”
洛侍卫长说得很坚决,这次似乎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虞滢“不了,我留下来等一等。”
“余大夫不再考虑考虑”
虞滢摇了摇头“真不考虑了。”
“那好,总归我还在城中,有什么困难我也会想帮。”
“多谢。”虞滢道了谢。
洛侍卫长没有多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但就在离开的小半个时辰后,不知何故折返了回来。
虞滢听说洛侍卫长又来了,她疑惑地出了房门,不解地望向院中的人。
只见院子洛侍卫长神色怔怔的道“大人,真的回来了。”
听到这话,虞滢心下为洛侍卫长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及时止损,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当上峰的,不管对自己上峰是什么样的心思,都不会喜欢阳奉阴违的下属。
到了何家兄弟的屋子后,虞滢才问“可打听到太守大人这些天都去了哪里”
洛侍卫长茫然道“说是遇上难民,只得躲到去往寺庙的山间,可我调查了水路,确实查到了大人是从水路离开的,可为何又回来了”
“而且,几位公子都没有回来。”说到这,更疑惑了。
虞滢闻言也纳闷,但也还是道“总归是回来了,洛侍卫长也还没送家人出城,也是好事。”
洛侍卫长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眉心反而紧蹙“但与我一块去搜寻大人的校尉,早已把家人送出了城,大人这次回来肯定会盘查情况。”
其实洛侍卫长也劝过了,让其等一等,但那校尉心急,甚至为自己找了退路,一有不对他就立刻离开。
虞滢叹气“这事只能说是看个人造化。”
不,这不是造化的原因。
洛侍卫长很清楚,若非是余大夫提醒让他迟疑了,或许已经把家人送出了城。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院门再度被敲响。
陈副手应声道“来了。”
他去开了门,望到外头的人,警惕的问“你们找谁”
你们
虞滢隐约听到了“你们”二字,疑惑来人身份。
洛侍卫长耳力好,听到外边的声音,立马警惕了起来。
她起身道“洛侍卫长你先别出去,我出去瞧瞧,若是不对劲,便从窗户走。”
嘱咐吧,她往外走去。
心中暗暗纳闷最近怎这么多人找她
虞滢走出房门,透过几棵树杆的缝隙之间,隐约可见屋外站了有不少人,而在蓑衣之下的腰间都似乎佩戴刀器。
来者不善。
这是虞滢忽然间冒出来念头。
暗暗呼气,打起十二分精神朝外走去。
撑着伞走到院门之下,正要问“不知诸位”
声音在看到最前面的人抬起头,露出斗笠之下的脸,她双目一睁,惊讶之余只觉得眼前出现的人非常的不真实。
“你怎会在这里”虞滢惊呼了一声,不禁抬手捂住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一旁也戴着斗笠的人忽然笑出了声“余娘子你这懵然吃惊反应不太对,应该是满脸惊喜才是呀。”
虞滢偏眼瞧了瞧说话的人后,又看回面前黑眸噙着笑意的人,她捂着嘴不由自主地笑了,眉眼间更是写满了喜悦之意,双眸隐约有亮光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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