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饥荒岁月

    陈二军看着高大的陈牛, 满脸都是不平“我就说,牛儿你这体格怎么选不上。那些治安队的,可没几个比你更健壮”

    “犯事那个赵康, 在你面前就是根瘦柴火, 还有那个二赖子”

    陈二军数落着他心里不合格的人。

    陈牛一头雾水“二叔,你这话是想说什么难不成当初赵康还动了什么手脚”

    他刚打了人, 一时也只能想到赵康身上去。

    可再一想, 又觉得不对。打人可是今天的事,赵康当初哪有这个能力。

    “不是。”陈二军摇头,瞪大了眼, 忍不住声音变大,“举报你啊还能举报你什么”

    “你当初要是跟着二叔我, 那还有这些事。”陈二军作出假设,又开始露出悲痛惋惜的表情,“那多好的工作啊,有钱拿,又威风气派,找媳妇都好找。老婆孩子热炕头, 将来你三年抱两”

    时千依然没听懂。

    跟着这男人, 对方难道还是能跟老太太争抢扶养权的身份

    想不通。

    还三年抱两,梦得太远了。

    时千满脸茫然地继续听。

    倒是陈牛, 他一下想到这位二堂叔的心思, 无奈道“二叔,没选上就没选上, 多久之前的事了,不用再说了。”

    “怎么不能说,这多好的事, 都是那老女人害了你。”陈二军沉声劝道,“牛儿啊,你可别全听她的,她的心可毒了。你听听叔的,叔待你可是”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陈牛打断他。

    “二叔,我爷爷跟二爷爷,那也是亲兄弟。往上数,照样是一家人,关系不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你奶奶成分可不好,以前还是地主家的小姐”

    陈二军说出他的依据。他认为不是亲一家人,就不能算到一起。

    很多时候查家庭关系,就查到三代。但人家真想较真,你也没法逃脱,所以这个假设对陈牛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时千听到这,大概捋清楚了。

    因为老太太成分不好,所以影响到了陈牛竞选治安队。而陈牛要是给这位“二叔”做儿子,三代关系内就是干净的了。

    至于为什么惦记陈牛做儿子,时千猜,原因只有一个。

    这位陈二叔,自己没儿子。

    刚捋清楚,时千就听到轻轻的拐杖落地的声音。他耳朵挺尖的。

    小黄牛从陈牛两人身后溜达到门口,果然看到了正往这边尽可能小声靠近的老太太。

    望见小黄牛,张佩月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只不过听着门外还在继续的陈二军的说话声,老太太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时千想了想,保持安静。

    偷听自然是不好的,但也要看场合嘛。

    张佩月作为当事人,听听感觉也没有问题。

    没想到下一秒,陈二军又爆出了大新闻“牛儿啊,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她一忍再忍,还避着她那个老东西,不然你以为我怕她”

    “我会怕她”

    “二堂叔,你别胡说八道了。”陈牛挥开二堂叔的手,也不想再听下去。

    可陈二军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哪里会放过,一个劲拉住陈牛手臂不放。

    “二叔说的可都是实话。”

    陈二军语气斩钉截铁“当初可不就是,也没见谁家儿子死得最早的。老毒妇嫌弃你爸是个半傻子也就算了,还把你妈也饿死了。”

    “你说说,这样一个人,你死心跟着她,真要再有那么一天,老东西迟早把你饿死累死养活她”

    说得激动,陈二军还有点没控制住声音,稍微有点大声。

    也就叫老太太听得清清楚楚。

    被拉着的陈牛也看到门口出来的老太太,他没想到老太太会出现,讷声喊道“奶”

    陈牛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陈二军的话唤起了他痛苦模糊的儿时记忆,老太太又出现得如此突然,让他整个人又愣又懵。

    时千也呆呆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陈二军的话,他得消化好一阵。

    老太太饿死了自己的儿子又饿死了陈牛的妈妈,她的儿媳妇

    可为什么呢老太太看着,也不是那种特别不正常的人啊。

    时千再回神,就见到老太太抬起拐杖,朝着陈二军打去。

    老太太边愤怒地挥出拐杖,口中也直接揭开陈二军的老底“陈二军,你自己塞个满饱,生生饿死了自己的爹妈儿女,你多有出息啊”

    “我得给你发两面黑旗,看血能不能染红了去。”

    老太太打过来,陈二军挨打吃痛一生气,还想还手。

    陈牛拦在中间,二选一,本能地就把陈二军先用手臂牢牢箍住。

    老太太已经是禁不起胡来的年纪了,而且身体一直不太好。

    见此机会,张佩月毫不手软,直接挑着地方打,拐杖一下下打在陈二军腿上、屁股上。

    陈二军吃痛大喊“哎哟”

    “牛儿啊,你放开二叔”

    “二堂叔,你快走吧。”陈牛箍住陈二军,把人往远处拖。

    张佩月气咻咻地跟着打,只是因为陈牛拖得快,走好几下才能出一下拐杖。

    即便走路不稳,但打陈二军基本还是要出拐杖的。

    将倔强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得时千都担心,小步跟在老太太身边,生怕人给摔了。

    陈二军本就被扎了心窝子,又挨打,挣脱不开,看着张佩月愤怒吼道“胡说八道的老毒妇你一把老骨头,还是个残废,你说你活着干什么拖累人啊你快去死吧”

    陈牛脑中不太清醒,但听着就知道是火上浇油,连忙伸手去捂住陈二军的嘴。

    “你甭惦记了。我就是死了,这也是我孙子。”张佩月气极,冷笑,“他要敢认你作父,我就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他”

    说到这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陈牛也挨了一拐杖,腿上麻筋一痛。

    手上也一松劲,被陈二军两只手扒开。

    陈二军红了眼,咬牙放狠话“你看看你还能活几年,我就等着你死了,到时候给你放鞭炮,十挂的,你回头听听”

    话没说完,又被陈牛捂住嘴。

    然后陈牛直接将人夹在胳膊下,强硬地拖走。

    他必须得把两人分开。陈牛眼下心里就想到这么一句话,便跟着心里的想法去做。

    一来二去的工夫,叫往这边过来的林南音三人看得愣住,反应过来后,三人立马赶上前。

    徐果子跟林南音一人一边,急忙扶住老太太。

    时千可算是能放心了,这下老太太终于“稳当”了。

    另有一个国字脸青年,被徐果子使眼色叫去拉着快发疯的陈二军。

    一人带上两个“保镖”,也就只能安分。

    陈牛发现有人帮忙,还是教学生的知青老师,再一转头,又看到林南音跟徐果子。

    三人都收拾得很妥当。

    徐果子家条件不差,自己也有正式工作。而知青老师跟林南音,都有着那种读书人的气质。

    而他呢,正经历着人生最无奈、狼狈的时刻,那些痛苦的过去几乎让他窒息。

    他们都听见了吗

    陈牛脸上慢慢涨红,沉默了一瞬,而后看着气红眼的老太太“奶,我先把他送回去。”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将安抚的话说出口。

    时千猜,他憋回去那句是想叫老太太别气了。

    因为显然易见,张佩月望着陈二军的目光还喷火呢。

    老太太也看向孙子,也放下狠话“他下回再来,我就打死他”

    “呜呜”陈二军想要回话,脖子上青筋绷起,也没挣脱陈牛的手。

    陈牛无法向老太太保证,他只能尽量去做。

    陈牛转头对徐果子道“果子,辛苦你们帮忙看下我奶奶。”

    “成,你放心。”徐果子点头道,“去吧去吧。”

    陈牛的目光又在林南音身上扫过,注意到她手上提着一包东西。但没再多看,转身拖着二堂叔往对方家走。

    那国字脸青年,也就是看着文质彬彬的解国安,见陈牛一个人也搞得定,想到对方可能还要做点别的,细心问道“还要帮忙吗”

    陈牛摇摇头“谢谢,不用。”

    他用上全力,直接用蛮力把陈二军弄走。

    这头老太太被拉住,没有追着打,陈二军也没有气上头,死命挣扎,弄走他的过程顺利。

    看着陈牛把陈二军拉走,徐果子好声哄了老太太往屋里去“陈大奶奶,你别跟那种糊涂的计较,气着你自己还吃亏。”

    “来,我们进屋去,喝口水。”

    林南音的手则细致地抚着老太太的背,帮助她平缓过于急促的呼吸。

    老太太觉得好受许多,看一眼一旁跟着着急的小牛,开口道“我不气,谢谢你们,我自己能回去。”

    她不用拐杖,双腿没法受力,反倒麻烦。

    徐果子好说话地松手,林南音还有些迟疑,手虚虚地放在一旁。

    徐果子道“陈大奶奶,这是林知青。中午多亏你家陈牛和牵牛花帮忙,才这么快抓到人,她让我带她过来感谢你们呢。”

    解国安跟着后面,目光好奇地看着小黄牛。

    他也发现了小黄牛刚才担心的表情和表现,觉得这牛儿果真是通人。

    时千可不知道,自己先被“男主”盯着看了。

    他观察了好一会,又给林南音指路了凉开水和碗在哪,看老太太喝下两口水才稍稍放心。

    不过他还是很吃惊于陈家的事,以至于都无心注意解国安。

    另一边。

    陈牛直接把二堂叔拖出去很远,来到无人处,才松开捂住人嘴巴的手。

    陈二叔大喘气“牛儿、你是想、想捂死你二叔吗咳、咳咳”

    “二叔,你以后别过来了,成吗我求你了。”陈牛痛苦地祈求道。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待二叔的。”陈二军抱怨起来,“我就不该听徐有光的调解,你现在心思可全被她笼络去了,再也不惦记二叔了。”

    陈二军念叨起过去,他给陈牛送吃的,带陈牛玩

    那比饥荒晚半年,陈牛七八岁的时候。

    那会儿老太太就带着陈牛下田地了,什么活都叫他干。

    在陈牛那个年纪,可没人舍得那么让小孩干活。

    陈牛那会还没真切地体会到家里的情况,看着以前的小伙伴到处玩,而自己苦哈哈地干活,自然不满意,觉得老太太不好。

    陈二军也是那时候时不时凑过来,又是一个姓的叔叔,爷爷辈上也亲近。

    小陈牛就被那些“好”笼络了去,一对比,更觉得老太太对他不好。

    但人是会长大的,等陈牛成长起来,懂的事更多,自然知道哪种方式对自己才是真的负责。

    他在老太太手下吃过好多苦,田地劳作、上山下河,他奶会的他要学,不会他也要会。

    可苦过后,也尝到了苦后的甜。

    更知道那苦,他奶只比他吃得更多。

    但陈牛也觉得,自己得过陈二军的好。他那些年,真的在对方身上感受到比他爸在时更多的快乐。

    爸爸是个半傻子,地里的活,奶奶细心教了,就会。更多的,他爸是不会的。

    不会做风筝,不会吹口哨,连最简单的举高了玩、称百斤也不会。

    记忆里,他爸只会坐在一边笑着看,还需要他妈操心。他小时候偶尔会觉得,那也是自己的“兄弟”,会分走妈妈。

    听着陈二军念叨的那些事,陈牛道“二叔,我不可能给你做儿子的。”

    “你也瞧不上二叔。”陈二军面色发苦,随即委屈又气愤地问,“牛儿,你忍心看着二叔我断子绝孙”

    陈牛头微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二堂叔“二叔,你后来又有过一个孩子。在二婶娘肚子里,被你活生生打掉了。”

    “你、你怎么知道”陈二军不敢置信。

    随即他又慌乱地问“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的她们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

    “是别人。”陈牛道,“二叔,你不用管是谁。”

    “反正你记住我说的话就是了,就跟我奶说的一样,不可能的。”

    “就算将来我奶不在了,我也不可能去给你当儿子。”

    陈牛说着这话,想的是他二婶娘哭着求他的画面。

    当时二婶娘又哭又笑,一向胆小不说什么话的人,诅咒着自己的男人断子绝孙。

    陈牛那会才十来岁,还不太懂“断子绝孙”的威力,但他知道,二叔对不住二婶娘,所以答应了二婶娘的要求,也答应为对方保密。

    回想起那时的画面,陈牛的心肠更硬些。

    他伸出手,轻易就扒拉开了陈二军抓着他不放的手“二堂叔,你松开手,你知道的,我打人痛得很。”

    “你下次再敢去气我奶,我真的会打你的。”

    陈二军还执着地问“是不是那个老东西编的她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听啊。”

    “你听她说什么我害死了爸妈孩子,我那一儿一女,一个刚会喊爸爸,另外一个都会煮饭了,我怎么可能不心痛我现在想起来,心里头肉都是绞痛绞痛的,好像刀子在割一样啊。”

    他说得动容,抬手去擦拭眼角。

    陈牛就想问他爸妈走的时候,他奶心里难道不会难受吗

    村里头的人,那个不是闭口不提那些伤心事,只怕想起来就难过。

    陈牛面色冷下来“我还是拉你去见支书吧,前头不提这些事,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的。”

    从工分到粮食,胜利村这些都管在徐有光手里。陈二军听到找徐有光,脸色又难看了些。

    “牛儿,你至于待二叔这么绝情么”

    陈牛不想听了,就再伸出手,捂住嘴拖着陈二军往徐有光家去。

    吃过苦头的陈二军又开始挣扎,这回是朝着家门口使劲。

    陈家这边。

    林南音放下了谢礼半斤红糖,跟徐果子对象俩坐坐走了。

    时千凑到老太太面前,看到她手紧紧抓着桌边,一直没有吭声,似乎想要把一切硬生生地憋回去。

    小黄牛拿脑袋蹭蹭她“哞哞。”

    奶奶,不难过了。

    张佩月回神,低头看着小牛,又伸手轻轻抚摸“我不生气,没什么好气的。”

    时千

    听着就知道真的很生气

    张佩月又道“牵牛花,你真是个乖娃娃。”

    “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有没有”

    “想起来一点儿”老太太轻声问着,眉宇间的不平和愤懑都随之消散。

    时千懵懂地摇头。

    他不知道老太太想要他想起来什么。

    张佩月看着小牛单纯的眼神,想了想,又道“想不起来也好,现在就挺好。”

    “吃得饱,穿得暖,也有点道理可讲,是个太平的好时候啊。”

    太平

    时千算算时日,老太太的年岁应该经历过那段不太平的岁月。

    时千就小声哄老太太“哞哞。”

    会越来越好的,将来更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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