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毒计

    胡问静马带着慕容轩辕等人的脑袋马不停蹄一路往西, 一口气跑到了西郡和张掖郡,然后舍弃了更西面的酒泉郡和敦煌郡立马回转武威郡见马隆。

    马隆很是高兴“吾得胡司马如得卧龙凤雏有此良计,凉州定然稳如泰山。”一群将领热烈的鼓掌, 看胡问静的眼神都冒着星星。

    胡问静鄙夷极了“少来这一套”马隆和一群将领有些尴尬“习惯了,习惯了。”大缙朝武将不值钱, 文官牛逼到了天上, 马隆和一众武将已经习惯了对处理政务的文官热泪盈眶热烈鼓掌热忱赞扬,哪怕那文官做的事情垃圾到必须返工,马隆和一众武将绝对可以用看神仙的表情射出千百道崇拜和佩服的目光。

    左右没有文官,马隆说话就直来直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一群将领用力点头, 胡问静的“鲜卑人也是汉人”纯粹就是一坨狗屎。

    胡问静大怒“若不是胡某,你们狗屎都想不出来”马隆和一众武将鄙夷的看胡问静, 看,拍马屁嫌弃太虚伪, 说真话立马怒了。

    胡问静侥幸平息了武威城的胡人作乱,但是不论是她还是马隆都看到了更大的问题,那就是整个凉州几十万鲜卑人将会怎么看待上万青壮鲜卑人被杀。

    血腥镇压只会带来血仇, 杀了上万青壮鲜卑人只会让上万个鲜卑家庭几十万鲜卑人更加痛恨汉人。会不会有某个痛失爱子的鲜卑人头领振臂高呼杀光汉人为鲜卑子弟报仇会不会有某个死了情郎的鲜卑女子含泪拿起刀剑毅然从军为情郎报仇会不会某个十来岁的鲜卑孩童仇恨的盯着周围的汉人儿童

    当年影响凉州秦州关中的秃发树机能作乱的起因不就是小小的血腥镇压吗

    胡问静和马隆都不敢赌鲜卑人面对上万鲜卑青年被杀后欢欣鼓舞情绪稳定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 于是只能采用诡计力图消弭这次潜在的大规模胡人作乱。

    胡问静的“鲜卑人也是汉人”的垃圾计策就是在这个无奈的背景之下出炉的。从出炉的那一刻起, 这个计策就充满了欺骗、无奈和毫无诚意。

    因为胡问静喊破了嗓子的“鲜卑人也是汉人”其实根本不靠谱。

    那些中老年胡人仰慕华夏文明, 一心作个高贵的汉人这点没有错。中老年胡人在草原吃了半辈子苦,一心向往那不用担心半夜被冻死的科技发达的农耕文明, 当然想要成为汉人。可是那些年轻的胡人,尤其是那些在大缙土地上出生的、没有见识过放牧的艰苦、只看见汉人过得好、只听见汉人比胡人有钱的年轻一代胡人却对汉人充满了愤怒。大家同在武威郡, 同在一个县城,凭什么你们汉人有房子有田地能当官老爷,我们同样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 却一无所有这种愤怒根本不是给一个“汉人身份”所能消弭的。那些年轻的胡人心里想的从来不是做汉人,而是“杀光有钱的汉人,抢光汉人的房子田地牛羊钱财,让汉人品尝一无所有的痛苦”。

    年轻一代的胡人与汉人的矛盾没有任何温和的办法可以化解,因为这是你死我活的生存资源争夺战,标准的零和游戏,不可能双方都赢,胡人和汉人矛盾的根源注定没有办法化解。

    满足现状的中老年胡人就是不给汉人的身份也绝不会参加造反作乱,对现状无比痛恨的年轻胡人就是成为了汉人也要杀光汉人。

    “鲜卑人也是汉人”的目标客户群就失误了,压根就没有执行的理由。

    至于胡问静许诺的一连串东西更加的不切实际,充满了欺骗性。因为什么三十税一,什么官府给与田地,什么官府教导怎么种地,胡问静许诺的好处统统都不是对鲜卑人成为汉人之后的优待,而是朝廷对各地缙人发布了多年的法令。

    “只要是汉人就可以到官府这里领一块土地种地新开垦的荒地五年不收税”大缙皇帝陛下司马炎灭吴后有感国内十室九空,良田荒芜,种田交税的活人都没几个,严重影响皇室的奢靡生活,于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吸收胡人加入缙人,增加韭菜的数量,一方面在大缙推行各种有利于农垦的制度,比如占田令和课田令,而给与百姓土地耕种就是占田令的一部分,其中的含义是让百姓用较低的佃租耕种官田,而不是白送一块上好的田地给百姓,田地的所有权还是官府的。

    “官府会派人教汉人种地,租借给汉人耕牛,发给汉人种子”这些本来是所有朝代官府都在做的事情。士农工商,民以食为天等等词语说明白了农业的重要性,基层官员教导百姓怎么种地那是本职工作,看看朝廷的官职就知道了,“大司农”、“水衡”、“牧官” 、“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令丞”、 “劝农官”,“都水使者”一连串的官职严重说明了朝廷是死死的盯着农业的。

    “税赋只有三十税一”大缙的税赋就是这么低啊。

    “有收成之前,官府会发放救济粮,绝不会让你们饿死”这点就更扯了,朝廷赈灾那是常事,给胡人吃喝更是从来没有断过,只在于多少而已。

    也就是说,胡问静在各地对“来自鲜卑草原的汉人”的许诺其实一文不值毫无诚意,那些许诺只是缙人本身就具有的权力。各地的官员知道,马隆知道,或许还有一些一心做汉人的胡人知道。

    胡问静花了偌大心思许诺下的这份满是欺骗敷衍毫无诚意的垃圾“汉人权力”,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吸纳鲜卑人成为汉人,“鲜卑人也是汉人”其实只是给那些激进的年轻胡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人类统统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胡问静带着秃发鲜卑的勇士的人头周游各地就是示之以威。那些以为慕容轩辕将会成为下一个秃发树机能、鲜卑人将会再次占领凉州秦州的激进鲜卑青年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别以为有雄才伟略的慕容公子,一拳打死牛的勇士就可以造反作乱,在大缙朝将士的刀剑下慕容公子打死牛的勇士统统都是一盘豆芽菜,大缙朝武力强大无比,哪个胡人敢造反作乱就宰了谁。

    一日一夜杀尽了精心筹谋许久的武威城鲜卑人作乱,大缙如此武功,鲜卑年轻人怕吗怕非常怕一日一夜杀万人啊,就是一万头猪,一日一夜也杀不完啊。

    但仅仅有大棒威慑是没用的,只有大棒而没有胡萝卜很容易让热血中二胡人青年更加的愤怒和暴躁以及没有退路。

    “汉人可以杀了慕容轩辕带领的最精锐最勇敢的上万人,杀剩余的鲜卑人易如反掌,所以不要去送死”“马蛋啊鲜卑族的勇士怎么可以怕死你这是侮辱我吗”

    头可断,血流,面子怎么能丢原本被上万鲜卑人勇士战死而吓住的鲜卑青年将会在他人鄙夷的目光中明知道是死也要硬上,搞不好眨眼之间武威郡乃至凉州各地的鲜卑人尽数反叛了。

    因此,胡问静必须给这些中二热血鲜卑青年胡萝卜,或者说给一个巨大的台阶,那就是“鲜卑人也是汉人”。

    大家都是汉人了,汉人不打汉人对不对兄弟间的矛盾何必你死我活对不对以前来自鲜卑的汉人是被坏人欺骗了,死了的慕容轩辕等人的血仇应该算在卑鄙的挑拨汉人自相残杀的无耻之徒身上,不能算在汉人身上等等理由将会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出现在鲜卑人的嘴中。有了退缩的理由,心中的惧怕仿佛就名正言顺了,退缩和软弱可以理所应当的付之行动了。

    在胡问静、马隆,鲜卑人的心中,“鲜卑人也是汉人”这句话是真是假一点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中老年鲜卑人能够接受,而热血鲜卑青年有说得出口的理由在胡问静的屠刀下有面子又合理的退缩。

    胡问静的“鲜卑人也是汉人”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以拖待变。只要这些鲜卑人没有立刻造反,马隆以及各地的官员有了更多的时间,就算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至少可以做更多的准备。

    胡问静看着马隆,省略所有废话,道“运气好,能熬上三年五载,种田的新鲜感,新得到田地以及丰收的喜悦在年内还是能够保持的;运气不好,顶多熬到秋收,新开垦的田地颗粒无收,那些胡人不反就有鬼了。”

    马隆点头,凉州各地能够拿出什么官田给鲜卑人只能是荒地了,这开荒是容易的事吗马隆在西平郡发动军队屯田,结果差点把自己坑死了。明明原本是熟地的,仅仅因为战乱荒芜了两三年竟然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荒地,野草藤蔓灌木遍地,一把火烧掉了表面的杂草,地下竟然还有密密麻麻的根系,一锄头下去根本无法斩断根系,必须刨的更深才行,挖块地挖的腰都要断了。这还算了,只是费力而已,可这以前的良田荒芜两三年后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薄田,第一年几乎可以用颗粒无收来形容。这开荒之艰难真是超出了想象。

    当然,西平郡的位置不怎么好,武威郡地处绿洲,水源容易获得,那些鲜卑胡人开垦荒地多半不会颗粒无收,但比汉人的熟地要差一半以上的收成却是绝对不会错的。

    这指望胡人看在种地收成稳定的份上当个农民的希望落空的几率超过了一半。

    马隆诚心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群将领期盼的盯着胡问静,这里只有胡问静对行政事务最熟悉了。

    胡问静拍案几“吾有上中下三策。”

    马隆大惊失色,竟然还有三条计策这么多转头看一群将领,废物啊。一群将领淡定无比,老子是刀头舔血的糙汉子,哪里懂得行政。

    马隆整理衣衫,恭恭敬敬的道“计将安出”

    胡问静认真的道“上策是直接放弃武威郡以西的所有土地,把所有汉人集中到武威郡。一旦胡人作乱,武威郡的汉人多了,征募士卒也容易,胡人势弱则与胡人决战,胡人势大则退守古浪峡,守住凉州进入秦州和关中的通道,古浪峡以西凉州之内的胡人爱怎么闹怎么闹去,反正最后都得活活饿死。”

    马隆倒抽一口凉气“你还真敢说”放弃大半个凉州啊,这还得了

    胡问静淡定极了“胡某还以为你是名将,原来不过如此。记住,打仗不要看重一城一地的得失,重要的是人口大缙原本就人烟稀少,凉州更是稀少中的稀少,与其把有限的汉人放在偌大的凉州之中被一群胡人分化击破,不如集中在一起,拳头收起来才有力量,一根筷子一折就断,十根筷子就折不断。”她斜眼乜视马隆“再说了,谁说武威郡以西的土地就会丢失了胡人不会种地,来源复杂,有汉人在,刀剑自然都指着汉人,没有汉人在,定然为了争夺绿洲厮杀,我们在古浪峡内不费一兵一卒,坐看关隘外胡人或饿死,或为了一点点粮食自相残杀,岂不快哉等胡人死得差不多了,我大军从古浪峡而出,一举收复凉州又有何难”

    马隆坚决摇头,古浪峡地势险要,四周是连绵的崇山峻岭,唯有一条小道,在古浪峡筑造雄关当然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而坐看关隘外胡人厮杀,可是抛弃大半个凉州那就是国家的罪人民族的罪人,不等坐看胡人厮杀渔翁得利就会被司马炎砍下脑袋,还会记入史册遗臭万年。“此计不妥,请问中策。”

    一群将领用力点头,这条计策是朝廷可用,在外的将领绝不可用,谁和自己的脑袋有仇

    胡问静极度鄙夷,指责马隆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何以如此懦弱”马隆坚决不理会胡问静的激将法,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忽悠菜鸟的,敢不理睬皇帝命令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大将军邓艾当年就是说了这句话后人头落地的,他难道也要人头落地

    胡问静深深的叹气,使劲的斜眼看马隆“不识大局,没有担当,庸将矣。”马隆心理素质极佳,捋须而笑“马某以前不过是邓艾将军麾下一个小卒,胜过马某者车载斗量,庸将已经过誉矣。”

    遇到一个不要脸的,那就没办法了,胡问静只能继续道“中策是关闭嘉峪关,玉门关,切断西入凉州的胡人的源头。而后或吸收胡人中愿意种地的人进入关中,或派人假装盗匪杀死冥顽不灵的胡人,或挑拨胡人之间内斗,或在胡人聚集之地散播瘟疫。各种办法一齐上,胡某有把握在半年之内减少一成的胡人,一年之内减少三成的胡人,三年之内尽灭胡人。”

    胡问静对中策是有过详细的计划的,上策过于激进,下策过于垃圾,基本没听说上级会吸收上策和下策的,中策才是大部分上级会采纳的“比如在凉州的少量氐人,氐人本来就是极少数种地的胡人,吸收到大缙同样种地的汉人之中毫无难度,虽然凉州的氐人不多,但是减少敌人增加自己人就是得了大便宜。顺便说一句,氐人真的不是因为地域划分的大家都是农耕文明,怎么住在巴蜀的人就是氐人就是胡人了”

    “挑拨胡人内斗也很容易。比如我可以带了一群手下在胡人去的最多的酒楼中喝酒,然后假装喝醉酒说漏了嘴,透露慕容轩辕作乱失败是因为有胡人不想鲜卑族得到凉州而故意向我提前泄露了消息,慕容轩辕也不是我亲手所杀,而是死于某个胡人奸细的手中,酒醒之后大惊失色大为后悔,严查当日听到我说漏嘴的胡人;比如可以大肆宣扬鲜卑人是真正勇敢能打的民族,羯人都是菜鸟;比如遇到鲜卑人女子就赞扬她们的美貌勤劳勇敢,遇到羯人就鄙夷他们的男子比鲜卑人女子都不如;比如鲜卑人与其他胡人有争执争斗,毫不犹豫的偏向鲜卑人;比如与鲜卑人交易的时候公平交易,与其他胡人交易的时候往死里压价。这么多“重鲜卑,轻其他胡人”的手段下去,就不信其余胡人不敌视鲜卑人。秃发鲜卑本来就是一个个部落组成,也不是铁板一块,以上办法还能继续深化在秃发鲜卑的各个部落,鲜卑一旦内乱,我们更无忧矣。”

    “制造瘟疫可能有点难,但是在破坏水源就太容易了,在井水里下毒,下巴豆,撒石灰,这种计谋不用我教你们吧”

    胡问静看马隆等人的小眼神得意极了,相信我,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了,看了这么多女频宅斗小说对各种阴损的挑拨手段了如指掌。“要不是怕杀得太快导致胡人惊恐后直接作乱,胡某一年就可以坑死那些胡人。”

    一群将领冷汗淋漓,使劲的打量胡问静,这个女子以前是干什么的,何以如此阴狠

    马隆皱眉,这个计策除了与朝廷吸纳胡人的政策相悖,其余倒是没什么,决胜庙堂才是战争的最高端手段,兵书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能够用各种阴狠的手段干掉胡人又有何妨他细细的想着,若是他下令嘉峪关和玉门关悄悄闭关,两关守将和敦煌郡太守一定笑得牙都掉了,绝对不会上报朝廷自找麻烦。但是,真的能够稳妥的杀光了胡人他有些犹豫,“稳妥”二字还包含了不会被朝廷知道,不会被爱胡人胜过爱缙人的征西大将军司马骏砍下脑袋。

    马隆对杀尽胡人能够瞒过司马骏的耳目的可行性一丝一毫都不抱幻想“请说下策。”

    胡问静死死的盯着马隆,有这么精彩的中策在,竟然还问下策她不耐烦的道“下策就是以夷制夷。”

    “摆出真心吸纳鲜卑人的姿态,在鲜卑人中征募士卒,设立鲜卑营,专门用来维持胡人居住区域的治安,鲜卑营的人数不用多,五十人就够了。而后”

    马隆已经听懂了,大笑“好办法用胡人杀胡人,既可以缓解我凉州兵力不够的危机,又可以削弱胡人的势力,更可以激化鲜卑人与其他胡人的矛盾。”这个鲜卑营当然也有继续深化“鲜卑人也是汉人”,给鲜卑人一条先上的同道,安抚鲜卑年轻人的目的,但是这些小小的目的与用胡人杀胡人的目的相比不值一提。

    胡问静看马隆,反应这么大,这是决定采取下策了她急忙提醒“喂喂喂,想清楚啊,下策隐患很大的”

    马隆点头,收敛了笑容,细细的从头开始检视胡问静的上中下三策。

    忽略会被朝廷追究的严重政治后患,只从军事角度考虑,上策果然最简单,几乎是什么力气都不用花,完全是坐看胡人死于内讧和饥饿,而且完全不怕胡人看穿,因为整个计划就是阳谋,胡人就是看穿了也没有任何的办法。马隆心中微微一动,这上策很有上兵伐谋的味道,而且他有些奇怪,这上策很有胡人已经是大缙的最大威胁,必须用最谨慎最稳妥的态度对待的味道。

    中策是上策的弱化版,而且非常的讲究操作,每一步的挑拨都必须战战兢兢,稍有不慎就会失败,但优点在于全程动嘴,成功了就得到巨大的收益,失败了却没什么损失。胡人和汉人的矛盾都大到不能共存了,还在乎被胡人揭穿后更恨汉人吗而且在马隆看来只要诸般手段一齐使用,但有一个成功就会产生连锁反应,扩大其他挑拨离间计策的成功率,中策的整体成功率应该非常高。

    下策就有些尴尬了,从战略角度而言一文不值。上策什么都不做,中策只动嘴皮子,而下策属于直接下场了,三者相比之下下策真是差得不能再差了。下策的实行也有很大的隐患,每县五十个鲜卑人士卒看似不多,只要敢作乱随时都能剿灭,可是那是五十个执法者啊,谁能保证这五十个鲜卑士卒只针对胡人而不是针对汉人谁能保证这五十个鲜卑士卒不会在执法过程中树立巨大的威望,成为五十个鲜卑人未来的领袖

    马隆长叹,下策挑拨胡人内乱的方式落了下乘,需要如履薄冰,但有一个上策和中策无法比拟的巨大的优点,那就是朝廷容易通过。这个在纸面上看来没有激烈的举动,只是小小的迈出了一步的计策一定会被朝廷诸位大佬采纳,马隆甚至大可以在公文中直接写上“以夷制夷”“以胡制胡”等字样,保证赞誉一片。

    而有“鲜卑人也是汉人”的忽悠在,这鲜卑士卒的提议一定会被征西大将军扶风王司马骏认为是“深化吸收胡人的重大一步”,然后倾尽资源支持“鲜卑营”计划,在各个场合大肆夸奖马隆,力挺马隆成为凉州州牧乃至刺史。

    马隆看了一眼胡问静,这“鲜卑人也是汉人”真是从头到尾充满了欺骗啊,原来堂堂征西大将军扶风王司马骏也在被欺骗之列。

    胡问静淡定无比,我没那么说,不要瞎说,我绝不承认。

    马隆环顾四周将领,一群将领或假装深思,或真的一脸茫然,完全看不懂上中下三策的优劣和取舍,他无奈的苦笑,他是统领凉州军队的最高将领,这个该死的搞不清是行政计谋还是军事计谋的东西必须他来拿主意。

    胡问静努力蹦跶“马护军何以犹豫当取上策不费朝廷一兵一卒,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马隆瞪她一眼,闭上眼睛许久,又猛然睁开,死死的盯着胡问静“马某取下策。”

    胡问静长叹,庸将啊庸将。

    马隆直视胡问静的眼睛,认真的道“马某知道下策是垃圾,上策才是救国救民,可是上策和中策的下场都是马某人头落地,马某老了,但是依然怕死,马某不敢拿自己的人头和清誉去换百年后世人的评价,马某只能取下策。”

    胡问静平静的道“其实马护军能保住有用之身乃至青云直上,对救国救民更有好处。”没想到马隆竟然说得这么真切。

    马隆摇头,对胡问静的恭维言语不置可否“以前马某地位低下,翻阅古书经常耻笑古人,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在,为什么偏要选了最差的办法如今手握权柄,这才知道非不知也,是不能也。”他苦笑着看着胡问静,有些惨然,道“马某果然只是个庸人啊。”

    番和县中,一群鲜卑老人欣喜的看着眼前的田地,辛苦了数日,这一片荒地终于有了一些良田的味道。

    县衙的一个农官仔细的检查着田地,指点着几个种地的鲜卑中年男子该如何做。

    有鲜卑青年带着不满坐在田埂上,种地真是辛苦啊,手上竟然起了水泡,哪里有打猎和白拿汉人的食物来得痛快。那白发鲜卑老人呵斥着“天下哪有不辛苦的事情,种地再辛苦,难道比与狼群搏斗辛苦吗哪个种地的农人手中没有老茧”

    其余鲜卑老人大力支持那白发鲜卑老人“我们想要成为真正的汉人,衣食无忧,就要好好的种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注1

    几个一辈子都想做汉人的鲜卑老人其实知道“优待鲜卑汉人的政策”有些不靠谱,他们不知道大缙执行什么法令,但是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看周围的汉人有什么表情。汉人们听着那一条条“优待鲜卑汉人的政策”后的古怪表情完全证明了这些优待政策的水分打到了天上,也就那些完全不想当汉人的鲜卑年轻人才看不出来。

    在几个鲜卑老人悄悄讨论的时候,那白发鲜卑老人斩钉截铁“我们绝不可以说出来。”

    一群鲜卑老人很是理解,若是说了出来会怎么样呢当然是鲜卑青年更加愤怒的向汉人报仇。这报仇自然要发动部落之中的所有人,自然会有很多鲜卑人追随,自然会成为部落的首领,那么他们这些鲜卑元老呢自然是彻底的没了权力,沦为一个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照顾,没有特权,没有威望,没人理会的鲜卑普通老人。

    品尝过权力味道的鲜卑老人们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维护“鲜卑人也是汉人”就是维护鲜卑人的未来,就是维护了世界的和平,鲜卑人也是汉人就是真理,绝对不可动摇。

    几个坚决不肯种地的鲜卑青年从远处跑了过来,远远的就惊喜的叫着“汉人官府建立鲜卑营,征募鲜卑勇士当兵。”

    那满腹不满的鲜卑青年从田埂上一跃而起,惊喜的问道“真的”

    那几个鲜卑青年大声的道“真的首批征募五十个勇士”

    一群鲜卑青年放下锄头围了过来,惊喜的叫着“当兵很威风的”“有粮饷,比种地轻松多了。”“我们鲜卑人比汉人勇猛多了,当兵才是我们最好的职业”

    几个鲜卑老人抓住机会,大声的道“鲜卑人也是汉人所以官府才对鲜卑人一视同仁,征募鲜卑人当兵。我们以前是被坏人欺骗了,只要我们与其他汉人和平共处,朝廷会给我们想要的一切,住大房子,天天吃牛肉羊肉,以后还能当官老爷”

    往常听见鲜卑老人们絮絮叨叨“鲜卑人也是汉人”的言语,这几个鲜卑青年肯定是要反驳的,但是此刻有当兵的利益在,好像就不怎么能够反驳鲜卑老人的言语了。

    几个鲜卑青年微微沉默了一会,利索的将话题扯回到了“鲜卑营”上。“才五十个人,怎么够分”“当然是最强壮的人才有资格当兵”“我们快去县衙”

    番和县衙前挤满了鲜卑人,不仅仅是鲜卑青年,好些鲜卑老人和女子也兴奋的跑来看热闹,鲜卑人的身后更有无数的汉人和其余胡人惊讶的围观。

    番和县尉大声的道“本县只要五十个最勇猛的男子”

    现场无数鲜卑人大声的欢呼着,必须是最厉害的勇士。

    番和县尉指着不远处的石锁“能够举起石锁的人才有资格进入鲜卑营。”

    无数鲜卑人大声的叫喊,这个办法公开公平公正。一个个鲜卑青年开始卷袖子活动筋骨,能不能当兵就看自己的了。

    很快,大约有一百多个鲜卑青年举起了石锁。

    那县尉继续宣布“第二关,射箭只有射中靶心的人才能进入鲜卑营。”

    鲜卑青年毫无异意,如此公开公平的选出最强的五十个鲜卑人,就是输了也服气。

    那县尉不断地提出各种考核“第六关,会说汉语。若是听不懂我说的语言,又怎么做事”一群鲜卑人用力点头,应该的。更有鲜卑人得意的看其余人“你们汉语不成,我一定可以通过”有鲜卑人气得脸都青了,没有输在力气上,没有输在射箭上,没有输在格斗上,竟然输在了汉语上回去一定要好好的学习汉语

    一轮轮的考核后,场中终于只剩下了五十个鲜卑青年,所有鲜卑人期盼的看着番和县尉。

    番和县尉挺起胸膛,大声的道“来人,给他们士卒的服装,从此刻起,你们就是大缙鲜卑营的士卒了”

    数千鲜卑人大声的欢呼,那五十个鲜卑青年得意的向周围举手示意,只觉今日荣耀无比。

    一群羯人大声的骂着“凭什么他们以后就是士卒了”一群鲜卑人只管大声的欢呼,人无己有,幸福感更加的强烈了。有鲜卑老人大声的叫“鲜卑人也是汉人”热烈的气氛中好些鲜卑人大声的叫着“鲜卑人也是汉人”

    一群汉人无所谓的笑着,好男不当兵,当兵是要提着脑袋的,谁愿意去啊,每年朝廷征兵的时候汉人躲还躲不及呢。

    那县尉与县令微笑着互相看了一眼,今日只是挑拨鲜卑人与其他胡人之间的矛盾,以胡制胡的第一步。

    次日,番和县尉带着五十个鲜卑士卒围住了一群强买强卖的羯人“立刻放下武器做生意讲究自愿,哪有强买强卖的”一群鲜卑士卒大声附和着,反正强买强卖的又不是鲜卑人,当然要公平公正的执法。

    一群羯人看看鲜卑士卒人多,恨恨的吐口水“鲜卑人什么时候成了汉人的狗”

    一群鲜卑士卒大怒,番和县尉却做和事佬“算了,被人骂几句而已,我天天被人骂,习惯了。”

    一群鲜卑士卒给县尉面子,没有当场发飙,回到营地之后好些人却怒气冲冲,马蛋一群羯人也敢骂鲜卑人成为士卒是鲜卑勇士应有的荣耀,羯人算个

    又过数日,县尉对五十个鲜卑士卒道“昨日有商铺告状,有羯人抢劫了商铺的财物,这必须依法严惩,我们去把犯法的羯人抓回来。”一群鲜卑士卒无所谓,抓的又不是鲜卑人。

    一群羯人看着鲜卑士卒在羯人营地中横冲直撞,抓了好几个羯人,怒不可遏“鲜卑狗”好几个人打眼色,必须报复鲜卑狗

    日落的时候,十几个鲜卑士卒聚在酒肆中喝酒,不用种地,不用打猎,就能有银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一个鲜卑士卒道“果然当官老爷才最重要,我今日去买菜,那个汉人看了我的军服,愣是给我便宜了些。”

    一群鲜卑士卒大笑,这就是兵老爷官老爷的特权啊。又是一个鲜卑士卒道“等我存一些银子,我就娶妻生子”其余鲜卑士卒大笑着打趣,欢快的喝着酒。

    几十个羯人慢慢的靠近,猛然拿出了棍棒,有羯人厉声叫着“给我打”

    十几个鲜卑士卒措手不及,手中又没有武器,仓促间拿起板凳招架,却敌不过羯人人多,很快被打倒在地。羯人狠狠地额打着,直到十几个鲜卑士卒浑身是血,这才罢手。

    一个羯人厉声警告着“再敢做汉人的狗就打死了你们”扬长而去。

    十几个鲜卑士卒被打的消息飞快的传到了县衙,县尉大怒,带着剩下的三十余个鲜卑士卒手拿利刃赶到了羯人营地。数百羯人冷冷的对着县尉,打架而已,又怎么样了,以前鲜卑人和羯人打架的多了去了,官府从来都不管。

    县尉厉声道“打架这是袭击官兵这是造反立刻把打人的凶手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官心狠手辣”

    三十几个鲜卑士卒恶狠狠的盯着羯人们,王八蛋,竟然打鲜卑人

    一个羯人慢悠悠的站了出来,不屑的道“不是我们的人打的,我们不认识。”其余羯人大笑,就是这样,有本事自己找凶手啊。

    县尉笑了“杀了”一个鲜卑士卒冲上去就是一刀,将那个羯人砍翻在地,那羯人凄厉的惨叫,而那鲜卑士卒继续一刀一刀的砍着“叫你打我们鲜卑人叫你打我们鲜卑人拓跋宽都要成亲了,你竟然打他”

    周围的羯人凄厉的怒吼,想要救人,却被其余鲜卑士卒恶狠狠的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羯人被鲜卑士卒砍死。

    那县尉冷冷的道“敢打官兵就是造反,死有余辜,立刻把人交出来”

    一群鲜卑士卒大声的附和“快把人交出来”

    一群羯人恶狠狠的看着鲜卑士卒们,仿佛要把他们吞了下去。

    那县尉看着周围的羯人和鲜卑士卒,心中冷冷的笑着,这沾了血,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番和县衙之内,县令飞快的给马隆和朝廷写公文“羯人和鲜卑人之间再无信任可言假日时日,必成水火不容之势”

    他写完公文,吹干了墨迹,大声的狂笑,这番和县的胡人问题终于开始有了变化了。

    “以后吾可以无忧矣”他知道这句话说得太大,需要“忧”的地方多了去了,小小的离间计距离平定胡人问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他看着鲜卑人与羯人翻脸就是一万分的高兴,不说这么高大上的话就不够痛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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