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数百人的官兵队伍慢悠悠的出了古浪峡。
一个中年男子看着前方相对宽阔的路面, 深深的感叹“终于出来了。”古浪峡内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就一条狭窄的小道,刚进入古浪峡的还觉得满开心的, 毕竟在两边都是笔直的高墙中行走很有新鲜感,但一口气在古浪峡中走了十几日, 日也看到光秃秃的山崖, 夜也看到光秃秃的山崖,左边是光秃秃的山崖,右边也是光秃秃的山崖, 感觉真是差极了, 总觉得被关在笼子里,竟然有些想哭了。
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的人笑着“王兄, 前面就是古浪县了。”悄悄的鄙夷那中年男子,怪不得洛阳城中都说这家伙的才华就是一坨屎,这古浪峡内风光独特, 若是换成了陆机陆云之流在此, 肯定是文思汹涌,立刻就写下了千古名篇, 哪里会感慨了半天只说了一句“终于出来了”这文采之低劣已经无以复加了, 可为何就这水平竟然是二十四友的大哥呢,真是奇怪。
那中年男子在前方毫不知情, 深深的呼吸, 感觉这峡谷外的空气竟然也比峡谷内要清新多了。
一个哨探快马跑了回来禀告情况,带队的将领听了之后微微皱眉,转头道“诸位,胡问静和马隆此刻不在武威城。”
一群官员模样的人大惊失色“难道在西平郡”
那王姓中年男子脸色大变,从古浪峡到西平郡还有七八百里路呢。他第一个举手投降“不如派个士卒去西平郡催促一下, 我等在此地等候马隆和胡问静就是了。”
其余官员也是一般的想,从洛阳赶到古浪峡有三千多里地啊,哪怕他们都骑着马,一路又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依然走了一个多月了,如今两条腿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要是再赶七八百里地,非把老命折腾进去不可。
一个年轻的官员正色道“我等奉命调查武威城胡人作乱的真假,与西平郡何干早些赶到武威调查事情的真相才对。”
另一个年老官员用力点头“扶风王世子说的对。”他轻轻的捋须,以为去西平郡只是七八百里路还有回来的路程啊,这就是一千六百里路,其余那些人死不死不知道,他这把老骨头肯定就要埋在这里了,打死他都不去西平郡。“我等调查胡人作乱的真伪,马护军和胡司马身处嫌疑之地自当回避,我等原本也不该见他们的。”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这道理实在是太高大上了,必须顶。
又是一个官员一脸的正气“所谓攻敌不备,我等理当在马护军和胡司马毫无准备之下调查真相,这才能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当官的谁不会造假若是去了西平郡见了马隆之后再回到武威郡,马隆没有在武威郡安排好几千个托,我们就跟马隆姓。“要知道真相就要赶时间,迅雷不及掩耳正在今日。”
那将军见众人意见一致,点头道“那末将派人去西平郡通知马护军,我们直接去武威城。”不通知马隆那就是得罪人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礼数必须面面俱到。
众人笑着“原该如此。”大家都是倒霉蛋,就别自己折腾自己了,能省力就省力,何必玩死自己呢。
那王姓中年男子下了马,瘫倒在地上喘息,一个男子凑了过来,笑道“王兄与胡司马有旧,此去见了胡司马定然是感慨万千了。”其余人笑着,谁不知道这家伙与胡问静有仇啊,二十四友艳行记中有三章是写他的呢。
那王兄努力板起脸不说话,其余人更是偷偷的笑。这王兄正是大名鼎鼎的废物王敞。
有人劝着“王兄虽然与胡问静有过节,且莫因私废公。”
其余人也认真的点头,王敞是不是因私废公关其余人事,但是这是在胡问静和马隆的地盘,要是肆无忌惮的得罪了人,万一胡问静发飙,众人未必有机会活着回到洛阳。
有人扯住王敞的衣袖“小不忍则乱大谋。”想要报复胡问静也要忍到回到了洛阳。
王敞用力点头“诸位放心,王某绝不会对胡问静恶语相向。”打死不告诉你们王某与胡问静的关系好着呢。
众人放心了不少,只要王敞脑子没病,这一趟差事就纯粹是个脏活累活而已。
武威胡人作乱的消息混乱无比,竟然还有峰回路转死人复活的戏码,皇帝陛下司马炎数次因为消息而变色,脸面都丢光了,震怒之下责令兵部必须查清真相。可兵部有个的本事查明真相,兵部的所有消息都来自飞鸽传说或者八百里加急,写急报的源头消息就错了,他们能怎么办
朝廷大臣对武威胡人作乱众说纷纭,以贾充为首的一派官员支持马隆已经平定了胡人作乱,理由是若胡人势大马隆战死,那么秦州首当其冲,肯定已经发现了数万胡人叛军的痕迹,此刻没有收到秦州的急报说明秦州安稳,自然是马隆已经平定了胡人作乱。
以王浑王济父子为首的一派官员认为马隆肯定战死了,秦州只怕也陷入了战乱,至于此刻没有收到秦州的消息是因为送信的人还在路上。征西大将军司马骏总督凉州秦州雍州军事,他的军报是武威陷落,马隆失踪,自然比其余消息要可靠的多了。所以朝廷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派遣援军进入凉州平叛,若是朝廷没有合适的军队那就让匈奴人刘渊率领匈奴士卒去凉州,匈奴人骁勇善战,肯定可以一举平定凉州。
以卫瓘为首的一群官员却坚持再等新的消息,不论是凉州陷落马隆战死还是作乱的胡人已经被马隆杀光了,新的消息总会陆续到来,何必急在一时呢,凉州到洛阳有三四千里路,不论发生了什么变化都不会立刻影响洛阳和大缙的江山社稷,大缙有的是时间慢悠悠的调整应对。
司马炎采用了卫瓘等人的办法,咬牙又等了十余日,这期间马隆的军报一封都没有,司马骏却发了新的军报,武威的胡人作乱已经平定了,马隆安然无恙。
原本有了这道军报已经给武威胡人做乱画上了句号,可新的问题产生了。
“到底武威作乱是真的还是假的”王浑王济等人坚决质疑马隆的人品,数万胡人作乱竟然在短短的几日内就平定了,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若是朝廷因为“数万胡人作乱”的军报给马隆胡问静加官进爵,结果发现这是虚报军功,武威城其实只有三个胡人闹事,朝廷的颜面往哪里搁
这个看法很是代表朝廷中百官的看法,就是司马炎也有些犹豫了,当年秃发树机能闹腾得秦州凉州民不聊生,连绵数年,如今秃发鲜卑又是数万人作乱,却几日就平了,这前后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怀疑都不成。
王济冷冷的指出马隆造假的原因“数日内平定数万胡人作乱,马隆只怕是要封王了。”一群官员点头,马隆已经老了,是以五品的护军退休,还是欺负朝廷距离凉州太遥远,赌一把混个“平西王”萌阴子孙呢这其中的利益实在是太大,马隆鬼迷心窍也是有可能的。若是不核实清楚了,信不信以后边关守将天天上报军功,“今日杀一百,明日杀八十“,“胡人尸体首级尽数被抢了回去,所以没有收集可以作证”,一年之后看军报已经杀了几十万胡人了,胡人该杀绝种了吧,结果几十万胡人一路杀到京城了。
满朝文武的怀疑之下,司马炎不得不派人去武威郡核实真假,“不能让功臣寒心,也不能让朝廷蒙羞”。
就在这背景之下,王敞和一群官员背上了这个核实真假的苦差事。
“大缙中央调查团”的成员足足有二十人,来自兵部吏部户部以及各个有牵扯的部门,比如代表司马炎和外戚的王敞,代表征西大将军的司马骏的儿子司马畅,代表兵部的王济。总而言之一定要公开公正公平的调查清楚武威城胡人作乱的真相。
虽然嘴里说了许多的赶时间之类的言词,大缙中央调查团的官员和士卒们依然在古浪峡外好好的修整了两天这才出发。好些官员依然脚软手软,骑在马背上都摇摇晃晃的。
王敞摸着酸疼的腿脚,心里想着,胡问静这个人胆大妄为厚颜无耻,这假冒战功的事情多半是敢做的,但是“胡问静身被十数创,杀鲜卑枭将数十员,斩敌酋首级而还”,这忒么的也太假了王敞鄙夷极了,造假造的这么夸张简直是有恃无恐了,这是欺负西凉太遥远,不信朝廷会派人调查吗菜鸟啊菜鸟看在当日胡问静很给面子的份上,这次有机会就拉胡问静一把,反正别人都以为他和胡问静有仇,哪怕两人单独见面也绝对想不到是串供。
“胡问静啊,胡问静,这就是你让王某名留青史后的回报。”王敞得意的想着,陆机陆云等二十四友肯定要名留青史的,作为二十四友的带头大哥肯定也要名留青史,虽然如今的人都知道他王敞是个假才子,但是千百年后谁知道啊,只看他是二十四友的带头大哥肯定认为他才华盖世,压得二十四友服服帖帖,这才能够排名在二十四友之上。
大缙调查团一路西行,终于到了武威城外,远远地就看见武威城的城墙完好无损,城头大缙的旗帜迎风飘扬,王济立刻就笑出了声“果然是假的”不是说数万胡人破城吗就算又被马隆胡问静夺了回来,这反复争斗之下哪有城墙完整的道理
一群官员点头“不错,若是武威城有大战,这城墙上定然有火烤烟熏刀砍剑削的痕迹。”看眼前的城墙上只有岁月的斑驳,箭矢的痕迹都没有一个,谁信武威发生了数万人大战谁就是傻逼。
王敞闭上了眼睛,胡问静究竟是个小姑娘啊,一点都没有想到朝廷会派人调查,不然说什么都会在城墙上砍个几百刀射个几百箭的。他偷偷地叹气,这该怎么救胡问静呢
司马畅见王敞神情诡异,催马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王家表哥放心,这次胡问静死定了。”王敞是司马炎的表弟,司马畅是司马炎的堂弟,他跟着司马炎的辈分喊一声表哥,很是透着亲热。
王敞点头微笑,司马畅才十几岁,还是小孩子心性,原本司马骏是不想让司马畅远赴西凉的,但是司马畅闹着要去,司马骏想着堂堂扶风王亲自验证消息真假很是有小题大做以及自己打自己脸的味道,不得不退让,由着司马畅代替他加入调查团。
“小心些,莫要摔下马。”王敞笑着提醒司马畅,司马畅的年龄也就是他的子侄辈,他情不自禁的多加照顾。司马畅撇嘴,拍马跑到了前面。
王敞笑着,他很是理解司马畅想要加入调查团的原因。他路过扶风城的时候都呆住了,曾经繁华的扶风城中所有商铺尽数关门,一个个豪门大阀的庭院之中空荡荡的,街上到处都是打架斗殴的胡人,见调查团经过也不回避,若不是见调查团的数百士卒个个披着盔甲,说不定就要抢了调查团的马匹。这破败的一塌糊涂的扶风城哪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少年心性的司马畅自然是绝对不愿意留在无聊的扶风城了。
王敞微微有些鄙夷司马骏,好好的扶风城竟然成了胡人之城,衰败的像是化外之地,司马骏简直是个废物。听说扶风城外的村庄也渐渐的开始有人逃难了,这良田若是荒芜了,这扶风城的日子只怕更加的艰难了。
他心中微微有些猜疑和惊慌,看看扶风郡内其他县城完好无损,只有扶风城倒了大霉,他总是觉得这其中是有人操纵的,不会就是胡问静吧若是被司马骏知道了,那胡问静必死无疑。
众人进了武威郡,立刻就有人惊愕出声“当真有过大乱”四周到处都有烧焦的房屋和废墟,不少保存完整的人家之外挂着长长的白色丧幡。
王济皱眉,马隆真的这么厉害,仅仅凭借几千人就平定了数万人的作乱他怀疑着“难道这是马隆胡问静知道我们要来,提前做好的局”司马畅兴高采烈的用力点头“对,一定是局”调查有什么好玩的,只有阴谋诡计才好玩。
一群官员斜眼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王济为什么死死的咬定马隆和胡问静作假。
王敞咬牙,招呼过一个路人甲,问道“这武威城中为何如此破败”
那路人甲看看数百官兵,小心的道“官爷从关内来这武威城中十几万胡人作乱,放火焚城,自然是有些破败了。”
王济冷笑一声,十几万胡人作乱,你为什么不说几百万胡人作乱“果然是假的。”
他大声的笑“多半是马隆知道我们会来,算准了我们的路径,故意在烧了几座屋子欺骗我们。我料只要越向城内行进,这武威城中就越是没有战火的痕迹。哈哈哈,一个写小黄文的女子也能平息叛乱真是笑死我了。”拍马走在前头,一路向武威城深处行去。
一群人不置可否,慢慢跟了上去,却越走越是心惊。
有官员指着某个房屋道“这个好像是血迹”那屋子的外墙上到处都是黑黑红红的痕迹。
又是一个官员盯着土路,微微抖了一下,这土路上有些深红的东西,总不能是酱油吧。
王敞越看越是放心,胡问静的心思细密,肯定有所安排,绝不会轻易的露出了破绽。他故意大声的道“难道真有数万胡人作乱”
周围的官员皱眉,王济却大声的笑“不过是烧掉一些房屋,泼一些猪血而已,给我一天时间我可以伪造的比这里像十倍。”
司马畅慢慢的落后,悄悄的对王敞道“好像真的是人血”他抖了一下,只要想想这一个城中死了多少人,他就浑身毛骨悚然。
王敞轻轻的拍他的肩膀,知道少年人终究是怕了,他压低声音道“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司马畅用力点头,关键时刻毕竟是亲戚可靠些。
王济在前面乱走,从东门一直到了南门,打死不信胡问静和马隆有气魄在整个武威城中处处安排了血迹和废墟,烧掉一座房子就要赔百姓一座房子,马隆和胡问静能有这么多空房子赔百姓多半是意思意思烧掉了十几间房子而已。
他大声地道“王某料想这南门内定然是”他猛然住嘴,呆呆地看着眼前。
大缙中央调查团的人同样呆呆地看着眼前,武威城的南边竟然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废墟。
“这是烧了半个城池吗”人群中有人呆呆地道。
王敞张大了嘴,马蛋啊,难道胡问静真的是“身被十数创,杀鲜卑枭将数十员,斩敌酋首级而还”
调查团中有不少官员随手扯了路边的百姓细细地问话,然后互相核对了口供,作乱的胡人的人数上是极其的混乱的,说几万人到几十万的都有,但是有一点是统一的,“胡司马威逼百姓拿刀杀贼,不从者杀无赦,亲手杀了鲜卑人头目”。
调查团的官员们张大了嘴,对胡人的人数不统一还是理解的,普通人只是灾难中的一份子,怎么会知道究竟有多少胡人作乱,数字偏差巨大不足为奇。
王敞慢慢地道“难道真的是胡问静一个人平乱,而不是马隆”他故意忽略了胡人做乱的真假,默认胡人做乱是真的,而把争议放在了是马隆还是胡问静的功劳上。
王济立刻听了出来,冷笑一声“一群平民的言语也能信”他手中的马鞭指着周围的百姓,道“王某只要有一百文钱就能让这些百姓说武威城中有数千万胡人作乱,全靠王某撒豆成兵才杀了胡人。哈哈哈哈”他心中其实有些信了,烧掉半个城市作假的代价太大了,马隆肯,百姓也不肯,但是他说什么都不能让马隆和胡问静称心如意。他恶狠狠的想着,马隆和胡问静算老几,也敢阻挡刘渊成为朝廷栋梁
王济定了定神,笑道“这胡人的尸体和首级又在何处没有尸体和首级如何确定真假”他好歹是将门世家,知道大战之后军民肯定会尽快的处理尸体免得引起瘟疫,那些胡人的尸体至少有一半的几率被烧成了灰烬,只要他死死地咬住没有尸体就是没有证据,马隆和胡问静还能放狗咬他
调查团中的一个官员四处张望着,总觉得这武威城中人数少得有些过分,就算武威城中经历了战火,死伤无数,但没道理大白天看不见几个人啊,而且很多商铺明显是关门而不是被烧了。
他叫住一个百姓,道“城中百姓都去了何处”
那百姓笑道“当然都去看超级联赛了啊。”
调查团的一群官员皱眉,什么东西
那百姓笑着解释“胡司马举办了蹴鞠超级联赛,大家都去看比赛了。”他顿了顿,好像犹豫了一下,道“就在西门外三十里,官爷若是想看,此刻赶去还来得及。”
王济冷笑着道“走,大家去看看。”当先纵马疾驰。一群人急忙跟上,王敞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百姓,为什么那个百姓说话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骏马疾驰之中沙尘滚滚,眨眼间已经看不到那个百姓。
调查团远去,那个百姓捂着口鼻从一角出来,立刻有几个人围了过来。有人呵斥道“方才明明是告状的大好机会,你为何不向官老爷告状胡狗官滥杀无辜放火烧城”另一人愤怒的指着那被询问的百姓的鼻子骂着“错过了今日的机会,胡杀头的仇何时才能报你对得起全城的百姓吗”有人涨红了脸骂着“真是贱人,跪久了就站不起来了”
那被询问的百姓冷冷的看着周围激动和愤怒的百姓,淡淡的问道“那么,你们为什么不站出来告状呢”那群百姓理直气壮“那官老爷问的又不是我”那被询问的百姓冷笑“是啊,若是那些官老爷和胡司马是熟人,掉脑袋的就是我,你们毫无损失。”一群百姓愤愤不平“怎么说话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贱人竟然还要冤枉好人”
那被询问的百姓冷笑着,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头就去衙门揭发这些对胡司马心存怨怼的人,你们想踩着我的人头得到好处,我为什么就不能踩着你们的人头得到好处
大缙中央调查团一行数百人纵马出了武威城,向西行不过十数里,立刻见到了一个像做小山的土丘。
司马畅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武威城外还有一个旅游景点啊。想要找个当地人问问,偏偏周围恰巧没人。
一群人笑“反正顺路,过去看看。”大老远来了武威城就为了看蹴鞠当然要顺便领略西凉的风景了。有人猜着“像是祭坛,一层层的,还有台阶。”有人立刻想到了武威城中的惨剧,道“可能是祭祀武威城中惨死的百姓的。”
众人快马到了那土丘之下,司马畅凄厉的惨叫“是人头是人头”
一群士卒跳下马,仔细的查看,一齐缓缓的点头“是人头。”
一众人惊恐的看着占了数亩地,一层层向上延伸的人头祭坛,有人终于看穿了真相,低声道“是京观”这不是祭坛,是用敌人的尸体筑造,宣扬武功恐吓敌人的京观。
调查团中的一群官员脸色惨白,史书上看过“京观”一词,他娘的竟然真的看到了
带队的将领脸色有些发青,他已经大约的估计过了总数,道“只怕有万余胡人首级”
众人又抖了一下“万余”
王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打脸其实无所谓的,他早就知道凭空赖掉马隆胡问静的军功的几率也就一半,对出现尸体的可能做好了准备,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胡人尸体竟然有万余,还是被做成了京观。胡问静这是多么的心狠手辣啊。
司马畅跳下马吐了半天,捂着嘴,再也不敢看京观一眼。王敞呆呆的看着那巨大的京观,这些人都是胡问静带着一群百姓杀的
他忽然慢慢的道“军假司马胡问静比至,城已陷矣。胡问静与敌战,身被十数创,杀鲜卑枭将数十员,斩敌酋首级而还,武威城定”
周围的官员默默地听着,这是马隆军报上的文字,曾经被满朝文武嘲笑的夸张的过了头,完全不足以取信的文字。可看着眼前的人头京观,一群官员恨死了马隆了。
有官员破口大骂“马隆这个王八蛋,写公文都不会吗这忒么的叫做杀鲜卑枭将数十员,斩敌酋首级而还,武威城定马隆哪只眼睛看见只杀了数十员了缩水马隆竟然缩水狗屎的马隆”
其余官员用力点头,马隆真是王八蛋啊,竟然把杀了万余鲜卑叛军的超级大功劳轻飘飘的写成了“杀鲜卑枭将数十员,斩敌酋首级而还,武威城定”,你丫的没文化不懂得怎么用最简短的文字写出惊天的功劳就老实承认啊,乱写一气干什么
王敞大声的道“走去看蹴鞠。”推开众人,翻身上马,当先疾驰而去。司马畅大惊,急忙上马,嘴里叫着“等等我”
王济死死的盯着人头京观,想要再说些什么降低胡问静的功劳,可是京观上一张张的人脸让他惊恐不安。在古浪峡的时候他取笑王敞,小心慎言,莫要被胡问静马隆悄悄的杀了,他心中当然知道这只是笑话,胡问静和马隆若是敢杀了中央调查团二十个官员数百士卒,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谋反,胡问静和马隆怎么敢谋反呢纵然王敞记着旧仇当众讽刺诬陷胡问静,胡问静也只能忍的。
可此刻王济却不怎么敢确定了,他的祖父王昶、父亲王浑都是军中名将,他从小就听得多了,许多军中健儿平时被人骂了几句不过是一笑置之,一场大战之后身上带着杀气,谁敢在此时惹他就一刀杀了。胡问静刚杀了上万鲜卑人,身上杀气到了巅峰,若是他敢当众诬赖胡问静军功作假
王济打了个寒颤。
“将军,将军”他的身边一个士卒催促着,调查团其余人都已经走远了。
王济点头,深呼吸,空中的尘土尽数进了他的口腔,他弯下腰猛烈的咳嗽着,心中一片惊慌。
远处,依稀又是一个高大的土堆,大缙中央调查团中有人惊呼“又是一个京观”
司马畅立刻抖了一下,悄悄的勒马降低速度,京观这东西不看也罢。
陡然之间,苍凉的号角声掠过长空,仿佛无数人声嘶力竭的大叫着。
司马畅面如土色,失声道“难道土堆上正在屠杀俘虏”好几个官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司马畅更加怕了,坚决的勒住了马,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顺便又扯住王敞的手臂,颤抖着道“王家表哥,救我”
王敞转头看司马畅,救尼玛个头啊但是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唯一支持他不摔下马的理由是胡问静与他很有交情。他低声道“放心,若是有危险,我会护着你的。”司马畅用力点头,有这个拐弯抹角的亲戚在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众人战战兢兢地又走近了些,那土丘不太像是京观,好像就是一个简陋的土丘,偶尔能够看到胡人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众人松了口气,不是京观就好。
“番和番和番和”巨大的吼声和刺耳的唢呐声传了过来。
众人又抖了一下,但听那嘶吼声中更多的是兴奋而不是痛苦,倒也不怎么惧怕。
似乎有数百大嗓门的人整齐的叫着“番和县5比1胜昌松县”唢呐声更加的喧嚣了。
王敞和一群人莫名其妙,跳下了马,也学着胡人的模样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土丘,一瞅,立刻吓了一跳。
土丘之内是个凹陷的空地,至少有一两万人坐在土丘之上,对着空地大声的叫嚷着。
就在王敞等人的身边,有人大声的叫着“番和番和番和”
王敞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理解了,多半是为蹴鞠比赛的人助威呢,只是有些不理解,蹴鞠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司马畅见不是杀人,立刻恢复了镇定从容,看看这拿土丘当做高台的简陋行为忍不住撇嘴,穷鬼
王敞等人仔细的打量四周,很快在一块平台上找到了穿着官服的马隆和胡问静。众人微微一怔,马隆怎么也在这里又暗暗庆幸,幸好没有去西平郡。
“且看看是怎么回事。”众人打定了主意,静静的旁观。
远处的土丘上无数百姓愤怒的看着场中,丝毫没有欢呼雀跃的意思,与王敞附近的百姓的欢快截然相反。
一个愤怒的百姓站了起来,恶狠狠的指着场地中央的一二十个人大骂“王八蛋一定是作弊了干你娘啊”
更多的百姓站了起来愤怒的大骂“作弊重赛作弊重赛”
王敞附近的百姓们大怒“公平公正公开,谁作弊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作弊了输不起的垃圾”
调查团的一群官员互相看了一眼,个个微微皱眉,人多胆壮,几万人汇聚在一起很容易因为小事情闹出大事的。有人摇头,胡问静和马隆或许是个猛将,但是实在不懂的治理百姓,百姓就该固定在村子里县城里,阡陌相通,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以让百姓聚集在一起呢若是出了群体性事件谁负责若是造反呢有官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应该早早的离开这里。
平台上,胡问静和马隆微笑着看着两地的百姓吵架,这是以地域为单位紧密的团结一致了看看那些胡人和汉人坐在一起,为了同一件事欢呼和吵架,似乎就是如此了。
“总算有些小效果。”胡问静鼻孔向天。她历史学的不怎么样,完全记不得五胡乱华具体是哪年哪月,只记得是在司马炎死了,白痴太子登基以后很多年,估摸着怎么也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吧,那么西凉此刻的胡汉对立都是小意思,她说不定真的可以借助各种手段融合西凉的胡人。
胡问静裂开了嘴笑,下一步就是建立学校,从根源上给胡人孩子洗脑,十几二十年后个个对她忠心耿耿,就算没能产生蝴蝶翅膀消弭五胡乱华,至少这西凉的动乱就不复存在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这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至少万儿八千吧,就这功德搞不好比佛祖还伟大了。
马隆打量着四周的胡人,很是满意胡人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笑道“这蹴鞠比赛之法果然可行,胡人都老实了,老夫一定上报朝廷,推行四方,你凭借这功劳就算不能封王拜将,至少可以青史留名。”
这是马隆拍她马屁胡问静得意的点头“胡某弹弹手指,这些凶残的胡人就像小猫一样老实。”大家吹嘘归吹嘘,万万不能当真。
马隆点头,道“你”
球场四周猛然响起了巨大的轰响。
马隆和胡问静急忙转头,却见一群昌松的百姓冲下了土丘,直到了场地中央,抓起泥土扔向番和百姓。番和百姓毫不示弱,同样抓起泥土乱扔,球场之内很快泥沙蔽日,尖叫刺耳。
马隆冷冷的转头看胡问静“小猫一样老实”胡问静恶狠狠的看着一群百姓,马蛋啊,足球流氓
她厉声道“来人,敲锣”
土丘之上,王敞和一群调查团的官员暗暗叫苦,民变群体性事件搞毛啊这下麻烦大了
“当当当”锣声中,胡问静大步走进了球场中央。
王敞和一群调查团的官员都怒了,你一个人冒出来有个用,几千士卒呢骑兵呢弓箭呢没有几千手拿刀枪身穿盔甲的士卒镇住场子,民变就在眼前了。
有官员低声道“我们人少,起不到作用,不如立刻突围回武威城召唤大军。”王敞转头看那官员,能够把逃跑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有一手啊。
胡问静站在场地之中,冷冷的看着四周,十几个士卒拼命的敲着锣。
有百姓惊叫“不好是胡司马”
又是一个百姓尖叫“糟了,胡杀头要杀人了”
一个百姓大骂“闭嘴快老实坐好,不要出声”
四周的唢呐和号角先停了,然后越来越多的百姓停止了叫骂,最后那些激动的冲到场地中央扔泥土的百姓惊恐的看着胡问静,急急忙忙的跑回土丘之上,规规矩矩的坐着。
王敞和调查团的官员呆呆的看着四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民变这就平息了搞毛啊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紧张的看着胡问静。
胡问静冷冷的道“闹事”
四周静悄悄的,无数人低头看脚趾。
胡问静看着四周,道“信不信胡某杀光了你们”
四周一片寂静。
胡问静冷冷的扫了一圈,见百姓终于老实了,这才道“下一场比赛继续,姑臧县对宣威县”
两只等了许久的球队急忙进场,四周这才有了欢呼声,然后又是刺耳的唢呐声和苍凉的号角声。
几十个花衣服女子跑进了场地开始跳舞。“姑臧无敌”“宣威必胜”
一群调查团的官员已经惊得呆了,胡问静一个人竟然就镇住了上万人王济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杀了多少人才有的凶名
王敞死死的看着胡问静,道“一个被小黄文耽误的杀人狂”王济用力点头,明明是个杀人狂魔写个小黄文啊,好好在杀人狂魔的道路上坚持下去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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