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跳进了陷阱

    江陵城中, 一群门阀中人举杯庆祝“饮胜”

    众人饮了酒,大声的笑着,只要所有官员什么都不做, 胡问静立马就要背上赈灾不力的黑锅, 只要各地再上报死了多少多少人,写一些血书投诉胡问静, 朝廷一定震怒, 说不定就干掉了胡问静。

    有人大声道“胡问静不过是个莽夫, 何必理她。”以为调动各地的仓曹就会有人尽心尽力的赈灾了仓曹是仓曹,县令是县令, 县令不下令, 仓曹倒是下令赈灾试试。

    有人鄙夷的道“胡问静幼稚无比。”胡问静竟然以为可以用仓曹对付仓曹,简直是笑话,整个荆州所有的官员个个都与荆州豪门大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都是自己人,怎么会帮助胡问静对付其他人呢。

    有人笑道“只要我等不出力赈灾, 会死多少人呢”发生天灾之下无非是地方官员擅自开仓放粮与门阀施粥赈灾相互配合,若是老老实实的等朝廷的赈灾粮食或者批复公文, 那么难民早就饿死了。这次只要所有的门阀不施粥赈灾, 就算那些地方官真心赈灾都会有心无力。

    “饮胜”又有人举杯, 胡问静将成为荆州历史上最短命的刺史, 熬不过三个月就会被朝廷撤职,这还是因为传递信息不方便, 不然胡问静三天就要下台。

    众人大笑,胡问静单枪匹马到了荆州竟然没想联合荆州门阀和官员,一心一意的单挑全世界,荆州的大水都没她脑子里的水多。

    一群官员微笑着举杯, 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有官员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刺史府打探消息。”其余官员点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钱到位,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荆州刺史府中,贾午抱怨着“你太偏激了,江陵所有官员消极怠工,谁来赈灾谁来处理水患到时候倒霉的是你。”

    胡问静惊愕的看着贾午“本官怎么会倒霉荆州大水关本官何事本官初到荆州,什么都来不及做呢。大水之下河堤若是垮了,那是地方官偷工减料,顶多追究前任荆州刺史的责任,怪不得本官头上。本官已经下令核查粮仓上报灾情准备赈灾,本官该做的都做了,谁能说本官做错了本官已经尽力了,那些地方官员不肯做事,百姓饿殍遍野死伤无数,又与本官何干那些地方官又不是本官推荐任命的,怎么都不是本官的人。死了很多人,那很好啊,本官就上报朝廷,荆州各地官员救灾不力,死伤无数,民怨沸腾,必须依法严惩,尽数罢放三千里,朝廷肯定同意的,本官立刻就提拔亲信补上官位,以后整个荆州就是胡某的了,哈哈哈哈”

    贾午认真的打量胡问静,搞不明白胡问静怎么会如此阴狠毒辣。

    “哐当”酒杯落在了地上。

    一群官员们一齐变色,就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黑锅谁背的问题

    荆州赈灾不利的黑锅肯定会被胡问静甩到了地方官员的头上,甚至不能说“甩”,刺史已经启动了赈灾的程序,核查粮食核查灾情,地方官却坐视灾情什么都不做,这不是地方官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就算荆州百姓死上一半人也是地方官员人人脑袋落地,胡问静撑死就是被贬谪一级而已,还会有无数人为她喊冤,胡问静胡荆州刺史刚到荆州,板凳都没有焐热,荆州大水关她事,当然是地方官承担九成九的责任,胡问静只是倒霉被牵累了而已,胡问静说不定就换个地方继续做刺史了。

    一个官员惨然道“诸位,只怕我等必须全力赈灾。”就算平时与门阀的牵连再深,在自己的脑袋和前途之下算老几。

    一群门阀中人脸色阴沉,胡问静真是心狠手辣,竟然想要用荆州洪灾清洗掉荆州的所有官员,这就必须插手赈灾了。

    “慢”

    众人转头看去,蔡阀的阀主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慢慢的道“若是我等主动赈灾,岂不是如了胡问静的意她什么都没做,但救灾的功劳全部都是她的。”

    好些官员早就想到了,但是又能怎么样,门阀或者不在乎死多少人,反正与他们无关,可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分分钟会被朝廷追究责任,胡问静罢免他们也好,杀了他们也好,简直是名正言顺。

    蔡阀阀主桔子皮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狰狞的笑容“老夫有个主意。”他威严的看着周围的众人,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胡问静当年在关中当县令,遇到了胡人作乱,不是联合所有县令将胡人甩锅给了扶风王司马骏吗胡问静能够甩锅,他们也能甩锅

    一群门阀中人和官员大笑,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一群官员和门阀计算的非常的清楚,荆州各地闹洪灾倒霉的是各地的官员,但是只要难民到了江陵,那么所有责任都是江陵最大的官员荆州刺史的,荆州的一把手在江陵,什么江陵太守荆州别驾统统靠边站,必须是荆州刺史承担所有的责任。到时候在江陵的官员一甩手,看胡问静如何面对满城的难民。

    一道道命令光速传递向荆州各个郡县,把所有的难民不分男女老少尽数驱赶到了江陵,老子要让胡问静自食其果

    长街的空地上聚集着一两百人,路过的人嫌弃的看着他们,快步离开,最近发大水,逃难的人都挤到了城里,很是可怜,但是这些难民又脏又臭,真不明白官府为什么不管管。

    那群难民中有人大大咧咧的说着笑话,前些年看到地主老爷摔倒的事情被反复的拿出来说,仅仅今天已经说了五遍了,那些人却依然快活的笑着。更远处,几个男子沉闷的蹲着,将头埋在手臂之中,一声也不坑。一棵树下,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发呆。

    几个小孩子到处的乱跑和欢笑,或许这里只有他们是真的无忧无虑。

    周渝缩在角落,心中唯有迷惘。大水冲掉了整个村子,冲掉了她的茅屋,她人生第一次遇到了发大水,明明是晴空万里,为什么忽然就发大水了不是只有下雨才会发大水吗尽管在后来她从周围的人中零零碎碎的听到了一些,好像是上游的地方下了暴雨,这下游就被淹了。

    周渝蜷缩着,衣衫和鞋子上的水早就干了,留着一些污渍。她没有衣服可以换。全村都在大叫“发大水了,快逃”,四处都是哭喊声叫嚷声,她吓坏了,什么都没拿就跑了出来,跟着村里的人逃到了高处。此刻她心中有些后悔,茅屋被冲垮了,她的家没了,那些破衣烂衫没了也就没了,可是米缸里还有大半缸大米呢。这是她一粒米一粒米节省下来的口粮啊,平时都舍不得吃,只吃一些野菜什么的,想着到了秋收之后若有余粮,就存起来,到过年的时候好好的吃一顿大米饭款待自己。可是现在全没了大半缸大米啊,至少又四五十斤呢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周渝将头埋在臂弯之中,不敢想象未来怎么生活。她是佃农,田地被大水淹了,今年的佃租肯定交不出来了,地主老爷明年还会将田地佃给她吗她或许等不到明年,她明天吃什么村里的大水退了吗她还能回去挖出那大半缸米吗

    有人眼巴巴的看着远处,喃喃的道“为什么官府还没有发粮”其余人盯着远处,心中期盼无比“听说只要遭了灾,官府就会给吃的喝的,还不用干活,是不是真的”有人大声的道“当然是真的戏文里都有,皇上肯定会派钦差赈灾,然后大家都可以去领吃的。”荆州虽然是征战之地,没几年是太平日子,但是田地却不少,老天爷也给面子,好些年都没有发洪水什么的,上一次发大水还是关羽战死的那一年,众人对官府施粥赈灾的事情很是陌生。

    有人伸长了脖子,官府没有施粥施粮,那些富贵老爷也该施舍吃的了啊,戏文里不是常有仁慈老爷给灾民施粥吗为什么两天了,就没有仁慈老爷出来施粥呢

    有人骂着“再不给吃的,老子就要饿死了”很多人无助的坐着,没有吃的就是没有吃的。

    远处,有几个衣衫整齐的人走了过来,一群村民抬起了头,惊喜的看着,难道是来施粥的

    有人激动的跑了过去,问道“老爷,粥呢粥呢”那几个衣衫工整的人中有人抢上几步,一脚踢在了那个村民的肚子上“滚开”

    激动地村民畏惧的看着几人,不是施粥的仁慈善良老爷。

    几人冷笑着在难民之中游走,时不时挑起一两个孩子的下巴仔细的查看,那挑挑拣拣的模样仿佛是在挑一条狗。

    有村民瞬间门懂了“那是管家老爷来买人了”周渝抖了一下,买人

    “三百文,我只给三百文。”那个管家挑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下巴开价。那小女孩惊恐的看着爹娘,她的爹娘对那管家谄媚的笑着“低了些,在多给些。”

    那管家冷哼一声,转头就走,那小女孩的爹娘急忙扯住了那管家哀求“三百文实在是太少了至少三百五十文”那小女孩拼命的哭“爹,娘,不要卖我,我会干活的,不要卖我”那爹娘理都不理,甩开那小女孩攀扯的手臂,只是对管家赔着笑脸“再多给些,再多给些。”

    周围的村民无所谓的看着,有人道“运气不好,遇到了大水,自然要卖了女儿换些米粮,全家都能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女儿进了地主老爷家有吃有喝有住,那是享福了,要记得这是爹娘的恩德”有人竟然笑了,道“养着一个赔钱货有什么好的,早早的卖了还省了银钱。”

    周渝惊恐的看着周围熟悉的村民,那说卖了女儿全家都能活下去,是对女儿的恩德的是村头的张三叔,平时笑眯眯的很是和气;那想要将女儿早早卖了的是村尾的赵六叔,那点头盯着女儿看的是王大哥,那一脸心动却又有些犹豫的是李大婶他们是不是不是人啊

    那小女孩孩子凄厉的哭着,周渝死死的捂住了耳朵,浑身发抖。

    那管家四处的游走,到了周渝的面前,用那看一条狗的眼神打量着周渝。

    附近立刻有村民赔着笑跑了过来“管家老爷,这丫头你看多少钱”那管家皱眉“长得还不错,但是年纪大了,这有十五六了吧”

    周渝惊恐的抬头,颤抖着道“我不卖”那管家喝道“到底卖不卖”

    那村民对着周渝厉声呵斥“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又谄媚的对着那管家笑着“卖,卖,当然卖”

    周渝愤怒的盯着那村民,认得是村里的钱三毛,平时见了也打个招呼,可钱三毛凭什么就能卖了她愤怒和惊恐之下,周渝说话都流畅和大声了“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卖我我说不卖就是不卖”

    那管家看了一眼钱三毛,冷笑几声,这种货色见得多了,他丝毫都不奇怪,淡定的一言不发。

    钱三毛愤怒的看着周渝,若是那管家认为他们非亲非故就不能卖了周渝,他怎么办他大声的胡说八道“我是你二叔”转身招呼妻女“你们说,我是不是她二叔”

    钱三毛的妻子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她二叔她从小就在我们家吃饭,是我们养大的,卖她有什么错管家老爷莫要信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我们就是她二叔,卖她天经地义。”用力的扯女儿“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姐姐。”

    那钱三毛的女儿惊恐的看着爹娘,畏畏缩缩的躲在娘亲的背后,很清楚的知道要么卖了周渝,全家有钱吃饭,能够活下去,要么就卖了自己。她低声道“是,就是我姐姐。”谎言出口,声音更加的大了“就是我姐姐”

    周渝不敢置信的看着钱三毛一家,世上竟然有这么无耻的人她大声的叫着“你们说谎我和你们无亲无故不要信他们”

    钱三毛一巴掌打在了周渝的脸上,她倒在了地上,钱三毛厉声道“贱人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谄媚的对管家道“这就是我家的孩子,我做主,将她卖了,管家老爷说值多少就是多少。”

    管家笑了“一百文。”这种事情真的是见得太多了,他才不在意呢。

    钱三毛咧嘴笑了“成。”

    周围的村民有的乐呵呵的看着,钱三毛拿了一百文钱,必须拿出来平分。有的使劲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家中没有男丁就是任人欺负甚至发卖的命。

    几个仆役去抓周渝,周渝奋力的厮打,可是她已经饿了几日了,一点点力气都没有,很快被几个仆役抓住。她只能恶狠狠的对着钱三毛大叫“钱三毛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纵然是她也知道这些话毫无力量,什么天理循环,什么做好人有好报,在无怨无比被钱三毛卖了,在一群村民笑呵呵的冷眼旁观之下尽数的崩塌。

    钱三毛已经在卖身契上按了红指印,谄媚的笑着“管家老爷,钱呢”那管家随意的挥手,一个仆役慢悠悠的开始数钱。钱三毛贪婪的看着那一个个铜钱,一百文啊足够他们全家好好的活好久了。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大声的叫着“管家,管家老爷说了,这次一个人都不买”

    管家一怔,老爷为什么忽然心善了他脸色一沉,挥手“走,回去。”几个仆役放开了周渝,撕掉了卖身契,又一脚踢翻了那卖了女儿的人,在他的怒吼中夺回了银钱。

    “明明已经买了为什么忽然不买了你们不讲理”那卖了女儿的人愤怒的嘶吼着,“有钱人欺负穷人啊大家快来看啊,有钱人欺负穷人啊。”

    钱三毛脸色铁青,就差一点点就拿到钱了,该死的他愤怒的看着那管家的背影,有钱人竟然不讲理。

    周渝从地上爬起来,愤怒的指着钱三毛,厉声叫道“钱三毛你好你好你好”

    钱三毛无所谓的看了一眼周渝,淡淡的道“叫什么叫,我是为了你好。”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的与家人在一角坐下。

    周渝愤怒的看着钱三毛,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骂人钱三毛根本不在意,反而口口声声的为了你好,报官她跟着村里的人到了这里,不知道官府在哪里。她难道还能打人杀人吗周渝转头看周围的村民,一张张熟悉的脸或似笑非笑,或事不关己,或带着惋惜,没有一个是愿意出头主持正义的。周渝心中冰凉,内心极度的愤怒和惊恐无处发泄,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手脚不断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衙役走了过来,不耐烦的道“你们叫你们你们都过来”

    一群村民立刻精神了,这是官府发粮食赈灾了吗

    那衙役冷漠的看着众人,指着某个方向,道“往西面走,去江陵城,刺史会管你们吃喝的。”

    一群村民惊喜的感谢着“是,是,多谢衙役老爷。”纷纷快步向西走去。有人嘀咕着“江陵城在哪里啊没听说过啊。”

    那衙役冷笑着,此去江陵城有两三百里地呢,也不知道这些人几时才能到江陵城。

    周渝晃晃悠悠的跑到了那衙役面前,指着钱三毛道“衙役老爷,我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刚才想要卖了我请衙役老爷做主”

    那衙役厉声喝道“滚”

    周渝呆呆的看着那衙役,今天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人生。

    那衙役恶狠狠的看着周渝,这个女子怎么还不滚他就要一脚踢过去,却猛然想到县令命令将所有灾民都驱赶到了江陵时那诡异的笑容,他总觉得背后有什么计划,他不想为了一个难民女子就冒破坏了县令的计划。那衙役克制住打人的冲动,冷冷的道“告诉你给大秘密,往西出了城门五里,那里不仅有粥,还有馒头,但是数量有限,去迟了就没有了。”周渝死死的盯着那个衙役,苍天无眼的愤怒和绝望被饥饿迅速的压了下去。她深深的看了那冷漠的衙役一眼,记住了他的模样,大步向西面走去。

    其余村民已经走出了老远,有人嘀咕着“怎么还没有看到吃的”“江陵城到底有多远”城中交错的街道中时而有其他村子的难民汇聚而至,众人越走越慢,江陵城到底在哪里

    一些衙役在众人的背后驱赶着“走快点”“只要去了江陵城,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

    有难民坚决不去江陵城,是发大水又不是干旱,大水总会退去的,回到村子里重建家园不香吗就算官府和地主老爷不肯发救济粮,村子里也有的是野菜,何必跑到遥远不可知的江陵城吃野菜

    一群衙役互相打了个眼色,有衙役大声的道“荆州胡刺史说了,给所有遭了大水的难民分田地分房子分老婆”

    分田分房分老婆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有人眼睛发光,说什么都要去江陵城拿地拿田拿房拿老婆,有人不信“这种话你也能信什么时候听说过官府给灾民分房子分田地分老婆的”好些人点头,遇到天灾的时候官府能够施舍一些饿不死人的薄粥已经是仁政了,哪里有分房子分田地分老婆的。

    那些信了的人大声的道“可是这是荆州刺史说的荆州刺史老爷怎么可能骗人”一群人看那些衙役,衙役们微笑着点头“荆州胡刺史说的,你们去了江陵人人都有田地有房子有老婆”

    众人欢呼,快走了几步,但浑身没力气,很快就慢了下来。

    周渝大步的追上了众人,恶狠狠的看着村民们,村民们毫不在意,一个女人的怨恨算什么周渝心中愤怒,竟然越走越快,见那被卖的小女孩畏畏缩缩的跟在爹娘身后,她忍不住道“这种爹娘你要来干嘛”那小女孩恶狠狠的看着周渝“他们是我的爹娘,是为了我好”然后讨好的对着爹娘笑。

    周渝心中又是怜悯,又是鄙视,人与人之间门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还要大。她加快脚步,这个村子的人都不是人,她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和一群不是人的人在一起。今天那些人可以坐看钱三毛卖了她,明天就可以做出更恶劣的事情。

    周渝大步的前进,就这么快走了几步她就头晕眼花的厉害,但她咬紧了牙齿,纵然饿得眼冒金星,脚步摇晃,却依然绝不停步。

    周围的人鄙夷的看着脚步蹒跚的周渝,有人鄙夷的笑着“这个贱人走这么快干嘛”“蠢货,以为江陵城很近吗至少有二三十里呢。”“不止至少五十里。”“这么远,走这么快干嘛,要慢慢的走。”更有人转头看身后的衙役们“我们走不动了,为什么官府不给吃的”

    衙役们恶狠狠的道“往前走前面就有吃的。”

    一群百姓半信半疑,看看大家的速度差不多,丝毫没有加快速度的意思。

    周渝到西门的时候已经一口气甩开了众人几里地,她跌跌撞撞的走着,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路,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快,又要去哪里。

    忽然,她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异常的味道。她浑身一颤“那是”一股说不上芬芳的淡淡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那是野菜粥的香气那是馒头的香气真的有吃的”周渝想要跑步,可全身的偶没有力气,只能跌跌撞撞的向前,终于挨到了一个亭子前。

    亭子前一排放着几口锅,野菜粥在锅子中慢慢的翻滚着。一个蒸笼上野菜馒头冒着热气。

    几十个仆役拿着刀剑棍棒簇拥着一个门阀子弟,那门阀子弟坐在椅子上,不屑的看着摇摇晃晃的周渝,嘲笑道“没想到刘某今日真的见到了饿得眼睛发绿。”

    周渝什么嘲讽都没有听见,死死的盯着野菜粥,深深的呼吸。

    那刘姓门阀子弟随意的道“给她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群仆役大声的应着,刻意打得厚厚的满满的野菜粥递给了周渝,大声的道“还不谢过刘大公子”

    周渝急忙道“谢刘大公子”将厚厚的野菜粥大口的喝到了嘴里,苦苦的野菜粥入了她的咽喉,到了她的胃,浑身都舒服了起来。她几口喝完了野菜粥,又拿野菜馒头将粥碗蹭的干净,几口吃下,大声的再次道谢“谢过刘大公子,刘大公子以后多福多寿,儿孙满堂。”

    那刘大公子哈哈的笑着,也不在意一个难民女子的恭维和祝福,他只是顺手刷个声望而已。刘大公子随意的道“来人,再给她一碗粥,三个馒头。”这种野菜粥和野菜馒头压根费不了多少粮食,在刘府就是喂狗都不会吃。

    周渝大口的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野菜馒头,将其余两个小心的收在了怀里,这才寻了一棵树舒舒服服的靠着。疲惫的身体仿佛终于有了力量,眼前也不冒金星了。

    过了不久,大批的难民到了,一群仆役拿着棍棒呵斥着“都排好了队伍每个人一碗粥”

    这野菜粥野菜馒头不值钱,但是运到这里太累了,数量有限。这野菜粥越分越少,仆役随手加了一大瓢的水,这稀薄的野菜粥更加的稀薄了,而野菜馒头更是早早的就没了。有人吵闹,却被仆役的棍棒恶狠狠的打着。

    有仆役大声的道“沿着大路往西面走,每个城镇外头都有人施粥,你们到了江陵城就有好日子过了。”一群难民懒得理会,或吃着粥,或缠着仆役要粥喝。

    周渝用心的记下,这次侥幸走得快,比其他人多吃喝一些,下一次走得快些,是不是也能多吃喝一些她看着那些拿着薄薄的野菜粥的难民,心中苦涩无比。她愤恨着村民们的毫无人性,可是她自己呢她的怀里还有两个野菜馒头,会拿出来分给那些喝着薄薄的野菜粥、依然饿的饥肠辘辘的人吗

    “我不肯拿出来分给别人,我是坏人吗”周渝无法回答。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她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转身看了一眼身后乱七八糟的或席地而坐,或靠在树上的难民。

    她只想不做坏事的活下去。

    周渝大步向西面走去,下一个城镇有多远至少几十里地吧,她一定要尽快的赶到,好好的休息,然后不断地向江陵城前进。或许江陵城有一个美好的世界等着她,或许没有,但是她别无选择。因为那个村子她已经不敢再回去了。

    荆州各地被洪灾影响了家园的百姓抛弃了一切行礼,被衙役和门阀的仆役们驱赶着,以超出想象的每天六十里地的速度前进,更有一些府县自忖距离远了些,怕是无法在短期内赶到江陵城,干脆雇了车船送难民直赴江陵。只要能够借难民之手闹腾江陵,让胡问静被朝廷追究责任,谁在乎那些车船费用。

    为了让胡问静下台,各地门阀和官员积极的开动脑筋,发挥主观能动性,区区几千难民有个用,难民不过万根本不足以震撼朝廷,但是荆州在大缙朝连续的抽调人口之下,实在是地广人稀了些,不把所有过了水的百姓尽数驱赶到江陵,竟然有些凑不到数万难民,此刻万万不能漏过了一个难民遗憾终生。

    各处道路边的树林之中,时不时可以听到衙役或者门阀的仆役们的怒喝“你为什么躲起来敢不去江陵就打死了你”“老爷,我家就是被大水淹过了脚脖子而已,现在大水肯定退了,我还要种地呢。”“敢不去就打死了你”

    更有门阀一咬牙干脆把闲着没事干的仆役或佃农也打发去了江陵。“你们只管去江陵白吃白喝,早去早回,不耽误秋收。”一群仆役和佃农自然是用力点头,这辈子没有离家三十里过,正好去江陵城见识见识。

    从空中俯视,至少两三万百姓像蚂蚁一般向江陵城汇聚。无数荆州豪门大阀中人和官员狞笑,看胡问静怎么死。

    刺史府中,小问竹乖乖的坐在案几前拿着毛笔写字,只是她的手甚至整个人实在是太小了,拿着普通的毛笔竟然有些晃晃悠悠。

    贾午赞道“问竹写的真好,比谧儿好多了。”小问竹看看歪歪斜斜的字,得意的对着贾谧笑,贾谧不服气,更加认真的写字。

    司马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就得意了“果然是我写得最好”

    胡问静在一角不停的打着木桩,捆在木桩上的稻草飞溅,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圈。

    贾午看了一眼胡问静,胡问静勇则勇矣,果然是没什么脑子。“探子消息,各地的难民都在向江陵汇聚。”她提醒道,贾家虽然在荆州没什么根基,但是贾充的招牌还是很响亮的,自然有荆州的官员愿意透露一些消息结好贾午。

    胡问静应着,继续猛打木桩。

    贾午提高了嗓门“各个门阀已经撤出了江陵了,摆明了是要让难民大闹一场,等两三万难民到了江陵,看你怎么办”两三万难民的数量放在洛阳都有些多了,放在人烟稀少的江陵,不,是放在人烟稀少的荆州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江陵城肯定会大乱。

    贾午意味深长的道“你做人太冲动了”能打又怎么样,个性冲动不考虑后果的人做个猛将勉强凑合,做个大将都不够资格。

    胡问静深呼吸,最后打出一拳,终于停手,转头道“怎么办”就这么一个转身的动作,胡问静头发上的汗水像雨点般滴落在了泥土之中。

    司马目不转睛的看着胡问静,为什么胡问静头发上也会有水

    胡问静认真的道“我承认进城的时候我是冲动了些。”那些公子哥儿为了出人头地抓住一切机会刷声望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在乡品决定能不能当官,而不能当官就会被豪门大阀吞噬的狗屎世界想要刷声望刷乡品有什么错胡问静非常的理解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公子哥儿想要刷声望的迫切,她不是就配合过那些想要刷乡品的公子哥儿吗但是胡问静实在无法忍受拿灾难刷声望的作法。荆州洪灾,百姓嚎哭,在那些公子哥儿的眼中竟然只是刷声望的机会,竟然觉得只要喊几声“开仓放粮”就是做了正确的事情,就是公私两便,就是有功于与社稷人民想到这些以为救灾只是喊个“开仓放粮”的口号的蠢货很有可能成为官员管理一方,胡问静真的是愤怒了,让这些家伙当官简直是祸害人间门。

    “但是,胡某怎么会任由冲动主导胡某的行为”胡问静斜眼看贾午,又恶狠狠的瞪了司马一眼,司马吓住了,扁嘴想哭,又被胡问静恶狠狠的眼神吓回了泪水,惊慌的低头写大字。

    贾午不屑的笑,嘴硬,如今被全荆州的门阀和官员抵制,还挖了一个大坑等着胡问静掉下去。

    胡问静摇头,坐下来修炼内力“你不会以为胡某在京城待了大半个月才出发,每天都在闲的无聊打苍蝇吧”她笑了笑“实话告诉你,这次不是我掉入了他们的坑,是他们中了我的计。”

    贾午盯着胡问静的脸,认真的问道“你脸抽筋了”

    胡问静认真无比“我在尝试怎么样的笑容才是笑得像偷了一只鸡的老狐狸。”

    贾午转头看小问竹,总算小问竹不像胡问静,精神正常,健康成长。

    洛阳城中,贾充将信纸缓缓的烧掉,心中对荆州的门阀和官员鄙夷到了极点,胡问静的计划如此的简单,为什么这些门阀中人和官员个个都看不出来

    他微微的叹气“果然是一个废物盈朝的时代。”大缙朝自从强力推广九品中正制之后,这曹魏聚集的人才竟然被反向淘汰了,越是人才越是无法进入朝廷。

    贾充慢悠悠的看着天空,胡问静在荆州真的可以打出一片天地吗

    他忽然笑了,这最近百余年又是汉朝覆灭,又是群雄割据三国鼎立,又是一连串的权臣篡位,胡问静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司马懿呢他只怕是看不到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干掉卫瓘。

    五天后,周渝终于到了江陵城,江陵城外已经到了不少的难民,四处都有人叫嚷着“胡刺史,胡刺史我们来了,说好的房子田地老婆呢”

    周渝四处的寻找,意外的没有找到施粥的地方。她悄悄的按了一下衣袖中的破烂长矛头,这是她在路上捡来的。这一小截长矛头并不锋利,但依然让她心中有了几分安稳。

    “我终于到了江陵城。”周渝盯着江陵城宽大的街道,心中有些终于实现目标的得意,也有些迷惘,接下来她的命运会是什么

    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怀里还有几个积累下来的馒头,这几个馒头竟然不是野菜馒头,而是真正的面粉馒头,她一直都舍不得吃。

    远处,又是一群难民进入了江陵城,满脸喜色的叫着“胡刺史,我的房子呢”

    某个酒楼就在城门附近,站在二楼可以眺望到城门口的难民。

    十几个门阀的年轻公子哥儿大笑着看着城门口越来越多的难民,胡问静可以派出一些仆役暂时将难民驱赶和集中在空地上,但是不能解决那些难民的衣食住行,以及“房子田地老婆”,这些难民一定会闹腾起来。

    “很快,我们就需要等待朝廷派一个新的荆州刺史了。”一个公子哥儿举杯大笑,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门阀中的长辈都撤到了城外的庄园之中,这江陵城中以他们这些年轻人为尊,他们正在主导一个时代的来临。

    另一个公子哥儿眼睛放光“天下很快就会传扬我等兵不血刃扳倒荆州刺史的传奇。”

    众人愉快的笑,既然他们冒险留在了江陵城中,那么一切荣誉自然该归属他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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