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官员已经退去了大半, 只剩下了张华卫瓘和一群司马家的王侯们。
张华对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对胡问静的轻视很是不满,为了朝廷,为了天下, 他必须尽力说清楚荆州事态的严重, 哪怕得罪了诸位王侯也在所不惜。他认真的看着众人,慢慢的道“诸位,胡问静杀尽荆州的官员定然是心存反意, 不可不除。”一州刺史杀光了朝廷命官, 这不是造反还能是什么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都笑了,看张华的目光像是在看白痴。司马亮捋须道“张司空难道以为本王看不出来或者以为司马家的王侯个个都是蠢货”他转头看一群司马家的王侯,一群王侯一齐大笑。
司马亮盯着张华,慢慢的道“难道我等真的会以为荆州所有官员参与谋反难道我等不知道胡问静是想清理荆州官场, 安排自己的人手张司空太过小看了我等了。”他傲然看着张华,司马家人才济济, 前有“司马八达”,后有司马家两百英才, 整个天下都被司马家夺了, 论智谋谁敢说超过了司马家
张华一怔,司马亮等人看穿了胡问静想要独霸荆州却又不动声色,这是为何。
司马干咳嗽一声, 争夺皇位的重要关头不能只让司马亮出风头,道“司马炎的的四个儿子的封地在荆州,南阳王司马柬, 长沙王司马,城阳王司马遐,汝阴王司马谟,嘿嘿, 除了几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儿子,司马炎是把所有活着的儿子都送到了荆州了。若是再算上贾充的小女儿贾午和过继的孙子贾谧,这司马炎和贾充两人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荆州了。”他是司马炎的五叔,丝毫不用考虑言词修饰,对“前皇帝”司马炎直呼其名。
司马干盯着张华道“司马炎被逼逊位,有怨气吗定然有的,可是司马炎是聪明人,他退位才能够让司马家更好的发展,他退位是大势所趋,司马炎再怎么有怒气有怨气也会忍,可是他也怕啊,怕我们容不下他。”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微笑着点头,这是他们达成的共识之一,司马炎不是被逼逊位,而是退位让贤,传出去就好听多了,说不定几百年后还会成为美谈。
张华死死的盯着司马干,又看看司马亮,你们是不是想多了
司马干嘿嘿的干笑,笑容中诡异无比,司马家的天下是谋朝篡位得来的,最清楚不过皇帝退位之后的下场是什么,曹老板家有几个剩下的他淡淡的道“司马炎身体一直不好,活不了几年的,他最怕的不是我们杀了他,他最怕的是我们杀了他的儿孙,灭了他的满门。他把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尽数打发去了荆州只是为了留下血脉而已。”他盯着张华“南阳王司马柬下落不明,只怕是死在了乱军之中,剩下三个五、六、七岁的孩子能够做什么司马炎没想夺回皇位,他想的是三个儿子不要死的不明不白,这辈子能够安安稳稳的在荆州当个衣食无缺逍遥自在的藩王。”
其余司马家的王侯笑着点头,荆州缺乏人口,缺乏科技,地大却人疏,也不产马,根本没有造反的力量,司马炎苦心谋划把几个儿子安置在荆州而不是富庶的中原就是想要表明态度,求诸位王侯饶了他们一条性命。如今胡问静血洗荆州不过是奉了司马炎贾充的命令表明司马炎的底线,三个小皇子在潮湿的荆州绝对没有发展余地,没有夺回皇位的可能,若是其余司马家的王侯依然想要斩草除根,那么司马炎绝对不缺乏鱼死网破的勇气。
司马彤笑着道“司马炎终究是老糊涂了,我们都是司马家的人,难道还会下令地方官员干掉了司马家的三个小孙子”他轻轻的捋须,作为八爷爷怎么会杀掉三个微不足道的小孩子呢司马炎真是多虑了。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对司马炎不屑极了,司马家会血脉相残吗司马炎真是太没气魄和眼光了。但司马炎如此紧张的表明他没有丝毫的翻盘的意思,众人也可以放心了。
张华苦笑,司马家的废物们的思路真是奇妙啊,可竟然也有几分道理,难道是他想多了十几岁的女孩子想要独霸荆州果然有些不合理,抢光荆州的帅哥倒是更合理一些。他有些犹豫,或者真的是司马炎和贾充的授意
司马伦扫了司马攸一眼,道“何况司马攸也防着司马炎呢。”
司马攸转头看司马伦,被识破了倒是小看了司马伦。
张华一怔,他倒是没注意到这点。
司马伦淡淡的道“中原有这许多的大好河山,司马冏的封地为什么就偏偏选了宜都郡呢”他负手看着张华,张华皱眉,他也曾怀疑过司马冏为什么要选宜都作封地,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司马伦眼中闪过自信的光芒,道“张司空不懂军事,不知其中奥妙。这宜都郡控制着荆州入蜀的水道。宜都郡一日在司马冏的手中,胡问静就一日不能轻易的入蜀。”当年刘备和陆逊为了宜都郡的治所夷陵打得头破血流,可见宜都郡的重要。
张华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卫瓘和司马攸,卫瓘和司马攸是担心司马炎和贾充明着安排儿子留驻荆州,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从荆州入蜀,或占据蜀地自立为王,或借助蜀地的人力物力反攻关中进而夺回天下。
张华微微的叹气,军事上他果然不太行。这么看来胡问静在荆州真的是闹不出什么花样的。
司马亮看着张华,笑道“如今张司空知道为何我等都不在意荆州了吧”荆州就是留给司马炎的子孙的一块蛮荒之地,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是杀光了所有荆州门阀也好,是把所有嫡系官员全部迁移到荆州也罢,司马家的王侯统统不在意,司马炎的三个小儿子想要闹出事情来至少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现在何必考虑这么远的事情中原人到了潮湿的长江以南没几个能够活二三十年的,司马炎的三个小儿子或许根本活不到野心满满的年纪。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不屑的看着张华,张华出身终究低了,完全看不清大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谁坐上那张龙椅,其余事情根本不值得浪费精力。
张华听着一群王侯的言语,竟然有些半信半疑了。他反复的斟酌,胡问静借着荆州门阀排除异己那是板上钉钉的,但究竟是不是造反或许真要再看看。他转头看了一眼卫瓘和司马攸,见两人低声说着话,他又转头看向大殿尽头那空着的龙椅,心中苦笑,只要荆州依然听朝廷的号令,上缴钱粮税赋,其他事情确实可以放一放,是他过于看重胡问静了。至少眼前最迫切的事情绝不是长江以南的荆州,而是这空荡荡的龙椅到底是谁坐。
吏部今天空荡荡的,往常到处挤满了询问调动升迁等等事宜的官员们,今日却一个都看不见,一群吏部的官员悠闲的喝着茶水聊着天。荆州刺史胡问静发飙铲除异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朝廷,所有官员一齐痛骂胡问静是个混账王八蛋,觉得手下不听话,不一条心,那就找下级的错误踢出荆州送回吏部啊,哪有直接肉体消灭的,胡问静简直不是人
“最毒妇人心”的骂声充斥了洛阳各个衙门。但所有想要调动升迁的官员默契的放弃了调动升迁的要求,就是白痴都知道此刻荆州是全大缙最缺乏官员的地方,从县令到太守统统空缺,随便数数就有百十个空位置,但是那是要用脑袋去赌的,不是贾充司马炎一系的人去了十死无生。
刘琨坐在案几前默默的喝着酒,他有些悲伤,老实说,他的出身很不错,正正经经的有族谱记载的中山靖王之后,比刘备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靠谱多了,刘琨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大官,他的外祖父是曹魏名将郭淮的弟弟郭镇,最近有消息说他的舅舅郭奕要成为朝廷的尚书了,他的姐夫是赵王司马伦的长子司马荂。不管怎么看刘琨都是根红苗正的豪门子弟,家族中人才济济,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刘琨知道他完了。
他错误的选择了投靠贾充,而贾充已经彻底完蛋了。哦,“彻底”二字有些夸张,但是没了皇帝加持的贾充没有从太尉的位置上退下来只是因为他党羽太多,若是冒然动贾充就会影响朝廷的安稳,在皇帝逊位的节点上谁也不想多事,而且所有人都说贾充活不了多久了,让贾充平平静静的老死不好吗,何必除掉一个必死的老人而让朝廷动荡不安。只是这贾充因此也没了往日的权威,朝廷的核心如今分散在了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和卫瓘张华的手中,贾充再也不能一呼百应了。
偏偏刘琨当年一心想要抱贾充的大腿,对司马家的落魄闲散废物王侯压根就没有正眼看过,虽然不至于当面嘲笑司马荂司马伦,但绝对谈不上多么的恭敬。如今司马伦得势了,他难道能去求司马伦给个官位吗司马伦照顾自己人都忙不过来,会理会他吗至于卫瓘和张华,刘琨更是想都没想过。投靠了贾充就是与卫瓘和张华进入了心照不宣的敌对关系,他倒是想不要脸面的去求卫瓘和张华,但也要人家可以大度的不计前嫌啊。
刘琨闻着酒香,何况贾充还活着呢他若是背叛了贾充跑去抱卫瓘和张华的大腿,贾充会不会报复他只是个小人物而已,能承受得起贾充的报复
刘琨长叹一声,仰头喝下了杯中的美酒,美酒的浓香丝毫没有让他感到愉悦。真是时也命也,他怎么就投靠了贾充呢
刘琨知道胡问静如今风生水起,同是贾充一派,他是不是可以去投靠胡问静洛阳无数官员都以为胡问静一定会杀了所有非贾充一派的荆州官员,刘琨不屑一顾。他是二十四友艳行记的经历者,很清楚胡问静起初是克制和讲理的,是石崇等人采取了恶毒的攻击才导致了胡问静的激烈反杀。他认为胡问静并不会毫无理由的杀了荆州官员,胡问静是可以沟通的。
但是,他真的要去荆州投靠胡问静吗
刘琨慢慢的倒上了酒水,胡问静是女人啊。他苦笑着,魏缙整体而言对女人其实已经比刘汉时期宽容了很多了,以前是绝对不允许女人出席宴会的,更不用说允许女人结伴周游,观视渔畋,游览名胜山水,涉足佛寺,路上高声喧哗,夜宿他家了。但这只是民间的习俗渐渐变得宽容,不代表士族。
曹魏的夏侯惇在宴会上要求妻子们出席时,来自豪门大阀的卫臻反对道“末世之俗,非礼之正。”一群豪门大阀的士子很是赞同,但来自社会底层的大老粗文盲垃圾野蛮人夏侯惇怒而将卫臻下狱。然后呢顶尖豪门就允许妻子们出席宴会了吗
刘琨一口饮干了酒水,谣传,某个门阀阀主被强制要求带着妻子出席宴会,那个阀主一转身就杀了妻子,声称“无妻,何来出席宴会”如此极端的事情竟然传为了美谈,吓得曹魏的官员们只能作罢,再也不提带着妻子出席宴会。
这女子出游,女子当官,在大缙朝的民间自然是无妨,但是无论如何不会被大缙朝的豪门大阀接受的,理由就是“非礼”也。大缙朝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官胡问静已经好几年了,有见过第二个女官吗有见过朝廷大佬给自己的女儿们安排官位吗有见过门阀的贵女们争相恐后的想要当官吗
刘琨想要继续倒酒,可酒壶空了,他想要高声呼唤仆役拿酒来,却感觉自己已经微醺,于是轻轻的放下了空空的酒壶。
刘琨听说了唐薇竹和胡问静的瓜葛,知道唐薇竹曾经要求胡问静自尽过,知道洛阳贵女们都在说唐薇竹没做错,错的是胡问静。刘琨苦笑几声,连贵女们都不认为胡问静应该当官,这大缙朝有几个人认为一个女子该当官,有几个人认为一个男子可以投靠一个女子男为天,女为地,男尊女卑的规矩由来已久,他就真的能够接受被一个女子呼来喝去,甚至不得不跪下来磕头认错
刘琨很是茫然。去荆州当官绝对不是问题,吏部巴不得有人肯去荆州呢,他若是去了荆州至少是个太守,也不用担心胡问静翻脸,他只要去寻贾充表态永远忠于贾充司马炎,贾充定然大喜,有了贾充的手书命令,胡问静怎么可能清洗他
刘琨的问题是怎么面对自己。
刘琨呆呆的看着窗外,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前几日有个去张华府中求官的寒门子弟公然宣称要去荆州投靠胡问静,结果很多寒门子弟直接与那人划清了关系。
他若是也去荆州投靠胡问静,嗯,这话有些问题,应该是去荆州为贾充司马炎效力,洛阳的亲友权贵门阀子弟会不会同样与他划清关系刘家会不会干脆宣布将他逐出家门
刘琨苦笑,真是被身份限制了选择,当年胡问静要去荆州为官的时候还有一大群门阀子弟为了官位不顾一切的想要投靠胡问静呢,也不见家族与他们划清关系,为什么轮到他了就前怕狼后怕虎
刘琨怔怔的出神,为了当官,这尊严是肯定不能要的,现在的选择题是跪下来抱着司马伦的大腿喊叔叔,还是跪下来抱着胡问静的大腿喊姐姐。
天空中一群鸟雀飞过,留下几声单调的鸟鸣。刘琨依然发呆,怎么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齐王司马攸的府邸中正在举行宴会,几个舞女在宴会厅中随着音乐舞动,长长的衣袖四处摇摆。
一群武将勉强笑着,内心没有一丝的喜悦。
司马攸见了,干脆让一群舞女都退下了,问道“诸位何以不乐”
王济看了一眼其他武将,其他武将都低头不说话,有些话毕竟不适合公开场合说,但王济不怎么在意,笑道“齐王殿下有所不知,我等正在痛骂胡问静。”
司马攸笑了“为何”这些人应该与胡问静没什么瓜葛啊。
王济笑道“胡问静太不会做人”荆州门阀聚众造反作乱,这简直是送给大缙朝所有武将的大礼啊,必须打个三年五载,血流遍地十室九空,然后一群武将今日夺一城升官三级,明日破敌万人升官五级,年打下来冒出几百个关内侯,几十个国公,几个镇南王征南王,如今胡问静五天就平定了荆州门阀作乱,破坏了所有武将的升官发财的美梦,一众武将怎么会不痛恨胡问静
“以后胡问静就是我等的公敌”一个武将见话说开了,恶狠狠的表态。其余武将咬牙点头,当以胡问静为公敌,世世代代绝不忘记。
司马攸大笑,这些人真是迷了心窍了,也不想想胡问静能够五日破敌代表了多强悍的战斗力。
一个武将摇头道“殿下过誉了,末将料想胡问静不足为虑。”其余武将也笑着摇头,一点不把胡问静放在眼中。
另一个武将笑道“百骑破万,开什么玩笑一万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胡问静了。我料那一万人都是为了吃口饭跑来凑数的普通百姓,远远的看见官兵来了就会吓得逃跑,根本不需要打,骑马逛一圈就赢了。”
又是一个武将认真的道“自古击破贼人容易,剿灭贼人才难,胡问静一举击破了万人又有什么用,那些贼人混入了百姓之中,胡问静哪里分得出来贼人蛰伏,待他日有了机会再次爆发,这襄阳终究是没有真正的平定,胡问静何功之有”
一个武将举起酒杯敬酒,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会,大口的喝了,道“但凡百姓造反作乱仅仅靠杀是不成的,必有反复,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胡问静不懂这个道理,以为驱散了贼人就是大功,只是给襄阳城留下了后患而已。”
众人将胡问静贬斥得一文不值,司马攸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最后大声的道“原来如此,若不是诸位为本王解惑,本王差点以为胡问静是一员大将。”一群武将笑,宴席间的气氛陡然好了,司马攸再次唤来了歌舞,宾客尽欢。
待到宴席终了,司马攸进了书房,笑盈盈的脸色立刻就变成了深深的鄙夷和不屑。他早就和卫瓘讨论过了胡问静五日破贼,重点不是在胡问静武力有多强,荆州门阀的武力有多弱,而是在于胡问静抓住了最关键的时机。短短五日荆州门阀来不及训练百姓形成战力,百姓人心也未真正的归附门阀,胡问静在门阀最虚弱的陡然杀到,一举击溃了万余人,这才是这一仗最最最关键的地方。大缙朝武将多如牛毛,可是有几个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名将
司马攸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大缙朝的问题在哪里。在大缙朝不论是当武将还是文官最重要的是家世要好,比如那个王济,祖父王昶是大将,父亲王浑是大将,他自己也有骁骑将军的官身,骑射出众,勇力过人,算是正正经经的将门子弟了吧可惜王济这辈子都没有上过战场,能够当将军完全是因为出身高贵。
司马攸无奈的闭上眼睛,大缙朝不论文武,有几个年轻人不是靠家世才当的官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文官的儿子当文官,武将的儿子当武将,尚书的儿子将来依然会成为尚书,管家的儿子将来依然是管家。这没什么奇怪的,甚至有些天经地义,自三皇五帝以来多为如此。
可是
司马攸慢慢的坐到了案几前,烛光被他带起的风吹动,飞快的摇曳。他看着案几上的公文,如此下去,这大缙朝还有能够做事的文官,还有能够冲锋陷阵的武将吗
司马攸翻开了公文,为了大缙朝,他必须成为皇帝,然后彻底修改大缙朝的规则。
江陵。
刺史府衙内。
李朗、周渝、白絮等人严肃的坐在案几后,胡老大第一次在荆州刺史府衙认认真真规规矩矩的召开大会,谁都知道事关今后荆州的发展,他们必须用最严肃的态度对待。
胡问静进了大堂,大堂内一片肃穆,好几个人激动地浑身颤抖,为什么有股背负荆州未来的壮丽感
胡问静看看一群手下,道“今日召你们来,是要交代今后荆州的第一要务。”
一群手下的眼神中精光四射,荆州第一要务啊,这名头真是太高大上了。众人原本就笔挺的身躯更加的笔挺了,畏畏缩缩的人哪里配参与荆州第一要务的大事。
贾午带着一群小孩子在一边旁听,见一群小孩子个个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胡问静,忍不住笑道“荆州第一要务定然是了解荆州的人口风俗。”她笑眯眯的,当年曹操就是这么做的,这叫了解别人才能改变别人,别的不说,搞清楚荆州到底有多少人口非常的重要,知道荆州的生育率到底有没有跌破10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没有韭菜怎么割韭菜。
贾午看着不明所以的周渝白絮等人,笑着道“荆州户籍人口不过百万,可是那是有大量的瞒报的,作为荆州刺史自然要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口。”各地门阀瞒报人口是公开的,贾午就瞒报了仆役和田庄中佃农的人数,人口越多,人头税越多,徭役越多,当然是少报一些的好。
胡问静摇头“人口很重要,但是此刻不是第一位的。”
李朗道“还要彻查田亩数。”瞒报田地也是各个门阀的一贯操作,家里有十万亩地,敢只上报二十亩的,这赋税立马就几乎等于零了。胡问静若是不搞清楚荆州到底有几亩地,以后保证年年财政赤字。
胡问静依然摇头“核查田地很重要,但是这可以放一放。”
白絮小心的道“我觉得应该先搞清楚荆州的地理情况,资源状况。”她没什么底气,从来没有当过官,哪里知道该先做什么但是当年刘邦进入关中的时候萧何不就是第一时间卷走了大秦的地理典籍资料吗知道荆州哪里有多少人口,哪里有矿才能更好地管理荆州。不过,这荆州刺史府是不是应该有这些东西
胡问静摇头“荆州刺史府倒是有一些资料,但是都是几十年前的陈旧资料,而且还模糊不清,没什么大用,必须重新调查,但是这事情费时费力,眼下也不着急。”早知道要穿越就带张中国矿产资源分布图穿越了,现在就记得湖北有很多铁矿,完全不记得到底在哪里。
姚青锋道“一定是建立军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想要在荆州站稳脚跟就要有大量的军队,只要有一万精锐在手,荆州哪个门阀敢动手
胡问静摇头“我此刻若是征募士卒建立大军,朝廷一定以为我要造反,那是非杀了我不可了。”不是不能借着仆役或者藩王私军的名头建立军队,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司马遐大声的道“是祭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得意的看周围的人,别看我年纪小,我看过左传的。
胡问静点头“说得好,来人,给他一块糕饼。”司马遐得意的看其余小朋友,糕饼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才子
周渝道“应该先免赋税”每一个字都是重音,荆州又是发大水,又是屠戮门阀和官员,百姓人心不安,必须想办法收拢民心,自古以来最好的收拢民心的办法就是免赋税,新皇帝登基都要免赋税呢,当然,胡问静只是荆州刺史,是没资格免赋税的,但是可以尽量减低赋税,或者免除徭役啊,那也是仁政了,百姓肯定拥护的。
一群人点头,得人心者得天下,得到荆州百姓的拥护就能坐稳了荆州,起码想要追杀逃亡的门阀余孽只要喊一声就能蹦出无数个朝阳区热心群众检举揭发门阀余孽。
回凉反对“老大的第一件事应该是继续杀杀杀,凡是不听话的都杀了,凡是不老实的都杀了,凡是门阀中人尽数杀了,然后没收门阀的财产,老大就有钱了。”
一群人怒视回凉,给你一本小黄书,去角落待着去。回凉大怒“歧视小黄文就是歧视胡公,就是歧视人类的文明,就是与全世界的人类为敌,小黄文无罪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小黄文名家”
哄笑声中,贾谧悄悄的问小问竹“什么是小黄文”小问竹认真的道“应该是一种吃的。”眼馋的看着司马遐手中的糕饼,司马遐得意的晃来晃去。贾谧用力点头,一定是很甜很甜的糕点,不然为什么大家笑得这么开心。
司马趴在案几上打瞌睡,几个宫女太监小心的给他盖上了小被子,坚决不退席,一群小殿下必须死死的跟着胡刺史的脚步,这是司马炎下的死命令。
胡问静用力摇头“你们说的都对,但是,荆州现在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收田赋。”什么人口、军队、教育、剿匪、祭祀等等暂时都不重要,最重要最紧急的就是地里的粮食快要成熟了。
一群人一齐鄙视胡问静,他们当然知道收田赋很重要,再过些时日粮食就成熟了,百姓自然会老老实实的纳粮纳赋,何必一副死死盯着赋税的丑恶嘴脸,当了刺史就要有大官的模样,要关心民间疾苦,要放眼大局,不要只盯着芝麻。
胡问静认真的问“百姓会像往常一样缴纳钱粮交给谁”
一群人一怔,忽然醒悟过来,齐齐变色。
胡问静苦笑了“荆州的田地商铺有接近九成在荆州八大门阀以及依附他们的门阀的手中,现在这些门阀都被胡某干掉了,田地商铺收归官府,你们觉得那些老老实实的将粮食作为佃租交给门阀的佃农们会继续老老实实的缴纳给官府一群在饥饿线挣扎的百姓会眼睁睁的看着亲手种的粮食交给官府他们只会喊着门阀老爷死光了,这土地就是他们的,凭什么交给官府他们一辈子都没有直接向官府缴纳过粮食,官府凭什么收他们的粮食,想要收粮食找门阀啊,关他们事。”她在谯县有亲身经历,绝不敢再次高估了百姓的人性。
一群人呆呆的看着胡问静,大汗淋漓,这实在太有可能发生了。
胡问静看着一群手下,问道“到时候,胡某是忍受他们的谩骂,耐心的一个个说服他们缴纳粮食赋税等等是每个百姓的义务,钱粮都是交给朝廷的,不是本官贪污的,还是带着刀剑杀光了所有敢于反抗的百姓”
白絮惊叫道“你要杀人万万不可”一群人一齐看着白絮,真是善良啊。
胡问静认真的道“不缴纳税赋就是刁民,胡某当然要杀一儆百,若是杀一个之后效果不好,胡某就杀十个,若是杀了十个还不够,胡某就杀一百个。”
周渝等人镇定无比,百姓不肯缴纳赋税就要掉脑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都不会改变。
周渝道“今年只怕要累死。”一群人一齐点头,以前有门阀做中间商赚差价,但是省了官府的力气,如今要一亩地一亩地的收赋税,只怕仅仅要核查清楚哪些是原本属于门阀的田地就要费老大的劲。
想到荆州九成的田地就代表了荆州九成的农民,只怕累是肯定的,下乡核查的时候还要打上了恶犬、衙役和刀剑,不然绝对征收不到。
周渝有些伤感,当百姓的时候恨死了收赋税的官吏,可是接触了赈灾等事情之后才知道赋税除了让皇帝老儿吃香的喝辣的,还是百姓灾荒时候的救命粮。她叹了口气,那些灾民被大水耽误了农时,注定了在来年第一季水稻成熟前没有一丝丝的收成,可她看过江夏的官仓了,官仓的粮食哪怕掺了野菜也只够救济灾民一两个月,若是没有新粮入仓,大批的灾民将会在寒冷的冬季饥寒交迫而死。她喃喃的道“为什么话本中救灾只要管百姓吃几天的粥就够了,轮到我们就这么艰难”
一群人一齐叹气,被话本骗了啊。
李朗是坚决把秋粮的缴纳放在荆州刺史府正正经经办公的头一件事的,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个仁义道德都没有,周渝白絮等孩子就是见识少,不知道地方官府的第一要务就是收赋税。但是,至于为了这点当官的都懂的基本事情把他从遥远的新城郡叫回来吗他认真的建议道“县令,以后这种小事情发个公文就好,难道我们还能不好好的办理吗”荆州刺史胡问静第一次从四面八方召集手下开会就是为了收赋税知道我们从其他郡县赶回来花了多久老子骑马骑得屁股都疼了
李朗得意的看周围的一群菜鸟,李某是胡刺史的老部下,从胡刺史还是县令的时候就跟着她了,有丰富的地方治理经验。
白絮等人冷眼看李朗,活该你在最远的新城郡。她转身看覃文静,你倒是也说句话啊。覃文静大惊失色“我是武将系,文官系的东西与我无关。”姚青锋和周言用力点头,我们武将系只管打打杀杀,治理地方是你们文官系的事情。
白絮气坏了“要不要单挑”看谁怕了谁。
回凉弱弱的举手“我文武双修。”一群人鄙夷的看她,你就知道“双修”
白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口。被大水淹了田地,必须艰难的熬到下一季收成的百姓若是没有朝廷长期的救济,除了卖儿卖女卖自己,哪里还有别的活路。这赈灾终究是一个长期的活儿啊。
她看了一眼胡问静,小心的问道“是不是可以少收一些佃租佃租缴纳给了门阀老爷,门阀老爷缴纳田赋后肯定有剩下的,我们可以把这剩下的部分留给百姓们,他们至少可以过个丰收年。”
贾午大声的叫好“善大善”税赋是一定要收的,这是朝廷的法令,由不得荆州刺史做主,但是没了荆州门阀中间商赚差价,百姓实际缴纳的佃租自然可以降低一些。
胡问静惊讶的看着贾午和白絮“你们开玩笑”
贾午鄙夷极了,嘲笑道“就知道你眼中只有钱钱钱,小气鬼。”胡问静的历史就是一部财迷史,到了哪里都只盯着钱,不肯降低佃租一定是想要把超额的钱财吞进自己的口袋。她转头看周围的人,她们一定支持她的,结果却看到周渝回凉等人古怪的盯着她。
贾午一怔,问道“你们不同意降低佃租”没道理啊,周渝回凉等人都是种地的,怎么会不高兴降低佃租呢
回凉举手“我发对降低佃租”周渝等人用力点头,朝廷大事四书五经不懂,田里的事情还能不懂
贾午嘲笑着“一群小气鬼有什么上级就有什么下级”白絮愤怒的看着回凉等人,还以为大家心里都是想着百姓的利益的,没想到回凉等人才出人头地几日就把屁股歪到了官老爷这一边,忒得无耻。
胡问静认真的问道“降低佃租,怎么个降低法”
贾午惊愕的看了一眼胡问静,听出了话里有话,但是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慢慢的道“若是如今是五五开,那就降低到四六开。”就不信这么简单地方式还会有什么问题。
周渝大笑出声,白絮瞪她,贾午的办法很好啊,为什么大笑
周渝道“我来自偏僻小地方,只说我村子里的事情。我村子里大概有一半是上等良田,另一半田地就差了些”贾午和白絮瞬间就懂了,一刀砍的佃租没有考虑到了田地的差异导致的佃租差异,白絮急忙道“那可以给良田和劣等田地不同的佃租标准。”贾午用力点头,数字可以再考虑,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周渝看了一眼白絮,听说白絮以前家里是小地主,看来果然是不懂得地里的事啊。她继续道“只说上等良田,有收五五开的,有收六四开的,还有收三七的。”
白絮和贾午惊呆了,怎么有这么多种佃租
周渝无奈的道“五五开是行价,六四开是因为那佃农与地主老爷有些亲戚关系,佃租受的忒也低了,三七开那是因为那户佃农家没有壮劳力,地主老爷唯恐收成差了,所以开了高佃租想要赶那人走。”那个被三七开的倒霉蛋就是她。
她慢慢的道“你说,若是所有良田的佃租都是六四开,谁高兴,谁愤怒,谁觉得吃了大亏”
白絮和贾午茫然,都六四了,为什么会有人愤怒大家的佃租都六四开,当然是大家谁都没占便宜谁都没吃亏了。
周渝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当然是原本就是六四的人吃了大亏了,别人家都减免了佃租,就他家没减,他不吃亏谁吃亏那原本五五开的人也吃了大亏了,他只少缴纳了一成佃租,那个原本三七开的人的收入可是翻倍了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必须去官府告状,必须要求官府也让他的收入翻倍,若是官府不讲理欺负老实人,他就去放火烧了那个原本三七开的人的田地,绝对不让人占了他的便宜。”
白絮和贾午听着周渝在“欺负老实人”、“绝对不让人占了他的便宜”的时候的重音,只觉仿佛在听来自火星的广播,为什么完全不可理喻
姚青锋叹了口气,插嘴道“我老家有个老头子死了,两兄弟分家,结果就因为老大多分了一个瓦缸,结果两兄弟就打起来了,出了人命”
白絮和贾午呆呆的看着姚青锋,真的假的
周言在一边苦笑,为了一个铜板打得脑浆迸裂的事情多得是。回凉淡定的看几个小孩子案几上的糕点,白絮和贾午没有见识过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百姓的生活,自然不知道在百姓的眼中为了活下去就要抢夺一切可以看到的资源。
胡问静转头看惊呆了的李朗,道“看,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大老远把你们都叫回来了吧。”李朗苦笑,胡老大身边的人出身太复杂,很多善良的孩子完全不懂人心的险恶,不患寡而患不均才是最普遍的现象。
胡问静认真的看着众人道“所有佃租保持原样,一个铜板都不准降低。你们若是发现了谁缴不起佃租吃不饱饭,就把他送去公社种地,荆州有的是荒废的良田,但是绝不能因为善良而降低了佃租。”想了想,又道“若是那些百姓怕官府,就说那些田地被官府充公了,属于公田,若是那些百姓怕官老爷,就说那些田地以后是胡刺史的了,谁敢不缴纳粮食胡刺史就要他全家人头落地。怎么方便怎么来,你们自己酌情办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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