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中, 崔都尉望着前方,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到兖州了。”他身后的将士一齐眼角含泪,哽咽着道“都尉,我们终于到兖州了。”更有将士嚎啕大哭, 哭声传开, 更多的将士悲声哭泣。
这一路从洛阳奔赴兖州的路程真是心酸啊,在大缙朝的土地上, 在繁华的中原腹地, 三万中央军竟然差点要全体吃野菜过日子了。
哦, 错了, 已经在吃野草了。没错,是野草不是野菜。
考虑到前途未卜,整个中央军三万将士一致要求尽最大的可能的保留米面干粮,能吃野菜就不吃干粮, 能吃野草就不吃野草, 能吃树皮就不吃野草。
中央军一众将士越是靠近兖州边境越是紧张, 若是胡问静不讲仁义, 突然发起大战, 而后将他们围困在这荥阳郡之内,深沟高壑,不与之战,他们怎么办是血战突围,是投降,还是活活地饿死
一群中央军将士考虑到明天就可能看到一堵高高的围墙,而后面对饿死的绝境,对大军想尽办法节省粮食,加快行军, 那是一万个支持。
如今终于到了兖州地界,再也不同担心被围困了,这能不高兴吗
有将领恶狠狠地转头看来路,虽然有己方大军士卒的遮挡,距离又远,他看不见胡问静的军队的影子,但是根据斥候的汇报,在他们的身后至少有两万农庄的农夫军死死地咬着他们的尾巴。
“要不要杀个回马枪”那将领建议道。不仅仅出一口被威逼盯梢驱赶的恶气,还能抢劫一些粮食。
三个都尉摇头否决,脑子有病啊,已经和和气气的到了这里,何必结仇想出口气就深呼吸啊,出几百口气都没人管你,身为将领最重要的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参与朝廷争斗,老实拿薪水混日子不香吗
崔都尉意味深长地提醒众人“东海王殿下未必一定能赢的,胡将军未必一定会输的。”看看大缙朝的发家史就知道了,曹家的猛将能臣尽数嗝屁之前谁会想到小小的书记员司马懿能够篡夺曹老板的天下作为脑子不怎么机灵的丘八哪怕再看好司马越,不惜千里行军投奔司马越,也要给自己留后路,客客气气的称呼几声胡将军,与胡将军的手下挥手道别惺惺相惜绝对不会吃亏。
一群将领点头,互相看了一眼,微微试探就试出来了,看来三个都尉对前途也是不怎么放心,毕竟决定投靠司马越的时候可以脑子一热想到了司马家有两百个王侯,有名正言顺的天子血统,但是吃了这么久的野草,拉屎都是绿色的,多高的热情都要降到冰点了,必须仔细考虑万一司马越为人不厚道,夺了投靠他的将领们的兵权,甚至杀了他们的可能。
一群将领嘴里说着“对,我们不用和胡将军结仇。”心中却开始活络了,不管司马越给多少金银、许多大的官位,他们决不能放弃手中的士卒,这年头有兵在手比什么都强。
三万大军加快脚步,越过了界碑,正式进入兖州浚仪县地界。
浚仪县城外,无数百姓夹道欢迎,见中央军原来,一齐欢呼“来了,来了”有人用力的招手,有人大声的叫着“早就在等你们了”有人叫着“英雄啊英雄”
崔都尉与黄都尉、李都尉对视一眼,急忙跳下了马,挤出泪水,哽咽着道“浚仪县父老乡亲何以如此热情我等受之有愧。”心中几百个怀疑的念头乱转,当兵这么多年第一次被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都尉淡淡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领们,一群将领会意,暗暗地整顿兵马,会不会这个城池其实已经被胡问静夺了,而他们不知道。或者这个城池其实是中牟,他们一路上走错了路或者胡问静故意修改了地界,引诱他们看错了地图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欢迎的百姓热情的欢呼着,时不时有女子撒花,宛如欢迎收复故国的王师。
黄都尉对将士们打了个眼色,温和地笑着,对一群百姓道“各位乡亲父老,我等是前去投靠东海王殿下的中央军将士,诸位何以如此厚爱我等”
浚仪县的县令越众而出,一脸的激动,远远地就长揖到地,朗声道“诸位将士为国为民,不畏矢石,不顾生死,国士也,我等自当以国士迎之。”
一群百姓笑眯眯地看着一群中央军将士,谁不知道你们假装投靠司马越,其实是去杀了司马越、杀光所有门阀的敌军啊,若是不对你们热情一些友好一些,说不定你们就会翻脸屠城了。
崔、黄、李三个都尉热泪盈眶,感动极了,嘶哑着嗓子道“守护国家,保境安民那是我等军人的本分,诸位何以如此厚赞不敢当,不敢当。”
军民鱼水之情是如此的热烈得令人颤抖,三个都尉坚决婉拒了入城吃接风宴,毫不犹豫地决定在浚仪县城外扎营,而且营寨必须严格按照战时标准,木栅栏,拒马,暗哨,明哨,防火沟,一个都不能少。
崔都尉更是对浚仪县送来的犒军酒食下了死命令,所有酒水一口都不能碰,所有米面蔬菜肉类必须严格检查,千万不能发生一顿饭后全部嗝屁的狗屎事情。
当夜,三万中央军人不卸甲,马不卸鞍,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浚仪县内百姓看着中央军刁斗森严,刀剑出鞘,如临大敌,更是深信这三万人其实是胡问静派来诈降的敌军。
黑暗之中,浚仪县内百姓们互相低声提醒“千万不要在他们的面前漏了口风,不然他们眼看阴谋败露,会恼羞成怒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有人四处寻找,就是不讲平日蛮横又高傲的门阀子弟,破口大骂“王八蛋,门阀中人都跑了”却被周围的百姓捂住嘴巴,骂人没错,但是能不能声音轻一些三万大军就在城外,他们明天还要去杀司马越,若是吵了他们睡觉,这还有公德心吗
一群百姓无声的愤怒着,这些门阀子弟太不考虑大局了,若是这支诈降的军队发现迎接的人之中没有门阀子弟而怀疑,岂不是害了全城的百姓的性命
浚仪县衙外,无数百姓将长街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不敢大声喧哗,唯恐激动了城外的大军,却又坚决不走,县令乃一县之主,如今非常时刻,县令不站出来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就是渎职,就是官逼民反。
县令一万个不愿意出门,老子为了自己的脑袋为了浚仪县的无数百姓为了不穿帮,白天都带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你们还要怎么样你们想要在黑暗中无声的抗议,只管去抗议好了,老子正好安安静静地睡觉。但是考虑到天寒地冻,一群百姓绝对没有可能安安静静地在寒风中站一个晚上,肯定会有人被焦虑和寒冷搞坏了闹嗲,不顾一切大肆吵闹乃至掀翻了县衙,最后被那三万敌军发觉,一口气屠杀了全城灭口,县令无奈的决定与百姓们友好的会谈。
月色昏黄,星星也没几颗,黑暗中更不见火把,唯有无数百姓的眼睛在长街中无声无息的冒着愤怒的寒光。
县衙的大门轻轻地打开,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令人愤怒和恐惧的咯吱声,无数百姓恨不得冲上去打死了开门的人,若是被城外的三万敌军听见了那怎么办三万啊浚仪县全城都没有三万人,根本不够敌军填牙缝
那该死的县衙的大门停止了挪动,显然门内的人也听见了该死的声音,那条窄窄的门缝实在是不够一个人穿过来,县令看看漆黑的夜色之中的县衙围墙,没想翻墙摔断了腿,伸出一只手在黑暗中招手。
最靠近县衙大门的百姓会意,有人小心地靠近县衙大门,附耳道门缝前,县令用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只要明日再送中央军一些粮草,敲锣打鼓送他们离开,本县所有百姓自然安然无恙。”这些话都是废话,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或者那些中央军将领忽然想起门阀没有出现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靠近大门的百姓会意,转身附耳在其余百姓的耳边,低声的传话。
衙门外数千百姓人贴人,嘴贴耳,一传十,十传百,飞快的将县令的言语传了开去,黑暗中唯有嗡嗡的一片声响,好像寒冷的冬天还有一大群蚊子飞过。
传到最后一人,那人茫然极了“什么去军营敲锣打鼓不让他们睡觉,他们就会投降了你们脑子没病吧”这句话再次从最后一人向前传达,传到了县令的耳边“县里的猪都病了。”县令怔怔的听着,猪瘟关此刻事难道想着送病死的猪肉给那些中央军士卒吃,然后毒死了他们那县令打了个寒颤,急忙道“使不得老实回家待着,到明天就没事了”
长街上最后一人更茫然了“明天都死了谁死了”
黑暗之中,县衙之前,数千人认真地传着话,一句话好像怎么也传不清楚,往往复复无有尽头。
天亮的时候,中央军拉着大量的粮食和猪肉鸡肉出了浚仪县,所有的士卒和百姓都眼角含着幸福的泪水。
县令激动极了“今日一别,他日恐再难相见,劝君更饮一杯酒,东去东海无故人。”举杯一饮而尽。
崔都尉老泪纵横,拿起酒杯,打死都不喝,谁知道喝了之后会不会口吐黑血,将酒水洒在了地上,哽咽着道“诸位乡亲父老放心,我等一生都不会忘记了这个城市的。”
县令与一群百姓当场就哭了,忘记了才好,千万不要记住我们。
众人依依惜别,终于分道扬镳。
浚仪县百姓毫不犹豫地回家睡觉,昨夜一晚没睡,今天必须补睡眠。
浚仪县县令奋力提笔写公文“已经喜送王师”给附近的陈留县的公文是必须的,不然陈留县不知道他们平安无事,说不定吓得成为空城,但是言语要含糊,万万不能直言,不然公文落在了中央军的手中很容易掉脑袋的。
中央军将士目送浚仪县百姓消失在视线尽头,一群将领个个脸色不好,浚仪县的百姓热情的过了分,一定隐藏着重大的阴谋,但是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一群将领毫不犹豫地下令提高警戒的等级,一切按照应战的状态,斥候远处二十里,严密检查所有的山林,堤坝,道路,千万不能中了敌人的诡计。
黄都尉脸色铁青,打死没想到出了胡问静的地盘反而更加紧张了。李都尉皱眉,是不是因为其他百姓不知道他们要投靠司马越,所以看到三万大军吓得发抖
崔都尉认为若是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全军竖白旗,但凡靠近城池远远地就开始欢呼东海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就不信这样了还会被人误会。
一群将领别无他法,一齐点头同意,但愿平平安安的在定陶与司马越相遇。
有将领皱眉道“东海王殿下怎么还不派人与我们接触”在荥阳郡都知道冒险接触他们,为什么进了兖州反而不理睬他们了
其余将领摇头,贵人事多,谁知道又怎么了一个将领忽然道“我知道。”
众人一齐看他,那将领缓缓地道“以前叫人小娇娇,如今叫人牛夫人。”
众人瞬间领悟,没到手之前自然要百般的迁就跪舔,到手之后谁还在乎。
一个将领大骂“马蛋”司马越真忒么的不是人啊,眼看三万中央军到手了,立刻不在乎了。
崔都尉脸色惨然,慢慢地道“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崔某倒是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司马越会做得如此的毫不掩饰。”一群将领点头,投靠司马越之后多半会被明升暗降夺走兵权,但一般这个过程会比较温和以及漫长,怎么都要好几年,考虑到司马越立马就要与胡问静开战,这个过程还会更加的漫长,搞不好仗打完了还没有开始换血,一群将领倒是不在意司马越当了皇帝之后给他们封爵,然后一脚踢了他们,他们投靠司马越不就是为了在朝廷当个大官,脱离该死的军队吗但司马越此刻的行为已经暴露出了他不懂规矩,心胸狭窄,自以为是,只怕等不到司马越当皇帝他们就会被司马越踢出军队。
黄都尉脸色铁青,该死的,早知道就去投靠司马骏了,但是此刻已经无法回头。他厉声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必须抱成一团,绝不落下了一个。”
众人点头,坚决抵制司马越撤换任何一个将领,也不接受司马越派人进入军中。
李都尉看着前方,前方乌云盖顶。他慢慢地道“东海王殿下会不会”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所有将领只需要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李都尉担心什么,司马越会不会来硬的,杀掉了所有的将领
一群将领冷笑着,没有提防自然是要倒大霉,此刻有了提防哪里还会在意。
崔都尉道“前面就是陈留,大军在陈留外修整十日。”一群将领点头,大军远行疲惫,又吃了许久的野草,说什么都要好好的调整身体,准备迎接大战。
定陶。
王澄看着消息,呵呵地冷笑。这胡问静果然浅薄得很,一招一式都被人看穿了。他淡淡地道“高呼东海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全军打白旗,诈降,可惜却驻扎在城外,不肯入城,全军戒严,这谋逆之心路人皆知,胡问静果然不过如此。”
王敦微笑,他其实也是偏向于认为这支军队是胡问静的诈降大军的,不过他确实也不在意这支军队是不是真的诈降,只要不是琅琊王氏的军队,这支影响平衡的军队就不该存在。他笑道“阿平也起了杀心了。”胡问静派这三万人进兖州果然是败笔,只要己方有备,这深入己方境内的三万敌军就会有来无回,就连平时有些懦弱的王澄都毫不在意这支军队。
王澄微笑着,心中有些不忿,他是琅琊王氏的主支子弟,他高贵无比,他为什么要冒险他当然要以稳健为主。
王衍看着消息,微微皱眉,胡问静多半在这支军中,但此刻竟然在陈留停下了,这是想要干什么
王敦看着地图,道“还能干什么,她想等更多的勤王大军到达定陶。”天下皆知琅琊王氏的大军就在定陶,无数门阀的勤王军不断地向定陶汇聚,此刻盟军总数已经接近十万,可谓是兵强马壮,丝毫不惧怕三万中央军。
王敦冷笑着,当然,若是任由三万中央军在十万门阀联军的内部突起杀戮,十万门阀军的毁灭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王衍缓缓地点头,胡问静过早到了定陶很容易暴露出破绽,等勤王军都到齐了才符合胡问静的利益。他在心中飞快地推算着时局,还有哪些大门阀的勤王军没到似乎颍川荀氏的大军还没有,颍川荀氏这是想要坐看他们与胡问静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一举成为天下最大的门阀吗王衍心中冷笑着,蠢货,若是他一举击溃了三万中央军,声望一时无两,颍川荀氏算老几至于两败俱伤更是莫名其妙,他说不定能够吸收中央军的败军,吞并其他门阀的军队,实力更上一层楼。
王敦仔细地看着地图,若是胡问静一直待在陈留其实真的有些麻烦,陈留距离荥阳郡实在太近了,搞不好胡问静发现情况不对之后立刻占领陈留以西的所有地盘,与荥阳郡连成一片,这点不可不防。他沉吟片刻,盯着王衍道“胡问静不愿意来定陶,我们是继续等待,还是立刻出击”
等待有以逸待劳,设置陷阱和埋伏的好处,主动出击有攻击不备,防止胡问静改变策略取陈留的好处,王敦一时难以决绝。
王衍盯着地图,胡问静停留在陈留的理由除了不想过早接触定陶的门阀盟军,露出破绽之外,还有其他理由吗他皱眉苦思,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胡问静或许是个莽夫,但是贾充老谋深算,不可能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理由而命令胡问静停留在陈留的。
王衍看着地图,没觉得陈留的地形有什么特别之处,就算胡问静夺取了陈留对大局也算不上多大的影响。
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王敦看着王衍深思,脸上满是崇敬,心中其实不以为然,王衍的玄谈自然是胜了他百倍,但是王衍贪财贪权,看不见大局,缺乏气魄,他是一向不怎么服气王衍的,王衍,王澄都是王家的俊杰,但是若是综合的全面的比才华王敦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究竟谁是第一,自有公论。
王衍忽然一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好一个逆贼胡问静”
王敦吓了一跳,王衍一向究竟风度,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色,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了
王衍注意到王澄和王敦惊讶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终于调整了心态,睁开眼睛,缓缓地道“我终于知道胡问静为什么要停留在陈留了。”
王敦和王澄急忙挺直了身体等待王衍的解释。
王衍一字一句的道“陈留有一个足以影响天下的人。”
王敦一怔,谁卧龙凤雏还是阿会喃
王澄脱口而出“魏帝曹奂”
王衍厉声道“正是”他的眼睛中射出一道寒光,慢慢地道“我们小觑了胡问静。她这次率领三万人诈降是一石数鸟之计。”
“杀了司马越,灭了琅琊王氏,杀光了门阀勤王军,威慑天下,只是胡问静最浅显的计划,胡问静另有一计就是魏帝曹奂。”
“胡问静是草莽之人,何德何能可以篡夺天下她难道不知道她若称帝定然天下不服”
王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天空,冷哼一声,道“可胡问静手中有魏帝曹奂呢胡问静手握魏帝曹奂肯定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未必能够招揽多少曹魏旧人,司马家早已将曹魏旧人杀得干干净净,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想着曹魏但是胡问静的名声却会彻底大变,从谋朝篡位的奸臣摇身一变成为忠于前朝大魏的义士,胡问静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只为了恢复故国,如此忠义之士谁敢再质疑胡问静德行有损胡问静忠义的美名将名动天下,谁敢不竖起大拇指夸奖胡问静的忠义”他冷笑着,谋朝篡位起家的大缙朝最缺的就是忠义了,若是冒出一个天下公认忠义的名人,这影响力将会何其巨大。
王澄想到了胡问静的出身,惊呼道“胡问静是豫州谯郡固镇人士,难道真是曹魏余孽”老曹家是谯县人,胡问静的老家在谯县不远的固镇,又在谯县发家,说没有瓜葛都没人信。
王衍又想到了一个细节,冷笑着道“张华曾言胡问静是下一个曹操,没想到被张华说中了,胡问静能够崛起,绝不是一个普通乞丐可以做到的,只怕这胡问静未必姓胡,而是曹家后人。”他心中冷冷的想着张华,果然只有低贱的平民才会最了解平民。
王衍冷笑一声“怪不得要出动三万大军,我就觉得奇怪,若是要假装投靠司马越,假道伐虢灭了我琅琊王氏,至于动用三万大军吗用几千人岂不是更好人数少了,不怎么引人注意和忌惮,行动速度也快。原来这三万人其实是用来夺取陈留,占领兖州的。”
王澄缓缓地点头,此刻胡问静还没有动手,无非是在于曹奂谈判,或者在等着司马越现身,想着把这三万诈降之兵的作用发挥到最完美,一石数鸟。
王敦听着王衍的推理,很是佩服,有些小看王衍了,王衍比他年长,比他知道的事情多,虽然智力不怎么样,但是有经验在,目前在综合素质上还是有些优势的。他厉声道“大哥,那我立刻带兵前去收复陈留。”
王衍重重地点头“既然知道了胡问静的目的,那就不能继续按照胡问静的节奏走,必须尽快剿灭胡问静的大军,最好趁胡问静孤军深入的时候一举击杀胡问静。”他看着王敦道“你精通军事,这次就由你指挥。”
王敦还在想着胡问静怎么就孤军深入了,陈留到荥阳郡有一百里吗听见王衍让他指挥大军,心中大喜,道“是。”
陈留。
数骑斥候冲进了中央军的营寨。
崔都尉脸色阴沉“有近十万大军向陈留而来”
斥候用力点头,道“看旗号是各地门阀的联军,以琅琊王氏为中军,未见司马氏的旗号。”
崔都尉沉吟,真是奇怪,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陈留进发,那压根不是要杀了他们几个当将领的夺权,而是要打大决战啊,这琅琊王氏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他们哪里得罪了琅琊王氏了。
黄都尉和李都尉恶狠狠地骂着“这时候谁有空管鸡皮蒜毛的小事,最重要的是立刻准备作战。”三万大军已经铺天盖地了,这十万大军那是袁绍讨伐曹操的规模啊,绝对是要把他们这一支中央军杀得干干净净,与其费心费力寻找开战的理由,不如现实一点立刻迎战。
崔都尉点头,琅琊王氏这类大门阀的行事不能以大老粗的心思揣度,谁知道是不是当年得罪了王戎呢,或者琅琊王氏想要杀了司马越呢,总而言之必须先迎击。
崔都尉道“我率本部兵马去济阳县迎击。”
黄都尉和李都尉点头,打仗必须有战略纵深,若是能够在济阳与门阀联军决战,他们至少可以从整个陈留郡的十几个县城征粮。
崔都尉召集本部兵马准备出发,看着士卒神色紧张,他长长地叹气,这离开洛阳之后就万事不顺,当时真不该想着投靠最有机会做皇帝的司马越,而是应该投靠司马骏啊。
他心中还存着侥幸,想着“必须派几个信使去见琅琊王氏,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要攻打我们”
陈留城外十几里地,东海王司马越勒住了马,惊愕地问道“琅琊王氏真的率领十万大军进攻陈留”他无法相信这个消息,琅琊王氏不是他的盟友吗,怎么忽然进攻陈留了
祖逖皱眉,也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越在兵败荥阳之后,一路潜逃到了兖州濮阳,这些许时日来留在荥阳城外的几个手下悄悄地收拢残兵败将,又征了一些士卒,总算有万余人,想着再训练些时日就与琅琊王氏会盟,再次攻打洛阳,不想听说有三万中央军向他投降,他大喜过望,又疑神疑鬼,派人仔细打探了消息,确认了三万中央军中有他的亲信崔都尉黄都尉李都尉在,心中大定,急急忙忙就赶赴陈留与中央军会面,有三万中央军在,他的实力将会飞速增长。
可是万万想不到就在司马越大喜若狂的时候,又得到了琅琊王氏率兵征讨中央军的消息。这个消息简直令司马越怀疑人生,琅琊王氏为什么要进攻投降他的士卒
祖逖看着司马越脸色极差,小心地问道“殿下驻跸濮阳,为何不通告琅琊王氏琅琊王氏在定陶汇集门阀联军,陛下为何不早早去与琅琊王氏汇合”
司马越慢慢地点头,祖逖提醒得很对,他嘴上说着相信琅琊王氏,相信王衍,其实内心是不信的。司马家的祖训就是不信任任何一个手握重兵的臣子,司马越怎么敢相信手握十万大军的琅琊王氏
“王与马,共天下。”司马越要多么的白痴才会信任与司马家共天下的琅琊王氏
司马越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长长地叹气“你说的对,本王念着君臣之谊,不想妄自揣度了琅琊王氏,不想琅琊王氏早有反心。”司马家抓住机会夺了曹魏的天下,这琅琊王氏也想抓住机会夺取了司马家的天下
司马越冷笑一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是司马氏失其鹿了。他按着手中的宝剑,这是司马家的天下,谁想夺取司马家的天下他就杀了谁。
司马越厉声下令“来人,回濮阳令司马模率大军接应本王。”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本王要杀了琅琊王氏,让天下人看看这司马家的鹿不是谁都能碰的。”
一群手下大声应着。
半个时辰之后,司马越入陈留,陈留三万中央军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马越厉声道“派遣信使通知琅琊王氏,司马越就在陈留,想要谋朝篡位只管过来”
祖逖跟随着崔都尉出兵济阳迎击琅琊王氏,他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四周兵马如水,粼粼东去。他若是能够击败了琅琊王氏的大军,就能在这天下崭露头角。
可是,他能够击败琅琊王氏的大军吗
祖逖的心怦怦地跳,毫无把握。他读过兵书,可是荥阳的惨败证明他还没有读透兵书,唯一庆幸的是他当时已经有些感觉到了失败的征召,只是没能抓住那一缕灵光。
祖逖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不能输啊。
定陶前往陈留的官道之上,一个士卒带来了前方的消息。
“司马越的使者”
王敦一怔,道“让他过来。”转身示意身边的手下,那些手下会意,立刻安排对那司马越的使者搜身,若是遇到图穷匕见那就丢人丢大了。更有十几个武勇的门客站到了王敦的身侧,手按剑柄。
一个中央军士卒大步到了王敦面前,道“末将送上东海王殿下的信件。”拱手递上。
王敦不动,一个门客上前接过了信件,退后一步,慢慢地打开,确认信件之中没有异常,这才递给了王敦。
王敦展开信件看着,冷笑几声,将信件撕得粉碎。
那中央军士卒脸色大变,这是表示谈判破裂
王敦冷笑道“回去告诉司马越,琅琊王氏由不得他做主。”
那中央军士卒不发一言,恶狠狠地看了王敦一眼,大步离开。
一群门客小心地看着王敦,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脾气将信件撕碎,想必司马越说了很无礼的言语。
王敦冷笑着看着那中央军士卒的背影,司马越的信件算不上多无礼,信中问琅琊王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立刻到陈留说清楚。言词或许有些颐指气使,但是这内容从本质上而言还算是中肯和客观的,司马越与琅琊王氏交往很深,质疑琅琊王氏出兵陈留是不是中了什么诡计,当然属于合理质疑。
若是这封信是真实的,那就表示王衍王澄王敦三人做了错误的判断,这三万精锐中央军士卒并不是胡问静的诈降之军,而是真的投靠了司马越。
这对琅琊王氏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敦冷笑着,陈留的三万中央军是胡问静的诈降军也好,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士卒也好,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琅琊王氏必须杀了司马越,剿灭了这支中央军。
王敦想了想,道“来人,取案几来,磨墨。”
几个随从急忙从马车上翻出案几,放在王敦的身前。王敦提笔写道“告大哥王衍及门阀各亲友逆贼胡问静诈降军伪称东海王殿下之名令我等孤身赴陈留请罪,此乃逆贼之计也吾已识破望诸君小心提防,万勿中逆贼之计”
王敦掷笔于地上,无论如何要灭了这三万中央军。
一个月后,琅琊王氏大军先锋与中央军崔都尉部与济阳县发生激战,琅琊王氏的大军大败,而后琅琊王氏与中央军大军开到,双方在济阳大战,互有胜负。
浚仪县内,某个豪宅之内,一群门阀子弟满脸通红。
司马越到了中央军中立刻传檄四方,命令陈留郡的各个县城向大军粮草、民夫,这浚仪县的各个门阀已经验过了公文,上面的印鉴果然是东海王殿下的,如此看来这三万“诈降”军根本不是诈降,而是真投降了
一个门阀子弟冷冷地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中央军中带队的崔都尉、黄都尉、李都尉是东海王殿下的亲信,一万分的可靠。”
其余门阀子弟眼中冒出怒火,到了此刻还不明白被岑浮生耍了那就是脑子有病了。
一个门阀子弟淡淡地道“没想到岑浮生竟然敢耍我们。”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杀气,岑浮生为什么要骗他们完全不重要,他们因此错过了巴结攀附东海王殿下的机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女眷的岑家的女家主岑浮生竟然敢欺骗他们。
另一个门阀子弟慢慢地抬头看天空,悠悠地道“天气凉了,岑家该灭亡了。”
一群门阀子弟毫无意见,小小的岑家能够在浚仪县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就是岑浮生与颍川荀氏有些关系,能够得到洛阳的消息,可以作为浚仪县门阀的耳目,既然这“耳目”谎报军情,那么这“耳目”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杀了就是。
一个门阀子弟笑道“岑浮生与颍川荀氏的关系未必有多好,一些胭脂水粉的关系能有多深若是颍川荀氏记得岑浮生,我们就说岑浮生病死了。”众人微笑,岑浮生身体虚弱,常年吃药,说她病死了没人会怀疑。
众人笑道“好,我们就”
“啊”一声惨叫声打断了众人的言语。
众人急忙转头望去,却见数百人杀入了宅院之中。这家门阀自然有健仆有兵刃,但是仓皇之间人人赤手空拳,不及拿到刀剑就被那数百人四处屠戮,偶尔有几个健仆取了刀剑,却也敌不过对方人多,很快就被杀了。
一群门阀子弟惊慌地挤在一起,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冒犯我等,大胆”这虚弱的呵斥自然是没用的,但不呵斥几声期盼发生奇迹,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一盏茶的工夫,那数百人已经杀尽了豪宅中的健仆,将所有的门阀中人尽数驱赶到了一起。
一群门阀子弟惊恐地四处看着,每看到一具尸体或鲜血,心跳就快了几分。
忽然,那围着门阀子弟的人墙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一群门阀子弟瞬间就明白了,厉声道“岑浮生”
那慢悠悠地走近的人真是岑浮生。
岑浮生浅浅地笑着“正是小女子。”微笑着柔柔地看着众人,眼神之中尽是温柔。
一群门阀子弟惊恐地看着岑浮生,前脚想着杀了她,后脚就被她杀进了宅院,傻瓜都知道情况不妙。但有人抱着幻想,柔和地问道“岑阀主,我等相交多年,有的是看着你长大的,有的是与你一起长大的,有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有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姐妹,你为何忽然反目,是有何误会吗且说出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世上没有不能化解的恩怨,若是有人得罪了你,我一定重重地责打他。”
其余门阀中人温和地看着岑浮生,仿佛看着误解了家人的小妹妹,眼神之中满是包容与爱。
岑浮生抿嘴笑着“诸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今日有几件事要与你们坦白。”
众人微笑着,道“无妨,有什么误会且说明白了。”心中飞快的转念,到底怎么才有生路。
岑浮生笑道“第一件事儿呢,是我岑家其实没有与颍川荀氏攀上关系。”她抿嘴看着一群板着脸,说着“无妨,无妨”的门阀子弟,知道他们此刻根本不在乎这种微不足道的惊喜。她也不想解释为什么要假冒与颍川荀氏搭上了关系,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何必再说一遍。
一群门阀子弟微笑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时候谁管与颍川荀氏有没有关系,只要老子活下来了就非要杀绝了岑家。
“这第二件事儿呢,是我岑家真的有生意在洛阳,所以,我决定投靠胡刺史。岑家想要活下去,必须背靠大树,我既然有机会投靠胡刺史,保住岑家老小的性命,我当然不会犹豫。”
一群门阀子弟依然没有很大的反应,微笑着道“投靠胡刺史也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恭喜岑阀主了。”“若是岑阀主有空,还请为我等在胡刺史面前引荐几分。”
岑浮生笑道“这第三件事儿呢,就是我决定杀光了你们,拿你们的人头、财产、粮食作为给胡刺史的礼物。”
四周的数百人一齐动手,宅子中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四溅,岑浮生看着浚仪县的门阀子弟尽数被杀,鲜血溅在她的衣服上,脸上。她温和的笑着,多年来受到的欺凌,以及在岑家随时会被浚仪县的门阀中人毁灭的危机中绞尽脑汁,如履薄冰的压力和愤怒终于在今日尽数发泄出来。
一群手下仔细检查了尸体,道“阀主,已经尽数杀了。”
岑浮生轻轻地点头,她还有一个秘密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其实身体是虚弱了些,但是根本不需要吃药。
“带走他们的所有钱财、粮草,立刻去中牟。”
岑浮生知道仓促之间不可能将浚仪县的门阀的所有财产粮草尽数带走,但是这不要紧,此刻的离开只是为了避开司马越与琅琊王氏的大战。
她出了宅子,上了马车,却不进入车厢,站在马车上环顾熟悉的浚仪县,淡淡地道“我还会回来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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