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 定陶。
几个门阀贵公子在街上游玩,腰间都悬挂着宝剑,或五彩斑斓, 或古朴大气, 或大巧若拙。时不时有仆役在贵公子们的身后大声地向四周的百姓介绍“看见没有我家公子腰间挂的那把宝剑就是大名鼎鼎的倚天剑有此剑者,天下持剑者皆奉为其主”“我家公子的宝剑叫做相见恨晚剑,是鬼谷子亲自铸造的绝世名剑, 只要持着这把相见恨晚剑, 天下英雄豪杰就会自动投靠。”
一群百姓用力地点头, 大声地夸奖“好剑”
有百姓泪流满面“天啊,我看到那拔剑的剑光了, 不愧是王者之剑若是我以后再也看不到如此绝世神剑该怎么办”
有百姓抹着眼泪“公子有此剑定然可以斩杀逆贼胡问静, 我等终于可以放心了。”
等几个门阀贵公子带着仆役离开,一群百姓立马变脸“呸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也敢假冒天命之子”
有百姓冲着几个门阀贵公子离开的方向吐口水“垃圾, 废物, 无耻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有百姓大声地道“回去后赶紧用茶叶末洗澡, 洗掉今天的晦气,不然会倒霉三年的。”
有店铺急急忙忙地擦拭柜台, 凡是被那几个无耻之人摸过的东西必须立刻清洗干净,若是留下了一丝的痕迹,被天地知道了说不定要倒霉。
一个妇人悲愤地道“昨日有贵公子经过我家门口, 我忘记了清水净街,结果我家的母鸡不下蛋了”周围的人又是同情又是鄙夷, 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忘记呢
祖逖穿着一件灰布的衣衫,站在一角很是不明所以,他今日是奉了司马越的命令到定陶悄悄联系几家门阀的,不想在街上看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这定陶的百姓为何对门阀中人避之如蛇蝎
祖逖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诸位为何对那些门阀老爷如此的厌恶”
一群百姓看祖逖的服装简陋, 又是外地口音,笑道“因为那些门阀老爷无耻啊”祖逖皱眉,这句话基本等于没说。
几个百姓见祖逖不解,很是高兴可以向愚笨的外地人解释,七嘴八舌地道“你听说胡刺史有赤霄神剑了吧”
祖逖点头,这个谣言一定是胡问静想出来的,他也知道那些门阀公子们为了应对胡问静的谣言才想着用无数把神剑淹没胡问静的赤霄剑。
几个百姓嘲笑道“胡刺史一定拥有赤霄神剑,但是那些门阀老爷们肯定没有”
祖逖一怔,道“为何”
一群百姓笑了“胡刺史有了赤霄剑之后可以当街杀数人,可以南征北战,这都是赤霄剑带来的强大神力,那些王侯老爷有吗”百姓都是机灵的人,胡问静真的横行天下,那就是她真的拥有赤霄剑的证据。
祖逖沉默,心中惭愧极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文武双全,一定可以打败所有敌人,可是带着一群中央军士卒愣是没能打败琅琊王氏的仆役军,想到当年听说胡问静率领百姓杀尽西凉造反的胡人的时候他还心存鄙夷,何须发动百姓打仗,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胡人都是乌合之众,他只要有三百士卒就能大败数万胡人。此刻想起来都有点脸红,他有三千精锐中央军士卒,愣是没能击溃门阀联军,这打仗好像与想象之中有很大的差异。
一个百姓鄙夷地道“什么十大名剑,什么百大名剑,这么多宝剑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在胡刺史拥有赤霄神剑后才冒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一群百姓点头,奎元馆的鳝爆面好吃,结果到处冒出了奎元馆和鳝爆面,面条难吃的要死,一看就知道是假冒的。这出了赤霄神剑后冒出来的神剑一定也是假冒货。
祖逖听着这么朴实的逻辑,竟然无言以对。
有百姓对门阀中人的智慧鄙夷极了,老百姓一眼就看穿的东西竟然以为可以骗过所有百姓。
有百姓大骂着“老子最恨假冒的无耻之徒了,什么都敢假冒,就没有一点点廉耻吗”一群百姓点头,世风日下,那些门阀贵公子好像不以假冒为耻,只想着不被揭穿就是赢了,人格低下至此,哪里还有资格当人。
又是一个百姓冷笑道“那些蠢货真是没脑子,什么不好假冒,这天命之子是可以假冒的吗,这些假冒的人就不怕获罪于天地,被雷劈死吗”
一群百姓点头支持,就没这么蠢的人。
一个百姓道“胡刺史老人家有赤霄神剑在手,有天意庇护,百战百胜,一统天下就在眼前,这些假冒的人就不怕胡刺史老人家追究今日的事情杀了他们吗”
一群百姓重重地点头,胡刺史老人家肯定是会追究的,这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些敢假冒持有神剑的无耻之徒一定会被胡刺史老人家杀了的。
祖逖听着“胡刺史老人家”,听着“一定会有报应”,终于知道为什么店铺要擦拭被门阀中人触碰过的地方了,那不是信了会倒霉,而是要表明与门阀中人无关,坚决支持胡问静啊。
祖逖脸上堆着笑,缓缓地回了客栈,联络门阀的事情可以放一放,门阀到底还有多少力量必须重新考虑。他想着司马越计划在开春之后立刻进攻洛阳,只觉凶多吉少,民心向背,若是司马越再输一次只怕就万劫不复了。
祖逖深深的思索着“必须严格封锁军中消息的流传,所有士卒不得出营,每日严格的操练,直到这次的谣言过去。谣言的效果只有百日而已,百日后百姓自然就会忘记了赤霄神剑,那时才能进攻胡问静。”
他想到街上百姓对胡问静的“赤霄剑”的认可,对其余门阀中人的否定,竟然有种学了一手的感觉,原来合适的谣言胜过千军万马。
祖逖想到到处都是卖宝剑卖剑鞘的,一阵恍惚,他真是看不透胡问静啊,能够率领百姓击杀数万反叛胡人的名将竟然会为了几个小钱做出坑蒙拐骗的事情。难道不该是有才华的人就有道德,有道德的人才有才华吗
祖逖有些茫然,他尚在家族中的时候参与过十数次“才性同,才性合”的论道,有发表过精彩的言论,有听过别人的精彩言论,那什么“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等等词句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这琅琊王氏的前辈王祥“卧冰求鲤”更是祖逖最喜欢用来证明“才性合”的例子。可如今祖逖有些不信“才性合”了,胡问静哪里“才性合”了
祖逖心中有些惊恐,九品中正制的根本就是“才性合”,若是“才性合”是错的,这门阀血统的高贵又在何处门阀执掌朝廷的合理处又在何处
祖逖握紧了拳头,“才性合”绝不会错,错的是他曲解了什么是才。胡问静能打仗算什么才老卒而已。不读经史,不学孔孟,就不能治理天下,就是无才
祖逖大声地冷笑着“胡问静不过是贪图钱财的小人而已这卖假剑假剑鞘赚的不少吧,哈哈哈。”他的声音很大,不仅仅几个随从隔着窗户望了过来,就是客栈中的其余房客也有人转头看来,但是祖逖毫不在意,胡问静坑蒙拐骗赚的越多,越是证明她无才无德。
十大名剑和赤霄剑鞘的生意并没有为胡问静赚来大钱,胡问静已经不是胡霸天了,普通百姓一百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在胡问静的大局中仅仅是九牛一毛,买一个城市的百姓吃一个月的粮食都未必够。
贾南风安慰胡问静“至少拉拢了一批民心。”说“拉拢”其实是不是对的,应该是“蛊惑”才对,贾南风对胡问静懂得利用神神怪怪的东西蛊惑人心很是满意,只会砍砍砍的莽夫也会动脑子了,真是可喜的变化。
贾南风有些犹豫,眼看百姓相信了“胡赤霄”“胡天命”了,要不干脆发动大军冲向司马越和琅琊王氏,在过年前直接把他们全部干掉。
“很有可能你拿出赤霄剑高举过头,大声地叫,我是天命之子然后司马越的手下就全部跪下投降了。”贾南风越想越有可能,打铁趁热,一口气干掉司马越和琅琊王氏,肯定更多的人信天命之子,这江山社稷传檄可定。
胡问静摇头“要是可以,还用你说,我早就打过去了。可惜,天意最不可靠了,老百姓信不信天意是个玄学问题。搞出赤霄剑,其实也就恶心一下司马越等人而已。”
贾南风斜眼看胡问静,极尽鄙夷,天意不可靠老百姓不信天意你是不是脑子进赤霄剑了
胡问静反鄙夷“文盲菜鸟去看看三国啊,整个三国历史有一个人被刺杀前得到了好几次天意示警,另有一个人的名字和预言相符,然后呢,这两个人都嗝屁了,就这样你还敢说天意可靠”
贾南风对名字和预言相符的那个人倒是知道,袁术袁公路嘛,但是谁这么牛逼被刺杀前好几次天意示警。
胡问静道“董卓。”
“天意三次对董卓示警,什么长安小孩子唱歌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什么道士举着两面布旗,各写一个口字,暗示“吕布”;什么董卓进皇宫前骏马停步不前。天意对董卓厚待如此,董卓还是挂了。这天意看来不怎么顶用。”
贾南风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孰为汝文盲乎
胡问静斜着眼睛看贾南风“老百姓的心就像薛定谔的猫,有时候看到打雷闪电就跪下了,以为这是天意,有时候又完全不信天意,不然哪会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时候又很会演戏,假装信了天意,其实心里完全不信。”
贾南风鄙夷胡问静“汝何时是老百姓肚里的蛔虫了”
胡问静淡淡地道“若是老百姓真的相信胡某是天命之子,那么,为什么不投降胡某”
贾南风再次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若是老百姓真的信天命之子,那么为什么不按照天命做事呢,为什么要等着天命之子率军打到眼前呢,难道不知道主动投降更虔诚吗她沉默半晌,道“薛定谔是谁”
胡问静认真回答“虐猫天尊。”
贾南风斜眼瞥胡问静,再忽悠我,我就去捏小问竹的脸。
胡问静留下仔细琢磨老百姓到底信不信天意的贾南风,继续读向德宝和王莎莎的报告。她看看报告中的卖剑收入,深感失误。
“胡某老了”她悲愤地握拳,怎么可以公开出售十大名剑呢,粗制滥造根本是砸自己的招牌。
“我的目标顾客是豪门大阀,我应该作为奢侈品只服务门阀有钱人,而不是作为快速消费品面向大众”
胡问静悲伤无比,扯过乱跑的小问竹抱着痛哭“姐姐变成笨蛋了。”一颗心思都放在能不能忽悠百姓上,对赚钱太不用心了,造成了如今巨大的失误,原本可以分分钟富可敌国的,如今却只赚了一点点小钱,简直得不偿失。“钱啊,我的钱啊”
小问竹抱着姐姐也哭“嘤嘤嘤,姐姐,你要是变成了笨蛋”她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胡问静“那我也是笨蛋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做功课了反正我是笨蛋了,笨蛋不用做功课的。”
胡问静板起脸,推开小问竹“来人,今天问竹不做完功课就不许吃糕点,不许玩,不许睡觉。”小问竹扁嘴看着胡问静,姐姐最坏了。司马女彦扯着小问竹的手“问竹姐姐,你快去做功课,做完陪我玩。”小问竹不服气,指着司马女彦道“为什么她不用做功课”司马女彦快活地叫“因为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用做功课”
胡问静提笔给向德宝和王莎莎写信“赚钱之道,在于必须一定要”
贾谧伸长脖子看着胡问静写信,只觉胡问静好厉害,随便写个信就写了好几页,换成他可不行。他悄悄地退开几步,看胡问静没注意他,飞快地跑开,小问竹被抓住了,他才不要做功课呢。
“阿遹,我们去玩”贾谧大声地叫着,司马遹用力点头,跟在贾谧身后跑着。
豫州颍川郡许昌县。
董大妞在绣坊辛苦了一日,终于到了收工的时候。她擦了一把汗,对几个绣女道“啊呀,终于收工了。”几个绣女看也不看董大妞,径直离开。
董大妞习惯了,一点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虽然董大妞在绣坊工作,但她不是绣女,只是粗使丫头,每个月的工钱只有一百八十文,而那些绣女却是绣坊的高贵人,纵然是几个管事轻易也不敢责骂了绣女,她一个粗鄙丫头怎么敢奢望绣女们对她和颜悦色呢那些绣女每月的工钱有三百二十二文呢。董大妞对绣女们的工钱羡慕极了,真是希望能够成为绣女啊,可是她从小没有学过刺绣,又怎么可能做绣女呢。
董大妞看着自己因为做粗活而冻裂的手指上的血口,就这手指也能绣花她苦笑了。其实董大妞家不算贫穷,她家有个祖传的大院子,有八间房呢,可是她被爹赶了出来。
“这房子临街的四间房要给我儿子开店,另四间房子一间要给店铺的伙计住,一间我儿子媳妇住,一间我住,一间给我未来的孙子住,没你住的地方。”
董大妞的父亲亲口对董大妞说了这些话,然后就将董大妞赶出了家门,一个赔钱货,赶出家门之后还省了一笔嫁妆。董大妞总算运气好,有一间外公留给她的破烂房子可以住,又在城里寻了份秀坊的粗使丫头活计,每日也能粗茶淡饭。
董大妞做完了活计,急忙回家。虽然没有下雪,但是依然冷得厉害,她家纵然简陋了些,但是墙壁意外的厚,虽然没有碳盆也能熬下去。
董大妞心中充满了希望“等熬过了今年,明年就好了。”听说县城已经是洛阳的一个胡大官的地盘了,所有人要执行农庄制,大家都去农庄干活,农庄包吃包住,但是工钱很少,每个月也就十几二十文钱。
绣坊中的人都唉声叹气,只觉胡大官是个万恶的奸臣,老天爷迟早收了胡大官,但是董大妞反而很是期盼。包吃包住啊,她一个月其实剩不下几文钱的,每个月有十几文钱的纯收入对她而言没有太大的差距,反而可能因为包吃包住过得更舒服些。
董大妞带着期望,小步跑着回到了家,远远地就看到房门开着,她心中一惊,有贼可她家有什么好偷的她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果然看到简陋的房间内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似乎正在搬弄着什么东西。
董大妞大惊,尖声惊叫“来人啊,有贼”
四周人声纷乱,好些人跑了过来抓贼,大家都是穷人,最恨的就是贼了,逮住了一定往死里打。
房间内的男子转身对着董大妞呵斥道“死丫头,闭嘴”
董大妞一怔,这才看清楚那个男子竟然是她的父亲董陈。
一群邻居赶到,厉声道“贼人在哪里”
董大妞急忙解释“搞错了,是我爹,不是贼人。”一群邻居看着被砸坏的门锁,很是狐疑“真是你爹”
董陈大声道“我就是这死丫头的爹”
董大妞看着董陈,小声地问道“爹,你为什么来我家”她看着房间内,到处都堆满了董陈的物品,衣服被褥,锅碗瓢盆,柜子箱子,零零碎碎地堆满了房间。
董陈厉声道“怎么,你是我女儿,你家就是我家,我就不能来了”
原来,董陈的儿子做生意不赚钱还亏了些,干脆卖了店铺,拿钱在城里重新买了个大房子,只是当过小掌柜的人做不到替人打工受气,只寻了个清闲但没钱的工作,又改不了小掌柜的气派,进的钱远远不如花出去的,这小两口子的日子就很是艰难了,董陈心疼儿子没钱,索性照着儿子的意思,把另外四间屋子尽数出租了,拿租金补贴儿子的收入,但这么一来董陈就没地方住了,儿子又不肯董陈跟着一起住,董陈一想,这董大妞不就有一间房子吗,便撬锁搬了进来。
董陈大声地对董大妞道“以后这房子归我了,你自己找地方去住。”
董大妞大惊,叫道“这房子是外公留给我的是我的”
董陈大怒,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你外公的东西就是你娘的,你娘的就是我的,怎么就是你的了就算这房子是你外公给你的,老子住女儿的房子哪里错了”
董大妞呆呆地看着董陈,这句话好像对,好像不对,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董陈将董大妞的东西尽数扔出了房子,厉声道“滚”
董大妞泪水四溢,这就是她的爹在董陈的眼中她这个女儿到底算什么
一群邻居看着嚣张的董成,好些人厉声指责“哪有你这样的爹的你夺了女儿的房子,让女儿住哪里去你还是不是人”董陈毫不在意地骂回去“这死丫头是我生的,命都是老子的,老子养了她这么多年,住她的房子就住不得了她要是不让我住,就是不孝老子去衙门告她”
几个邻居被“不孝”二字堵住了嘴,老子住儿女的房子哪里错了
有邻居反应极快,道“这是你的女儿,你现在赶她走,她住哪里去不如你明日再来,也给她时间找地方住。”董陈大怒“老子就是要住这里她住哪里管老子事”
有邻居见说不通董陈,扯开了哭泣的董大妞,道“快去报官。”
董大妞心中其实是不想报官的,父亲抢了她的房子,她怎么可以报官呢可是此刻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有人出了主意,她便信了,哭哭啼啼的真的去报了官。几个衙役跟着董大妞到了房间前,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董陈一点都不怕衙役,他什么都没错,衙役老爷还能违背孝道不成
几个衙役问清了事情,果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抓人吧,人家是父女,属于家庭成员吵架,怎么抓论性质吧,是当爹的刻薄女儿,好像不妨王法。这就难办了。
一个衙役皱眉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情你们还是自己协商吧。”转身就走。
董陈更加嚣张了,指着董大妞的鼻子,厉声道“这里以后就归我了,你给老子滚”
一群邻居无奈地叹息,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地走了,官老爷都不管,他们能怎么样,骂也骂过了,他们已经尽力了。
董大妞看着四散的邻居,好些邻居反而在劝她“算了,找个地方先住下,有什么事情总能过去的。”
董大妞茫然极了,不是说做了坏事,被人骂几句,坏人就会改正吗不是说做了坏事之后要有廉耻,要认错吗为什么有人做了坏事,被戳脊梁骨不怕,邻居们不管,官府不管,没有做坏事的她却倒了大霉
四散的邻居中,有个人悄悄地走过来,低声道“你去官府击鼓鸣冤,官府要是再不管,你就去郡里找太守告状。”衙役想要推责任,找衙役有个用,必须直接找县令,县令不管级找太守,总有一个青天大老爷会替百姓做主的。
董大妞惶恐地到了衙门前,在衙役冰冷的目光中,咬牙敲响了鸣冤鼓。
许昌县令最近烦透了,洛阳发公文要求所有郡县采取农庄制,可是农庄制有这么好推进的吗仅仅所有田地充公,店铺充公这基本条件就让县令又恨又怒,辛辛苦苦一辈子挣来的田地店铺要充公,这简直比黄巾军的贼人还要狠
许昌县令根本不想执行,豫州各地也在拖延,但胡问静的大军就在司州,年后一定会进入豫州,他又怎么拖延想到他在县里的店铺和田地要充公,他就心如刀绞。
他看着堂下告状的董大妞,怒从心起,便要喝骂,“你身为女儿,未嫁人之前有何私产你还知道孝字怎么写吗父亲住女儿家有什么不对难道你要把老父亲赶出去吗如此不孝之人竟然还有脸活在世上来人,将这毫无廉耻的女人赶了出去。”可是这些义正言辞的言语到了嘴边,忽然一怔,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女儿告父不孝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许昌县令仔细地回想,终于想起来了,马蛋啊胡问静就是不孝女啊,而且是杀了全家的不孝女
许昌县令仔细地看案情,立马觉得棘手极了。
按照律法或者社会舆论、人情道德,这女儿告父一定是错的,父亲强行住进女儿家完全没有丝毫的问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八个字彻底坑死了所有子女。“忤逆罪”第一条就是告发祖父母、父母。按照律法,这董大妞绝对是忤逆罪。
但是,胡问静忤逆到了极点,若是按照胡问静杀死全家的处事逻辑推断,这件“父撬女家案”肯定是判女儿胜诉,抓了父亲重重地惩罚。
许昌县令汗流浃背,在胡问静的手下将要全面接管豫州政务的前夕,按照法律判董大妞“忤逆罪”或者赶出衙门不受理,绝对是自寻死路,就算一群手下没想着踩着他的尸体上位,胡问静也绝对会找到最好的借口罢免了他。
可是若按照胡问静的逻辑,重重地处罚了董陈,这与法不合也就算了,衙门不需要,重要的是与情理不合啊,县衙门口一定有无数的百姓大骂他草菅人命枉顾国法,从此他就遗臭万年了。
许昌县令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了,这是该死的选左选右都是死路一条啊。
许昌县令在激烈的思想矛盾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句老话,“府县同城,三生作孽”。
刹那间,许昌县令腰不酸了,腿不软了,手不抖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智慧“来人,将董大妞送去太守府衙。”
“府县同城,三生作孽”是官场的老话,意思是县衙和太守府衙在同一个城市内,那简直是做了三辈子的孽,所有的权利和资源都被太守府衙夺去了,做事要一万分的小心,不然随时被太守抓到把柄。
许昌县令曾对此深深的赞同,府县同城,三生作孽啊。可是此刻却只觉有利有弊,抢功劳的时候没老子的份,那么背黑锅也轮不到老子吧。
几条街外的颍川太守一看许昌县令派人送来的董大妞和许昌县令的案情报告,立马就知道被许昌县令坑了,你不敢碰,凭什么我来背黑锅啊我也搞不定
颍川太守毫不犹豫的将案情八百里告急上报到了豫州州牧府。谢州牧看到公文就想掀桌子,太复杂,必须上报洛阳。
“父撬女家案”再次飞鸽传书直接上报洛阳,刑部一看案件立马就面如土色两眼发直,连夜上报给荀勖。
荀勖一看,脸色就黑了“就这么一个小案子,你们竟然有脸一直上报到中央”转身就去找了胡问静“你惹出来的麻烦,自己处理”
胡问静看了案件,沉默许久,什么是,什么是资本主义的模糊问题再次涌上了心头。
她一掌拍在案几上“好胡某要三堂会审”
次日。
太极殿内官员云集,无数官员前来旁听“父撬女家案”,人人面色严肃,目光如电,在一群官员之中梭巡。哪一个是许昌县令哪一个是颍川太守哪一个是豫州州牧老子在大冷的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凌晨上朝,眉毛上残留的洗脸水都结成了冰,就为了这么一个不涉及人命,不涉及财产,仅仅是居住权的狗屎般的案子出来老子绝对不打死你
胡问静微笑着看着数百官员,数百官员已经知道胡问静的笑绝不是因为高兴,很多时候恰恰相反,胡问静越是笑,杀人越是果决,但难道看到胡问静的笑容还能板着脸吗数百官员极力地挤出最温和最友善最忠心的笑容。
胡问静道“这段时间,委屈大家了。”
数百官员热切地看着胡问静,为人民服务
胡问静看着一张张笑脸,道“大家都是官,胡某其实很清楚你们心中想什么的。”
“胡问静那个死丫头想要当奸臣也好,想要当下一个司马懿也好,想要当曹操也好,关老子事”
“当官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司马懿喜欢会玄谈的,那老子就玄谈到地老天荒啊;曹操喜欢会办事的,那老子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刘备喜欢会哭的,那老子就天天哭一百次啊。袁绍喜欢会拍马屁的,老子拍得袁绍浑身舒服啊。袁术喜欢会给钱的,老子就搜刮地皮,挖地三尺找钱啊。”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个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上级喜欢什么样的人。”
一个个官员不笑了,认真地看着胡问静,果然是从底层官员爬起来的,太知道官员都是变色龙的真相了,既然胡问静揭破了大家的真面目,这是要杀光他们了吗一群官员手脚冰凉,洛阳的豪门大阀和高官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小官吏,这是要再杀一批了吗好些官员转头看王恺,看在我们送了你这么多礼物的份上,此时此刻好歹拉兄弟一把。王恺同样面如土色,与胡问静关系不错是真,但是他从来算不上胡问静的一党啊
胡问静笑了“诸位一直在等着看破胡某的真面目,可是胡某却是个脑子有病的,一会儿杀王侯,一会儿杀大官,一会儿血洗州郡所有门阀,一会儿对中央军心慈手软,一会儿到处卖假货。”
一群官员眼神都没变一下,但是心中用力点头,就是看不透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胡问静道“这父撬女家案何其简单,可是却上报到了京城,这县衙,府衙,州衙,刑部个个都认为胡问静一定会偏向那个女儿,严惩那个父亲。”
“你们猜对了结果,可是,为什么胡某会这么判呢”
“因为胡某曾经杀了全家,所以对抢夺子女家产或者利益的父亲恨之入骨那么,若是这案子是女撬父家案呢胡某又会怎么判”
“因为是个女子,所以偏袒女子若是这案子是父撬子家案呢”
胡问静平静地看着众人“胡某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呢”
大殿中数百官员终于松了口气,原来胡问静脑抽了,竟然想要揭穿自己的真面目,这很好啊,大家不用猜来猜去累得慌。
胡问静抬头看屋顶,微微出神,道“有史以来,人类建立了无数的国家,有的采用儒家治国,有的采用法家治国,有的采用墨家治国,有的用王道,有的用霸道,有的王道糅合霸道,有的外圣内王,有的四处征战。”
“这些国家在胡某的眼中其实只有两个。”
好些官员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心中不屑地道,一个是名,一个是利,对不对太老套了,我都要吐了。
胡问静道“一个是追求自由的国家。这个国家之中所有人都可以尽情的用自己的天赋、财产、人脉、权力、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成为商业巨子也好,是成为王侯将相也好,是金融创新也好,只要做得到,那么就去做吧。没有任何人会受到限制,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另一个是追求公平的国家。这个国家中所有人都受到了限制,强者被夺去天赋、财产、人脉、权力、力量的最高值,被强行限制在与普通人一样的水平,享受一样的食物、衣服、住宿。”
一群官员一怔,咦,新花样
胡问静继续道“在追求自由的国家,有的人每天赚208万文钱,一天650文吃饭嫌少,有的人从穷人的口袋中抢夺最后一个铜板,有的人嘲笑着跳楼的人是巨婴,有的人认为买房子就该掏空六个钱包,有的人每天通勤两个时辰,只为了省下一点点房租,有的人加班到死,有的人身患重病却不敢看病。强者肆意地嘲笑弱者,你们活该,谁叫你们没有能力。”
“在追求公平的国家,最荒僻的村子也通了道路,最遥远的地方也建了学堂,最有能力的人也必须遵守法律,天才也必须老老实实地与其他人一起工作,家里有几百万亩地的人的儿子也必须与普通人同殿比试。”
数百官员深情地凝视胡问静,你果然是疯的。
胡问静看着沉默的数百官员,认真无比“胡某要建立一个公平的国家。”
“资本主义追求自由,社会主义追求公平。胡某要走社会主义道路。”
“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出现一个公平的国家,胡某要在这个大缙朝建立一个公平的国家。”
“强者不能在这里肆意地利用自己的优势欺凌弱者,国家限制强者的力量,努力维护公平。”
胡问静慢慢地笑了,她知道跨越时代谈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荒谬的,她也无力完整的阐述社会主义或者写出资本论,作为一个上学的时候为了考试而学习政治的普通学生,她完全没有能力在大缙朝完美的实现社会主义或者资本主义。她只能根据自己浅薄的理解,认定社会主义的目标就是建立公平的世界,她将从“公平”的角度去尝试提前一千多年建立社会主义国家。
“胡某知道自己说一套做一套,胡某窃据高位,有权有势,吃喝不愁,这公平吗”
“凡是不顺着胡某的心意的人,尽数被胡某杀了,这公平吗”
“胡某仗着能打,拳头硬,人多,强行建立胡某心中的世界,公平还没有建立,天下已经是尸骸遍地,流血漂橹,这真的是理想的美好世界吗”
胡问静平静地道“胡某就是说一套做一套,胡某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和享受。胡某就是要仗着能打,拳头硬,人多,剑锋利,强行建立胡某心中的世界。”
“胡某很无耻,胡某知道,但是胡某坚决不改。”
胡问静笑了“所以,胡某的公平世界还没开始就因为胡某的自私和变态注定了要失败。但是没关系,即使胡某失败了,也会为后人留下失败的痕迹,迟早会有一个或者一群大公无私的人建立真正的公平的世界,英特耐雄纳尔一定会实现。”
一群官员脸色温柔,今日是个三堂会审,根本是听胡问静吹牛嘛。好些官员只觉天意不公,为什么一个脑子有病的女子掌握了天下权柄,而一大群脑子正常学富五车的人却只能崇拜地听疯子演讲。
胡问静看着数百个官员,认真地道“现在,诸位知道胡某的原则是什么了,以及胡某为什么有时候杀人无数,有时候心慈手软,有时候杀门阀,有时候杀胡人,有时候杀男人,有时候杀女人了吧。”
胡问静的眼睛发亮“因为,胡某是个疯子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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