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注定了要死,那就让这个世界为了胡某的……

    贾南风对司马柬的“阴谋”完全没有头绪, 胡问静坚决不给一点暗示,贾南风宅斗思想太重,不懂政治斗争就是刀刀见血, 若是看不到全盘, 以后分分钟会被人玩死,现在多想想对方的阴谋在哪里,争取以后少吃亏。

    “什么司马越执行军屯了”胡问静脸色古怪。

    贾南风反倒惊讶了,军屯又不是新鲜东西, 司马越缺粮, 军屯自救何足为奇而且军屯会降低士卒的训练, 战斗力就会下降,应该高兴才行,何以如此古怪

    胡问静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荀勖笑了“司马越按照胡刺史的计划行事,胡刺史自然该大笑三声了。以后这天下处处都是集体农庄,百姓丰衣足食, 胡刺史功莫大焉。”

    贾南风看了一眼荀勖,不像是讽刺啊。

    胡问静认真拱手“请叫我胡圣母, 我当立截教, 有教无类,功德成圣,与天地同寿, 与日月同辉。”

    荀勖看了一眼贾充, 贾充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他心中有些伤感, 对贾南风道“南风,你认为胡刺史为何在豫州执行的集体农庄制与荆州有所不同”

    贾南风想要说地域不同,风俗不同等等, 南橘北枳等等,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本宫不知道。”

    贾充转头看了一眼贾南风,笑了。若是换成以前,贾南风一定会胡扯一番,显得自己有些才华,怎么肯老实承认不知道呢。他转头看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的弟弟贾混,贾混“仁厚”,能不能也聪明一点呢

    荀勖道“从表面看,荆州与豫州的客观条件有很大的不同。”

    “荆州发大水,难民数以万计,自古以来朝廷赈灾只有两种方式,要么是分发薄粥,要么是以工代赈。胡刺史建立集体农庄也是以工代赈的一种,虽然有着为刺史老爷种地的谣言”

    荀勖笑了笑,看了一眼贾南风,道“这为刺史老爷种地的谣言究竟是利是弊,此刻也不必提它,我等只看大局。”贾南风点头,心中苦笑,她就这么蠢她当然知道这个谣言对于个人名誉而言是损害,也容易授人以柄,但对于当时不会被朝廷追究责任,“铁帽子荆州刺史胡问静”而言反而是利益更大,至少民间门、门阀、难民都对“种刺史老爷的田地”保持相当程度的配合和克制,集体农庄是公务,那只管反对,集体农庄是私利,那就是得罪刺史老爷,没有极大的理由谁也不想正面往死里得罪了刺史老爷。这集体农庄制在如此诡异又现实的心态中顺利地运作,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攻讦。

    荀勖继续道“除去对集体农庄假公济私的咒骂和谴责,在荆州百姓的眼中这集体农庄制度是妥妥的以工代赈了。这难民需要活路,吸收难民执行集体农庄制度其实是顺天应人,难民开垦荒地,自食其力,符合天助自助者。哪怕胡刺史在集体农庄的压榨有些狠了,但以工代赈就是以工代赈,是善举,没什么人会反对。哪怕以此攻讦胡刺史的私德,这活人无数的集体农庄制度也是瑕不掩瑜了。”

    胡问静鼻孔向天“胡某随便动动手就救了数万人,真是了不起啊。”贾南风不理她,每次胡问静发癫就是想要掩盖其他重要东西,万万不能被她的癫狂痴傻遮住了眼睛。她主动问道“荆州的集体农庄制度其实是从易到难,从点到面,从突兀到普遍接受,很是有层次有步骤有规划,堪称完美,胡问静为何就不复制这个模式”

    贾南风认为若是由她操作,完全可以照搬荆州模式,说豫州与荆州情况不同不能照搬是错误的,照搬的是政策,又不是一举一动,可以学其神啊,何必追求形似。

    豫州没有大水导致的难民但是豫州有失地流民,有从北方诸州逃荒而来的难民,有辛苦做佃农却依然吃不饱饭的穷苦百姓,甚至有无数鳏寡孤独,只要先把这些人收入农庄,让他们有了饭吃,这集体农庄制就会重复被百姓视作“善举”、习以为然、慢慢接受,然后在“儿子税”、“徭役”、“买卖女童”等等荆州用过的几百种手段之下,集体农庄制渐渐就会越来越渗入百姓之中,然后用其强大的社员福利打败佃农、自耕农、贫下中农、富农,最终吸收大量的人力,完成荆州农庄的布局。这个过程中几乎不需要动脑子,完全复制荆州的所有政策即可,然后就能坐等结果。整个过程没有激烈地与当地门阀的对抗,更没有与当地百姓的对抗,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贾南风完全不懂胡问静明明在荆州处理得妥妥当当,到了豫州就鬼迷心窍了。

    胡问静鼻孔向天“胡某不这么做,是因为胡某是圣母”

    荀勖笑了,听胡问静说了几次“圣母”这个俚语,结合上下文,他多少有点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了,是“圣人”,“妇人之仁”,“为了善良付出代价”,“过度善良”之类吧他从胡问静的言语中听出了自嘲。

    荀勖认真地道“没错,胡刺史没有照搬荆州的集体农庄制度就是圣母了。胡刺史想要拯救整个大缙饥寒交迫的百姓,这不是圣母是什么”

    贾南风一怔。

    荀勖认真地道“胡刺史没有照搬荆州的成熟可靠的集体农庄制度,反而来了个粗暴版,老夫认为有三个理由。”

    胡问静转头看荀勖,奸臣都这么厉害吗

    一直静悄悄不出声的贾混忽然道“难道不是因为胡刺史想要尝试实验,达到社会层面上的公平,所以第一步就是铲除地方上的门阀势力,激化了司州、豫州门阀的对抗,不得不改变吗”完全公平是不可能的,若是完全公平了,哪里还有王侯将相但能够在社会层面上实现公平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愿望,贾混倒也想看看胡问静能够折腾出什么。

    贾南风转头看贾混,这个二叔比她还要蠢,真是令人欣慰到绝望啊,贾家就长不出一个聪明的人吗她转头寻找,看到远处贾谧和始平、司马女彦等孩子玩闹着,不知道这第三代能不能冒出一个聪明点的唯一安慰的是小问竹似乎也没有露出妖孽的模样,智力一点点都不出众。咦,小问竹应该是贾谧的阿姨辈了

    贾南风心中乱想,荀勖认真地回答贾混道“这确实是一个理由,而且是第一理由,但是不是全部。不说门阀是可以吸收的,未必要一棍子打死,只看胡刺史在传檄而定豫州之后没有立刻强行命令豫州执行集体农庄制,而是拖延到了太康五年,就证明胡刺史还有其他考量。”

    贾混皱眉,还有其他理由

    荀勖道“第二个理由是逼迫司马越、琅琊王氏、卫瓘、司马柬等等有心夺取洛阳权力的人模仿集体农庄制。”

    贾混猛然醒悟,道“原来如此”看胡问静的眼神真的是在看圣母“妇人之仁要不得啊,这是资敌”

    胡问静古怪的笑了“资敌你想错了。”

    “胡某的集体农庄制在战斗中显示出了巨大的獠牙,随便从农庄之中抽调的农庄士卒竟然体格强壮,具有纪律性,听得懂军事口令,这些在正规军中不过是基础的基础的东西却足以吊打其余门阀和司马家王侯同样临时拼凑的士卒。”

    “各个门阀和司马家的王侯又不是蠢货,惊叹之余,视线就会放到了荆州集体农庄制度之上,很快就会发现执行集体农庄制后田地产出巨大,不仅仅有大量的米面,还有大量的肉食,每十天吃一次肉啊,这在豪门大阀中人眼中低劣得不堪入目的伙食标准却让无数只能吃野菜粥的百姓的身体陡然变得强壮无比。”

    胡问静平静地道“肉食者鄙,肉食者却壮。每天吃鸡蛋和肉类的人的身体就是比每天只吃野菜粥的人的身体强壮。”

    “各个门阀和司马家的王侯面对胡某利用集体农庄制度疯狂爆兵的局面,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学胡某同样玩集体农庄制度疯狂爆兵,要么就是走职业精锐的道路,建立只训练格斗技巧作战技巧的职业士卒,争取一个打十个。”

    胡问静笑了“可是,走精锐职业士卒的道路在目前根本就是死路。”

    贾混和贾南风一脸的不解,胡问静自己不就是走精锐职业士卒的道路的吗五百骑兵号称各个都是武学大宗师,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胡问静道“能够以五万打败五十万秦兵、号称人类步卒巅峰的强大的魏武卒为什么就衰亡了因为训练职业精锐士卒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训练一个职业精锐士卒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门,这一两年的投入是多少”

    “精锐职业士卒每日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必须有肉食补充营养,否则分分钟倒毙当场。”

    “精锐士卒的身体挨了一刀依然要流血要死,也不会因为精锐二字就自动回血了。精锐职业士卒必须有相应的精锐武器,铠甲,提高攻击力和防御力,否则若是一场战斗中投入了几十两伙食费和两年的时间门训练的精锐士卒被敌人从街上找来、只给了一百文安家费的杂兵以命搏命同归于尽了,投入的银钱和时间门统统清零,岂不是亏到了吐血”

    胡问静慢慢地道“在胡某大规模爆兵的前提下,任何敢于走精锐士卒路线的人都会被胡某利用人数优势碾压成渣。”

    她古怪地笑了“所以,只要这些人注意到了胡某的农庄士卒的强壮和战斗力,唯一的选择就是照抄胡某的集体农庄制,大家都爆兵,大家都有粮食,大家都吃肉,就算因为起步晚了,比不上胡某已经有了大批的人手,但是至少他们的盟军多,合起来也不怕了胡某。”

    贾混怒视胡问静,这还不是资敌资敌一定要给物资吗士卒训练方式、社会组织能力也是资敌

    胡问静摇头“不,这是一个局。”她冷冷地笑“只要其余人跳进了集体农庄制度的大坑,不论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胡某都赢了。”

    贾南风失声道“难道集体农庄制度有个巨大的,只有你知道的致命缺点只要你揭破了这一缺点,所有模仿集体农庄制的人都会立刻粉身碎骨”

    胡问静眨眼“我是不是该大笑三声”贾南风懂了,她猜错了,怒视胡问静,嚣张

    荀勖道“其实说是致命的缺点倒也不能算错,因为农庄制的本质其实是消灭门阀。”

    贾南风猛然想通了一切“不错,集体农庄制的本质其实是消灭门阀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消灭门阀去的”她看着胡问静的眼神立刻复杂无比。

    集体农庄制看似大力压榨了农庄社员的劳动力,其实那是被胡问静的障眼法遮住了眼睛,集体农庄制的本质是打击门阀的。农民种了地,产粮自己留部分,交给地主老爷门阀老爷部分,然后地主老爷门阀老爷再交出部分作为税赋给朝廷,地主老爷门阀老爷掌握了生产资料之后凭白取得了一部分产粮作为利润,而集体农庄制度本身就不存在地主老爷门阀老爷这一层,农民吃的好,朝廷收入多,本质上就是不让中间门商赚差价,将地主老爷门阀老爷的利益瓜分了而已。

    贾南风看着胡问静,这么明显的东西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看到因为胡问静在荆州与门阀为敌,杀光了荆州的门阀;在司州发飙要搞杀光天下门阀。这两件事让天下人以为胡问静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敌视天下门阀,完全没有想到胡问静敌视门阀其实是烟雾弹,真正与天下门阀为敌的是被天下人认为极度压迫农庄社员劳动力的集体农庄制。

    贾南风慢慢地道“所以,只要天下门阀和司马家的王侯们看中了集体农庄制的强大生产力和训练士卒的便利性,他们就必须面对如何征收土地,如何消灭占有土地的门阀贵族。若是不消灭门阀贵胄,就没有土地执行农庄制,无法真正的积累粮食和训练士卒,若是消灭了门阀,那么天下门阀将会尽数被杀,不,不会是尽数,首先消亡的将会是小门阀,然后是琅琊王氏之类的大门阀与司马氏王侯的斗争。”

    琅琊王氏之类的豪门大阀不缺乏土地,但是一旦他们执行了集体农庄制就会发现他们完成了民事、刑事、军事的统治,几乎就是一个小国家,哪里还需要朝廷作为皇族的司马氏王侯们断然无法忍受天下豪门大阀的背叛,立刻就会爆发无调和的战争,天下格局将会大变,再也不是司马氏王侯和豪门大阀联手对抗洛阳,而会是三方鼎力,不,豪门大阀之间门将同样无法妥协和融合,这个世界将会陷入各地割据乃至立国的极端混乱之中。

    贾南风喃喃地道“最妙的是根本不怕司马氏王侯与豪门大阀不分裂。司马氏是皇族,天生反对拥有可以对抗中央力量的豪门大阀,不然司马越怎么会与琅琊王氏数次打打停停只要有一个门阀子弟或者司马氏王侯采用了农庄制或者看穿了农庄制的本质,皇族和门阀就会走上决裂和厮杀的道路。”她浑身颤抖,看胡问静的眼神如看恶鬼“你好狠”竟然从一开始就打着毁灭世界的念头。

    胡问静淡淡地笑道“圣人尚且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胡某是反派是奸臣,更加不会考虑其他人,胡某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就算让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胡某也不在乎。”

    贾混盯着胡问静,又看贾充和荀勖,见三人个个不动声色,他慢慢地道“所以,你在豫州执行一刀切的农庄制,其实是给司马氏的王侯们做示范,如何处理门阀的反抗豫州可以采用暴力摧毁门阀的统治,那么其他人也可以。”他心中发寒,果然阴谋家暴露出来的缺点弱点疑点统统都是陷阱,再也不能信阴谋家的一句话。

    荀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问静一眼,胡圣母不在乎百姓死伤是真的,但怎么会简单的拿全世界的人的性命实现理想他见胡问静不愿意承认她的真实意图,住口不在提胡问静在豫州执行劣化版的农庄制的第三条理由,第三条理由就是北方大寒,胡人迟早会杀向南方。大缙北方诸地早已都是胡人了,幽州、并州、凉州早已是胡人地盘,关中雍州胡人如在自家家中一般自在,冀州秦州胡人势力越来越大,这为了增加人口而吸收胡人的政策还没有看到国力昌盛的效果,就先看到了强烈的动乱,一群胡人在天寒地冻,无法放牧,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会做什么自然是造反了。

    荀勖暗暗叹气,这倒真不是胡人忠心度不够,换成缙人百姓遇到了天寒地冻粮食绝收也只有造反一条路。他看得出胡问静一直在为抵抗胡人南下做准备,在豫州强行执行农庄制除了给司马氏等人做范本之外,也有大刀阔斧赶时间门的原因。胡人造反迫在眉睫,地里还能收几次粮食两次三次每一次种植和收获都极其宝贵,胡问静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时间门与门阀贵族妥协。

    荀勖看了一眼胡问静,胡问静不惜直接引爆门阀和司马氏之间门的隐患,让世界处于混乱之中,很有提前让所有人提前练兵,囤积粮食,应对变局的味道。只是这个应对是让缙人能够对抗胡人,还是让缙人互相之间门残杀的更加厉害,死伤更加激烈,只怕是五五开的可能,如此看来胡问静真是圣母到了疯狂啊,五五开的可能都敢直接那千万百姓的性命做赌注,果然心狠手辣,不在乎人命。

    贾混和贾南风被胡问静的凶残震住了,没有注意到荀勖口中的三条理由只是说了两条,死死地盯着胡问静。

    胡问静瞅瞅两人激动地眼神,想了想,干脆今日把所有的震撼的消息都说完,她道“你们还没想到司马柬的目标是什么”

    贾南风用力摇头,她怎么都想不通司马柬除了恶心胡问静外能有什么目标。

    胡问静笑道“司马柬要取徐州、青州。”

    贾南风认真地看胡问静“你是不是疯了”司马柬发公文要到洛阳参政,与徐州青州有什么关系

    贾充笑着走开,有时候眼不见为净是很有道理的,不然说不定就被贾南风活活气死了。荀勖跟着贾充走了,虽然贾南风是晚辈,但是他看着贾南风出丑终究不怎么好。

    胡问静道“以天下大局论,胡某手中有三个半州,荆州、司州、豫州,以及部分并州。天下虽有十九州,但是还有谁比胡某拥有更多的人口和地盘司马越、司马柬也好,琅琊王氏也罢,统统没有资格做胡某的对手,司马越只有陈留、濮阳、东海国三个郡国,琅琊王氏实际控制的地盘甚至不如司马越,司马柬好一点,名义上拥有半个扬州。”

    “他们三个加起来能动胡某一根毫毛吗”

    “天下门阀联合,两次聚集了十几万大军,又能奈我何”

    “司马柬原本还有幻想,以为可以凭借一支精锐击溃胡某,轻飘飘地就取了天下,可是杜预的死,琅琊王氏三千铁骑的覆灭让他看清楚了,胡某不是那些毫无兵权的文臣,司马氏的王侯也不是能够平定叛乱的猛将,以大缙的豪门大阀和皇室宗亲如今的实力绝对无力击破胡某。”

    “司马柬想要击败胡某入主京城,必须放弃在几个月内击杀权臣或叛贼的幻想,而是正正经经地把胡某当做一方豪强,稳扎稳打,以五年、十年为期,正面击破胡某。”

    贾南风听着胡问静的言语,不得不缓缓地点头,她的心中一直把自己定位在朝廷权臣的位置上,觉得自己对抗整个大缙力有未逮,时刻担忧天下豪杰起兵勤王,可是仔细一想,她们拥有广大的相连的地盘,统一的政令,而起兵勤王的司马家的王侯和豪门大阀反而是一盘散沙,哪里是己方弱势,分明是己方碾压对方嘛。

    胡问静继续道“正好胡某现在给了司马柬机会,胡某击杀了杜预,整个扬州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落到了司马柬的手中。但扬州再大,人口再多,司马柬只凭一个扬州不可能对抗胡某的三个半州,司马柬想要能够与胡某抗衡就必须夺取更多的州,比如与扬州相连的徐州、青州。”

    “此刻大本营在徐州的琅琊王氏和司马越的主力大军都在兖州,徐州无人坐镇,而坐镇青州的司马氏王侯要么是被胡某杀了,要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侯,不足以与司马柬对抗。司马柬只要趁着徐州空虚之际取了徐州,毗邻的青州几乎就立刻落在了他的手中。失去了老巢的司马越和琅琊王氏要么投降,要么就是失去了一切发展的可能,龟缩在兖州,最后被司马柬所杀。”

    “如此,司马柬再得了兖州,这包围豫州的大局就成型了,胡某就算再能打,也挡不住三面围攻豫州,豫州必失,而后就是胡某死守司州和荆州了。”

    “若是司马柬运气好,这天下就真的是他的了。”

    “这尚且是从司马柬的大局考虑,哪怕司马柬没有大局观,只看到了小利,他也必须进攻徐州。”

    “杜预的半个扬州落到了司马柬的手中,司马柬凭什么收拢已经被胡某打的失去斗志的人心除了用军事上的重大胜利掩盖一千具装重甲铁骑和杜预被胡某所杀的失败,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司马柬取徐州几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贾南风怔怔地听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喃喃地道“司马柬打得好一个如意算盘。”可是愤怒归愤怒,她竟然毫无办法对付司马柬。司马柬远在扬州,与扬州相连的豫州新定,民心不稳,无力讨伐扬州,难道要从司州或者荆州起兵

    胡问静道“就算豫州的兵马能用,此刻也已经迟了,徐州多半已经落到了司马柬的手中。司马柬写请求入洛阳参政的公文的目的就是让徐州青州的官员百姓都知道他是大缙开国皇帝司马炎的儿子,是大缙最正统的皇族血脉,东海王司马越之流在司马柬的面前只是逼开国皇帝逊位的乱臣贼子而已,大缙朝还有谁能与司马柬比名正言顺司马柬传檄徐州,要求徐州立刻服从先帝的皇子的指挥讨伐叛逆,只有几百个士卒的徐州州牧敢说个不字司马柬得徐州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

    贾南风脸色难看极了,当年胡问静一举杀了三十几个司马家的王侯,平定了京城的动乱,才有了众人的今日,可是这三十几个王侯原本镇守的州郡立刻出现了空白。虽然这些王侯都有家人想要夺取地方的权力,但是论法则无理,论实力则无力,地方官员脑子有病才听那三十几个王侯的家属的指挥呢,在一边吃瓜看戏,坐等大缙朝究竟落在谁的手中岂不是好但遇到了正经皇室宗亲的严令,地方官员若没有反意,只能老实听令了。

    她大怒“我们花了大力气冒了大风险,流血流汗流泪,竟然被司马柬捡了大便宜,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问静摊手“这只是开始。”

    贾南风脸色更差了,司马柬能够夺取徐州为根基,司马越就不能夺取青州冀州司马家的其余看戏的王侯就不能夺取其他州郡眼看零星的勤王义军很快要从点扩展成了面,洛阳从战局大好局势到岌岌可危,她怒视胡问静“你既然早已知道有大量州郡吃瓜看戏,为何不早早传檄各地徐州远了没办法,冀州呢冀州就在鼻子底下还有益州,为什么不入蜀地”冀州益州也是人口大州,取了冀州益州之后这天下只怕是真的定了,再也不怕谁敢逼逼了。

    胡问静盯着贾南风,严肃地道“因为我不敢。”

    贾南风打死没想到胡问静竟然会这么回答,喃喃地重复道“不敢”

    胡问静认认真真地道“是,我不敢。”

    “因为卫瓘是最早识破我的本性的人之一,他轻飘飘地在宜都国放了一枚棋子,却没有一丝的利用,逃出京城之后没有去易守难攻的蜀地,反而去了并州,胡某必须考虑这蜀地究竟是不是卫瓘给我安排的陷阱。”

    “司马攸是死了,司马攸的儿子呢宜都王司马冏呢一直不见踪影,是不是就在蜀地等着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是不是我一旦出动大军入蜀,就会面临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或者被破坏了归路,饿死在半途之中”

    “卫瓘又会不会在胡某出击蜀地的时候从并州出兵进攻洛阳”

    “胡某不想清楚这些问题,绝不敢入蜀。”

    贾南风怒道“那冀州呢冀州没有埋伏,刘弘就在幽州,我们南北夹击,冀州纵然有人反抗,弹指间门就灭了。”

    胡问静诡异地看着贾南风,认真地问道“你和刘弘很熟吗”

    贾南风大声道“刘弘是司马炎留给太子的左膀右臂”

    胡问静叹了口气,道“太子在何处司马炎又在何处”

    贾南风张大了嘴,喉咙中发出不明含义的声响,她终于发现局面已经全部变了。

    胡问静道“若是太子或者司马炎活着,那么刘弘当然是可以信任的,就凭我们一起护驾的经历,我们铁定是帝党一脉。可是司马炎和太子都死了,拿什么维持与刘弘的感情刘弘是司马炎的发小,不是我们的发小。”

    胡问静看着天空,悠悠道“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刘弘打着什么主意。”

    “说刘弘看在司马炎和太子的面上,看在我们一起打过仗的情分上支持我们,这天下到处都是勤王的义军,没见到刘弘冒出来顶我们。”

    “说刘弘忠于司马氏,坚决反对我们篡夺司马家朝廷的权柄,没见到刘弘喊几声奸臣误国,高举义旗什么的。”

    “胡某派人送了几封信给刘弘了,从嘘寒问暖到畅谈天下大局,从叙旧到为了司马炎的骨血流泪,从天下百姓的疾苦到天气寒冷北地定然会庄稼连年绝收,刘弘完全不搭理胡某。”

    “胡某差点以为刘弘也和司马骏一样嗝屁了,可惜派去的使者亲眼见了刘弘,确定刘弘身体健康,言行自由,未曾受到控制羁押。”

    “胡某只能认为刘弘在等待我们做出选择表明态度。”

    “若是我们只是想当权臣,这天下是司马遹的,那么刘弘就会默默地忍耐洛阳朝廷的肆意妄为,司马遹是司马炎的嫡亲孙子,天下终究是司马家的,朝廷总归要出几个权臣,由忠于司马炎的贾太尉和胡某当权臣,怎么都好过逼司马炎逊位的王八蛋们当权臣。若是我们不仅仅想要当权臣,还想着谋朝篡位,那么刘弘就为了司马氏击杀乱臣贼子。”

    贾南风倒抽一口凉气,问道“而我们是想要做权臣还是想要当皇帝的分界线就是夺取冀州”

    胡问静用力点头“是”

    “胡某传檄定豫州,刘弘可以忍耐。豫州是胡某的老家,是贾太尉的封地,荀勖的老家也在豫州,胡某取豫州属于光宗耀祖,稳定后方,保护家族,顺应民心,理所当然,瞧豫州州牧和官员们多配合。”

    “可是胡某取冀州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冀州也是胡某的老家吧”

    “胡某能够传檄定冀州吗冀州与胡某毫无关系,绝不会卖胡某的面子。胡某被驳了面子,是派兵进攻吗若是出兵攻打冀州,这狼子野心也是昭然若揭了。”

    “胡某倒是不在乎别人看破胡某狼子野心,是第二个曹操,可是刘弘精通兵法,有雄兵在手,若是与胡某一战,胡某只怕未必就能赢了。”

    胡问静看着贾南风“胡某只是一个猛将,偷袭暗算坑蒙拐骗都很拿手,但是论战略或者阵而战之,胡某就是一个菜鸟,定然被刘弘打得找不到北。”贾南风惊愕地看着胡问静,没想到胡问静竟然很有自知之明。

    胡问静苦笑着“更糟糕的是关中一直没有动静。”

    “我们知道司马骏已经死了许久了,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堂堂征西大将军司马骏坐镇近在咫尺的关中却一声不吭,刘弘是不是会猜司马骏也是同样的心思,若是胡某只是想做权臣,那就是司马氏内部的权力斗争,谁胜谁负都无所谓,若是胡某想要当皇帝,司马骏分分钟出关取了胡某的脑袋”

    “刘弘会不会进一步认为只要胡某取冀州,那么就会面临他和司马骏的两面夹击,因而坚决的以冀州作为是否与胡某翻脸的分界点”

    “若是刘弘与胡某翻脸,卫瓘会不会大喜之下夹攻胡某司马越司马柬会不会认为胡某大势已去,同时进攻蜀地会不会也忽然冒了出来胡某光是想想这乱局就掉头发了。”

    胡问静长叹“时局之乱,互相牵制,胡某这日子过得真不是一般的憋屈啊。”她原以为她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取得天下的,没想到处处受制。

    贾南风深深地呼吸,终于知道自己与胡问静的区别在哪里了,在自己的眼中天下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别人都看不穿自己的阴谋诡计,而且只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所以志得意满,只等万人敬仰自己的犀利手段。而在胡问静的眼中天下人个个比她聪明,个个都会做出她想不到的选择,所以处处反复推敲,不敢稍有大意,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贾南风平复了心情,慢慢地道“问静只管放心,纵然这冀州也落到了司马氏的王侯之手,我们有荆州司州豫州和上党郡在,未必就输给了谁。”

    胡问静缓缓点头,贾南风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言词中处处以她为主,以贾家为辅,甚至好几处流露出要当皇帝的意思,这是代表贾南风心中没有想过皇位,还是表示贾南风完全没有想过她想当皇帝

    胡问静微微苦笑,遇到一个宅斗脑的自家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啊。

    她认真地道“此刻倒也不是坏到了极点,司马越、琅琊王氏都不是傻瓜,不会任由是司马柬吞并各州,多半会有一场残酷的内斗。”

    贾南风点头“司马柬兵锋直指徐州,威胁司马越和琅琊王氏的老家,司马越和琅琊王氏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反攻司马柬,这徐州落在谁的手中还不好说。”

    胡问静笑得更加苦涩了。她穿越以来一直想要制止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但是没想到她现在反而成了“新八王之乱”的起因,这徐州、兖州、扬州乃至全天下的累累白骨是不是都该算在她的头上闹了半天,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胡问静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脸,慢慢抬头看天,就算她取代了贾南风造成了八王之乱,造成了汉人自相残杀,天下大乱,十不存一,五胡乱华,她既不后悔,也不自责。

    胡问静盯着太阳,认认真真地道“胡某已经尽力了,这个时代既然注定了要完蛋,这些人既然注定了要死,那就让这个世界为了胡某的理想而毁灭吧。

    贾充与荀勖漫步在御花园之中,贾谧大呼小叫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贾充望去,贾谧小问竹司马遐司马遹等孩子们在与一群小奶狗玩耍。贾充笑着,小孩子的人生真是简单啊。

    他转头瞥了一眼荀勖,道“下定决心让胡问静做皇帝了”

    荀勖一点不奇怪被贾充看出了选择,只凭贾充贾南风等人亲密地唤胡问静为“问静”,而他恭恭敬敬的称呼“胡刺史”,就知道他在故意维持君臣之间门的尊卑。

    荀勖慢慢地点头,道“是,我们都老了,活不久了。只怕这天下还没有平定我们就死了,这只有几个州的皇帝有什么好做的”

    贾充微笑着,是啊,他们都老了,大缙朝有能力的老一辈都快入土了,而新一辈全部都是废物,他们两人的子孙后代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荀勖认真地反驳道“老实说,南风在一群废物之中还算是不错的,属于废物中的上品。我荀家也有几个人勉强比废物强一点点。”

    贾充指着荀勖大笑“老东西竟然也会讲笑话了。”

    荀勖苦笑“若是我荀家的子孙后代有一个成材的,老夫会老实做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的臣子”他的心中倒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当皇帝的念头,但是几十年的朝廷重臣向一个朝廷菜鸟称臣跪拜,这需要有多么厚的脸皮啊。

    贾充点头,人要脸,树要皮。他认真地提醒荀勖“你的修养不够,身为奸臣绝对不能要脸。”

    荀勖大笑,是啊,他什么时候要过脸了大缙朝就找不出几个要脸的官员。他转头看贾充“南风究竟是不在意胡问静当皇帝,她成了前朝伪后,还是没完全没想过胡问静会称帝”这事情至关重要,他听胡问静试探了几次了,也亲自试探过了,可惜贾南风就是个棒槌,完全没听懂。

    贾充沉默,他也没搞明白。该死的,再聪明的人都无法理解宅斗脑在想些什么。

    荀勖提醒道“贾公必须亲自问个清楚,若是南风无法接受,那就早做打算。”别看贾南风现在把胡问静当闺蜜,宅斗脑的思维很难理解的,搞不好发现胡问静要称帝,立马就觉得受到了最好的闺蜜的背叛,然后翻脸要杀了胡问静什么的,那么就必须把贾南风安置到闹不出事情的地方去,不需要幽禁,只需要身边的人都是毫无权势的普通人就行,任由贾南风怎么闹都闹不出事情来。

    贾充缓缓点头,这个问题总要搞清楚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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