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 天气炎热无比,阳光照在身上不过一会就火烫无比。
通往冀州治所信都城的官道上,百十骑慢慢地前进。一个士卒小心地问司马越“殿下, 要不要休息一下”
司马越摇头,笑道“真是奇了,去年冬天这么冷,今年夏天怎么就这么热了呢若是把这夏天的太阳挪到了冬天该多好。”几个士卒听着这冷得发抖的笑话, 尽心尽力地挤出畅快的大笑。
司马越的皮肤滚烫,汗水湿透了衣衫, 但是他的心中冰凉一片。司马柬发出了想要入京的公文后, 司马越立刻就看出了司马柬的阴谋, 他后悔无比, 他怎么就局限在小小的勤王上,没有想到夺取地盘呢他也想要夺取徐州啊,徐州以来地理位置不错, 粮产丰厚,易守难攻,他的封地就在东海国,吞并徐州那真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可是他出手已经迟了, 司马柬一定已经进入了徐州了。
司马越后悔之余, 立即命令弟弟司马模立刻赶回东海国,立刻吞并青州的其余郡县,并尽可能的向南夺取徐州的其余郡县, 司马柬从扬州入徐州,不可能立刻占领徐州全境,能够抢到几个郡县也是好的。
而他自己则立刻轻骑入冀州。若是得了冀州, 可北望幽州,西去并州,同样是王霸之基。
司马越仔细地看着官道两边的田地,见有几个老农坐在田埂边,他勒住了马,叫道“老乡,今年地里能不能丰收”尽管庄稼就在眼前,但是他看不懂地里的收成会如何。
那几个老农见是穿着华丽衣衫的富贵公子,急忙恭恭敬敬地道“回老爷的话,只怕不能。”
司马越认真地问道“为何”
那几个老农苦笑着“自太康元年以来,年年夏季大旱,冬季大寒,夏季旱则地里寸草不生,冬季寒则百姓饥寒交迫。今年自五月以来就没有下过一滴雨,又是一个大旱,地里缺水,何来丰收”
几个老农唉声叹气,这冀州南部的气候还算不错的了,多有河流,纵然不下雨总还能人工浇水,辛苦自然是辛苦极了,但是再怎么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听说北面有几个郡去年真的是颗粒无收啊,有个别地方地里竟然因为干旱裂开了无数的大口子,拳头都能放进去。
司马越默然,干旱这么严重,连冀州都受到了影响
有老农咧嘴笑着“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呢,听说去年胡人那里好多地方不仅大旱,还闹蝗灾,不仅庄稼全没了,所有的树木都吃得精光。”在百姓之中传得最广最快的谣言不是谁家的夫妻打起来了,也不是门阀老爷家的狗不叫了,而是某某地闹出了旱灾涝灾蝗灾,唯恐就蔓延到了自家,影响了自家的收成。
司马越缓缓地点头,心里其实对着几个老农很是鄙夷。他最近常在田地间巡视,很是了解了一些农事。佃农们既勤快却又懒惰,既聪明却又愚蠢。明明大家联合起来开挖河道,建造水车等等就能改善水利,偏偏所有人都惦记着自己吃亏了,别人占便宜了,就是不肯动手,一定要官府或者门阀老爷地主老爷梳理河道建造水车,不然宁可走老远的路去挑水。
司马越看着眼前憨厚又狡猾的老农们,忽然又想到了集体农庄制,只有集体农庄制才能消除老实憨厚的农民们的“吃亏占便宜”心理,真正的有力往一处使。
司马越心中有些恍惚,他起初对胡问静鄙夷无比,胡问静竟然不知道对能够爆发生产力和战斗力的集体农庄制度采取保密制度,豫州所有的官员都能拿到一份详细的工作指导,他甚至没有花什么心思就拿到了好几份副本,在陈留和濮阳顺利开始执行集体农庄制,夺取了郡县内的所有田地,将所有佃农和失地农民尽数编入了农庄,除了将门阀中人发配到农庄中种地教书,他照搬了集体农庄制度的其余所有东西,养猪,养鸡,养兔子,每十日有肉吃,各个生产支队竞争比赛。
陈留和濮阳的门阀对司马越还算支持,司马越的军中不少人都是陈留和濮阳的门阀中人,司马氏也是门阀,司马越需要门阀的支持,怎么会对门阀赶尽杀绝呢他“没收”门阀土地的时候打了白条了,说明白了是“借”,会还的,也将那些门阀中人安排到了陈留濮阳的各个衙署当中,绝不会让他们受到委屈。用司马越的言语来说,这是对东海王司马越的投资,若是司马越赢了天下,这陈留濮阳的门阀威武不加也,何必在意区区几年时间的“借农田”。陈留和濮阳的门阀对“借田地”肯定不满意,但是有了白条和承诺,又深入的进入了司马越的体系之中,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对,陈留和濮阳的集体农庄制度展开得很是顺利。
司马越又不是傻瓜,他怎么会将支持自己的门阀逼到了对立面呢胡问静不是也有一些门阀支持吗区分对待支持自己的了和不支持自己的人那是所有干大事者的诀窍。这不处理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吗
可随着其余各州郡的门阀中人大老远跑来责问司马越心中有没有王法,是不是要做土匪头子了,还配不配做皇室子弟,司马越终于知道自己上了胡问静的大当。
只要司马越执行了集体农庄制,不管他采取了多么温柔的方式,就是与所有门阀走上了对抗的道路。田地是私人所有,朝廷凭什么说没收就没收盘古开天辟地创造了田地的时候司马家的祖宗的祖宗还没有出生呢,什么时候轮到司马家占有天下的田地了这白条要是有用,世上哪里还有诈骗与司马越捆绑在一起更是不符合大多数门阀的利益,陈留和濮阳两地的门阀在司马越的长刀之下,自然只能老老实实的与司马越捆绑在一起,但是天下这么多英雄豪杰,司马越就一定能够问鼎天下了分散投资才符合各个门阀在乱世的利益,将门阀所有田地资源人力捆绑在一个“诸侯”的身上简直是傻瓜的操作。
司马越想通了这一点,沉吟了许久。不小心跳进了胡问静的集体农庄制的大坑,要取消集体农庄制,回到“正途”上吗司马越决定大力推动集体农庄制,冀州的所有城池都将会严厉推行集体农庄制,愿意献出田地的门阀可以获得一定的优待,比如在农庄制中当个管事,但是不愿意献出田地的门阀必须发配去其他城池种地和教书。
司马越冷笑着,他需要大量的粮食,百姓也需要大量的粮食,民以食为天,若是没有粮食了,老百姓都不在乎“天”是什么东西了了,谁还管“天的儿子”他也是如此,若是打输了脑袋都保不住了,还在乎门阀的态度干什么
而且,司马家是靠门阀支持夺取了天下没错,但此一时彼一时,司马家既然当了天子,难道还会太阿倒持,将天下的权柄交给豪门大阀瓜分司马家终究要消灭门阀的。
那么,他何必再与门阀虚与委蛇呢
司马越上了马,继续向信都城前进。夺取冀州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但是胡问静绝不会坐视他夺取冀州。
“胡问静会在什么时候冲出来杀了本王夺取冀州”司马越心中冷笑着,他知道胡问静为什么不敢占领冀州,不就是刘弘态度暧昧吗
司马越的嘴角浮起了冷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诚不我欺。若是司马炎没有死,那么贾充和胡问静绝不会急着杀光了辅政议会的三十几个王侯,贾充和胡问静很有可能图谋蜀地,继而利用司马炎的开国皇帝的威名与司马骏密谈,取了关中,如此,司马炎即使驾崩了,贾充胡问静也有大好局面,可以淡定地攻略中原诸州,可是司马炎早早地死了,胡问静为了压制京城的乱局又不得不杀了三十几个王侯,看似终于获得了朝廷的大权,其实却是陷入了四面为敌,西面关中、西南蜀地、北面并州,东面兖州,东南扬州,各地将洛阳牢牢地限制在了中间,哪怕贾充胡问静智慧过人,却被局面限制,想要跨出一步都难上加难。
司马越看着北面,这次他亲自进入冀州不是为了传檄而定冀州,而是为了去幽州与刘弘面谈,刘弘到底在想些什么作为皇室宗亲,司马越一定要问个清楚。
司马越看着周围的农田,胡问静应该会在他正式夺取了冀州全境的时候开始出兵进攻冀州。对胡问静而言那个时候会有两个优点,其一是从“政治”上而言,司马越统帅冀州是不符合朝廷规矩的,司马越不过是东海王,凭什么占领冀州中央讨伐违反法令的藩王自然是绝对正确的,胡问静可谓师出有名,刘弘因此很有可能会保持沉默。其二是军事上的,此刻已经是六月了,地里的庄稼已经开始成熟,胡问静派兵进攻冀州甚至不需要带军粮,直接就可以吃地里的庄稼。
司马越冷笑着,胡问静想的很美,他会让胡问静如愿吗
后方突然有数骑追了上来,司马越的护卫立刻按住了刀剑。一个护卫凝目望去,松了口气,道“不妨事,是自己人。”但依然没有放松了防备,手依然按住了剑柄。
那几骑到了近前,一人大声地叫着“殿下,陈留紧急军情”
司马越微笑,是胡问静出兵陈留是琅琊王氏出兵陈留是司马模在徐州与司马柬打起来了还是发现了胡问静大军进入冀州的痕迹。他一点都不担心,陈留和濮阳他有四万大军在,虽然屯田制下降低了四万大军的战斗力,但是比起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还是很有优势的,绝对不怕胡问静或者琅琊王氏进攻陈留。至于徐州,司马越也不在乎,无主之地,抢了多少是多少,与司马柬多少会有些擦枪走火,但是司马柬难道还会与他打起来,便宜了胡问静大家克制一下就没事了。
若是胡问静率领大军或者五百骑骑兵进入冀州追杀他,司马越更是不在乎了。他只带了百余骑进入冀州,可是斥候四出,完全按照最严格的作战状态执行侦查,只要胡问静出现在十里之内,立刻就会被他的斥候发现,然后警告的号角四起,再然后
司马越看着所有骑兵都是一人三马的配置,丝毫不怕被胡问静追上,胡问静的五百铁骑的铠甲再怎么轻也是有重量的,怎么可能追得上没有铠甲轻骑呢
那汇报的骑兵递上了紧急军情,司马越悠然打开,然后眼珠子就凸了出来“琅琊王氏一万大军向冀州前进”
司马越倒吸一口凉气,怎么都没有想到琅琊王氏竟然彻底撕破了脸公开争夺天下。他闭上了眼睛,又陡然睁开,恶狠狠地道“那么,就与琅琊王氏开战吧。”
冀州某个城池。
百十个仆役正在做小旗帜,每一个五颜六色的小旗帜上都必须写上“欢迎琅琊王氏”、“琅琊王氏为民造福”之类的标语,这原本不算很难,但是百十个仆役都不识字,只能拿着镂空了字体的木板涂抹墨水,而木板每种口号只有一块,这工作效率就低了些,大多数仆役其实是坐在那里发呆。
几个衣衫华丽之人站在远处,并不是怎么介意这些仆役手脚慢,反正琅琊王氏到本城还早着呢,肯定可以做完欢迎的准备。
一个衣衫华丽的人冷笑着“司马氏竟然敢背叛我豪门大阀,真是不知死活啊。”另一个人没有接话,“司马氏”和“司马越”差距极大,他还没有想好投靠琅琊王氏还是投靠其他司马家的王侯,司马越作死不代表其他司马家的王侯作死,更不代表司马氏的气数已尽,手握大军的司马骏在关中吃瓜看戏呢。
又是一个衣衫华丽之人淡淡地道“我们且慢动手,只管看司马氏和琅琊王氏究竟谁死谁活,然后再做决定。”
其余几人这才放心了,司马越想要用集体农庄制剥夺门阀的田地和财产,彻底干掉门阀,他们怎么可能答应但是反过来因为司马越脑残而支持琅琊王氏当皇帝,这中间也缺乏逻辑链。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琅琊王氏能够起兵作乱,他们也是豪门大阀,为什么就不可以
徐州下邳郡某个城池。
司马模带着千余士卒守着城墙,看着城外的千余敌军,大声地笑“只有这么点人也敢攻打城池让他来得回不得”
一群士卒大声地欢呼,兴奋远远超过了紧张,白痴都知道没有五倍的兵力休想攻打下一座城池,与他们人数相等的敌军若是敢攻城,还没到城墙前就让他们先死十分之一的人。
几个弓箭手坚决摇头“十分之一就是一百人,那绝不可能,我们只有二十个弓箭手,对方到城墙前顶多射三箭,总共能射死十个人就不错了,但是”一群弓箭手微笑了,活动右手“这群人想要爬上城墙就会成为我们的靶子,一人射死二十个都不成问题。”
千余士卒又是一阵欢呼,完全没把城外的敌人放在眼中,这么点人就敢进攻的傻逼根本不用理。
城外,打着“南阳王”旗号的某个将领冷冷地看着城墙上的士卒,心中恨到了极点,一个亲信问道“张将军,怎么办”那张将军厉声道“还能怎么办准备进攻”
同样的人数下,缺乏攻城器械,却要进攻一个城池会有多大的损失和失败率,张将军非常的清楚。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开战。
那张将军的内心绝望极了,他就是在路上稍微走得慢了一点点,这下邳郡的大半城池就被司马模抢走了,没了下邳郡,怎么取彭城
那张将军深呼吸,他知道司马柬的底线。司马越的东海国将徐州拦腰切断成了两截,司马柬也没想过一定就能打下了东海国,然后再打下琅琊郡,一举占领了徐州全境。司马柬的底线是传檄夺取了徐州在东海国以南的所有城池。
然后司马柬会以彭城为根基,乘着司马越和琅琊王氏被胡问静牵制在了兖州,慢悠悠地调动扬州的军队,然后兵临东海国城下,恩威并施,若是司马越留在东海国的国相脑子清楚,主动投降,那么就兵不血刃的进入徐州北部,若是东海国相负隅顽抗,那就大军碾压空虚的东海国,而后一路大军攻打琅琊郡,一路大军绕过琅琊郡夺取徐州其余郡县,顺势取了青州,再回师攻打琅琊郡,完成对徐州青州的整体占领,与失去老巢人心惶惶的琅琊王氏和司马越在彭城或者兖州决战。
那张将军眼中冒出了怒火,如此完美的计划竟然就坏在了他的手中,司马柬当然不会因此责罚他,打仗没有必胜的道理,但是他若不能实现司马柬的底线要求,他在司马柬的团队中的位置将会直线下滑。
那张将军望着远处的城池,他倒是参与过灭吴之战的,但是那场战斗实在是太轻松了,只是让他有了一些资历,丝毫没有增加他的经验,他面对这座城池,明知道司马模对军事一窍不通,可是看着司马模老老实实的关闭城门坚守城池,他没有想出一点点速战速决的办法,只是大骂着,一个破烂小城池建造城墙干什么
那张将军只能黑着脸下令“来人,围着这个城池看看有没有塌陷的城墙,还有,带一些人去伐木做冲车。”一群手下怔怔地看着他,做冲车老子倒是知道冲车是什么模样的,可是怎么做啊老子又不是木匠
那张将军脸色更黑了,又骂了许久,不得不道“来人,回禀殿下,我等在下邳遇到了强敌,司马模轻率精锐阻挡我军去路,现已被我军包围,请殿下立刻带领大军前来取司马模的狗人头。”到了嘴边的“狗头”被生生咽了回去司马模是司马家的皇室宗亲,万万不能有一丝的羞辱词语。
他又一次望着城墙,怎么都想不明白司马模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了下邳,按理司马模不是应该去安定了彭城,然后再来下邳的吗何以如此神速。
后方大军中的司马柬接到了军报,慢慢地揉成了一团,司马模竟然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冷笑着,这是说明司马越也想要争夺地盘
司马柬心中如火焰般的燃烧,他是大缙朝开国皇帝司马炎现存的最年长的儿子,他才有资格当大缙朝的皇帝,他占领徐州是勤王,而其余人敢占领徐州就是造反。
司马柬冷冷地笑了“大军加快速度前进,本王要看看司马模哪来的胆子作乱”他傲然笑着,以前他在京城的时候只是个闲散皇子,手下只有百十个家丁,唯有以贤德闻名;被杜预牵制的时候镇南将军府的士卒军心摇摆不定,他依然只能以大度和豁达闻名;如今数万镇南将军府士卒尽数在他的手中,整个扬州他一个人说了算,跺跺脚扬州都要抖一抖,他为什么还要贤德、大度、豁达司马模,司马越,司马虓之流敢挡在他的身前,他就砍下他们的脑袋。
胡问静看着地图,沉吟不语。
贾充和荀勖同样盯着地图,叹息道“没想到司马越如此英雄豪杰。”一直觉得司马越没什么本事,没想到人家是个牛逼人物,同时双线作战,在冀州与琅琊王氏开打,在徐州与司马柬开打,每一处还打得有声有色不分胜负。
荀勖道“胡刺史要不要乘机夺取兖州”此刻兖州肯定空虚了,不打一下有些过意不去,不论是拿下了司马越的地盘还是拿下了琅琊王氏的地盘,对胡问静而言都是扩到了优势。
贾充也支持打兖州,夺取冀州可能与刘弘决裂,打兖州毫无风险,而且也能降低豫州的压力。
胡问静死死地盯着地图,眼珠子乱转,飞快地将眼前的古代的山水画地图瞬间调节成了三维立体三国游戏地图,己方的城池上有个小小的红色旗帜,点击进去城池钱粮将领士兵人数历历在目,然后就愤怒了“马蛋啊,胡某为什么没有将领”
一个个城池的士卒不够也就算了,每个城池抽调几百几千人,积沙成塔,汇集在一起也是一只上万人的大军了,可是该死的将领却少得令人窒息。
荀勖认真地道“将领都是血与火锻炼出来的,不拉出打一仗谁知道是不是大将之材。”使劲地瞅胡问静,你的手下之中什么白絮周渝不都是这么训练出来的吗说不定你带着一群人出去打一仗,发现手下中有好多堪比张良韩信项羽吕布张辽张飞的猛将大将呢。
胡问静用力拍案几“有理,胡某就要打这一仗赢了,胡某的地盘就稳了”
贾充和荀勖微笑,胡问静还是嫩了些,稍微一激将就冲动了。但是没关系,取了兖州之后地盘虽然扩张不多,但是至少声威大振。
洛阳的军队开始调动,万余中央军开始在城东聚集,城中的牛车马车尽数被征用作为运粮车,数百骑在洛阳城内飞驰而过,不时有人大声地叫着“胡刺史出征期间洛阳宵禁,违反者杀无赦。”
几个小官员坐在衙署之内,听着门外的喧闹,微微地叹气“这次应该是取兖州了。”众人无语,他们都是小官员,但与胡问静没什么交集,纯打酱油的,胡问静成也罢,败也罢,与他们没什么大的关系。
一个官员呵斥道“肤浅胡刺史成功自然与我们无关,但是若是败了,怎么会与我们无关”他盯着一群小官员,道“若是胡刺史败了,这洛阳城内会不会被血洗洛阳各个衙署的官员会不会被成批的屠杀”
一群小官员打了寒颤,太有可能了胡问静杀了几十个王侯和大批的高官、豪门大阀子弟,若是司马家的王侯或者豪门大阀子弟攻陷了洛阳,会怎么看待他们这些平平安安,毛都没少一根的人呢定然是认为他们投靠了胡问静,出卖了豪门大阀的子弟。
一个小官员叹气“唉,这年头做个小官员真是难啊。”
长街上,一群百姓站在阴凉的树荫下,看着骑兵在城中四处纵横。其中一人傲然负手而立“我知道胡刺史的大军去了哪里”他的眼神之中透着智慧和光明,整个洛阳都找不到比他更聪明的人了。
周围的人惊讶地看着那人,这就是所谓的消息灵通人士有人拱手问道“请教胡刺史的大军是去了哪里”
那人冰山般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道“胡刺史的大军是去了兖州。”
周围众人皱眉,问道“为何是去兖州”
那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道“东海王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又一次在定陶打起来了,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胡刺史这次去兖州就是要将司马越和琅琊王氏一网打尽,咦,你们怎么走了”
周围众人懒得回答这个蠢货,还以为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没想到遇到一个白痴,定陶早就成为了胡刺史的地盘都不知道。
洛阳城外的军营外,一个中央军将领与亲友话别“此去兖州路途很近,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估计顶多两个月就回来了。”友人点头“七月流火,还是要多带些衣衫。”等那将领进了军营准备开拔,那友人立刻回了家中,取出了信纸写了几个字,塞入了信鸽脚上的细竹筒内,看看四周无人,将信鸽送上了天空。
陈留城中,一个中央军将领微笑着对司马虓道“胡问静果然想要攻打陈留。”司马虓笑着“定要她没命回去。”
一群中央军将领大笑,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开战,自然想到了胡问静会乘机攻打陈留,早已做了准备,只要胡问静到了陈留,立马就发动农庄内的所有百姓与胡问静决一死战。
祖逖冷笑道“胡问静的绝招不就是长矛阵吗破长矛阵何其容易。”他已经从各地收集十数万根毛竹运到了陈留,到时候所有农庄百姓人手一根毛竹,胡问静保证目瞪口呆。
司马虓笑道“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一群中央军将领大笑,一点没有抄袭的羞耻感,打仗就是你学我的优点,我学你的优点,有什么可以感到羞耻的。
司马虓却又皱起了眉头,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收割粮食。”一群中央军将领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太专业了,他们都是小门阀出身,这辈子第一次军屯种地,哪里知道粮食究竟在什么时候可以收割了。
祖逖已经问过了一些老农,道“十日就能收割,若是担忧胡问静的军队抢占或者烧毁我方的良田,不妨早几日收割,虽然定有损失,但是总比被胡问静的军队抢了烧了要好。”从洛阳到陈留四百余里,从中牟到陈留只有百十里,胡问静很有可能让中牟的农庄士卒作为先锋到陈留的,如此短短一两日就到了,必须提前收割粮食了才能安心。
司马虓点头,这个祖逖还是很不错的,有才华,想得周到。他道“好,那明日就开始收割。”收割粮食似乎也要几日,但陈留和濮阳其实各有一万中央军士卒在,怎么也能与胡问静的大军对峙几日的,足够农庄抢收粮食了。
司马虓笑了笑“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司马虓其实不知道“丰收”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觉得今年的田地比以往多了几万亩,岂能不是丰收
一群将领点头笑着“对,今年是个丰收年。”军屯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大片的田地上都是黄灿灿的粮食,若是能够坚持几年军屯,粮仓都会装不下的。
一晃眼十几日过去了,不但胡问静不见踪影,就是中牟的农庄士卒也不见踪影。
祖逖冷笑着道“果然是声东击西。”一群将领缓缓点头,乘着司马越双线开战而偷袭陈留的计谋实在是太老套了,谁都会有谁提防。
司马虓的眼神之中放着光,道“那么,是去了冀州了吗”
祖逖与一群将领缓缓地点头,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大战,若是胡问静在两军疲惫的时候忽然杀了出来,两军多半要崩溃。
冀州。
清河城外,鼓号喧天,千余人厮杀成一团,不时有士卒倒下。
更远处,两支大军对垒,谁也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
司马越与王敦已经交战十余日,谁也奈何不了谁。司马越的大军有万余人,王敦的大军人数众多,约有两三万,但是司马越早一步得到了清河城,若是战局不利可以退入城中,而王敦只有一个搭建的营寨而已,虽然一丝不苟,用料讲究,但是木头营寨终究是比不过石头的城墙的。从这点看,司马越有恃无恐,愿意出城作战纯粹就是看不起王敦。
王敦愤怒之余,其实心中很是高兴,谁愿意去进攻城池啊,能够野战干掉对手才是好事。不过司马越的士卒是中央军士卒,骁勇善战,不论王敦怎么调兵遣将终究没有办法占到什么便宜。王敦微微叹气,自从带兵以来就没有顺利过,他难道真是一个军事白痴
远处,司马越看着西面,神情有些焦虑,又有些得意和狰狞。他淡淡地道“胡问静怎么还不到”几个中央军将领道“根据线报,数日前有大军到了清渊县,距离清河城不过五十余里,想来胡问静的五百精锐骑兵已经到了清河附近,正在等着我们两败俱伤。”
司马越点头,他当然知道胡问静的大军几日前就到了清渊县,他可以选择在冀州清河城与琅琊王氏会战,就是想要让胡问静的大军潜伏在司州阳平郡清渊县。
司马越轻轻冷哼一声“胡问静。”
胡问静喜欢冒险,喜欢出奇制胜,若是发现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在清河作战,一定会亲率大军前来偷袭,一举击杀琅琊王氏和司马越。
司马越冷冷地看着西面的平原,胡问静的五百骑兵有可能就在那里看着他呢,就等他与王敦露出破绽。他不就故意露出破绽,傻乎乎地出城与王敦野战了吗他缓缓地呼吸,胡问静现在还不会出现的,因为不论是他的军队还是王敦的军队都没有露出疲态,野战不是攻城,他们也没有浴血厮杀,战争的烈度很低,想要他们双方疲惫至少还要等上十几二十日,但是没关系,司马越愿意等,只要胡问静上钩进攻,他就让胡问静成为一支插满了毛竹的刺猬。
司马越轻轻地对着天空道“本王用尊贵之身在此为饵,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了。”
几个中央军的将领看着战局,微微皱眉,打了十几日,琅琊王氏的士卒越来越垃圾了,若不是他们控制着战争的烈度,琅琊王氏的士卒分分钟就崩溃了。
琅琊王氏的中军之中,王敦看着司马越的士卒稳扎稳打,真是不敢相信司马越的中央军如此的垃圾。
“王某已经让你们赢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赢呢”他喃喃地道。“难道他们看破了王某的诡计”
周围的王氏将领不敢出声,心里其实是认同这个看法的,明明已经让士卒故意败退了,偏偏司马越的士卒就是不肯追击,慢悠悠地打酱油,这哪里是前几日如狼似虎的中央军士卒若不是亲眼看到,完全不信这是同一批人。
一个王氏将领低声道“中央军就是中央军,我们的阴谋诡计在他们的眼中只是家常便饭。”众人点头,中央军的将士一辈子都在打仗或者准备打仗,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怎么会因为小小的诈败就上当呢。
王敦默默地听着,慢慢地在案几后缩成了一团。几个王氏将领冷冷地看着王敦,根据可靠的消息,王衍对王敦很是不满,这很有可能是王敦最后一次以主将的身份带领大军出征了,以后多半要在琅琊老家坐冷板凳。
又过去了十余日。
两支大军依然在城外野战,眼看时令已交初秋,天气却依然炎热无比,双方越来越有气无力,好些人哪怕作战也只是远远地对着敌人摇晃武器。
司马越的眼睛越来越亮,若是没有猜错,胡问静此刻就该出现了。一群中央军的将领缓缓点头,若是他们与胡问静易地而处,一定会在此刻率领骑兵突击。
远处,忽然传来了响亮的号角声。
战场上所有人都闻声望去,却见数百骑兵牵着马,慢慢地走近。
有琅琊王氏的士卒惊讶地问道“难道是司马越的援兵”
另一个琅琊王氏的士卒转头看对面的司马越的士卒,摇头道“不像啊,看,司马越的士卒正在撤退好像要回城。”
一群琅琊王氏的士卒惊讶极了,司马越傻乎乎的放弃坚固的城墙,在城外野战了近一个月,眼看援军到了,却要退回城池
王敦看着远处的骑兵,脸色陡然铁青,这些骑兵的举动实在是太熟悉了,那身上淡黄色蓬松的铠甲更是熟悉到心灵都在颤抖,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胡问静”
一群王氏将领脸色大变“胡问静怎么会在这里”
王敦转头看司马越的大军,注意到对方正在有序的撤退,他厉声道“我们上当了司马越勾结胡问静给我们挖了陷阱回营寨立刻回营寨”
司马越的大军出城数里野战,难道琅琊王氏的大军能够龟缩在营寨中王敦同样让大军出了营寨数里野战。数里的距离哪怕败了也可以分分钟逃回营寨之内,不担心被司马越的大军一举击杀。可此刻看到胡问静的骑兵,王敦只觉那数里地外的营寨是如此的遥远。
琅琊王氏的将领们厉声下令“撤退,回营寨。”
琅琊王氏的士卒们惊愕地看着胡问静的骑兵,有敌人的骑兵出现难道不该立刻列阵严阵以待吗,哪有反而撤退的道理又看到王敦带着一些心腹拼命地向营寨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有士卒盯着胡问静的骑兵,忽然认了出来“看那铠甲,那是皇叔宝库的诅咒铠甲那是污妖王胡问静”
琅琊王氏的两三万士卒死死地盯着那骑兵们身上淡黄色的诡异蓬松的铠甲,齐声惨叫“诅咒铠甲污妖王来了”
只是一瞬间,慢慢撤退的琅琊王氏的两三万士卒疏松的阵型崩溃了。
“快逃啊,我们打不过污妖王的”
“不要吸我的魂魄”
“前面的不要挡路不然老子砍死了你”
两三万琅琊王氏的士卒互相践踏残杀,片刻间死伤的数量超过了近一个月大战的总和。
王敦惊呆了,为什么大军忽然崩溃了
远处,几里地外,数百骑兵牵着马慢慢地走近,丝毫没有急促的进攻的意思。
司马越在士卒的簇拥下有条不紊的向着清河城退却,他甚至有时间转头在骑兵中寻找胡问静的身影,只是隔了两三里地,实在是看不清对面的容貌。
他低声笑着“胡问静啊,快追击琅琊王氏的大军,杀光了他们,然后再进攻本王啊,本王等你来送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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