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何以有无敌利器却犹豫不前? 给前面剧……

    就在石邑几十里外, 数千胡人骑兵焦急地准备冲锋,一匹匹战马调整着位置,有战马感受到了骑手的不安, 开始不时地发出嘶鸣,或动荡着马蹄。

    某个胡人骑兵首领望着远处,刘曜一定等急了,他早就看到了刘曜召集骑兵的信号, 可是却被一群汉人士卒耽误了时间。

    那胡人首领愤怒地看着前方,前方的道路被无数汉人士卒堵住了, 密密麻麻的丈八长矛正对着胡人骑兵们。

    那胡人首领愤怒地骂着“汉狗竟然想要阻挡我与刘将军汇合。”他不知道刘曜发出召集信号的原因是什么,但显然汉人士卒正在努力的阻拦他与刘曜汇合, 他必须抓紧时间冲过去。

    那胡人首领转头对身后的数千骑叫道“杀光汉人, 与刘将军汇合”

    数千胡人大声地叫着“杀光汉人”马蹄声轰鸣,数千骑胡人开始小跑。

    那胡人首领看着拒马和密密麻麻的长矛阵,冷笑着“准备骑射”数千胡人骑兵大笑,一群长矛兵怎么挡得住骑射有胡人骑兵大声地笑着“我要将汉狗射成刺猬”另一个胡人骑兵叫着“我已经饥渴难耐, 我要喝两脚羊的血, 吃两脚羊的肉”众人大笑“吃两脚羊”他们对汉人长矛兵一点都不畏惧,英勇的骑兵怎么会怕了长矛兵

    千余衣衫褴褛的汉人百姓惊恐地面对着小跑靠近的胡人骑兵,第一排的人尽数蹲在地上, 长矛的一端顶在地上,第二排的人的长矛就架在了第一排的人的肩膀上,而第三排的长矛又架在第二排的人的肩膀上。

    有将领大声地叫着“不要怕胡人骑兵会被长矛刺杀, 他们不敢来的他们只会吓唬我们, 然后停下来射箭,不用怕”

    千余汉人百姓看着越来越近的数千骑兵,感受着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 有人放声大哭,涕泪齐流“我好怕我要回家”有人手脚发软,根本抓不住长矛,甚至无法站立。有人满脸通红,面孔扭曲,厉声叫道“官兵不讲理,官兵要害死我们,我们与官兵拼了”好些百姓附和着,一齐调转了长矛恶狠狠地对着身后的官兵,有百姓大叫“放我们走,否则我们就杀了你们”有百姓泪水长流“老汉今年五十八了,与你们的爹娘一个年纪,你们级忍心让你爹娘死在你们面前吗”有百姓面对一群官兵,不假思索地喊着熟悉的口号“冲杀过去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文鸯笑了,道“放箭”

    “噗噗噗”拿着长矛调头面对官兵的百姓尽数被弩矢射杀。

    “啊啊啊啊”一群没敢暴动的百姓凄厉地叫,一具尸体向后倒在了一个女子的背上,额头中箭的尸体的脑袋在那女子的面前摇晃着,箭矢不断地触碰那女子的头发,鲜血从那尸体上流下来,沾染了女子的衣衫。

    那女子凄厉地叫着,死死地握紧了长矛,就是不敢动一步,唯恐就因为这动一动就成了“退缩”,然后被官兵杀了。

    数千胡人骑兵很快到了汉人长矛兵的二十余丈前,胡人首领叫道“准备弓箭”

    “嗡”箭矢破空声令那数千胡人骑兵一齐抬头,却见黑压压的一片箭矢从那些汉人长矛兵的身后飞了出来。

    “小心箭矢”胡人首领大叫,顾不得拿出弓箭,拼命地缩小身体。

    箭矢降落,胡人之中不少人中箭惨叫。

    胡人首领完全不在意,弓箭抛射在他的预料之内,损失的人手不足为虑,但是采用骑射的战术显然是行不通了,汉人也有弓箭,射的比骑兵的骑弓远,对射不是一个好主意。那胡人首领恶狠狠地望着远处杀死逃兵的汉人士卒们,狞笑道“那些汉人长矛兵都是胆小鬼,放箭,然后冲过去,他们一定会逃走”

    数千骑胡人大声叫嚷,拼命地拍马,战马开始冲锋,马蹄声如擂鼓般沉闷和打动人心。

    “嗡”又是一阵箭矢声,最前方的数十骑胡人骑兵中箭倒地,引起骑兵的小小的混乱,但更多的骑兵继续冲向汉人士卒。

    有胡人在马上弯弓搭箭,厉声叫着“汉人去死”

    汉人长矛兵中有数人惨叫着“我中箭了救我”将领们却厉声呵斥“死了没有没死就拿起长矛,不要乱了阵型”

    马蹄声中,胡人骑兵终于到了面前十余丈前。

    胡人骑兵们厉声大叫“杀”心中拼命地叫着,快逃啊,快扔下长矛转身逃走啊,快哭泣跪下头像啊,老子不想撞在长矛阵上

    一群汉人长矛兵闭上眼睛,凄厉地叫“啊啊啊啊啊”

    有汉人将领厉声道“放箭”

    弓箭手最后一次攒射,数十骑倒下,有数骑受到牵连长嘶着摔倒,更多的战马继续疾冲。

    有胡人骑兵看着依然完整的密密麻麻的长矛阵,浑身的血液冰凉,凄厉地叫“汉人不逃跑,我们怎么办”骑兵若是笔直地撞上了长矛阵,汉人死不死不知道,骑兵必死无疑。

    有胡人骑兵惨叫“战马不肯撞上去的”战马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对着前方的长矛阵傻乎乎地撞上去战马会在距离长矛阵丈许的地方猛然止步,人力长嘶,然后骑手会因为惯性向前飞入了长矛阵之中被无数的长矛刺杀。或者,因为战马停下失去了冲力,对步卒再无一丝威胁,骑手被无数长矛兵突前几步轻易刺杀。

    有胡人骑兵惨叫“勒马勒马”他不敢率先独自勒马,他若是突然降低了速度,身后的骑兵就会连人带马撞上来,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有胡人骑兵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厉声叫道“蒙上战马的眼睛,刺战马的股,撞上去,为身后的匈奴人开路”其余胡人骑兵一齐看他,热泪盈眶,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人配得上英雄二字,当千古留名记载,可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匈奴人,没想为了他人而死啊。

    “勒马,勒马”“转向,转向”无数胡人骑兵厉声大叫,丝毫没有成为英雄的意愿。

    一些跑在前面的胡人骑兵实在没有办法勒马或者转向,真的蒙住了战马的眼睛玩命地催促战马疾冲,而后怪叫着连人带马撞向了长矛阵。

    “对准他所有长矛对准他”有汉人将领怒吼着,数支箭矢射入了战马的身体,战马悲鸣着继续前冲,终于撞到了长矛阵中,十几根长矛几乎同时刺入了那战马和骑手的身体,却被战马的冲击力带动的向后倒退,几个首当其冲的长矛兵更是被战马撞得飞了出去。

    战马凄厉地嘶吼,终于被十几根长矛架在了空中。有汉人士卒惊魂未定死死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战马和胡人骑兵,而更多的汉人士卒却大声地欢呼。

    文鸯看了一眼被撞飞的几个长矛兵,有人吐着鲜血,只怕是不行了,有人却只是打了几个滚,毫发无伤。文鸯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他厉声对着其余士卒叫道“列阵,准备杀敌”

    长矛兵以远超以往的速度列阵,不用将领催促,齐声怒吼“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经历了一次战马冲撞之后,所有活着的士卒仿佛瞬间就点满了斗志,勇气爆棚,战斗力爆棚,再也不把胡人骑兵放在眼中。

    数千胡人骑兵在长矛阵前狼狈兜转,留下一堆互相撞在一起而摔倒的战马和骑手。

    所有汉人士卒齐声欢呼“必胜必胜必胜”

    文鸯厉声道“所有人前进五十步”胡人不敢冲锋,他就逼胡人冲锋。

    胡人首领看着汉人士卒整齐地前进,脸色阴沉,他厉声道“撤退,不要管他们,我们绕路与刘曜将军汇合。”其余胡人骑兵点头,这些汉人士卒是一块硬骨头,没有必要与他们硬碰硬,赶紧汇合刘曜才是正事。

    文鸯见胡人骑兵调头,冷笑着“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胡人骑兵的背后出现了一支千人左右的汉人骑兵,铁甲长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战马上,文虎望着远处狼狈不堪的胡人骑兵笑道“诸位,我们是天下最强的骑兵,杀”千余骑兵齐声大叫“杀”

    胡人首领心中一沉,厉声道“冲过去”数千胡人骑兵嚎叫着催动战马,同一时刻文虎带领那千余汉人骑兵发动冲锋。

    两支骑兵交汇,尘土飞扬之中,无数人落马惨叫。

    文鸯微微摇头,这千余骑兵是他从中央军中抽出来训练的精锐,但显然效果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竟然没有杀光那些胡人骑兵。”文鸯很是遗憾,他老了,又是统帅,只能交给文虎带领骑兵,但这支精锐的骑兵明显没有胡问静的五百骑凶悍。易地而处,文鸯深信这数千骑兵已经被五百骑尽数杀了,哪里会有千余骑胡人漏网。

    战场之中,文虎同样面红耳赤,不论是盔甲、长矛,还是战马的马力都远远胜过了那些胡人,可为什么就没有全部杀光呢他惭愧无比,又有些尴尬,骑兵对冲,长矛也就这么刺中敌人一次之后就陷入了对方的身体之内或折断,或无法拔出,只能松手,因此大多数骑兵只会挑选最后一个敌人搏杀,这杀伤的数量与胡问静的五百骑相比就不怎么好看了。文虎诡异地想到“难道骑兵的未来真是拿剑拿刀而不是长枪大戟”这实在是有违他的常识。

    文鸯看着四周的天空,没有看到其余伏兵遇到胡人骑兵的消息,他微微皱眉,刘曜的骑兵有两万呢,为什么只有三四千骑与刘曜汇合

    他转头看了一眼四周,他安排了数道防线准备与两万胡人骑兵血战,眼前的长矛兵只是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开始才是层层的陷阱,可这胡人骑兵竟然没有来。哪里出了问题

    文鸯皱眉深思,胡人搞什么鬼

    洛阳城中,荀府之内,几十个荀家的贵公子悠然下着棋。荀家家大业大,人口多得要死,出仕与没有出仕的人都是一大把,他们这些年轻一辈属于享受生活的白丁,但没有官职在身不代表他们就不知道朝廷的消息,不关心朝廷的动态。

    荀十六公子笑道“每次斗转星移必有妖孽出世,但这妖孽只是为真主开道,纵然前期威风无比,之后也会瞬间陨落。”其余荀家贵公子笑着点头,有人道“正是如此,胡问静只是又一个王莽而已。”

    荀二十一公子摇头道“七哥何出此言,胡问静怎么比得上王莽王莽篡位是天下万民的意愿,人人欢喜,此乃得人心已。胡问静篡位何曾有人心且王莽为官多年,造福百姓,若不是有篡位之心,王莽定然会名留青史,胡问静何曾造福百姓了”他冷笑着“依我看,这胡问静气数已尽,陨落只在这一两年间。”

    其余荀家贵公子一齐大笑,谁都没把胡问静放在眼中,胡问静拥有最大的地盘,最多的兵力,最多的名将,屡战屡胜的战绩,人人以为她在一个月内占领扬州后要率领大军北上取中原了,不想却莫名其妙的收缩战线停战,这也罢了,竟然又傻乎乎地亲自带领百余骑四处出击,差点全军覆没,被贾南风拿扫帚暴打,如此愚蠢的女子怎么可能统一天下荀家以及洛阳乃至天下豪门大阀中无数人都觉得胡问静只是一颗天上的流星,应运而生,所以光辉灿烂,在短短几年内完成了他人一生都达不到的成就,但胡问静同样会应运而逝,在最灿烂的时候陡然滑落深渊,以他人想不到的速度陨落。

    荀十八公子看着手中的中庸,头都没抬,笑道“胡问静心眼小,睚眦必报,却没有耐心,若是细细筹划年许杀入冀州并无不可,十日内就要出征,还要用万弩俱发,这岂是一个智者所为”众人点头,听说去泰已经用秸秆造箭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胡问静这是把御驾亲征当做过家家了吗一点都不像是从底层杀出来的名将。

    有人一本正经地道“那是因为爱情啊,陷入爱情的女子根本没有脑子。”众人知道这纯属调侃,大声笑着,天意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今日以胡问静观之,正符合天意。

    一个仆役匆匆进了庭院,道“朝廷急报,陛下”

    一群荀家公子哥儿互相看了一眼,一齐大笑“说曹操,曹操到。”众人料想胡问静这次不是大败就是中伏身死了。

    “陛下与刘曜会战与石邑,三日破石邑,刘曜遁入坞堡坚守,陛下以发石车破之,半日碎坞堡,刘曜死”

    荀十六公子猛然站起来,厉声道“等等半日碎坞堡是不是念错了”自古描绘打胜仗的用词只有破、克、胜、灭、剿、歼、陷、屠等等词语,何时有了“碎”字

    仆役小心地道“这公文用的就是碎字。”

    一群荀家公子哥儿夺过公文仔细地看,然后脸色铁青,果然是“碎”字,想到“碎”字与其他词语相差甚远,不可能是错字,再联系前后文的“发石车”、“坞堡”,这是要强调发石车将坞堡打得粉碎吗

    一群荀家公子哥儿没有见过坞堡,但是见过坞堡的图样,这小城池一般的坞堡竟然被打碎了,还是在半日之内

    众人呆呆地站立,心中万千念头乱转,荀二十一公子慢慢地道“陛下手中有此利器,何以要亲自率百骑与胡人血战何以任由司马越等人固守何以不统一了天下”

    一连串的问题令众人震撼,只觉这背后绝不是他们说料想的胡问静要陨落了。

    傍晚时分,荀勖从衙署回到荀府,马车刚停稳,门口的仆役恭恭敬敬地叫道“老爷回府了。”门内立刻涌出了几十个荀家的子弟,一齐冲向荀勖的马车。

    荀勖吓了一跳缩回了马车,然后才反应过来,冷笑了几声,慢慢地下了马车。

    “怎么终于知道自己的愚蠢了”荀勖冷冷地对四周几十个荀家子弟说道,一群荀家子弟尴尬无比。

    荀勖厉色呵斥着“前几日说陛下愚蠢,仁慈,妇人之仁,天命将去,一脸的自己是荀家的新一代“荀爽、荀彧、荀攸”,每日鼻孔向天,以为全天下只有自己最聪明,看谁都是蠢材一个,看老夫与陛下更是蠢材中的蠢材,今日终于知道谁才是蠢货了吧”

    荀勖厉声呵斥,其实心里并不愤怒,谁家的年轻子弟不是狂傲无比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被社会吊打之后自然就没了这份狂傲了。荀勖只要不让这些脑残中二白痴当官,这些人再怎么胡闹也不会惹胡问静翻脸的,不是帝皇气量大,而是帝皇根本不在意没有官职的纨绔子弟。

    荀勖终于抓住了机会好好教训家族中的纨绔,继续不留情面地厉声呵斥“你们到底长没长眼睛有没有脑子遇到大事信口胡言乱语,以为嘴长在你们身上,谁也管不着,还是以为你们姓荀,背靠大树,不用负责的你们这群蠢货想过下场没有”

    荀勖就在大门外厉声喝骂了一盏茶时间,几十个荀氏子弟老老实实地挨骂,丝毫不敢抗辩。荀勖骂得累了,想来整个洛阳也知道他责骂家中子弟了,这才带头进了荀府,在大堂中坐下,喝了口茶水,一抬头,只见大堂中无声无息地坐了百余人,一些在朝廷中有官职的荀家子弟也赶了过来。荀勖心中又是怒了几分,一群年轻人看不清局面也就罢了,你们一把年纪了,儿子孙子都有了,竟然还没脑子他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深深地呼吸,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荀家不止五世了,也到了该完蛋的时候”

    百余荀家子弟大惊失色,荀家要完蛋了

    荀勖继续道“所以蠢货横行”

    百余荀家子弟心中大定,原来是骂人的言语,就说顶级门阀之一的荀阀怎么会完蛋呢。

    荀勖闭目许久,这荀阀终究是自己的家族,今日索性把所有事情说透,对门阀,对自己的地位,对朝廷都有好处。他道“你们最近都在奇怪,陛下创业前每一件事情都谨慎无比,走一步看百步,每一个大局都抓的极准,每一次都利益最大化,为何如今像个蠢货,明明有实力一举吞并天下,偏偏却马放南山,这是陛下年龄越长越脑残了”

    荀勖冷笑着“什么天命说,什么女子说,什么爱情说,老夫都听说过。”一群年轻子弟板着脸,假装与自己无关。

    荀勖眼中精光四射,问道“你们就不想想,别人统一天下后都是越来越狂妄自信,以为可以上天摘月亮了,以为跺个脚泰山就崩塌了,为何胡问静越来越胆小”

    这句问话以前是没人理会的,理由当然是因为胡问静脑残、天命已去,或者陷入了爱情,但此刻大堂内百余荀家子弟一齐皱眉苦思。

    荀勖叹气,这么简单地答案还要苦思他进一步引导道“为什么陛下又陡然拿出利器,一口气摧毁了小半个冀州”

    众人依然苦思。

    荀勖没有耐心等待考零分的蠢货作出奥数题,道“你们都记住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陛下忽然言行与以前不一致,那是因为”

    荀勖闭口不言看着众人,见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这才道“因为陛下在惧怕。”

    好些荀家子弟脱口而出“惧怕”打死想不通胡问静要惧怕什么怕死胡问静每次冲在最前线。怕司马越司马越都恨不得缩到地底去了。怕琅琊王氏琅琊王氏人都快死光了。胡问静惧怕什么

    荀勖一字一句地道“陛下惧怕造反。”

    百余荀家子弟怔怔地看着荀勖,你还不是脑残了

    荀勖深呼吸,压住心中对不肖子弟的愤怒,缓缓道“陛下的根基不稳。”

    “陛下得天下的过程实在是太快太容易了,哪怕司马懿从出仕到篡夺天下也经历了数十年,陛下几年之间就得了天下,世上还有更容易更快的皇帝”

    荀勖看着众人,道“日久见人心,板荡见忠臣,陛下得天下的过程太过顺风顺水,满朝文武到底到底到底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一群荀家子弟立马想到了答案,荆州出来的官员忠心度高一些,其余人几乎不用想,大缙朝毫无忠心度的习惯已经深入人心,洛阳各个衙署之中绝对找不出一个忠心胡问静的。

    荀勖见众人深思,继续道“各地的百姓真的拥护陛下吗”

    他冷笑着“农庄制尽收田地财产,舍弃私心而取公心,这根本是违反人心的,农庄内百姓岂会心服口服各地农庄安稳只是因为百姓担忧胡人作乱,担忧恶劣的天气,想到离开集体农庄不是被胡人杀了就是饿死了,不论对集体农庄多么憎恶都咬牙坚持。等平息了胡人作乱,天下太平,气候温暖,天下百姓真的愿意接受农庄制,没有一分自己的私产,全心全意为朝廷打工老夫看只怕未必。”

    一群荀家子弟点头,他们多少都见识过集体农庄,很是清楚农庄的百姓之中想要回到佃农生活,多劳多得,为子孙后代挣一分家业的人不在少数。

    荀勖继续道“农庄的学堂真的能够洗脑,让学子以忠心陛下为荣,而不是听厌了洗脑反过来对陛下毫无忠心农庄的百姓真的会觉得子女读书识字是天大的好事,因此对农庄对陛下感恩戴德,而不是觉得小门小户读这么多书干什么,早点打工还能给家里多挣一些钱”

    “陛下横扫各地门阀,门阀子弟尽数入了农庄,天下就真的没有门阀了洛阳没有门阀洛阳官员不是门阀子弟还是老夫不是门阀子弟,荀家不是门阀荀彧的爷爷一辈有八骏,荀彧的父亲有八个亲兄弟号称八龙,荀彧的同胞兄弟就有三个,荀彧嫡子就有五个,我荀家到了如今人口比司马家还要多,成年男子至少三四百人其中入朝为官者又有多少三百人还是两百人”

    一群荀家子弟一点不奇怪荀家人口多,豪门大阀人口都多,哪一个门阀贵公子没有十七八个妻妾的妻妾多了,这子女自然就多了,多传几代人口过三四百毫不稀奇。

    荀勖继续道“陛下从荆州带来的文臣武将就没有门阀”一群荀家子弟摇头,金渺是实打实的小门阀子弟,不少司州的小门阀借此投靠了胡问静,而周渝白絮姚青锋回凉等人虽然看似只是平民,但只说她们都识文断字或者长期习武,这祖上定然是阔过的,认真寻根很有可能也牵扯出一个小门阀。有荀家子弟心中冷笑,只怕此刻好些人已经在努力翻族谱,希望与周渝白絮等人扯上关系,鸡犬升天。

    荀勖淡淡地道“若是陛下死了,这天下还能稳定吗这贾家还会老实长公主胡问竹能继位吗”

    一群荀家子弟惊愕地看荀勖,胡问静还不到二十岁你瞎扯什么。

    荀勖眼神深邃极了“老曹家四十岁就是一道坎,曹操后就没人跨过这道坎的,二三十岁纷纷病故,司马家的坎好像高一点,司马炎几岁死的生死无常,陛下认为自己能够活几岁陛下的心腹大将又能够活几岁长公主能够镇压住各地吗”

    “陛下的主要军队只有两支,中央军和农庄士卒,还有一支类似禁军的精锐五百骑。”

    “这中央军和农庄士卒真有忠心度中央军的关系网有多深有没有将领出自被胡问静赶到农庄的小门阀有没有将领全家被陛下杀了有没有士卒刀头舔血十年才积累了一些钱财买的田地被陛下充公了”

    “农庄士卒看似掌握在对陛下忠心耿耿的荆州官员手中,可是荆州官员忠心耿耿不代表农庄百姓士卒忠心耿耿。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十里地的农庄士卒跟着陛下开了眼界却又没有真正地看到天下,会不会野心勃勃地想要做丞相会不会想要万亩良田会不会不想回农庄了”

    “陛下手里有刀就敢造反夺取天下,中央军将士和农庄士卒为什么不会想着造反”

    “曹操可篡位,司马懿可篡位,陛下可篡位,为什么就没有其他人想着篡位”

    “陛下乞丐出身、没有门阀、没有钱财,简直是地狱开局都抓住机会篡位成功了,世上还有什么人不能篡位”

    荀勖看着冷汗大冒的荀家子弟们,道“你们以为陛下停战罢斗是因为当了皇帝想要仁慈的名声了,殊不知陛下此刻惶恐无比,只想竭尽全力稳定朝廷大局,巩固万里江山。”

    荀勖淡淡地道“你们以为陛下创业容易是好事根基不牢,地动山摇风水学中有速发一词,两三年内家族兴旺发达,但其后立刻陨落,艰难险阻数不胜数。”

    一群年轻的荀家子弟互相看了一眼,都想到了“应运而生”与“应运而逝”。

    荀勖道“你们猜对了,陛下认为粮草不济,等待来年再战确实是一个借口,但那不是因为陛下心慈手软了,而是陛下想要留着外部的敌人给自己争取时间;想要拉拢一些真正忠心的百姓,至少是自愿加入集体农庄的,反噬小一点的;希望一群不能容于汉人地盘的胡人加入陛下的军队,胡人与汉人已成死敌,陛下若败亡,那些胡人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一个荀家的子弟脱口而出“所以才有了通告。”

    一群荀家子弟缓缓点头,胡问静发布天下不论汉人胡人只要愿意种地愿意加入集体农庄就去司州,原来背后有深刻的原因。

    一个荀家子弟擦着汗水“如此看,陛下四处发布集体农庄好,招揽流民也是为此”众人越想越是深刻,只觉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命令背后深不可测。

    荀勖道“仅仅拉拢冀州的百姓是不够的,冀州才有多少人口流民的战斗力又能有多少陛下想要坐稳了天下,就必须让手下们不敢造反,最好的办法就是体现她厉害无比。五百骑破十万人、五百骑敌三万骑杀一万骑陛下纵横冀州各处,五百骑远出数百里诛杀殷浩和石勒,很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气势。如此武功如此气魄,天下还有几人敢造反就不怕五百骑一到将所有反贼杀得精光”

    一群荀家子弟大汗淋漓,胡问静不是傻了疯了,是他们傻到了没边。

    荀勖冷冷地看着一群蠢货,问道“你们也不想想,陛下为何到如今还没有真正地登基称帝如此大事,她就真的一点点时间都没有陛下在安阳晒太阳真的重要无比这世上还有比称帝登基建立王朝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荀家子弟喃喃地道“陛下只是想要制造大业未成,尚需努力的气氛而已。”

    百十个荀家子弟脸色惨白,胡问静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荀勖气极反笑“不然你们以为呢”

    他指着众人的鼻子怒喝“你们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至今不过是依靠祖宗荫萌余泽的纨绔废物,竟然敢瞧不起十三岁犹是乞丐,十四岁成为大缙朝第一女官,十五岁成为荆州刺史,十六岁篡位夺权,十七岁称帝,十八岁眼看就要统一天下的奇才你们还有一分廉耻之心吗”

    百十个荀家子弟受了羞辱,起初还面色铁青,心中愤愤,他们怎么就是纨绔废物了等听到了胡问静那一连串奇迹般的事迹后唯有满脸通红。该死地,遇到一个开挂的牛逼人物,辩无可辩啊。

    荀勖厉声道“陛下绝不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天才,胜过陛下者车载斗量,但其才若斯,岂容尔等小觑”

    百余荀家子弟一齐看案几,胡问静的经历如此牛逼,他们却视而不见,实在是猪油蒙心。

    荀勖叹了口气,猛药已经够了,现在要温和一些了。他道“陛下很清楚她始终无法服众,也不信任内部的人。陛下想要坐稳朝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清洗内部,所有对陛下口服心不服的人尽数杀了,所有对陛下有怨言的人斩草除根,此计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都曾用过,中庸而已,内耗严重,其实算不上最佳,胜在稳妥。但此计要在统一天下之后,陛下尚未统一天下,此计暂且不可行。”

    “偏偏陛下出身寒微,疑心甚重,唯恐天下尚未一统就有贼子胆大妄为,想要谋朝篡位,坏了陛下的大业和计划,只能在清洗内部之前先寻个妥善的过度手段。”

    一个荀家子弟失声道“不错陛下停止征战杀伐,表现对天下百姓的仁慈等等虽然不能让对陛下心怀怨怼之人改观,但是陛下从杀伐过重转变成仁慈之人,定然会有很多中间派支持陛下。”

    荀勖叹气道“陛下唯一可以信任的军队就是五百骑,所以才会带上小问竹在冀州四处征战。”

    一群荀家子弟点头,还有什么比一齐打仗更有感情的姚青锋等人对小问竹肯定会忠心耿耿。

    荀勖冷笑“蠢货五百骑对陛下忠心耿耿,看着长公主小问竹长大,何须一齐冒险巩固感情陛下带着长公主四处作战是故意画蛇添足,让尔等蠢货也能够看清楚五百骑与长公主小问竹关系莫逆,想要动长公主就要先杀五百骑。”

    荀勖淡淡地道“若是陛下真的天不假年,五百骑与各地名将总不会一齐死光吧留下十几二十个人,长公主就有可能勉强镇住局面了。”

    一群荀家子弟摇头,胡问静才十八岁就开始整理后事会不会太早

    荀勖鄙夷地扫了众人一眼“陛下曾言,每个人到了这个世上都是带着使命的,完成了使命就要回归天上。这句话虽然只是安慰世人之言,但是老夫认为很有道理。陛下短短几年完成了他人一辈子的功绩,谁知道老天爷会让陛下活多久若不是曹魏的皇帝、谋臣、大将、亲族接连英年早逝,何时轮到司马懿出头篡位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陛下早做准备才是智者所为,司马炎若是早点为太子司马衷布局何以落得如此下场还不是司马炎以为自己正当盛年,有的是时间吗”

    百余荀家子弟沉默,会不会胡问静表现出来的一切软弱仁慈迟疑都是陷阱胡问静真是太忒么的多心眼了

    荀勖问道“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陛下忽然又拿出利器横扫胡人了”

    一群荀家子弟缓缓点头,脸色尴尬。胡问静想要休战一年处理根基不稳的问题,没想到她少算了一步,一个四处疯狂出征的皇帝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停止进攻引起了所有人的胡思乱想,原本还算稳定的内部反而有些骚动了,荀家这些年轻子弟都敢妄议朝政,嘲笑胡问静的软弱和脑残了。若是再继续休战下去只怕不仅仅司马越司马柬起兵主动进攻胡问静,城门口卖草鞋的小子都敢举起剿灭胡问静的大旗了。胡问静只能继续选择快速横扫天下,让所有别有用心的人看清楚胡问静的刀子锋利不锋利。

    十日内出征就能临时生产出无数箭矢的实力,谁敢放肆

    能够半日打碎了坞堡的发石车,哪个城池可以抵挡

    更可怕的是胡问静不动声色,随手就拿出了回回炮,会不会还有更厉害的武器不曾露面

    荀家子弟脸色惨白,一直觉得道门都是读书不成,道德低下,脑子有病的废物,没想到在胡问静的手下爆发出了想象不到的力量。

    某个荀家子弟问道“那么,贾南风打陛下又是怎么回事”想要以此体现知错就改或者想要以此表明与贾南风关系极好,毫无嫌隙都不太对头。这被贾南风拿扫帚暴打的事情怎么看都是折损了帝王名誉。

    荀勖看一群荀家子弟的眼神悲伤极了“那是给老夫和冯紞等人看的。”

    众人愕然,有人反应极快,道“原来如此陛下为人不在乎小节,视名誉如粪土,可难道是谁都可以拿着扫帚打皇帝的你敢试试贾南风能够如此做而毫发无伤,表明陛下念着旧情,贾家依然是胡问静的自己人,不在陛下清洗之列,这贾家的党羽就心安了,我荀家就心安了不少。”

    一群荀家子弟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微笑,真是简在帝心啊。

    荀勖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悲凉地看着众人,道“老夫自问如今朝廷之上再无一人比老夫有才华,可是又如何老夫是朝廷重臣吗朝廷少了老夫就不转了吗天下未定,朝廷重臣是武将而非文臣。陛下眼中的朝廷重臣是一个月克扬州,镇守荆州挡住巴蜀的周渝,是挡住卫瓘,寸土不让的白絮,是在关中杀得血流成河的覃文静,是顶住司马越的回凉,是一个个在各地浴血奋战的武将,何时轮到老夫了”

    “老夫与你们说过几次了,老夫与陛下在司马炎驾崩之前就见过几次,说过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而已,一点点交情都没有,老夫此刻能够成为洛阳各衙署的文官第一人是因为贾太尉,贾太尉如今已逝,陛下凭什么用老夫老夫有盖世才华不得不用这世上当官根本不需要能力啊,蠢货”

    荀勖冷冷地看着一群荀家子弟,直看得他们心里发寒。

    “陛下任由贾南风痛打,又传言给老夫,是警告老夫和冯紞,老夫等人有指使贾南风痛打皇帝的大罪在身,陛下随时可以翻脸合理合法合情地灭了老夫九族。老夫若是想要全家安稳,就不要生出任何利用贾南风的念头。”

    “陛下连老夫和冯紞等人都能灭了九族,哪个官员以为可以放肆,先准备好了九族的棺材。”

    百余荀家子弟脸色惨然,从尸山血海杀出来又喜欢挖坑的开国皇帝真是惹不起。

    荀勖眼中泪水打转,挖坑老夫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们就没有想到这是老夫与陛下联手演戏吗荀家真忒么的完蛋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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