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某个小镇。
冬雨稀稀拉拉的, 地面微湿,偶尔能够看到一些积水。路上的行人慢慢地走着,有人紧紧地裹着衣衫, 今日的气味其实还不算冷,江南的十一月有此气温已经算是非常的温暖了,但寒风裹挟着细雨吹到脖颈之中却让人浑身发抖。
一辆马车在细雨中到了一个宅院前,马车中的两个乘客跳下, 脚下的青石板上没有什么水迹,发出轻轻地声响。
一个乘客轻轻地叩门,然后在门内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时候就硬生生挤了进去,飞快的跑过庭院,进入了大堂之中, 一边拍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着“这江南的冬天真是冷啊。”
另一个乘客也进了大堂, 笑道“这也叫作冷”他抹掉额头的雨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正是陆云。
大堂中安放着十几个炭盆,温暖如春。
陆机起身迎接道“潘安仁是没见识过江南的冬天,以后只怕有得罪受了。”他兵败之后就逃回江南, 在临海郡买了一个屋子, 每日看看日出日落, 钓钓鱼,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有仆役急忙端来了热酒, 潘岳大口喝下,只觉一股暖流流淌了全身,从脚尖到头发都活了过来。他这才笑道“我去过平州昌黎,以为平州已经够冷了, 没想到这江南竟然更冷。”
大堂中一群陆家的子弟微笑着,心里竟然有几分得意。
陆机与潘岳寒暄了几句,介绍了大堂内的陆家子弟,这才道“你大老远跑来江南,为了何事”自从胡问静横扫了天下,二十四友凋零四方,久已不见,唯有书信往来,而潘岳一直躲在中原,忽然来访,必然有要事。
潘岳见大堂内都是陆家的人,道“士衡可知道大楚宁远将军陆易斯”
陆机苦笑,道“知道。大楚朝皇帝胡问静第一次封赏群臣,每一个上名单的人都透露着巨大的信息,我怎么会不知道”
潘岳点头,这份官职名单被天下无数人悄悄的研究和揣摩,只盼从中看出胡问静的心思,以及找到金大腿。他道“宁远将军看似只是五品官,但是透着的意思不太一般。”
胡问静封赏群臣出人意外的小气,哪怕武将排在第一位周渝也不过是一个三品前将军,马隆不过是四品将军,如此一看这五品将军立马变得很有分量了。
陆机淡淡地道“这是胡问静还要继续用兵,唯恐封无可封,唯有赐死。”文鸯、刘弘带领大军在幽州与胡人激战,司马越司马柬带领无数百姓缓慢北上,白痴都看出来胡问静要继续向北用兵,将胡人赶尽杀绝了,这胡问静刻薄的封官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大楚朝未来有的是封官晋爵的功劳,必须留出封赏的空间。
潘岳点头,几乎一秒钟就知道陆机躲在了临海郡之后与世隔绝了,竟然还不知道天下皆知的大事。他慢慢地道“宁远将军陆易斯在十余日前击破了琅琊王氏最后的营寨,杀尽数千琅琊王氏子弟和士卒,跟随琅琊王氏的万余百姓十抽一杀,三抽一挖矿”
陆机打了个寒颤,忽然知道王衍的下场了。
潘岳果然道“王衍被凌迟处死,白骨放在京观最上层。”他将王衍当众劝说陆易斯反叛,陆易斯不屑一顾,直接杀了等等的事情一一说了。
陆机脸色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颜色,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王衍竟然不知道时代变了。”他在胡问静的手中输得一塌糊涂,几十万大军在数日之内就彻底崩溃,扬州各处要地未见敌军而丢失,“陆机”二字成了沽名钓誉废物草包的代名词,陆机怎么会不反复复盘陆机和陆云以及一群陆家子弟的反复的复盘,又寻了东吴的故旧将领老卒,不断地询问,深入的了解,终于搞清楚了一件事情。
才华、道德、文采、品行等等世人推荐的领兵大将的素质与打仗没有一文钱的关系,甚至不足以纸上谈兵。
这个答案让陆机陆云和一群陆家的子弟目瞪口呆,被人鼓吹了几百年的出将入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以及陆家和江东数个穿着文人的衣衫的“都督”,都不会打仗
这个答案太可笑了,谁敢说“曲有误,周郎顾”的周瑜不会用兵谁敢说单刀赴会的鲁肃不会用兵谁敢说儒雅风流的陆逊不会用兵
但面对老兵和老将看着陆机陆云不屑的眼神,以及在寿春的大败,陆机陆云等陆家子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周瑜鲁肃陆逊不是因为文采风流才会打仗,而是又会打仗,又文采风流。
只会文采风流的陆机陆云等人在沙场上就是菜鸟中的菜鸟,同样只会道德高尚,只会文采风流的诸葛亮司马懿等人能够纵横沙场,只是因为同样遇到了菜鸟,两只菜鸟互啄,胜利的这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机陆云等人有种一辈子被人蒙在鼓里,以及一辈子的努力被人彻底推翻的恐怖、愤怒,以及浓重的失落。这个时代变了,道德高人竟然不会打仗了
陆机想着王衍,有种同命相怜的悲凉和理解。他失去了一切,逃到了偏僻的临海郡躲藏,这隔着重重山地、靠着大海的临海郡几乎是大楚朝势力无法快速渗透的地方,在未来可见的二十年内这里仍将保留着朴实的民风。在这里他依然因为身穿文人衣衫被人尊重,依然可以待在家里,不需要担忧集体农庄。但王衍显然没能看清时代的变迁,依然以为道德高尚就能文武全才,出将入相,然后,王衍就悲剧了
陆机的笑容苦涩,或许王衍压根不信时代变了,没有山崩地裂,没有万雷渡劫,没有黄河水变清,一切与千百年来的每一日一模一样,王衍怎么会相信时代变了在王衍的眼中胡问静与大楚朝只是与大秦、大汉、曹魏、东吴、大缙相同的新旧交替,成王败寇,太阳还是从东面升起,豪门的酒肉依然多到发臭,一切都没有变化。
陆机举起酒杯,对着天空道“王衍啊王衍,这杯酒替你送行。”他将酒水倒在地上,看着浊酒横流,心中不可抑制的有些悲伤,山涛、司马攸、殷浩、王衍一个个道德完人尽数去了,这个时代已经落幕了。
陆机对潘岳道“安仁是来找我为王衍写赋悼念的我最近很少动笔,有些生疏了,只怕写不出什么好赋。”
潘岳看着容貌依旧,眼睛中却没了光彩的陆机,暗暗叹气,寿春之战对陆机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想不到他的来意。潘岳认真地道“我此次来找你,是为了宁远将军陆易斯。”
陆机心中一动,笑了“你不会也当了真,以为陆易斯足以反叛了吧”他忍俊不禁,王衍是个白痴,潘岳怎么也会如此幼稚,小小的五品宁远将军也敢造反不说胡问静手中骄兵悍将无数,只说集体农庄制度之下全员皆兵,陆易斯手中有多少兵马可以攻克一个个城池,有多少粮草可以用于打仗陆易斯手下的士卒是不是没有刀剑,只能拿着擀面杖
陆机摇头道“陆易斯绝不会谋反。”只要陆易斯有脑子就不会想到谋反,胡问静的天下是打出来的,怎么会怕手下大将谋反。
陆机有些高兴,陆易斯大肆残杀琅琊王氏的子弟、士卒、跟随者,行为过于夸张,明显就是杀给朝廷看的,以示与所有门阀一刀两断,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司马懿,看来陆易斯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的。
陆机举起酒杯,道“我陆家又出了一个人才,可喜可贺。”他举杯欲饮,心情有些复杂,陆易斯一举击败了王衍,这是说明陆易斯真的懂兵法,还是陆易斯运气好他苦笑着,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英雄不自由,如此而已。
一群陆家子弟同样很是高兴,陆易斯若是造反谋逆,胡问静一定诛杀陆易斯的九族,他们的脑袋哪里还能安稳好些陆家子弟看潘岳的眼神就有些不怎么友善了,鼓动陆易斯造反对陆家是毁灭性打击,对潘岳却毫发无伤,简直是其心可诛。
潘岳摇头,拦住了陆家喝酒的手臂,陆机再喝下去就要醉了。他认真地道“我岂会如此不智我来不是为了让陆易斯造反,而是让陆易斯推荐你我当官。”
陆机一怔,陡然看着潘岳。周围陆家子弟一齐怔住,同样死死地看着潘岳。
潘岳环顾四周,慢慢地道“宁远将军陆易斯虽然只是五品官,但其位置仅在马隆文鸯之下,在大楚朝已经是军中悍将”
陆机等人一齐点头,陆易斯几次出战,先后击败司马虓和王衍,说“悍将”两字也不算太夸张。
潘岳继续道“胡问静重武轻文,嫡系手下武将多余文官,若是陆易斯向胡问静推荐我等为官,胡问静是不是会欣然许官”
陆机的心怦怦跳,一阵头晕目眩。
陆云插嘴道“可是我二十四友与胡问静有些龃龉,胡问静真的不介意”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兄弟”,但是话到了嘴边终于改口。
潘岳认真地道“无妨”他并不是随口胡说,而是有理有据的。
“我二十四友之一的欧阳建在关中冯翊为官,逢胡人作乱,大败失守,胡问静也不曾追杀欧阳建。”二十四友人多势众,胡问静可能不记得每一个人,但是她的小黄文中有写过几次欧阳建,绝不会不知道欧阳建。胡问静在关中没有追杀欧阳建,虽然有些局势紧迫,来不及理会败逃的官员的意思,但是事后没有通缉天下,这不怎么在意之意是一览无余了。
陆机等陆家子弟缓缓点头。
潘岳继续道“我二十四友之一的刘琨在刘弘的军中为官,胡问静不可能不知道,也不曾追究。”
陆机等陆家子弟继续点头,刘琨投了刘弘,刘弘不可能不告诉胡问静,胡问静没有追究刘琨,这“记恨”之心只怕果然不强。
潘岳又道“我二十四友的带头大哥王敞在朝廷为礼部尚书,若是胡问静心中念着旧事,王敞哪能当了礼部尚书”
陆机笑了,潘岳顾及他的面子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点,他道“我陆机大败而逃,胡问静也没有通缉天下。”欧阳建不过是小小的太守,刘琨更是一个小武将,论分量哪里是带领几十万大军与胡问静为敌的陆机可以相比的
一群陆家子弟点头,胡问静大胜之后并没有下令追杀败将,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征服者一般无视兵败逃跑的将领,给失败者留下生路,安抚扬州各地的民心,虽然说不上什么高大全,但是不记旧仇的态度还是很明确的。不然以胡问静与陆机的纠葛,就算胡问静通缉陆机,谁又会以为这是胡问静对江东门阀将领赶尽杀绝
潘岳微笑,他不觉得胡问静有不念旧仇的心胸,没有在江东追杀陆机多半是因为力有未逮,江东多山多水,司马炎控制不了,胡问静就能控制了胡问静的重心在中原,一时无暇考虑江东而已。但他没有说破,他还需要陆机去试探胡问静的心思。
潘岳认真道“胡问静心胸意外的宽大,有帝王之心,对我等与她的小小龌龊定然不放在心中,宽恕我等的罪过,并且给我等官位,更能彰显胡问静的心胸。韩信可以不念胯下之辱,反而让羞辱他之人当官,胡问静比韩信更尊贵,胡问静更不在意名誉,我们对胡问静的羞辱远不如羞辱韩信之人,从头到尾吃亏的是我们,这许多凑在一起,胡问静为何不会不念旧恶,许我们官位”
陆机看着潘岳的眼神复杂极了,早就知道潘岳是一个官迷,为了当官什么卑躬屈膝谄媚拍马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也不奇怪他此刻一心要到大楚朝当官。只是,他若是投靠胡问静,真的可行吗
潘岳严肃道“可行”他微笑着,看着陆机陆云和一群陆家子弟,道“只要陆易斯向胡问静推荐士衡兄弟二人,胡问静一来需要给陆易斯面子,二来与士衡兄弟其实只是小儿女的胡闹,算不上大仇,三来需要千金市骨,吸引流落天下的名士投靠朝廷,与士衡一笑泯恩仇,封赏士衡成为大官的几率极其的大。”
陆机等一群陆家子弟的心怦怦跳,只觉一点没错,胡问静需要文官,原谅旧仇人,千金市骨的效果是最好的。
一个陆家子弟大声地道“不错士衡与陛下其实没有大仇,小儿女胡闹而已。”其余陆家子弟用力点头,不过是小儿女你骂我,我骂你的小打闹,哪里能用“旧仇”一词胡问静肯定不会在意的。岁月流逝,只怕胡问静想到当年在洛阳的小黄文事件多半还会会心一笑,只觉青葱岁月真是有趣。
一群陆家子弟认真地看陆机陆云,老实说,陆机陆云兄弟的外表还是很俊朗的,与帅哥打打闹闹最后凑成一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胡问静有此心思,陆家就飞黄腾达,重新杀回世界的顶端了。
潘岳不知道一群陆家子弟的心思,继续道“我等在得到官位之后再将事情大肆宣传,什么负荆请罪,什么嚎哭三日三夜,什么建立胡问静的生祠,什么写雄文夸奖胡问静,什么黄河水清,出现圣人出世的石像,只要我们把事情搞得足够大,胡问静一定会大喜。”
一群陆家子弟看着潘岳,会不会太过分了小心弄巧成拙。
潘岳淡淡地道“过去几年,我一直在收集胡问静的旧事,她在谯县时候与豫州门阀子弟刷名望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可见胡问静的心中何时在意名望的真假了”
陆机看潘岳的眼神深邃极了“胡问静不在意名望,为胡问静刷名望又怎么会入她之眼”
潘岳看陆机的眼神深邃了几万倍,道“时过境迁,胡问静当时是草莽之人,不在意名望名节,如今是堂堂一国之主,所谓发财立品,当了大财主之后就要修桥铺路,施粥施药,胡问静难道想要当一辈子的恶人当了皇帝之后自然要洗白的,我等为胡问静刷名誉正是她最想要的,她又怎么会不高兴”
一群陆家子弟用力点头,礼多人不怪,刷名誉是好事,胡问静怎么会在意
陆机的心怦怦跳,他不信胡问静宽宏大量,他脸皮也不够厚,败在胡问静的手中有些芥蒂,无法扯下脸哀求胡问静,但是他也知道躲在这临海郡的小城镇不是长远之计。胡问静的势力一时半会到不了南方的偏远地区,那么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胡问静终究会掌握全天下的,届时他又能逃去哪里更荒僻的深山,还是出海
作为名门望族,陆机本能地对离开华夏出海有深深地鄙夷,“父母在,不远游”、“叶落归根”,只有最没有孝心没有良心,实在混不下去的人才会离开华夏出海,他难道也要成为他不耻的人
陆机看着一脸期盼的潘岳,又看着周围的陆家子弟,他握紧了拳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陆阀在东吴破灭之后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以为陆阀无非是换了一个新皇帝效忠磕头而已,稍微受损是难免的,但是只要十年时间陆阀依旧可以成为名满天下的顶级豪门,但不过年许工夫陆阀就发现无官无职之下,小小的衙役都能折磨得陆阀。门阀、门阀,朝中没有大官就不是门阀,不是门阀人再多,钱再多,田地再多,不过是小小的衙役嘴边的肥肉而已。陆阀想要有旧日的荣光就必须有人当官
陆机闭上眼睛,将与胡问静的恩怨尽数抛在了脑后,睁开眼睛微笑道“对,我陆机必须当官。我立刻就联系陆易斯。”
潘岳和陆家的子弟大喜,好些人的眼中流下了泪水,每天看日出日落有个的风雅的,看三日就觉得人生无趣到了极点了
潘岳微笑着,若是胡问静放过了陆机陆云,就绝对没有道理追究他,他终于可以成为一个大官了,不不不,不能想得太美好,从太守开始刚刚好,以他的才华只要数年时间就能成为州牧刺史,然后步入中枢。
豫州的某个城池中,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打量四周,见没人注意,飞快地进入了一条巷子,又快跑一阵,到了一个小屋子前,轻轻地有节奏的敲门。
门立刻无声无息地开了,几个人飞快地闪入,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合上。
几人进了屋子,屋子里早有十几人等着他们。有人问道“锦毛鼠,可有被人跟踪”
锦毛鼠摇头道“绝对没有。”
其余人松了口气,他们都是反对胡问静的人,天下不能落在一个残暴无德的女人的手中,男人的尊严何在但是造反作乱是诛灭九族的大事,他们每一个人都隐藏了真实姓名,只用各种外号称呼。
御猫低声道“听说王衍在琅琊王氏灭亡前夜观星象,发现妖孽降世,琅琊王氏覆灭在即,唯有留下琅琊王氏的所有财富和一部长生经、一个传国玉玺,留待后世英雄。”
其余人也都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个惊天的消息。有人低声道“我听说那传国玉玺之中容纳了王衍以及王家上上下下三百个精英子弟的全部知识和精血,只要有缘之人吸收了这传国玉玺之中的知识和精血立刻就能立地成圣”
其余人神色中又是郑重又是羡慕和兴奋,王衍的才华已经了不得了,何况还有三百个琅琊王氏子弟的精血和知识,得到了这些东西之后一拳打爆八尺厚的城墙,一秒写出鬼神哭泣的歌赋都是小意思。
有人眼中精光四射“只要得到了王氏宝藏,我等就能推翻万恶的胡问静,建立和平美好的国家。”
众人用力点头,场面话当然是建立美好世界,其实就是谁得到了王氏宝藏谁就能成为新的皇帝
一个人缓缓地道“只是陆易斯和胡问静都在追查王氏宝藏。”众人脸色立刻变得沉重了,陆易斯为了王氏宝藏杀了琅琊王氏数千人,这急切地心思已经是毫不掩饰了。
锦毛鼠低声道“我等要小心翼翼地潜入兖州,王氏宝藏不在济北就在泰山。”
众人一齐点头,王衍绝不会将宝藏藏在琅琊的,济北和泰山的可能性最大。
御猫低声道“诸位小心些,在济北再见。”
众人点头,眼神热切“下一次相见就是推翻胡问静的时刻”好几个人心中想着,到时候我就是皇帝了
另一个城池中,刘星笑道“十几个人失踪了”几个农庄管事脸色惨白着点头,怎么都想不通一直做得好好的十几个人怎么就忽然失踪了。
一个管事喃喃地道“逃离了农庄,又能逃去哪里”
刘星笑道“我知道啊。”那些心中藏着对大楚朝的不满,一心想要造反的人尽数引出来才好,免得不小心被这些人混入了朝廷之内。她慢悠悠地写公文给陆易斯,若是一个城池就有十几人,那么整个豫州是多少人只怕矿区的产量将会翻倍了。
某条官道之上,几个人欢欢喜喜地走着。
一人说道“我有预感,这王氏宝藏就在济北。”他举起手,看着手心,道“我的手心在发热,越靠近济北就越热,一定是传国玉玺在召唤我。”
其余人有的羡慕地看着那人,自己没有一丝与传国玉玺的感应。有人鄙夷地看着那人,这种感应竟然都敢说出来,真是愚蠢。
有人道“只要我们吸收了”
忽然几十人从官道两侧涌了出来,瞬间就包围了几人。那几人一惊,见那些人穿着徭役士卒的衣衫,心中微微一定,急忙道“诸位官爷,我等是良民。”
衙役头目笑道“可有路引”
那几人有个的路引,想要逃走,却见周围几十人刀剑出鞘,只能哀求道“官老爷,我们没有路引,但我们真的是良民啊。”
衙役头目大笑“抓起来,送去挖矿”其余人轰然大笑,今日又抓了几个反贼。
那衙役头目道“你们几个将他们绑起来送去矿区,其余人立刻收拾干净,莫要留下痕迹。”
一群衙役和士卒应着,急忙开始清理地上的痕迹。
济北的府衙中,陆易斯忙着处理公文。兖州各地从几年前就开始打仗,虽然打打停停,但是对民间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大量的百姓逃难去了其余城池,无数的农田荒芜。
陆易斯真是气坏了“王衍就不知道种地吗”琅琊王氏一直依靠存粮作战,丝毫没有考虑过粮食的可延续性,随意抽取百姓作为壮丁作战,哪怕是作为琅琊王氏的据点的济北的农业依然一塌糊涂,哪怕她停下了对王衍的追杀,发动所有百姓和士卒收割地里的粮食和野菜,济北郡、泰山郡等地的粮食依然惨不忍睹。她微微叹气,豪门大阀的人嘴里说着以农为本,其实压根不知道农民的疾苦,也不知道粮食的重要性。
陆易斯看着地图,必须放弃一些小城镇,把大量的人口集中到济北,然后才能发挥集体农庄的优越性,解决明年的耕种。她揉着太阳穴,想多了,想要度过今年冬天再说。她开始书写公文,下令济北郡和泰山郡驱赶所有人口集中,人口集中之后救灾和管理成本都会立刻下降,但是治安成本就会上升。
陆易斯无奈,只怕杀得人不够多,必须再杀一些才会老实。
一个官吏进了大堂,低声道“将军,有江东陆家子弟求见。”
陆易斯一怔“陆家”
那官吏微笑着道“是。”陆易斯如今是大官了,族中子弟前来求官求富贵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奇怪。
偏厅之中,陆机带着几十个陆家子弟傲然坐着,好些陆家子弟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府邸。有人轻轻撇嘴,这府邸真是普通啊,不明白陆易斯已经是大将军了,就算没能在济北找到豪宅,为什么不自己建一个呢有人眼中带着不屑,有钱只要一代人,但有贵族气质,懂得享受生活至少要三代人,陆易斯作为旁支子弟怎么可能有主支子弟的雍容气质。
偏厅中的茶水喝干了倒上,倒上又喝干了,直到天黑的时候才看到陆易斯带着几十个旁支子弟赶到。
陆易斯团团作揖“真是抱歉,今日府衙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让诸位叔伯兄弟姐妹久等了。”她借着作揖打量了一遍偏厅中的众人,陆家主支的核心人物就会都到了。
一个陆家长老冷冷地看着陆易斯,脸色铁青,小小的旁支子弟竟然敢让主支子弟等待许久,真是无礼至极。他呵斥道“陆易斯,你还不跪下。”
陆易斯惊愕地看着那陆家长老,问道“我为什么要跪下”
那陆家长老冷笑着“怎么,当了大官,目无尊长了”
陆机皱眉,他不想带这些陆家的主支长辈前来的,但是这些长辈哪里是他能够劝退的他只能为摆长辈架子的长老打圆场,对陆易斯温和地道“陆易斯妹妹,我等今日前来见你,是有事相托。”
那陆家长老气呼呼地道“陆易斯不敬尊长,何必与她这么客气”他也知道此刻需要陆易斯办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大口的喘气,强压着怒气。小小的旁支后辈见了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跪下行礼,这还是礼法森严的陆阀吗
陆易斯身边的旁支子弟想要说话,被陆易斯拦住,客客气气地道“陆机哥哥且说。”
陆机温和地道“我今日来,是想要托陆易斯妹妹向胡问静推荐我当官。”
陆易斯眉毛微微一挑。
陆机微笑,陆易斯担忧他与胡问静的恩怨他微微鄙夷,旁支子弟能够偶然出现一个会打仗的人才已经是了不起了,别想着指望陆易斯又会打仗又有头脑。陆机温和地解释道“胡问静虽然与为兄有些嫌隙,但那一来是小事情,不过是打打闹闹而已,二来一直都是她赚便宜我吃亏,她绝不会记恨与我,三来胡问静缺少文官,为兄虽然不懂军事,大败特败,还不如陆易斯妹妹,但是为兄小有才华,名冠京师,胡问静得我必喜,所以你不用顾虑我与胡问静的旧事。”
陆易斯继续挑眉。
那陆家长老不耐烦,厉声道“你还不答应蠢货你以为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富贵吗我们为的是陆阀的未来没有陆家主支的兴起,陆阀就要葬送在你的手中了”
陆易斯终于开口了“陆阀葬送在我的手中”
那陆家长老将茶杯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厉声道“你能够成为胡问静的将军,以为是你有才能吗你有陆机的才能吗你能写出洛阳纸贵的歌赋吗你不能你能够有今日不过是因为你走了狗屎运,站对了队伍”
他冷笑着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手段当日命令你刺杀胡问静,你却因为胡问静勇猛而退缩了,又因为胡问静是女子,你觉得同为女子定然有好处,所以毫不犹豫地投向了胡问静。”
那陆家长老眼中冒着怒火,厉声道“你小懂军事,为何不在陆机率领扬州几十万大军对抗胡问静的时候协助陆机为何不背刺胡问静的大军若是你出手协助,胡问静早已大败,天下此刻已经是我陆家的了”
那陆家长老愤怒地看着陆易斯,其实知道陆易斯当时毫无权势,怎么可能背刺胡问静的大军哪怕陆易斯愿意协助陆机领军,以当时陆易斯默默无名的情况,陆家谁会让她领军但是他看着陆易斯穿着将军服光芒刺眼,而他只能穿着普通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在府衙门口求见自己的晚辈,他心中的怒火就无法遏制。
陆易斯平静地看着那陆家长老,眼睛一眨不眨。
陆机眼看局面要僵了,急忙道“陆易斯妹妹,你身为江东陆家子弟,在胡问静的手下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所以你大肆张扬杀了王衍,我等都懂得,为了表示对胡问静的忠心耿耿,手段再残忍一万倍都无妨。只是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连累你。”
陆机微笑着“哪怕朝廷之中有其他人抓住这个把柄攻击你,我在朝中当官之后立刻就能护住了你的。”他傲然看着陆易斯,小小的陆易斯听说他愿意护住她,一定感动极了,泪水四溢。
陆机柔声道“陆易斯妹妹,你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不过没关系了,我江东陆家有我等在,你可以好好的放松休息了。”
陆易斯淡淡地道“我推荐你当官,陛下就会接受”
那陆家长老立刻听出了陆易斯的不愿意,呵斥道“你身为朝廷五品宁远将军,若是这点面子都没有,要你何用”他见陆易斯傻乎乎地,唯恐陆易斯不懂怎么做,又喝道“知道怎么写奏本吗你要写有兄长陆机陆云等才华横溢,有治世安民之大才,愿意将自己的职务交给陆机。”
他淡淡地道“放心这将军的职务是你凭借自己的力量挣来的,胡问静不会任由一个将才流失的,绝不会允许你辞职,只会任命陆机陆云等人为官。”
那陆家长老看着陆易斯的脸,不屑地道“难道你以为我主支要夺取你的地位和财富我主支怎么会在意区区五品将军之位真是笑话了。”
一个陆家主支子弟也笑道“陆易斯妹妹休要慌张,我们的作为都是为了陆阀的崛起,不是要夺了你的富贵,你举荐陆机陆云等人为官,朝廷之中也有了帮手对不对”
另一个陆家主支子弟认真地道“若是我们想要夺取你的财富和地位,只要明言让你交出来就可以了,何须兜兜转转,你说对是不对”
陆机真诚地看着陆易斯的眼睛,道“我走的是文官道路,你走的是武将的道路,我绝不会阻碍了你的前程,更不会夺了你的位置。如今胡问静手下都是一群无知之辈,若是我陆阀的子弟加入胡问静的手下,她立刻有了对抗荀勖等人的资本,我陆阀定然成为胡问静打压荀勖的刀子,我陆阀就能借此机会重新回到往日的荣光。”
陆易斯一言不发。
一群陆家主支子弟很是不耐烦,纷纷呵斥“你身为陆家子弟,还记得陆家的荣耀吗”“主支子弟低三下四的与你说话,你竟然敢不答应”“你若是不识好歹,小心我们将你踢出陆家”“都是陆家人,守望相助才对,何必闹僵”“陆易斯妹妹,我送你一盒最好的胭脂,你答应了推荐我等,好不好”
陆易斯看着众人,忽然大笑,而陆易斯身边的陆家旁支子弟也是大笑,看陆家主支子弟如看傻瓜。
偏厅之中的陆家主支子弟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安静了。
陆易斯这才慢慢地道“我是不会推荐你们入朝为官的。”
一群陆家主支子弟中有人站了起来指着陆易斯的鼻子喝骂,有人拿起茶杯砸向陆易斯。
陆易斯躲过茶杯,轻轻地鼓掌。偏厅外立刻涌出来数百刀斧手,一群陆家主支子弟脸色大变,惊恐地退后,那陆家长老凄厉地叫道“你敢弑亲”
陆易斯笑了,轻轻地弹手指,立刻有士卒端了椅子放在陆易斯的身后。陆易斯缓缓地坐下,一伸手,手中又多了一杯茶水。
一群陆家主支子弟看着陆易斯的做派,只觉今日的遭遇只怕大大地超出了预料。
陆易斯喝了一口茶,这才道“你们想要当官,可是你们口口声声胡问静,你们知道这是大楚朝吗知道这是陛下的名讳吗你们一群草民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我故意挑眉提醒你们我的不满,你们竟然也没往陛下的名讳上想,你们的心中没有一丝丝陛下是皇帝的心思,我若是推荐你们入朝为官就是推荐一群逆贼为官,我是有八个脑袋还是没长脑子”
一群陆家旁支子弟冷笑着,只觉这些陆家主支子弟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竟然蔑视大楚朝的皇帝。
一群陆家的主支子弟怒视陆易斯,有人大声地道“我等自家兄弟姐妹说话,为何也要如此顾忌我们往日就没有在背后直呼司马炎吗”
陆易斯认真地问道“那么,你们可曾在背后直呼孙皓的名字”一群陆家主支子弟立刻不吭声了,孙皓是东吴的皇帝,残忍好杀,谁敢在背后公然直呼他的姓名,不要命了
陆易斯冷笑道“江东陆阀的子弟终究是看不上草根女子啊。”她淡淡地道“何止草根女子,我这个陆阀旁支子弟也不在你们的眼中,江东陆阀是你们主支的门阀,关我们这些旁支子弟什么事我们只要做好棋子,哪怕送命了也所谓的。”
一群陆阀旁支子弟重重点头,当日派遣他们行刺胡问静难道就不是打着死了也是死得旁支子弟,不用心疼的心思
陆易斯盯着陆机,冷笑道“你说你不懂带兵打仗,但是懂得治世安民,你开玩笑你何时治世安民过了你这辈子没有参与过一件县衙的公务,你怎么治世安民就凭你的华丽骈文吗”
陆易斯笑了“你以为骈文写得好可以成为大将,结果几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你为何只反省了领兵打仗,没有反省过骈文写得好不好与治理国家毫无关系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时代吗陆机陆士衡的智慧不过如此,我怎么敢推荐你为官”
陆机脸色惨白,忍不住反驳“难道有文化的人不能治理天下,反而是文盲才能治理天下”
陆易斯哈哈大笑“你这一套非左即右的辩论手法在朝廷中哪有立足之地”
陆机满脸通红。
陆易斯笑道“大楚采取集体农庄制,每一条法规都是陛下细细琢磨且经过农庄实验的,只要识字就能按照陛下的意思治理天下,未来如何还不知道,十年之内应该不会出问题。十年之后陛下早已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几个陆家主支子弟怒吼反驳,陆易斯只是微笑不理。
那陆家长老厉声道“陆易斯你心中还有旁支主支的区别吗还有尊卑的区别吗你还不跪下道歉”
陆易斯怔怔地看着陆家长老,再次大笑,泪水都出来了。
她抹着眼泪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主支旁支”
“哪一支掌握了更多的权力和力量,哪一支就是主支你们一脉有陆逊陆抗在,你们自然是主支,如今陆逊陆抗死了,你们主支的人统统都是一介布衣,甚至还是大楚的敌人,我陆易斯却是陆阀之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人,我一言可以决你们的生死,我不是主支谁是主支你们还不跪下呼唤我陆易斯为阀主,更待何时”
陆家主支的子弟脸色惨白,只觉陆易斯大逆不道至极。
陆易斯挥手道“来人,将他们送去农庄种地,若是脑子清醒了,就调去教书,陆家子弟还是认识几个字的。若是脑子不清醒,矿区永远需要人手,送去挖矿也算是向陛下效忠了。”
陆机等人愤怒又惊恐地看着陆易斯,厉声大叫“大逆不孝数典忘祖”有人对着那几百刀斧手大喊“陆易斯背叛大楚皇帝陆易斯背叛大楚皇帝”
几百个刀斧手中有人笑了“省省吧,我们也是陆家旁支子弟”有刀斧手呵斥道“少与他们废话”
陆易斯看着陆家主支子弟尽数被拿下带了出去,有人被堵住了嘴依然在呜咽怒吼,有人眼中含着怒火,她微微叹息,对身边的陆家旁支子弟道“大家好好向陛下效忠,我陆阀不,陛下不喜欢门阀,我陆家终究会有光明未来的。”
一群陆家旁支子弟用力点头,如今的功名富贵是他们流血流泪换来的,陆家的未来决不能落在几个被时代淘汰的腐朽顽固的手中。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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