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回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西凉的风……

    无数羊群缓缓地前进, 不时有羊叫声传入耳中。

    风似乎并不寒冷,带着暑气,却又不同于中原的暑气, 似乎这风像是一团火, 卷走人身上的所有凉意。

    卫瓘骑在马上,望着四处不是田地就是草原, 嘴里赞叹道“这西凉真是不错的地方。”心里又一次对马隆高看了几分, 西凉一直是胡人闹腾的最激烈的地方, 不想短短几年时间竟然社会和谐了, 不过看马隆在任何一块泥土上都种了农作物,这西凉显然依然是一具吞金兽, 想要靠西凉对抗中原的难度依然是噩梦级的。

    几个将领对着卫瓘打眼色, 以西凉独立对抗中原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西凉距离中原太远了, 秃发树机能带领一群胡人作乱都能打得大缙朝天下震恐,卫瓘有两万中央军精锐和一万经过训练的匈奴士卒在手,哪怕不靠数万羌人, 也能杀得中原变色。

    卫瓘微微点头, 夺了西凉后与蜀地联手,守住了几个要隘拖死胡问静还是有几分可能的,至少可以有几年的时间恢复元气。他微微叹气,他虽然卷走了并州的大量粮草, 够这只有几万人的大军吃个几年的了, 但是一路向西逃遁却一直没有粮食补充,又卷了数万胡人,这一来一去粮食下降的速度令他惊恐。

    他看着四周的胡人,没能从胡人黝黑又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背井离乡的忧愁, 这点他很满意,胡人不就是不种庄稼,带着羊群到处迁移的吗如今跟随他千万极西之地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迁移而已,习惯了。若是换成数万汉人与他逃难只怕此刻早已人人满脸愁容,走路都带着凄苦了。

    可是,前方真的有活路

    卫瓘看着庞大的羊群,这些胡人不知道并州的地理,不知道丝绸之路,他博览群书,还会不知道吗只怕再往西去,地上草都没有了,这些羊必须全部杀了。马车有限,携带的草料必须留给战马,而不是羊。

    夺下西凉终究是第一选择。

    卫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依然鄙夷马隆,看不起马隆。论军事,马隆只是征蜀大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将,能够和他这监督军相比他可是征蜀三巨头之一。论民事,他是大缙朝的三公之一,位极人臣,马隆不过是小小的西平郡太守,给他提鞋都不配。论见识,马隆就更加差了,竟然担忧西凉的百姓遇到了战火,不敢与他开战。

    卫瓘温和地笑着,马隆如此见识,也配得到西凉

    大军缓缓前进,一些西凉的百姓在路边看着连绵不绝的大军,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眼神之中满是警惕。

    卫瓘微微示意,一群手下知道,立刻有人带着笑容走到了路边的百姓之中,和蔼地道“老乡,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几个路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手下忽然泪流满面“看你的容貌,你应该是匈奴人吧而你们应该是鲜卑人吧看到你们我就想到了我在中原的匈奴朋友和鲜卑人朋友。”

    那手下悲伤又饱含深情地看着那一群胡人,道“大楚皇帝陛下发了吃胡令,要吃光所有胡人,中原冀州幽州的胡人都被大楚皇帝陛下下令活活吃了。”

    一群西凉胡人惊疑不定“不是吧”

    那手下用力捶胸“真的活活地吃了我亲眼看到我的一个匈奴朋友被绑在树上,在心口喷了一口凉水,一刀下去挖出了心脏,大楚士卒就拿着心脏下酒”他泪水如喷泉一般狂涌“我那鲜卑人朋友更惨,被大楚士卒用木棍刺穿了身体,架在了篝火上活活烤熟了,大楚士卒一片吃一边唱歌。大楚的士卒渴了不喝水,直接杀了一个胡人,喝胡人的鲜血止渴。”

    那手下哭得肝肠寸断“胡人也是人啊,胡人的命也是命啊,怎么可以这样的对待胡人呢”

    一群西凉胡人惊恐地看着那手下,好些人摇头“我不信这绝不可能人怎么可以吃人”

    卫瓘的大军之中,一群并州匈奴人围了上来,道“大家都是匈奴人,我怎么可能骗你们”一个并州匈奴人严肃地道“我与你们说,我隔壁二嘎子他爹就是被汉人杀了吃了,汉人吃人根本不讲究,一刀杀了,一边喝血,一边生吃”又是一个并州匈奴人一脸的悲愤“大楚人还不放过我们胡人的女人和孩子,胡人的女人都会被几百个壮汉反复奸淫,胡人的孩子都会被大楚人砸开天灵盖吃脑子”有并州匈奴人涕泪直下,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悲伤和愤怒“天下到处都是大旱和大寒,地里的庄稼尽数绝收,野草都不长,为什么种地为生的汉人可以继续东征西讨因为那些汉人驱赶胡人的女人和小孩随军作为军粮啊”那并州匈奴人使劲地捶胸痛哭“丧尽天良啊”

    一群西凉胡人惊呆了“不可能不可能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吃人的人还是人吗是畜生陛下虽然凶残了一点,但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好几个西凉胡人用力点头“你们不要胡说,陛下以前是武威的司马,我们可熟了,陛下英明神武,绝不是没有人性的人”

    一个并州匈奴人指着卫瓘的大军中的羌人道“你看他们,他们就是与你我一样的普通百姓吧他们就住在羌胡杂居地,距离这里有八百多里路呢,为什么他们拖老携幼举家逃出住了几百年的宁夏平原因为大楚皇帝陛下吃光了中原的胡人,终于跑到羌胡杂居地吃胡人了。若是他们不逃,大家都会被大楚皇帝陛下吃掉了。”

    一群西凉胡人望着卫瓘大军中无数的羌人半信半疑。那卫瓘的手下招手,立刻有几个宁夏羌人跑了过来,道“你们还不知道大楚皇帝陛下吃光了羌胡杂居地的胡人,整个延安胡人的尸骨堆成了小山,宁夏平原中被吃的胡人尸骨堵住了河流,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不然谁会愿意离开家乡啊。”

    一群西凉胡人仔细看宁夏羌人,黝黑的脸,额头皱纹密集,笑容憨厚无比,如此淳朴的牧民应该不会说谎吧

    那卫瓘的手下流泪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大楚皇帝陛下胡问静可以一个人打几百个”

    一群西凉胡人全神贯注盯着那卫瓘的手下。

    那卫瓘的手下压低声音道“因为大楚皇帝陛下其实是妖怪啊,她是天下所有妖怪的王,所以才叫污妖王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吃十八个胡人童男童女做早点,中午的时候要吃三十六个胡人的壮汉做午餐,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泡在十二个胡人处女的鲜血之中保养皮肤。天下胡人虽然多,哪里经得起这么个吃法大楚皇帝陛下吃光了中原的胡人,又吃光了羌胡杂居地的胡人,现在就要来西凉吃胡人了”

    一群西凉胡人大惊失色,有人浑身发抖,有人牙关打颤,有人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

    那卫瓘的手下怜悯地看着一群西凉胡人,同情地道“唉,可惜秃发树机能死得早,不然一定有办法的。”

    长长的卫瓘大军的另一处,一个并州匈奴人低声与一个西凉匈奴人道“大家都是匈奴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大楚皇帝陛下要吃光了所有的胡人,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从并州逃到了这里”

    又一个角落中,几个宁夏的羌人妇女围住了几个西凉的女子,低声警告道“不想被汉人皇帝吸干了鲜血,就快点逃吧。”

    一个西凉鲜卑人被一个并州鲜卑人揽住了肩膀,道“不要挣扎,小心被汉人皇帝的人注意到。听着伙计,大家都是鲜卑人我才告诉你的,胡问静要吃光所有鲜卑人,慕容鲜卑已经被她吃光了,宇文鲜卑已经逃到了草原深处,你们秃发鲜卑若是不想死,就赶紧动手杀了马隆,杀了胡问静,不然所有人都会被吃了。”

    卫瓘的大军所过之处,无数西凉的胡人被卫瓘军中的胡人扯住,细细说了胡问静吃光胡人的恶行,不时有卫瓘军中的胡人泪流满面“我们胡人怎么就这么惨呢唯一替我们胡人做主的卫瓘卫司空都只能逃出大楚。”“若是胡人不反抗,还有活路吗”

    卫瓘在马上轻轻地拂袖,西凉的风沙还是重了一些,等他得了西凉之后,是不是该带个防尘的斗笠

    一个将领凑上来,道“司空,不如进入马车吧。”卫瓘微笑着点头,跳下了战马,进入了一辆马车。他放下帘子的最后一秒看了一眼外头,只见无数人交头接耳,他微笑着,帘子落下,挡住了视线。

    “马隆也配与老夫斗”

    卫瓘的儿子卫岳低声道“父亲,为何不在这里动手”

    卫瓘摇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假道灭虢,夺取西凉虽然是上策,但是必须留有退路。”

    “若是为父在武威郡直接动手,定然会被严密提防的马隆匹夫激烈地还击,若是为父不能一鼓作气拿下了武威郡,大军与马隆陷入了胶着相持,胡问静率领大军赶到呢为父前无出路,后有追兵,又能奈何”

    卫瓘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道“为父只要离开了武威郡,马隆就会以为为父真的是要去极西之地为了汉人开辟生存之地,这防御就会松懈了。为父入了嘉峪关之后,往西唯有敦煌等地,兵微将寡,不是为父对手,为父就往东杀回西凉,成则夺取了西凉,与胡问静相持,败则派精锐守住了嘉峪关,不失向西的道路。能进能退,能输能赢,这才是为将之道。”

    卫岳用力点头,但看看外头荒凉的西凉,心中却止不住的忧虑,西凉已经是如此了,这极西之地又是如何

    卫瓘大军继续缓缓向西而去,已经过了武威郡的边界番和县,很快就要到达西郡,道路两边渐渐地可以望见山峦。

    一群武将皱眉,峡谷可不怎么令人愉快。但一路走来,没见什么岔路,这一条路只怕是必经之路。

    有武将道“令斥候先行,后军停留。”若是冒然进入峡谷中了马隆的埋伏,哭都没地方哭去。

    众人点头,下令开始休息。

    卫瓘下了马车,淡然地活动着身体,他敢带着大军裹挟胡人百姓向西,并且自信最不济也能杀入极西之地,就是因为手中有两万中央军将士。这些中央军的将领既不勇猛,也不聪明,算不上良将,但是久在军中,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遇到山谷绝不冒进,一定要派斥候看清楚才好,有这谨慎的战术修养在,卫瓘认为有他指挥定然可以攻克一切废材大将的军队。

    卫岳跳下马车,取了水囊递给卫瓘,道“父亲,且喝一些”

    峡谷的远处忽然传来了示警的号角声。

    有将领不敢置信地大叫“有敌人列阵列阵”

    卫岳手一抖,水囊掉在了地上。卫瓘脸色大变,猛然回头看向来路“马隆老匹夫”

    天色渐渐黑暗,卫瓘坐在营帐之内,脸色镇定。

    “不过如此。”卫瓘淡淡地道。

    其余将领也同样笑了“马隆真是幼稚啊,何必呢。”

    军情已经探明了,峡谷的出口处多了一道两三丈高的泥土高墙堵住了道路,有一支数千人的大军驻守在那里。而大军的后方十几里外马隆带领万余士卒和西凉百姓同样修了一道五六尺高的泥土高墙,并且在不断地挖土堆高,若是到了明日天明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丈余。

    只是,这不论前方的数千人大军还是后方的万余军民都没有被卫瓘和其余将领放在眼中。

    一个将领冷笑道“加起来也不过是万余人而已,竟然敢挑衅我们。”虽然根据卫瓘的计划,与马隆一战迟早会来,但是那将领认为若他是马隆绝不会如此不智主动挑起战端。卫瓘从并州就带来了两万中央军和一万匈奴士卒,这是马隆惹得起的吗

    另一个将领笑道“马隆多半以为我们会进入峡谷,然后峡谷上”他做手势射箭。其余人哈哈大笑,真以为他们是不会派斥候的白痴了“如今我们虽然前进无路,但是反击却不是很难。”

    卫瓘点头,泥土高墙守城池是很有用的,但是靠泥土高墙堵住大军的退路根本不靠谱,西凉地形虽然狭长,但是最狭长的地方百余里还是有的,除了长城,谁听说过挖百余里的战线堵住敌人去路的这防线的漏洞比天还要大,随便派一支军队就能绕过泥土高墙,杀光了墙后的马隆士卒。

    一个将领笑道“而且我们有大量的骑兵。”在并州的时候就勒索了刘渊五千匹战马,并州军拥有一支七八千人的骑兵队伍,而宁夏平原的羌人也有三四千的骑兵,这都有万余骑兵了,总数超过了马隆军队的人数了。

    另一个将领道“司空,我们要不要立即出击”

    卫瓘沉吟,摇头道“马隆不可能不知道两翼的空缺,只怕他另有埋伏,黑夜之中看不清楚,若是中了绊马索或者陷阱之类的未免不智。”

    一群将领点头,虽然卫瓘谨慎了一些,但是打仗是玩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以为是很容易坑死自己的,等到第二日天明才是最好的选择。

    卫瓘继续沉吟,嘴角露出了笑容“马隆是不是也是如此估计老夫的呢老夫用兵谨慎,是不是就不敢晚上出击马隆是不是就多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发动武威郡的百姓呢天亮之后老夫是不是会面对数万武威郡的军民呢”

    卫瓘看着一群将领,厉声道“来人我军连夜进攻”

    “调一万中央军进攻泥土高墙”

    “调三千铁骑从北面绕过泥土高墙”

    “老夫要一夜之间击溃马隆,夺下武威郡。”

    卫瓘冷笑着,虽然与计划相比多了很多变数,但是此刻顾不得了,夺了武威郡之后或者传檄西凉其余各郡,或者发动大军猛攻,无论如何都要打通向西的道路。

    泥土高墙之上灯火通明,杀声震天。

    马隆按着腰间的宝剑,关注着战局,他在这里仓促发起进攻也是没办法,胡问静发来了飞鸽传书,必须击杀了卫瓘,绝不让他去西域。马隆原本觉得胡问静是不是脑残,向西的道路可不好走,卫瓘敢去西域,很有可能就饿死渴死在了沙漠之中了,哪怕运气好到了西域,坐看卫瓘与胡人打生打死不好吗何必打废了西凉呢若是怕卫瓘夺取西凉,只要一路大军跟随,又何必怕卫瓘动手呢

    可是胡问静心中的一句话说服了马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马隆想到邓艾,想到钟会,想到“破蜀必矣,恐不得还”,立刻打定了主意立刻杀了卫瓘。

    北面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嘶鸣,马隆转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他并不紧张,他有一支大军守在北面,就等卫瓘的骑兵绕道而至,长矛阵和陷马坑会教骑兵老实做人的。

    武威郡各个县城中,无数百姓拿起刀剑,奔向泥土高墙。

    有百姓叫着“凡我武威百姓拿起刀剑,保卫家园,不从者杀无赦”

    有百姓使劲地敲锣“都出来卫瓘进攻番和了武威百姓救援番和兄弟”

    一个鲜卑人破口大骂着“老子就知道那些人没安好心老子明明是汉人,却不断地挑拨离间干他娘的”

    几个匈奴男子拿着弓箭匆匆跑过,身后有几个匈奴女子叫着“不要给我们匈奴汉人丢人”几个匈奴男子头也不回,挥手道“放心,宁战死,不投降”

    一个羯人用力拥抱妻子,道“若是运气好,我砍下叛军的脑袋挂在房屋前,以后我家也可以做汉人了。”那妻子紧紧地抱着丈夫,道“我与你一起去”又是几个羯人跑过来,道“不要磨蹭了,都去都去想要成为汉人靠一两个人是不够的,所有羯人都必须表明态度”好些羯人年轻人用力点头,这些年鲜卑汉人匈奴汉人氐地汉人的生活越过越好,种地的收成越来越多,唯有羯人隐隐被排斥在外,走到哪里都听到有人说“我们汉人”,大家都是草原来的,凭什么就因为羯人皮肤白一些就不是汉人了好些汉人女子的皮肤比羯人还要白呢,凭什么她们就是汉人了今日必须用战功表明自己也是西凉人,也是汉人。

    火把之下,某个鲜卑人看着泥土高墙泪流满面“该死的叛军老子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田地啊”其余番和县人也哭了,在西凉种地已经很不容易了,以前放羊养马的人种地更是不容易啊,这一块块田地真是流血流汗啊,没想到今日却被叛军糟践了。

    “杀了叛军保卫家园”

    大军杀到天明,一支并州骑兵终于看清道路,绕过了长矛兵,杀向番和腹地。

    一个并州骑兵将领看着远处乱七八糟的人群,运输粮草的马车,狞笑了“杀光了他们”其余并州骑兵大笑,杀一群百姓易如反掌,之后就能击溃马隆的补给线,放火烧了武威郡各处城池,看马隆还能不能不溃败。

    无数西凉百姓面对骑兵毫不畏惧,厉声叫嚷“杀贼杀贼”

    数百并州骑兵狞笑“杀”

    马蹄声中,数百骑兵冲向西凉百姓。有西凉百姓厉声叫着“列阵列阵”

    “嗡嗡嗡”奇怪的声音中,一群黑点从侧翼飞向那数百并州骑兵。

    “噗噗噗”

    数百并州骑兵瞬间人仰马翻,惨叫不绝。

    一个将领冷冷地道“马隆怎么如此大意”他看了一眼欢呼的西凉百姓,微微摇头,有些刻薄了,马隆兵少,只能靠几个将领组织百姓防守侧翼,出现疏漏在所难免。而且马隆只怕是打着拼着整个武威郡残破,与卫瓘的大军巷战的主意。

    一个西凉军将领带着数百长矛兵匆匆追着并州骑兵的踪迹赶到,见了那弩兵将领,又惊又喜“敢问将军是那一支部队的”

    那将领笑道“本将是伏波将军李朗。”

    马隆看到李朗的时候,真心松了口气,他向关中发出了求救的信息,料想关中定然会派人日夜兼程赶来救援,但是没想到会到的这么快。

    “有了李将军的劲旅,老夫无忧矣。”马隆第一次见到李朗,急忙客套。

    李朗是官场老油条,立马回答“马将军当世名将,破卫瓘必矣,何须李某相助李某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远处,又有号角声响彻天空,卫瓘的大军又一次开始进攻了。

    李朗和马隆对视了一眼,谁都失去了继续你吹捧我,我吹捧你的心情。

    李朗厉声道“李某带来了五千士卒,其中一千蹶张弩,弩矢三万。”

    马隆大喜,有救了有五千士卒在,防线的漏洞终于可以补全了。

    弩矢激射,一批卫瓘的士卒倒下,进攻的大军缓缓地撤退。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番和城外某处仓促之间只挖了不到三尺的泥土高墙前堆满了尸体,进攻的卫瓘的士卒缓缓撤退。

    一群番和百姓急忙冲了出去,或捡拾箭矢,或继续挖泥土高墙。

    马隆看着北线的漏洞在弩矢之下填补完整,料想卫瓘再也不足为惧,担心了几天的心彻底放下了,他揉着因为几天才睡了三个时辰而痛楚不已的脑袋,这才有空问李朗“李将军何以来得这么快”

    李朗的眼睛血红,连续的熬夜之下精神有些萎靡,他苦笑道“其实,我部本来不是支援你的。”

    胡问静从关中杀入羌胡杂居地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卫瓘会向西逃走。在她看来卫瓘的最佳选择是向北逃入河套,而不是向西去西凉,西凉有马隆在,马隆又与卫瓘有仇,卫瓘怎么会去西凉送死所以胡问静杀入西凉的战略目标其实是杀了卫瓘,以及驱赶羌胡杂居地的胡人主力向北逃入草原。

    当然,胡问静知道驱赶胡人或者杀了卫瓘都是高难度的,羌胡杂居地山也太多了,她不可能一条山沟一条山沟的去找胡人和卫瓘,因此胡问静的打算其实是带了三千“金子一般贵重”的士卒像强盗一般捞一票就走。

    只要在羌胡杂居地烧杀抢掠,杀光牛羊,烧掉草原,破坏羌胡杂居地的文明和环境,就能逼迫胡人反击或者向北逃跑。

    但是计划不如变化,胡问静莫名其妙地在宁夏平原遇到了一群“汉人”,胡问静又是一个贪心无比的家伙,看到数万“汉人”就挪不开脚步了,立马改变方针将“扫荡战”变成了“蚕食战”。

    这个计划的改变让关中周处李朗等人气得发抖

    你丫以为打仗的战略是随时可以改变的吗三千“金贵”的士卒和一万两千匹战马的装备粮草就够你“武装游行”,就这还要一路靠抢胡人的羊群,吃野菜,才能保证不饿死你丫的你有那么多粮草在宁夏平原待到秋天吗

    周处和李朗对出了关中就任性的胡问静愤怒到了极点,立马纠集人马准备援军,可关中哪里还有富余的援军又来不及从洛阳抽调

    周处和李朗只能硬着头皮挤牙膏一样从关中各处抽调将士,往往是拆东墙补西墙,但也顾不得了,如此数量还不够,李朗咬牙发狠,又从千阳县的“汉人”中征召了两千余人,这才凑了五千士卒。

    调动士卒已经如此艰难了,负责后勤的李鹤更是累得都要吐血了。将原本打算沿着胡问静的去路追踪补给的弩矢粮草尽数调拨到了大散关也就算了,从关中出发到西凉,然后沿着黄河直入宁夏平原的道路看似比走羌胡杂居地远了不少,但其实考虑到羌胡杂居地的山路太多,马车都不好走,又不知道有多少胡人躲在山中等着断胡问静的粮草,这从西凉进入宁夏平原的道路反而更快捷,又能用马车,又能坐船,成本也低了。可是考虑到胡问静有可能在宁夏平原驻扎大军,就要将制作弩箭的器械和工匠迁移一半到陈仓,总不能隔着大半个关中制作弩矢吧这因为找作坊、找材料、找人手等等而产生的工作量简直令人望而生畏。

    根据官吏汇报,李鹤每天早晨到了府衙都要先闭上眼睛,大声地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然后才能鼓起勇气继续工作。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李朗带着关中所有官吏砸锅卖铁才好不容易凑出来的粮草、弩矢、士卒从大散关出发,就在拼命赶往西凉的半路上又得了信息,卫瓘杀入西凉了。

    马隆听了李朗飞一般到达了西凉的原因,唯有抬头看天,运气真是爆棚啊

    远处,杀声震天。

    李朗皱眉道“只怕是一场苦战。”卫瓘带来的精锐士卒和胡人太多了,困兽犹斗,何况卫瓘其实掌握了兵力上的优势,这武威郡哪怕全民皆兵也未必挡得住,别的不说,马隆手中的刀剑都不够用,好些武威百姓手中的刀剑都是从死人手里捡来的。

    李朗认真地道“还要再请援军。”

    马隆摇头,笑道“陛下有锦囊妙计与老夫,必然大胜卫瓘。”

    李朗瞅着马隆,深刻地认识到了前大缙朝留下来的官员将领个个无耻,拍马屁完全不在意被人看穿,胡问静隔着万水千山有个的锦囊妙计。

    夜晚。

    卫瓘在营帐之中看着地图,总觉得从武威郡去西郡的道路上不该有这么一个狭窄的山谷,微黄的地图上清清楚楚地,绝对没有这条山谷。

    卫瓘冷冷地道“好一个马隆”他想明白了,怪不得一路之上有这么多西凉人站在路边围观经过的大军,这些人压根就是马隆派来故意形成一条道路的,他在不知不觉中跟随着人群形成的道路前进,错过了大路,进入了一条小路。

    卫瓘猜对了,他现在不在从番和县到西郡的主要官道上,而在名为“永昌深沟”的小路上。注1

    几个将领进了营帐,神情之中带着疲倦,连续几日日夜不停的进攻对谁都是折磨。

    一个将领道“只怕还要再过十余日才能破峡谷尽头的泥土高墙。”峡谷中太过狭窄了,大军根本展不开,又要地方峡谷上的滚木礌石,西凉只用几千人就守住了峡谷的出口,如今唯有拼血耗尽那几千人。

    另一个将领道“马隆的防线只怕一个月内都打不下来。”他微微带着一些惶恐,不仅仅他对马隆防线的坚固大出意外,中央军的所有士卒都感到了惶恐,原本以为几万正规军面对只有几千士卒,其余都是百姓的马隆军可以势如破竹,没想到武威郡的百姓像是疯了,简直是前赴后继,时不时可以看到武威郡的百姓捡起尸体手中的刀剑冲上来厮杀,这种疯狂的气势震撼了所有参与进攻的中央军士卒、胡人士卒,遇到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这还怎么打

    卫瓘淡定地笑“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胡问静和关中都来不及支援西凉,而且关中甚至未必有大军,他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才会遇到大楚的援军,有这时间足够他收拾马隆了。

    忽然,帐篷外传来了响亮的歌声,听声音至少有万余人齐声合唱。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一个将领皱眉道“是曹操的蒿里行。”这首诗歌流传甚广,人尽皆知。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野外整齐的歌声之中,一个将领莫名其妙,问卫瓘道“马隆这是要四面楚歌唱曹操的歌曲也能让我军叛逃”他不屑地笑着,马隆一定是看兵书看傻了,中央军会因为一首流行歌曲而投降

    卫瓘陡然变色道“不好”

    下一刻,歌声消失,万余人齐声大叫“中央军兄弟们,卫瓘已经输了,难道你们要跟随他逃到不毛之地,在塞外做蛮夷,一辈子不能回归故土吗难道你们要在极西之地一辈子征战吗你们在卫瓘手下吃得饱吗你们能够度过沙漠吗你们到了极西之地是吃野菜还是吃沙土”

    “大楚皇帝陛下决定赦免你们,回来吧中央军兄弟”

    歌声再起,调子却大变,古怪无比“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注2

    卫瓘的大军之中,一群中央军士卒面面相觑。有人忽然泪流满面,嚎啕大哭“我不想去极西之地,我也不想留在西凉啊”

    有人带头,其余士卒也开始哭了“我想回家看看我娘啊。”

    有士卒抹着鼻子,一抹就是一条血迹,他含泪大骂“老子是中原人,这辈子没有来过西凉,现在天天流鼻血,若是去了极西之地,哪里还能活下去”

    又是一个士卒捂着肚子“老子当兵就是为了吃口饱饭,可是现在哪里吃饱了”

    有士卒哭喊着“老子从洛阳到并州,从并州到羌胡杂居地,从羌胡杂居地到西凉,还要从西凉到极西之地,老子的鞋子都走坏了十几双了,老子为什么要走这么多路”

    有士卒听到极西之地就恐惧,哭道“我娘生前说,西面都是妖怪,叫我好好待在洛阳,我不想被妖怪吃掉啊。”

    有士卒大骂“老子与大楚皇帝陛下又没仇,为什么要跑去极西之地,一辈子不能回家老子还要娶妻生子呢”

    一个将领站在士卒之中,心中同样对占领西凉或者前往极西之地反感无比,身为将领多少知道一些西凉的地理,再往西去就要经过一大片的沙漠,一滴水都没有,无数人渴死在了沙漠之中,他为什么要冒险穿越沙漠

    另一个将领低声对其余将领道“不如”其余将领心领神会,看看四周马上就要哗变的大军,咬牙道“那就”

    卫瓘的营地之中,忽然有人大声地叫道“中央军兄弟们,我们不去极西之地,我们要回中原”

    无数人响应“回中原回中原”谁忒么的愿意去极西之地或者留在西凉,回中原不香吗就算在中原的集体农庄种地也比在西凉和极西之地舒服一万倍。

    有中央军将领大声地叫“杀了卫瓘,投降马隆,回中原”

    无数中央军将士跟着怒吼“杀了卫瓘,投降马隆,回中原”

    立刻有无数士卒冲向卫瓘的营帐,有人大声地叫着“卫瓘跑了”

    无数人大喊“杀卫瓘”四处搜索。

    卫瓘带着两个儿子和亲信躲进了并州胡人的军营之中,又带领大军与数万宁夏胡人汇合,人人手持刀剑与中央军士卒对峙。

    卫瓘厉声道“休要中了马隆的诡计,胡问静睚眦必报,你们若是投降胡问静,定然性命不保”

    有哗变的中央军将领厉声道“老子与胡问静八竿子打不着,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老子老子砍下你的人头将功赎罪,然后去集体农庄种地”

    无数哗变的将士点头,手中拿着刀剑肯定让人不放心,拿着锄头就不同了,胡问静怎么会在乎集体农庄的农夫

    卫瓘厉声道“只要夺下了西凉,我们就可以反攻关中,然后夺取中原,人人都能封侯拜相。”

    有哗变的将领大骂“这句话你说了好几年了,老子再信你就是王八蛋”

    另一个哗变的将领指着一群并州胡人,厉声道“交出卫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们不肯交出卫瓘,休要怪我们辣手无情”

    卫瓘冷笑“你们向胡问静投降已经是死路一条,胡人投降胡问静唯有被胡问静吃掉,她吃光胡人的口号难道是假的,冀州吃胡人难道是假的,胡问静一心想要杀光胡人,胡人投降胡问静只有死”

    “噗”一支箭矢陡然射穿了卫瓘的胸膛。

    有中央军士卒叫道“卫瓘死了”

    有并州胡人士卒叫道“汉人动手了”

    “杀”

    两群人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手起刀落,血流如注,一缕火光陡然点燃了营帐,火焰冲天。

    马隆站在泥土高墙之上,望着远处卫瓘的营地之内杀声震天,火光四起,心中暗暗叹息,卫瓘看似掌控着两万中央军士卒,可是一支屡战屡败,不断逃窜,远离家乡,毫无前途的大军时刻都会爆炸,堵在这西凉的小地方,又血战难以得脱,所有的负面因素都爆了,卫瓘岂能不死

    马隆淡淡地道“卫瓘一辈子计算人心,却没有计算士卒的人心,输得不冤啊。”

    李朗怔怔地望着远处,怪不得胡问静一直没把卫瓘放在眼中,卫瓘的军心根本不稳。他古怪地看马隆“功高震主不对,更恶劣,抢陛下的风头”

    马隆一怔,苦笑“狗屎啊”胡问静几首歌就搞定了卫瓘,当然是早有计划的,可惜这威风八面的事情被他做了,胡问静不会翻脸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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