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众人端坐, 檀香袅袅,原本应该礼貌微笑的时刻每个人都绷紧着脸,司马冏到底有没有派死士刺杀胡问静大堂内每个人都知道人的嘴里说的言语是万万信不得的。
有人目光冰凉, 手脚微微发抖,司马冏的父亲被胡问静杀了, 司马家的江山被胡问静夺了, 司马冏最后的栖身之地被胡问静占领了, 国仇家恨杀父之仇尽数齐了, 全天下最恨胡问静的人除了司马冏还能是谁一定是司马冏派人刺杀胡问静。
有人脸上慢慢浮现温和的笑容,司马冏刺杀胡问静也算不上什么大错, 杀百姓的是胡问静,又不是司马冏,错都是胡问静的错。但是, 替司马家当刀子杀胡问静却要认真考虑了, 胡问静不是君子,滥杀无辜,宁州若是敢向胡问静动手,胡问静就会杀光宁州所有人。
有人反复地考虑,觉得司马冏应该没有下手刺杀胡问静,就像司马冏自己承认的,一个快要完蛋的落魄王侯有什么必要刺杀胡问静就算真的走大运杀了胡问静, 难道这大楚的江山会落到司马冏的手中这大楚的江山姓什么都不会再姓司马了。
一群人一齐看着宁州刺史李秀,他们怎么看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秀怎么看。
李秀坐在主位,沉默不言。司马冏从容地看着李秀,他真的没有派人,就算派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刺杀胡问静违反了天条了他只想知道李秀是不是老老实实地听他的命令。
李秀转头看向身边的李钊,李钊是她的亲兄弟。李钊皱眉,一声不吭,显然拿不定主意。李秀暗暗摇头,转头看向其余宁州的官员,宁州的官员们只管看着她。李秀心中冷哼,知道这些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宁州刺史原本是李秀的父亲李毅,李毅与蛮夷作战而死,宁州慌乱,李秀站出来指挥军事,打败了蛮夷,安定了宁州。正好司马冏入蜀后欲图招揽本地人为心腹,便任命李秀为宁州刺史。可宁州的官员是一直不甘心的,女子就该待在家里做个漂漂亮亮的小仙女,怎么可以带兵打仗杀人放火做官员呢一点都不符合温柔善良的女人本分。好些宁州官员暗暗推举远道入宁州为父亲李毅奔丧的李秀兄弟李钊为宁州刺史,李钊也颇有此意,所谓父死子继,身为李毅的儿子自然该继承李毅未完的事业安定宁州,而李秀显然不能服众,那么换取他来更是合适,而且左右都是李家的人接替,李家的权势不曾少了分毫,说得粗俗些,肉终究是烂在了锅里。
李秀的目光从李钊和一群宁州官员的脸上掠过,她对是不是成为宁州刺史的感情有些复杂,她自幼喜欢读兵书,弓马娴熟,善于指挥军事,自然想要在军中一展所长。可是被奉为圭臬的三纲五常和女诫写得非常清楚,男主外,女主内,女人最重要的是温柔、善良、贤惠、懂得规矩和礼数、会写诗词,会给受伤的小兔子治疗伤口。李秀有些茫然,为什么女人就非要是这个模样但天下这么多人都如此说,李秀抗不住,她决定屈服,将宁州刺史的官职让给李钊。可偏偏这个时候胡问静杀入了蜀地。
李秀微微恍惚,似乎从李钊和一群宁州官员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最卑鄙无耻的小人嘴脸。这些人听说胡问静杀入了蜀地,竟然决口不提让她退位让贤了。李秀知道他们怎么想,胡问静是女人,胡问静的手下有很多女人,她李秀也是女人,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胡问静是不是就会看在李秀的面子上,对宁州态度和蔼温和友好呢
李秀曾经偶然听到宁州官员们的片言只语。“胡问静是不是会握着李秀的手,天下人都说女儿不如男,你我要携手打下江山,告诉所有人女人不比男人差你若有什么需要支援的,不要客气,只管与朕说,朕什么都答应你。胡问静一定不会屠戮宁州”
李秀淡淡地笑了,真是神奇的世界。她盯着司马冏,认真地道“李秀是殿下提拔的,殿下对李秀有知遇之恩,李秀必不负殿下,绝不会抓了殿下送给胡问静。”
司马冏心中一沉,虽然这些言语都是他想要听的,但是看李秀的神情似乎还有转折。
李秀果然继续道“但是大楚大军就在益州,我宁州兵微将寡,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大楚的大军,李秀身为宁州刺史,当以宁州百姓为重。唯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司马冏冷冷地看着李秀,强行克制住呵斥李秀忘恩负义,背叛大缙的言语。
李秀慢慢地道“殿下可立刻启程去交州,或隐姓埋名躲在宁州任何地方,李秀不闻不问,纵然胡问静威逼,李秀也绝不会起兵攻打交州。”
司马冏勉强挤出笑容“李刺史还算有些良心。”他因为愤怒,手微微发抖,急忙紧紧地握住,道“本王欲去交州,李刺史请安排车马钱粮。”
大堂内一群宁州官员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急忙说着请司马冏保重身体,注意瘴气等等的客套话。
李秀看着司马冏握着拳头离开,她心中对自己充满了鄙夷,若不是司马冏,她能成为刺史她能有机会实现胸中抱负于情于理,她都该支持司马冏,对抗残暴的胡问静的。李秀慢慢站起,惆怅地离开大堂,这就是身处高位的悲哀,她必须抛弃个人的感情从大局考虑。到了大堂门口,李秀回头看着一群为了保住性命而欢喜的宁州官员,厉声道“传令宁州各地百姓,但凡大楚朝官兵所到,不得反抗离开城池,躲入乡野,待天下大定之后再回来。”
李秀很清楚是谁刺杀胡问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问静遇刺之后必须屠杀百姓以儆效尤。她心中巨疼,那些无辜的愿意投降的百姓啊乱世之中,真是身不由己。想要在乱世活下去,躲到深山老林静观事态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皇帝不想杀人,军队不想屠城,可挡不住有傻逼作死,用无数无辜百姓的人命染红自己忠义的帽子。
次日,李秀通告全宁州,宁州归顺大楚朝,宁州刺史李秀静候大楚皇帝陛下发落。
益州,剑阁。
一个锦衣男子惊愕地看着身边的将领,厉声道“怎么你们想要造反”
一群将领面色发黑,谁都没有说话,但手中的刀子却握得紧紧的。
那锦衣男子慢慢退了一步,厉声道“你们以为杀了本侯,胡问静就会放过你们了天真”
一群将领进了一步,那锦衣男子急忙又退了一步,厉声道“背主的叛贼已经没人敢用了,弑主的叛贼人人得而诛之”
一群将领互相看了一眼,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早已乱刀砍杀了那锦衣男子了。
那锦衣男子心中一喜,厉声道“本侯知道成都已失,剑阁反而成了孤城,唯有投降一条路。本侯绝不阻拦了大家的富贵,可是,杀了本侯只会让你们被胡问静杀了。你们想一想,胡问静只会杀了你们这群弑主之贼,然后厚葬本侯的尸体,既不用担心你们再次背叛,也可以鼓励天下人以忠义为先,一石二鸟,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群将领冷冷地看着那锦衣男子,并不说话。
那锦衣男子大声道“本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本侯立刻带领亲信逃出剑阁,是隐姓埋名也好,是躲在山中被野兽吃了也好,司马家气数已尽,胡问静绝不会担忧本侯复起夺取天下,更不会怪罪你们没有抓住本侯。你们只管说本侯逃得快,你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如此,本侯有了生路,你们不会被胡问静砍杀,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锦衣男子心中一动,又大声地道“你们也休想活捉了本侯献给胡问静换取富贵荣华,本侯若是被擒立刻自杀,你们如何向胡问静解释本侯是如何死的本侯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你们的性命,本侯也不吃亏”
一群将领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这个方案真的是最好的方案。
一个将领客客气气地笑道“司马侯爷,我等也是迫不得已”
那锦衣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少废话快让开,本侯早些跑路,你们早些可以向胡问静投降,大家都开心。”
汉中。
城门大开,一群官员和百姓踮起脚尖望着远处,为什么大楚的军队还不来
有百姓大声地对着官员们叫着“你们到底有没有写降表不要害死了我们”
无数百姓愤怒地叫嚣,成都被十抽一杀,他们与胡问静无仇无怨,可不想因为顽抗而被大楚军杀了。
有百姓浑身颤抖“大楚皇帝陛下杀人不眨眼的。”一直听说大楚皇帝在某某地杀了几万人,筑造了人头京观,可是听得时候津津有味,说得时候唾沫横飞,谁也不觉得大楚皇帝会杀了自己,可同为蜀地一份子的江州因为抵抗被十抽一杀了,成都因为刺杀大楚皇帝被十抽一杀了,这两处地方的人头京观宛如惊雷在汉中百姓的心中炸响。若是不规规矩矩的投降,大楚皇帝陛下绝不会说什么你们人多,你们都是可怜的百姓,你们都是老实人,你们与凶手不认识等等温和讲理的言语,只会简简单单的十抽一杀了。
有百姓看着周围的无数的百姓,只觉自己一辈子没有走运过,十抽一砍头一定有自己的份。
无数百姓厉声叫着“投降投降我等对大楚皇帝陛下忠心耿耿”
有官员看着城头的旗帜,顿足道“快换成大楚的旗帜”哪个王八蛋竟然还竖立着大缙的旗帜,这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有官员闭上眼睛,仔细地想,厉声道“在汉中城头上写欢迎大楚陛下”虽然有些肉麻和低级,但是顾不得了。
有官员呵斥道“胡闹大楚皇帝陛下看得是真心的投诚,不是形式主义”他厉声道“从今日起,汉中执行集体农庄制度,全城所有人进入集体农庄”
无数汉中百姓大声地欢呼,都执行集体农庄制度了,这妥妥的是大楚的忠臣啊。
成都。
有人跪在大堂中,胡问静长长地叹息“朕果然是暴君昏君,注定了遗臭万年。”
周渝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盯着那人“为何不早说”然后又知道怪不得那人的。
那人在筑京观的时候,无意中认出了那刺杀胡问静的“司马冏”的手下是氐人作乱的首领李特李雄等人,急忙汇报,但一万余成都百姓已经成了尸体。
胡问静慢慢地下令“益州还有氐人作乱吗来人,将刺杀事件真相公告天下,周渝,你带人将作乱的氐人都杀了,不用留活口。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天子杀错了人,杀光所有作乱的氐人理所当然。”
周渝缓缓点头,不杀得血流成河,如何对得起被她处死的一万余成都百姓
成都城内,刺杀的大楚皇帝的人不是司马冏的人,而是氐人的消息传开,无数人愕然至于泪流满面。
“王八蛋啊”有人跪在地上痛哭,他的亲戚中有人是成都的官吏,结果全家的人头就在京观之中。
有人大声嚎叫,只觉这人命真是太贱了,成都一万余百姓死得毫无价值。
有人红着眼睛厉声呵斥“哭什么拿起刀剑,杀了氐人”好些人点头,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他们丝毫不敢怪责杀人的大楚皇帝,皇帝遇刺没有屠城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他们怎么敢怪罪下令杀人的大楚皇帝要怪就怪那些氐人太无耻太卑鄙了,刺杀大楚皇帝这种大事竟然栽赃到了司马冏的身上。
“杀光氐人”有成都百姓大声地喊着,泪流满面,转身就悄悄警告家人“记住以后谁问我们都是汉人我们是标标准准的汉人,绝对不是氐人”家人机灵地点头,一点都不怕被人认出了氐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一家在成都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与人说过自己是氐人,做汉人多好啊,谁愿意承认自己是氐人因此这成都城内绝对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氐人的,他们一家有汉人的姓氏汉人的名字,有人种地有人打工,与所有汉人一模一样,谁敢说他们是氐人就和谁急
忽然,一个家人脸色大变“我们家会不会还有祖上的氐人衣衫或者物品留着”一群家人满脸通红,太有可能了一件衣衫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习俗太奢侈了,一件衣衫怎么可能只穿九年爷爷穿的衣衫传给孙子穿那是最最最普通的事情,谁家没有在使用老祖宗留下来的锅碗瓢盆大床桌子
一个家人厉声道“快回去找但有嫌疑立即烧了埋了扔了”
益州境内无数氐人悄无声息地毁掉了自己家是氐人的证据,坚决成为汉人。
“杀光大逆不道的氐人”一群氐人喊得比谁嗓门都大。
十几日内,益州各地作乱的氐人或死或失踪,益州各地再无作乱。
“剑阁已经投降宁州归顺我朝广州也送来了降表”几个官员翻看着公文,欢喜无比,天下除了交州和并州之外尽数落入了大楚的手中。
胡问静瞅瞅一群欢喜的官员,觉得自己此刻与蒋光头也没什么大的区别,空虚的北方不说,这扬州、荆州南部、益州大部分、宁州、广州归顺是归顺了,其实不过是古代版改旗易帜而已,她压根没有力量统治这些地方。
就算大军杀到了宁州广州也没用,大军一走,这地方依然依然是名义上归属朝廷,其实各地的衙门毫无变化。
胡问静沉吟道“胡某这次要忍”以前过度追求改天换地,打下一个地方就尽可能的把荆州可信的人派出去,结果就像扬州,看似官员到位了,结果人生地不熟,换掉了明面上的大缙官员,替代的依然是恶习难改的地方豪强或者败类,朝廷不但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反而被地方蒙蔽了,百姓受到了更大的祸害。
“天下已定,胡某忍几年就够了。”胡问静想清楚了,撑死十年,荆州各地的集体农庄中的学堂就会出现成效,被洗脑的学子将会大批出现,然后可以逐步安插到各个地方。
胡问静微微叹息,大缙就是一群废物官员,打天下真是太容易了,可管理天下就难了,她只怕要把大量的精力花在如何蚕食地方上。
“胡某当了皇帝还是只能靠蚕食巩固权力,真是丢人啊。”胡问静仰天大叫。
周渝等人重重点头,治理天下急不得,荆州大本营都没能真正掌握每一个角落,怎么可能掌管天下。周渝劝道“陛下何必着急,陛下年轻得很,十年不过一弹指而已。”一群官员用力点头,胡问静才十九岁,十年后不过二十九,历史上二十九当皇帝都算是极其年轻的了。
胡问静瞅瞅周渝,摇头“十年本座敢与你打赌,若是本座不做任何改变,继续如今的政策,十年后大楚境内烽烟四起。”
周渝莫名其妙,仔细地看地图,交州在华夏一直是隐形人,有它没它一个样,并州被大楚包围,且缺少粮食,分分钟就会内乱,华夏一统,又为何会十年后烽烟四起
周渝小心地道“陛下难道以为我等会造反”她斜眼看胡问静,胡问静这不是看不起周渝等人的忠心,而是看不起她自己的拳头了,这大楚朝是胡问静赤手空拳打下来的,谁敢不服胡问静
胡问静没注意周渝的鄙夷,抬头看着天空“其实,未必有十年的。”她叹了口气“人心啊,永远是不会满足的,快要饿死的时候只想有口野菜粥吃,有了野菜粥就觉得凭什么别人吃饭吃肉,自己只有野菜粥有了大米饭和大块肉,又会愤怒别人有美娇娘热炕头,为什么自己是只单身狗”
周渝看了一眼姚青锋,姚青锋悄悄摇头,她若是能够跟上胡老大的思路,她就不做武将做地方官了。
胡问静叹了半天气,对周渝道“你镇守成都,公孙攒镇守江州,胡某要立刻赶回荆州。”
“还有,命令益州境内做玻璃的工坊增加十倍的产量,朕需要大量的玻璃杯玻璃镜。”
司州平阳郡。
白絮看着公文,嘴角露出了微笑,天下终于定了,陛下将精力放到了内政上。她微微撇嘴,她很清楚自己的军事能力顶多就是中庸,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稳”,以她的眼光看胡问静,丝毫不觉得胡问静拥有过人的军事能力,若是她斗胆评价胡问静,也不过是个中庸之将,唯一的有点是“勇”。大楚朝排名在前面的大将几乎个个没有过人的军事能力,反倒是排在后面的陆易斯的指挥能力让白絮佩服,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小小的斜线阵可以屡破强敌。
“陛下啊,这是终于到了她最擅长的地方了。”白絮笑眯眯地收好公文。“来人,命令岑缨缨立刻来见我。”
岑缨缨收到命令的时候,正在农庄中带领百姓准备收割粮食。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所有掉在地上的麦穗麦粒都要捡起来,不许浪费一点点秸秆要收拢在一起打包捆好,冬天要用它编草苫的让养猪场和养兔场的人都来帮忙,抓紧时间收割麦子,若是下雨今年就白干了什么白将军找我”
岑缨缨微微皱眉,难道是并州打过来了不能啊,原本以为今春并州就会因为缺粮而打过来,可并州的胡人春天没动静,夏天没动静,秋天忽然杀过来抢粮食了难道并州的胡人以为三日就能突破白絮的几十道泥土高墙她有些叹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前卫瓘控制并州的时候,整个并州就像是个筛子,上上下下所有的消息一日后就会传到大楚朝,除了卫瓘冬天忽然去了羌胡杂居地之外,并州就没有大楚朝不知道的消息,可卫瓘带走了并州的官员离开并州后,这并州的消息立马就断了,靠几个细作根本查不到刘渊在做些什么。
岑缨缨一边担心着,一边匆匆赶到了府衙,见府衙内没有大战将临的气氛,这才放下了心。
白絮见了岑缨缨,笑道“你以前是商人有任务交给你。”
岑缨缨一怔,当了许久的农庄管事,她差点忘记自己的本职是商人了,血液中奸商的本质立马燃烧了,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问道“贵客想要买什么”
白絮微笑,道“不是我要买什么,是陛下要买什么。”
一支船队沿着海岸向西而去。
小问竹扁着嘴“大海一点都不好看,还有一股腥味。”
胡问静也不喜欢腥味,她无奈地道“姐姐虽然是皇帝,但是对大海也没办法。”小问竹嘻嘻地笑,挂到胡问静的背上。胡问静摸着她的手,微微有些凉,急忙道“来人,拿衣服来。”
岑缨缨小心地看着胡问静姐妹闹腾,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她的家人。她的家人其他地方对她都不错,就是屡次逼婚,她这才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四处经商。她轻轻地叹气,与家人关系闹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回去见一面,或者等到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吧。
王梓晴以为岑缨缨见了胡问静有些紧张,笑道“在陛下面前用不着太拘束。”她看了一眼胡问静,真不明白作为皇帝为什么还要在冬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坐船出海,她忍不住对胡问静道“若是你淹死了,我会照顾小问竹的。”
胡问静怒视王梓晴,别以为我没有听出浓浓的讽刺。
沈芊柠小心翼翼地道“这船绝对不会沉的”
胡问静叉腰大笑“当然”为什么别人出海会沉船那是因为遇到了大风浪,距离海岸又远,自然遭遇了不幸,可是她如今像个白痴一般沿着浅海而行,海岸线就在望远镜之内,又有几百艘大小渔船跟随,怎么会遇到海难
王梓晴轻轻地道“胆小鬼”就没见过沿着海岸线而行的船只,也不怕触礁。
胡问静眨眼“你是看不起附近最有经验的渔夫吗”旱鸭子胡问静怎么可能不知道浅海近海多有礁石沿途不断地找当地的老渔民,又让渔船领路,绝对万无一失,唯一的问题就是明明有更近的航线,却不肯走,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朕的命值钱的很”胡问静拍小问竹的手,小问竹急忙抓了胡问静的衣衫抖几下,可惜这一身衣衫都是不值钱的粗布,再抖也抖不出气魄。
去泰捋须微笑“陛下万金之躯,自然是不能有丝毫冒险的。”其实皇帝亲自出海已经很危险了,但是事关重大,胡问静亲自出马也能理解。
船队一路向西,胡问静仔细感受风浪,确定谣传郑和下西洋的船是平底船有些不靠谱,她此刻贴着海岸线都能感受到风浪的颠簸,若是到了深海,平底船分分钟完蛋,难道郑和也是贴着海岸走
胡问静对一群道门众人道“海船必须加深底部,越深越好,水上三丈,水下三十丈才好。”如此重心才会下沉,遇到风浪能够顽抗几下。
沈芊柠点头记下,荆州制作的最大的船终究是内河船,别看有了蒸汽机螺旋桨之后航行速度快得不像话,淡定地从荆州沿着长江出海也没花多少时间,但终究不适合在大海中航行。
前方的渔船打出了信号,前方就是琼州海峡,是向南登陆,还是向西继续去交州
胡问静望着海南岛,此刻登陆海南岛能够得到什么她叹气“书到用时方恨少。”地理知识已经尽数还给了老师,她知道21世纪的海南岛上有大量的热带经济作物,也知道海南岛的野生稻子似乎不错,可是她一点不记得有哪些原产海南岛的农作物了,更不记得海南岛的野生稻子是不是高产。
“且等些时日再经略海南岛吧。”胡问静望着海南岛,海南岛在她的计划之中是重要的一环,但是此刻还早了些,此刻上海南岛也就吃几个椰子而已。
她下令道“命令船队去林邑国。”
船队历时数日,终于越过了交州,直接到了交州以南的林邑国。
林邑的百姓见了一支汉人船队靠岸,也不惊慌,立刻有人跑了过来,用流利的洛阳话问道“贵客要买些什么”
胡问静死死地看着那个林邑人,你丫不说越南话,不说粤语,竟然说洛阳话她忽然伤心了“胡某错了胡某应该让全世界都讲杭州话的。”
王梓晴见惯了胡问静发癫,抢上一步对那林邑人道“我们是来自广州的大商人,有高级货卖给你们,也要买一些稻米回去贩卖。”
那林邑人欢喜离开,胡问静看着王梓晴和岑缨缨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胡某此行只要高产稻种。”
王梓晴和岑缨缨点头,胡问静大老远跑来林邑就是为了高产耐旱的占城稻的种子。
岑缨缨对王梓晴微微点头,带着沈宵和百十人下了船。这次购买稻种之行极为慎重,必须万无一失,因此胡问静采取了明暗两条线,王梓晴负责明面上与林邑的大商人交易,而岑缨缨负责从林邑以外的当地豪门或地主的手中购买稻种。
当地的大商人很快赶到,原本原来的陌生商人是不可能直接出动当地大商人的,但是听说这次陌生商人是拥有包含五艘楼船在内的几十艘船的巨商,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了这次发财的机会。
酒楼中,王梓晴看着一群林邑的商人,微笑道“我带来了玻璃镜。”一翻手,将一面玻璃镜放在了案几上。
一群林邑的大商人仔细看着玻璃镜,有人皱眉道“此物竟然不是铜做的。”有人仔细地端详,只觉这玻璃镜竟然比上好的铜镜更加清楚,赞叹道“不错,不错。”
王梓晴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假扮护卫的胡问静,还以为夏霖已经将玻璃镜卖到了林邑国,玻璃的价格就拉不起来,原来运气不错,不用拿出第二项产品。胡问静从大楚带来了两个产品,一个是得自蜀地的玻璃制品,另一个是白糖。只是这白糖的本质就是蔗糖,大楚目前蔗糖稀少,哪怕想要大面积种植甘蔗也要等明年了,靠白糖赚钱有些艰难,远没有玻璃来的便宜和方便。
王梓晴笑盈盈地又取出了一个通体透明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道“这个玻璃杯又如何”
王梓晴将黄酒倒入了玻璃杯中,酒水的颜色从杯壁上就透了出来,几个林邑的大商人缓缓点头,脸上不动声色。王梓晴却已经有了把握,作为一个商人她很清楚玻璃杯的市场有多大,也清楚这些商人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价值。
胡问静握着小问竹的手,轻轻地摇晃,小问竹欢喜地仰头看胡问静,也轻轻地摇晃手臂。胡问静对着小问竹眨眼,她是华夏历史上最穷的皇帝,出国买东西竟然口袋里没钱,几乎要以物易物,更荒谬的是这“物”竟然是靠另一个疑似穿越者夏霖做出来的。
胡问静抬头看天,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非她莫属。
林邑的某个豪宅内,岑缨缨坐在案几后,举杯与某个本地豪门中人劝酒“我只要三万斛,我家人口不多,三万斛足够我家吃好些年了。”
那本地豪门中人笑道“听说最近中原又改朝换代了,死伤无数,到广州安家也是好事。”
岑缨缨笑道“可不是吗不论中原怎么打,这广州一定不会打起来的。若不是交州更热,我就去交州了。”
那本地豪门中人大笑,确定岑缨缨是个老江湖,嘴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但是那与他无关,他只要钱货两讫,其他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笑着举杯道“饮胜”然后看着岑缨缨一饮而尽,面不改色,道“我可以卖给你十万斛。”
岑缨缨淡然道“好说,好说。”
两人谈好了价格,岑缨缨出了门,立刻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皮囊,将里面的酒水尽数倾洒在地上。她不喜欢饮酒,更不敢在陌生人面前饮酒,不知道有多少商人就是因为喝醉了酒,结果人头和钱财都没了。
沈宵低声道“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有百余人。”岑缨缨命令百余人个个内穿软甲,暗藏刀剑弩弓,在那本地豪门酒宴之中更是什么都不吃,显然郑重得过分。
岑缨缨摇头“出门在外想要活命,就不要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笑眯眯的陌生人可能想要杀了你,一脸慈祥的陌生人可能手里握着刀子。我绝不冒任何风险。”她能够安然从那豪门中出来,未必即使对方是好人,而是对方掂量了她的实力,不敢造次而已。
岑缨缨看了一眼四周,道“走,去拜访其他人。”
一炷香之后,岑缨缨出现在另一个豪门之中,举杯道“饮胜”然后娴熟地将酒水倒进了可以长一个小孩子的宽大衣袖之中,对着豪门中人道“中原战乱,我全家到广州避难,有钱无粮,所以到贵地买些稻米。”
林邑城中,有豪强仔细地琢磨,越来越怀疑这支从大缙,不,已经是大楚了,这支从大楚而来的船队有深刻的官方背景。
“首先,这楼船不是豪门能够有的。”那豪强缓缓地道,中原不比林邑国,朝廷严厉,豪门大阀若是敢制作楼船之类的战船立马就会被朝廷杀了,这大楚商队的楼船几乎就是表明朝廷背景了。
一群本地豪强点头,楼船啊,看着就觉得巨大无比,只是这江河之内航行的船怎么到了大海之上,就不怕翻船吗
“其次,这支船队其实是为了买粮食而来。”那豪强继续道。
一群本地豪强微笑,那岑缨缨一口气跑遍了林邑的豪门大阀,甚至只有几亩地的自耕农都没有放过,一副疯狂买粮食的模样,若不是大楚缺粮,官方疯狂买粮,他们就将脑袋割下来当凳子。
那豪强微笑道“大楚缺粮也在预料之中,打仗哪里会不缺粮的。”
一群本地豪强点头,打仗定然带来饥荒,这是千古不灭的真理。
那豪强笑道“如此,是我们发财的机会到了。”
一群本地豪强微笑,那岑缨缨买了几十万斛稻米,看似很多,但是对偌大的中原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这一次多半只是探路,日后肯定还要再来。
那豪强大声地道“我们将玻璃制品卖到其他地方去,然后收购稻米”
一群本地豪强齐声大笑,林邑国周围有钱的土邦多得是,扶南、真腊等国的土豪完全不把钱当钱,玻璃制品如此有趣的物品价格随便翻几十倍都会抢着买,而那些地方的稻米又多又便宜,他们有足够的利润差价。
那豪强举起玻璃酒杯,大声地道“大家发财”
一群本地豪强大笑“大家发财”
有本地豪强眼中泛着贪婪的光芒,道“要不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余人都懂,这是指要不要让那只大楚船队“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
那领头的豪强缓缓摇头,道“杀鸡取卵太过不智。”他看着众人道“大楚新建,兵锋正甚,若是我们不能将那支船队尽数杀了,消息走漏,我等就有覆灭之灾。”众人缓缓点头,交州就在林邑北面,占领林邑国或者有些难度,但是灭几个当地门阀易如反掌。
那领头的豪强又道“何况,杀了他们,做了一笔买卖对我们有什么用那王梓晴和岑缨缨谈生意可不是新手,我们若是越过了她们直接去广州交易,主客易势,只怕死得就是我们了。”
一群本地豪强缓缓点头,能够稳稳赚钱,何必为了多几个钱冒险呢。
港口边,有人盯着无数的粮食和银钱运到了大船之上,眼中闪闪放光,飞快的闪身离开,在某个屋子里与其他人汇合。
“只是几个女商人而已,做成了,我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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