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对这些知青一向客气。
公事公办嘛。
他们只要认真干活, 她就不会找麻烦。
但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态度。
如今这要死要活的算什么
小李被打得耳朵里轰隆作响,脑子也懵懵一片,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您是大厂长,不凑吃喝当然不在乎, 我们呢,我们什么都没有。”
“家里头不受待见,要不怎么能下乡乡下人嫌弃我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点农活都干不好,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可你还骗我们, 现在把我们困在这里,谁知道再过些天还会管不管我们的死活”
小李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看南雁, “这点困难,你说的这点困难是压死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你们你代表了谁这里还没落实就业的知青不止你一个, 但寻死觅活的除了你还有谁”
打了人南雁还觉得自己手心疼呢。
她的一番话问的那青年哑口无声。
其他人见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大家谁没难处就你会哭诉委屈是吧我难道就没委屈我想着你们下乡辛苦把你们喊回来给你们安排工作,我落下埋怨里外不是人,当着省里和中央的面说我中饱私囊只会安排自己人,我难道不委屈”
“跟着我背井离乡的小徒弟都没有工作, 平日里想要攒零花钱还得去给人家干活, 她父母早些年因公殉职,本来可以待在老家吃喝不愁等到十六七岁就去工厂接班干活,现在跟着我连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她不委屈”
“就你会委屈,就你觉得全世界都在迫害你, 觉得连乡下人都瞧不起你。是乡下人是瞧不起那些嘴上只会花花,干起活来比谁都会偷懒的懒汉。可那些真的有本事有文化的,乡下也敬重的很,你拍拍自己的良心说,一同回到沧城的知青有上千人,你竞争不过自己的老乡,又哪来的自信心觉得自己是不世出的人才,怀才不遇没能碰到一双慧眼”
比起方才那一巴掌,南雁的指责更是让青年说不出话来。
是啊,化肥厂那边需要的工人数量是有限的,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半数的知青近千人落实了工作。
你能说什么
那百分之五十都做不到,好意思说自己有大才
小李原本就红肿着的脸这下更难看了,只是捂着脸不说话。
南雁看着那些或是面带羞愧,或是露出愤怒的知青们,她叹了一口气,“我既然麻烦地委把你们喊回来,自然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是啊小同志们,我们可以给小高同志做证明。”
几个没离开的干校专家过来,纷纷给南雁说话,“当初小高说给我们安排工作,指一条明路,她说到就做到了。”
有知青觉得这是在偷换概念,“干校人员恢复工作,那是中央的指示,你们迟早能回到原有的工作岗位,再说了没有她你们兴许早就回去了。”
谁都知道,沧城这边的专家回去的有点晚,没少在化肥厂耽误时间。
几个老同志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就不对,你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看还有多少老同志的工作没有落实。”
那知青愣了下,“我,我哪知道外地的情况。”
“那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老同志怼起人来半点不虚,“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但是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干校的人去化肥厂那边干活,那是有所求,小高同志答应了我们,我们就得把事情做好才能回去,这是做人的道理。”
“倚老卖老说一句,我们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总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一些,你们这才经历多少,这就要死要活的。将来,能担负起国家的重任吗”
“说得好像我们能当领导人似的。”
“能不能当那得看你们自己的能耐,小高同志没去县里头上班前,也没人觉得她一个女同志未来能指挥好几千人进行一个大厂区的建设。”
老同志意味深长,“你们年轻人,上山下乡走一遭,不说了解民生艰苦,但也能稍稍开了眼界,懂得一些人生的道理。看看我们,就知道小高同志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不然她真要是不给你们落实工作,那还不得躲着你们走,干嘛还凑过来“
末了这句勾起了不少知青的回忆。
他们下乡前后办事时,遇到那种不想给你解决的,可不就是躲着你走
是啊,人没有闭门不见,反倒是孤身一人来了干校这边。
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
瞬时间,原本因为还没能落实工作而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
干校的那些知识分子都可以,他们怎么不行
他们可是听中央话的好孩子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南雁身上,恨不得能钻到她脑子里,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迟疑、恼恨、羞愧、愤怒的神色全都变成了期待,就连那小李都放下手,眼巴巴的看着南雁。
对于知青们而言,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工作,无异于救命稻草。
而这根稻草,如今掌握在南雁手中。
“是有了其他工作。”
“什么工作”
“不会又是挖河吧”
“听说肉联产要扩产,我们能去肉联厂吗”
“就算扩产也招不了多少人啊,而且那边扩大生产肯定是先被老员工的家人亲属给拿走岗位。”
他们要是有这重关系,也就不用在干校这边干等着了。
干校的几位老同志看着七嘴八舌的年轻人,忍不住的直摇头,“你们都在说什么呢,听小高同志说。”
原本还嘈杂的大院忽然间又安静下来。
看着比乖宝宝们还听话的知青,南雁笑了起来,“这事跟肉联厂有一点关系,但关系也没那么大。是这样的,地委这边决定要建设一个制药厂,季主任跟我说了,干校这边还有好多知青同志的工作没落实,先辛苦他们来这边进行厂区建设,等建好了就来工厂这边工作。”
制药厂
去药厂工作吗
早前在化肥厂忙活了一场的知青们对于新的工作还有点懵。
“制药厂这边呢,扩产和肉联厂多少有点关系,不过关系也没那么大。这次你们去制药厂工地干活,是咱们沧城地区革委会来安排的,所以其他大大小小的工作也都由地委来抓,伙食什么的我可不敢保证,有没有肉什么的得看地委这边的行动力。”
“没肉也没啥关系,只要保证我们的工作能落实就行。”
“落实工作是季主任还有我对你们的许诺,但你们也得拿出态度,我可不能保证百分百的落实,要是回头遇到个较真的,说你们态度有问题,那这工作落实不了也别找我。”
“那我们认真工作,万一上面的人非说我们态度不行呢”
南雁闻言笑了起来,“那就去找季主任,让他给主持公道,这次是他挂帅指挥。”
季长青到底是沧城地委一把手,是父母官。
知青们过去这段时日多少跟这位季主任打过交道,知道还能找他主持公道,也就放下心来。
“制药厂的建设工作大概得过上一星期才能落实,到时候会有人来做安排,你们这段时间先别着急,我去找一些关于生物制药方面的书资料过来,你们也都学习研究一下,都是知青,哪个不是有点文化的人,别回头一问三不知。”
这末了一句又激发了一群人的好胜心。
“放心了,不会给高厂长你丢人的。”
“我们肯定好好钻研业务,这次再要是落实不了工作,干脆跳运河得了。”
“可别,运河上漂着人还不够吓人的。”
“”
看着一群人说说笑笑起来,南雁看向适才还寻死觅活的青年小李,“对我的安排,还算满意吗”
小李脸上火辣辣的,不疼,就是臊得慌。
“那制药厂的工资要是比化肥厂的还要高,化肥厂的人会不会不乐意”
这个角度的挑刺是南雁所没预料到的。
其他知青也愣了下,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南雁轻笑,“你关心的倒是挺多。”
小李嘴还挺犟,“可要是处理不好,那肯定会引发矛盾啊。”
“什么矛盾,要不让你们换换看他们是要一个现在的工作,还是想要来赌一下未来”
一鸟在手强过十鸟在林。
道理很简单。
“制药厂工程建设差不多需要一年,你看他们是会选择工作一年,给自己积攒下几百块钱,还是想要每天风吹日晒的在工地干活再说了,谁敢保证制药厂的工资就比化肥厂高”
工资多少并非主要问题,只要能解决他们的就业就是好事。
困扰小李的问题实际上并不算什么问题。
男女青年们都没放在心上,他们现在就想着准备好,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一个稳定的,明确的前程在那里,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南雁又解答了几个问题,这才要去跟干校的老同志们说话。
往那边的会议室去之前,她忽然间又想起来什么,“那位同志。”
回头的有一堆。
青年们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喊得是小李。
“刚才打了你一巴掌,也是形势所迫,要不你打回来”
青年浑身一哆嗦,当即觉得周围伙伴们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不善良。
他要是打回来,自己怕不是要被打出去。
“高厂长你也是为我好,是我犯糊涂了,多谢你点醒我。”挨了打还要跟打自己的说好话。
但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他要是不知情识趣点,他的朋友们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高厂长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教育小李。”
“对,往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南雁的胡萝卜很有用,吊着这些青年们往前跑,自发的学习上进。
干校的老同志们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像极了当年他们之前的模样。
“在这边住着还好要不就去厂里头住着,那边也方便些。”
老同志点头,“那等这些孩子们的工作落实吧,等那边工程开工我们就回化肥厂。”
这话让南雁反应过来,老同志们并非对干校有什么留恋的,只是怕这些青年们做出什么糊涂事。
倒也是用心良苦。
“成,等仝师长回来,这工程就能上马,到时候这边就清静下来了。”
偌大的干校空下来也不是那回事。要知道房子越是不住人,老旧的越快,尤其是这些平房,没个几年时间就会破败的不成样子。
也是财产的损失啊。
干校这边房子可不少,这么浪费多可惜。
南雁寻思着回头可以去找季主任商量下,看能不能把干校改建成学校什么的,把这旧址利用起来。
毕竟浪费可耻。
这事也不着急,等回头先把仝远那边的工作做好再说。
被念叨着的仝远和陶然周四的时候回到沧城。
显然这次工作汇报还挺磋磨人,两人神色间都有些憔悴。
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内容,甚至还包括技术。
他们哪懂得什么技术
有些问题回答不了,那边又不死心。
末了还是许副部长过来帮忙说话,把这事给了结了。
“也不知道化工部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俩一个管工程一个管后勤,非要问我们技术的事情。”
陶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
南雁给她倒了杯水,“估摸着问话的同志想要卖弄下,你也别管,账目上没出问题就行。”
“这个你放心,不过我估计你又要得罪人了。”
“怎么了”
陶然轻咳了一声,“我听计委的人说,有几个化肥厂到现在已经花了这个数,结果工程还没过半呢。”
同样的钱事情没办好,只要首都这边有关部门没藏好消息,让其他工程那边听到。
甚至直接用沧城这边敲打其他工程项目,那这锅势必又扣在南雁头上。
南雁笑了下,“我能干还成我的错了真要是这么小气吧啦,我看他们的前程也就那样。”
“话是这么说,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也要当心些才是。”陶然年长南雁许多,遇到的事情也多,在这件事上有些话语权。
南雁点头,“我知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工作的事情,等明天我跟季主任商量,回头我俩去省里请功时争取先给你落实下来。”
陶然显然不想再做妇联的工作,她后勤管得不错。
实际上能在大型项目上把后勤抓好的人,安排到其他岗位也能胜任,充其量前期需要多学习一些。
“那劳烦你了。”
“客气,回家去休息吧。”
南雁还有事情要做,她往地委那边打电话,约了季长青,晚上的时候一起去部队大院那边找仝远。
季长青十分积极,他这些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仝远,知道人回来了,恨不得立即杀到人家中去。
“人刚回来,咱们就来打扰是不是不合适”
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南雁迟疑了下,“那要不咱回去,明天再来”
她说着扭身就走,季长青连忙把人抓住,“来都来了,再走多不合适啊,对了你那个老乡小姚不是怀孕了吗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在被服厂那边忙活呢。”
“哟,就仝远那样儿能同意”
“仝师长又不是森面阎罗,为什么不同意”南雁笑了起来,“他很尊重姚知雪,只要身体受得住,当然希望姚知雪能干出点成绩来。”
“我养你”听着十分感动,但这种感动能持续多久呢
青春貌美的时候兴许还可以,可花期若是不再呢
负心汉的故事那可真是太多了,与其现在一世安稳未来需要忍气吞声仰人鼻息,倒不如把工作做好。
真正的爱与尊重,并非豢养金丝雀那样将其控制为笼中鸟。
而是有一颗体贴的心,尊重并且实际行动表现出来。
仝远也就是看着严肃点罢了,实际上还挺尊重人。
而且做饭、手工都非常不错。
南雁觉得姚知雪可真是遇对人了。
季长青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小姚眼光不错,等将来你也找个尊重你事业的男人。”他声音稍稍放低了些,“可千万别找那些惦记着你前程的人。”
显然,季主任是知道些什么的。
南雁笑了笑,“怎么又说起了我”
她正说着忽然间听到大院这边骂咧咧的声音,“让你看着妹妹,你怎么就当耳旁风,信不信你再这样,我回头一分钱的零花钱不给你。”
太阳还没回到赤道上,但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姜玉兰变了模样。
那个意气风发的省食品厂后勤副科长,如今泼辣地指着孩子骂咧咧。
大院里其他人看热闹,见状也只是撇了撇嘴。
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声呢仗着长得好,之前欺负几个继子女老张也不管不问,现在几个孩子合起伙来欺负这个后妈,张副团长依旧不管不问。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到底有邻居看不下去劝了两句,但立马被姜玉兰怼了回去,“胡嫂子您要是看不惯,要不把孩子接您家去,让他们兄妹给您养老送终我都没意见。”
季长青瞧着驻足的南雁,“这是你那个老乡”
南雁缓缓侧过头,“季主任,您咋啥消息都知道”
消息灵通的过分啊。
是不是没事就在地委咬着小手帕跟人八卦
季长青正要解释,不曾想姜玉兰留意到这边,原本还挺直了胸膛的人,一下子就直不起腰背了。
拎着继子的耳朵骂咧咧的回了家,摔门声恨不得能引发一场地震。
季长青咧了咧嘴,“这脾气还挺暴。”
他也没打算继续八卦,跟南雁去仝远家里头拜访。
看着脖子上缠着毛线,手里头拿着筷子粗细的竹棒针的人,季长青连忙后退一步。
“你们怎么来了”
仝师长去厨房里搅动炉子上的锅,登时有小米的香味飘散出来。
看着收拾的窗明几净的房子,季长青觉得自家就是狗窝。
目光落到沙发上的毛线团时,他胳膊上又起了鸡皮疙瘩,“仝远,你这是在做什么”
仝师长一心二用的给俩人倒了水,坐回去继续织毛线,一脸认真地回答季长青的问题,“给孩子织个小包被,老季你觉得这颜色怎么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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