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不是孩子, 生不出来。
但是可以生产出来。
被这位廖厂长念叨着的竹篮打起了水。
白花花的尿素圆润的好看,很快就被工人们装入袋子里,封口传送到尽头后, 送到仓库里去。
南雁抓了一把尿素, 看着那圆滚滚的小颗粒从指缝间滑落,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主任,去给化工部打电话,就说咱们的化肥生产出来了。”
吴主任连忙应下。
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几个小化肥厂厂长, 又有些气恼,忍不住就呛了一句,“早知道廖厂长这么一说,就催的这化肥生产出来,咱们或许应该早点请廖厂长过来。”
不等这位廖厂长开口, 吴主任哼了一声去打电话。
刚才太兴奋,光顾着往这边跑,都没能第一时间打电话。
不止是化工部, 还要跟省委那边打电话, 化肥出来了, 之前厂长准备的两间办公室能派上用场,中央、省农资化肥办事处可以开始干活了。
吴主任小跑着往办公室那边去
化肥能生产出来了,真好。
车间里很热闹。
过去一个多月的等待, 终于迎来了这胜利时刻, 谁不高兴呢
可不用怕自己白忙活。
高兴的工人又忙碌起来, 车间里的机器运转,一切都有条不紊。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人,比如几个小化肥厂的厂长。
“我刚才那话也不是故意咒你, 但高厂长你该给个说法,去我们厂里走一通,然后给化工部告我们的黑状,这是什么道理咱们工厂小,不跟您这似的能生产出大化肥,但也不是吃白饭不出力。凭啥就被你背后捅刀子”
这不合适
他们又不是故意不接待,有几个还招呼了这位的食宿。
咋就被人背刺了呢。
仗着自己厂子大就这么欺负小厂的人,这合适吗
南雁刚才就想解释这事,但是因为化肥生产出来的好消息一打岔,这事情暂时搁置。
现在的确该解释清楚,“之前化工部许副部长跟我说,大化肥厂建设耗资巨大,咱们现在支撑不起那么多,让我想想看能不能把工艺结合起来,多弄一些小化肥厂,给地方足够的化肥供给。”
“这是好事啊。”马厂长嘀咕了句,“可你不该跟化工部写信告我们的状啊。”
“我没告状。”南雁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是研究了咱们省里小化肥厂的生产现状,指出了存在的一些问题,这两天我一直在跟我们厂的两位工程师讨论,该如何改进工艺,提升小化肥厂的生产效率。”
几个小化肥厂厂长面面相觑。
该信她的话吗
她说没告状,但事实上是他们接到了电话,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些人全都
“高厂长,那按照您的意思,是有人扯着虎皮当大旗,在栽赃陷害你”
“不知道。”南雁不敢断言到底怎么回事,“不相信我的话那你们大可以问许副部长。”
当初她跟美国那位总统说,君不密则失臣,如今倒是应验到了自己头上。
不管是许副部长不小心泄露了信的内容,还是真的就自己那封信开了会,又被有心人曲解了意思,这才导致这几位杀过来兴师问罪。
南雁的确是吃了个教训。
她这几年来还都算顺利,尽管中间有小波折,但整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就因为在这件事上考虑不周全,被人冲到了家门口呢。
当时应该想个更周全的办法,或者说去这些小化肥厂参观前,应该提前说明来意。
现在也不是思考如果怎么样的时候,南雁看向众人,“这件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当,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态度端正,坦荡的承认了错误,倒是让兴师问罪的几个厂长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南雁嘴硬,他们自然可以借题发挥。
但偏生人家君子坦荡荡,他们再追究反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刚才高厂长说,你们在研究改进生产工艺”
马厂长也没想太为难人,就顺口一提,倒是给南雁彻底解了围。
“是,这两天南雁同志一直跟我们开会讨论工艺改进这事,现在已经敲定了一个改进方案。”任雪松也不知道这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错,但他比其他人都熟悉这几位厂长。
毕竟参与过小化肥厂建设的人嘛。
他一开口,马厂长原本的随口一问就有了三分相信,“已经定下来了”
“对,但是还需要实验一下。”
工艺改进那肯定得落实到生产线上,沧城化肥厂又没这种小化肥生产线,所以还得指望这些厂长们配合。
倒也不用全都配合,有一个人就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去会议室那边商量商量”
马厂长觉得这位任工变化还挺大,原本多安静一人啊,现在竟然会操持着组局了。
这变化总得有个缘由吧。
马厂长的目光落在南雁身上。
是因为她吗
南雁等人刚到办公楼,吴主任就迎了过来,“许副部长说下午就过来。”
“那成,到时候他来了咱们当面问清楚。”
几个厂长听到这话觉得她是真有恃无恐,就不怕这位副部长回头发了火
哪能这么直白的质疑领导啊。
胆子可真大。
南雁也没管他们怎么想的,喊着任雪松和佟教授一起开会,把他们熬了两天两夜讨论出来的改进工艺一点点的掰扯清楚明白。
听得这些厂长们有点两眼一抓瞎。
有的是生产车间提拔上来的,大概能听得懂一些,是的只能听得懂一部分。毕竟他也不是啥岗位都做过,整套流程下来肯定有不明白的地方嘛。
有些是一点都听不明白,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团浆糊。
这些都是啥啊。
他们作为厂长,管理好工厂就行了,技术上的事情不是有工程师和车间主任吗哪用得着他们亲自动手
这一下子像是现了原形,让好几个人都觉得脸上挂不住。
怎么都觉得自己这是被“反客为主”了。
好在中午饭点到了,几个厂长们暂时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南雁私人名义,请后厨做了几个菜,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她尽地主之谊再加上给几位赔罪,饭桌上倒是格外的热络。
任雪松见到和其他人相谈甚欢的南雁,莫名就想起了之前在巴黎,那些给了她脸色的外国人。
即便是到最后荷兰人道歉又赔钱,也没看到南雁给他什么好脸色。
现在可真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不过这些是自家人嘛,只要能说清楚明白,那就是可以一起干事业的。
跟外国人还不一样。
任雪松这番想法的确是猜中了南雁的心思。
同胞,又是同行,而且接下来还需要一起合作,干嘛把关系搞得那么僵硬呢。
她之前处事不当,赔礼道歉是应该的。
只是活跃气氛可真累,早知道就不让孙国兴出差了,他才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啊。
这午饭刚吃完没多大会儿,许副部长就过了来。
“我还以为您得四五点钟才能过来。”
身后秘书解释,“没坐火车。”
虽然稳当但是不方便,还是汽车快,不到俩小时就过了来。
化工部的大项目啊。
有化肥产出这才算是真的成功。
许副部长第一时间就往车间去,看着那些产出的圆滚滚的颗粒,许副部长脸上笑容都止不住的张扬起来,“好好好”
他重重拍了拍南雁的肩膀,“你可真是没辜负大家的希望啊”
只是喜极悲来,南雁被这一下给整趴下了。
原本还高兴的许副部长慌张起来,“这是咋了”
陪同的吴主任连忙把人搀扶着,“估摸着是这两天开会没顾上睡觉,身体扛不住了。”
南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晕倒了。
等着醒来,正躺在医院里挂吊瓶呢。
守在病床边的是段莹莹。
看到南雁醒来,小徒弟当即开口,“师傅你饿不饿”
“没事。”南雁看着说着话就落泪的人,“怎么还哭了,都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哭鼻子了。总不能我得了什么绝症吧”
她有心调解气氛,却不想小徒弟这下直接哭出声。
南雁也心慌了下
还真得绝症了
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啊,不应该吧。
正惶恐着,病房里进来了人。
查房的医生给换了针,也没说啥就出去了。
倒是孙国兴黑着一张脸,活像是被人欠了钱。
“咋了,谁给你气受了”
“还好意思说,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孙国兴气得说不出话来,扭过头去背对着人。
南雁见状嗓子一紧,强颜欢笑道“那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好好跟我说话,哄我开心,回头真打算让我难受着上路”
孙国兴听到这话气得回过头来,“知道生了病不好受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啊,你说你这身体虚的,要放战场上第一个被人打死。”
南雁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反驳,“我本来也不是壮得像牛啊,我要是都得上战场,这国家也快完蛋了。”
孙国兴被她气得要死,“我看你就算死了,这张嘴也都能把人气死”
南雁轻咳了一声,“到底啥病,跟我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有啥心理准备打算再熬上两三天,把自己熬个油尽灯枯,年纪轻轻就去见马克思吗”
孙国兴没好气,“医生说要你好好休息。”
身体太虚,还有就是熬得太狠了有点营养不良的征兆。
“堂堂大厂的厂长,真要是营养不良,那要传出去就是国际笑话了。”
这要是换成个男同志,孙国兴肯定要揍人。
但考虑到南雁都快营养不良了
他又唠叨起来,“你说给你介绍对象你说耽误你工作,给你找个保姆你又说用不着,能照顾好自己,你看你把自己照顾到病床上去了,这不还是耽误工作吗”
没得绝症啊。
南雁就说,她一没流鼻血二没头晕呕吐三不疼,怎么可能绝症呢。
“你也学坏了。”
段莹莹连忙解释,“是孙伯伯说要给你点教训”
她被说服了,因为知道师傅住院那会儿,她吓得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好啦好啦。”南雁坐起身来,抱了抱小徒弟,“没事了,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她其实就是把人给支开,想要问工作上的事情,“许副部长走了吗”
“你还打算让人给你守病床吗”孙国兴开起了嘲讽,“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南雁下意识地看手腕,哦,手表也没了。
“马厂长他们都走了吗我还说找许副部长问问看,到底是谁把我给出卖了。”
自己这一倒下,还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呢。
南雁想了想,觉得还得回去,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孙国兴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把她又给摁了回去,“地球没了你也会转,就别操心厂子里的事情了,小吴会处理。”
说着还是把厂里的安排都说清楚了,“许副部长觉得你们提的那个工艺改进挺不错,让老佟和小任去出差忙活这个,今天上午小吴接待了中央和省里派来的专员,把他们安置在办公室那边。至于那个杀千刀的通风报信的王八蛋,你猜是谁”
南雁不假思索,“丁海铭。”
“对,就是那孙子。”提到丁海铭,孙国兴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就因为在南雁没能耍到他司长的威风,就想方设法给人挖坑。
无意中撞见许副部长跟秘书说这边小化肥厂的问题,就开始兴风作浪,挨个儿给这些厂长打电话。
搅动人来兴师问罪。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事摆明了能说清楚啊,他难道以为那些人都是提着刀拿着抢过来,二话不说给你一枪就要了你的命吗”
南雁笑了起来,“他大概真觉得我想一统省里的化肥厂,压根不屑跟那几位厂长解释吧。”
孙国兴登时无语,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这张嘴长着就是摆设”
什么人啊,真是脱离生产脱离群众。
“要我说,他才应该去干校劳动学习。”
顿了下,孙国兴又道“哦,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被停职调查了。”
估摸着回头连个干部都不是,想去干校都没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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