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略显得安静。
外面等着的秘书们面面相觑。
这隐隐的争吵声传到耳中, 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
谁都没想到,四机部的这位年轻副部长不止“气势汹汹”的来找于主任,竟然还敢在计委一把手的办公室里这般嚷嚷。
是真的大胆。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同志, 哪来的底气啊。
要说头些年,是挺有底气的。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领导班子里,没她的靠山啊。
秘书们想不明白。
低垂着眉眼假装没听到。
他们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于主任这几年脾气是好了些,然而当年那也是拿着皮鞭抽自家儿子的火爆性子。
高南雁说这话简直找打
等着吧,不出十秒钟于主任肯定会吼一嗓子把人赶出去, 到时候这位年轻的副部长, 怕不是前程堪
咿, 怎么没动静
该不会是把于主任给气着了吧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刺激,万一真的出了事, 那可不太好。
几个秘书面面相觑, “要不去看看”
但谁都没做第一个迈出这一步的人。
生怕当了那池鱼。
外面正拉锯战中。
办公室里,南雁神色平静的接受于主任的审视。
“开会的时候你这么说,能说服谁就你有那一身傲骨是吧光有态度没数据的话,谁能信服”
南雁的心口在砰砰砰的乱跳,她知道自己应该冷静, 但是被这位领导一刺激到底没能让自己头脑发热,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这些话, 跟季长青,跟钟厂长,甚至跟褚怀良说都没事。
他们是自己的同事、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亲人。
然而不该跟领导这么说。
哪怕南雁面色显得十分平静,但心跳频率早已经把她出卖的一干二净。
“那你们想要引进生产线时,拿出数据了吗”
南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跟于主任抬杠,或许是破罐子破摔, 又或者是因为这人还没把自己赶出去。
她像小朋友吵架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杠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争吵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被外面候着的秘书听到。
几个人傻了眼。
这不太对劲啊。
要是换做平时,于主任早就把人给撵出来了。
今天咋还一句句的吵起来了
而且这吵的有点
怪。
“你能吵得过我还能吵得过所有人”
“先把你吵赢了再说”
听听,听听,这不是小学生吵架是什么
于主任那火爆脾气竟然没发作。
更要紧的是,这俩人还在吵个不停。
不是说高副部的嗓子不太好,不能大声说话吗
这不太像是嗓子不好的样子呀。
南雁嗓子又疼了起来。
于主任见状递了水杯过去,“就你那破嗓子,还跟我吵”
她气得瞪人,接过水杯喝水时却又是一点不着急。
急也没用。
医生说了,得好好保护嗓子,别吃太热的,多喝温水。
还说别熬夜。
前面还能做到,后面这条,自从调了工作,就有些难度。
原本还焦躁的唇腔得到滋润,她缓过劲来也没了这口气,“您既然也知道不可行,为什么还要开这个会”
于主任真要是一意孤行,哪会听她啰嗦这些
早就把人赶走了。
有耐性跟她吵吵半天,那为什么还要开这个会呢
“开会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于主任灌了一口茶叶水,他真是被这小同志给带沟里去了,多少年了竟然还跟小孩子似的吵架。
“但计划要不要执行,就还有商量的余地,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跟我吵没什么,但你能吵得过所有人吗摆事实讲道理,让大家站到你这边,比喊破喉咙吵架有用。”
这个道理难道南雁不明白
她当然知道。
计委的一把手都没办法左右的事,那只能说明问题出在上面。
执意推进这事,只怕不是争强好胜,而是利益牵扯把。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跟我来吵个脸红脖子粗有屁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你知道了什么”
南雁死鸭子嘴犟,“我知道您面冷心软,嘴上说话不中听而已。”
于主任想打人,瞧着小同志那瘦弱模样,最后也只是瞪大了眼睛,“滚你的。”
“那我走啦,咱回头会上说个明白。”
办公室外的几个秘书听到了熟悉的字眼。
但瞧着笑眯眯出来的人,又觉得他们可能耳背听错了
这咋还能笑得出来呢。
“没热水了,麻烦去给于主任打壶热水。”
一个秘书连连点头,“好。”
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这咋还关心领导办公室里还有没有热水
不是吵架吗
不太对劲啊。
离开这边办公室的南雁没有立刻走,她借用这边的电话机,跟无线电厂那边通话。
办公室主任余明城接到这电话简直要阿弥陀佛了。
从七月份离开厂里去美国考察,到八月回来,如今眼看就要十月份了,竟然没回厂里一次。
入职无线电厂满打满算四个月,在厂里头的时间不到一个半月。
这说不过去啊。
“厂里头还好”
余明城想了想,“也都还好,就是老徐搞来了那个彩电生产线,正在进行维修,而且他研究了下,打算想搞一个配套的彩电集成电路生产线。想等您回来再商量商量。”
“其他几个主任怎么说”
走之前南雁交代了厂里的事情,余明城这个办公室主任做辅助,其他事情几个研究中心的主任商量着来。
再加上有武成仁这个顾问在,基本上事情都能解决。
起码南雁是这么想的。
“觉得可行,但还是想跟您商量下。”
“等我回去黄花菜都凉了,既然能做那就弄吧,我还得过些天才能回去。”
余明城关心的问了句,“您那边还要忙”
“还得几天吧。”南雁倒是不担心芜湖那边的事情。
武成仁欠着自己天大的人情,天塌下来也会帮她顶着。
何况不过是现在帮忙照看厂里头的事,天不会塌下来。
对这位老厂长而言,这不算什么难题。
余明城的慌张,那是因为直系领导不在。
动不动就是连个把月,这种遥控指挥他是真的不适应。
习惯就好啦。
南雁没有说过两天要开的会,简单问了几句,又打电话给徐兴华,连带着其他几个主任也都电话联系了一遍,这才离开计委。
被借用电话的计委同志不明白,“怎么在咱这儿打电话”
四机部的电话机都坏了
没坏,故意的。
用一下你们的电话额度不行吗
南雁这小孩子的报复心思并没有被猜准。
计委的工作人员觉得,可能是想利用这通电话,小小的威慑一把无线电厂那边。
有计委做我的靠山
南雁你们可真能想。
她离开计委这边,倒也没着急回四机部。
去了林蔚家里。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林蔚有些诧异,“前两天还听说你去下面视察,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还快呀,我都出去一个多月了。”南雁来到这是一点不客气,躺在沙发上就不太想动弹。
“怎么了劳心劳力了”
沙发上的人舒展身体,“是啊,被人背刺了一把。”
林蔚神色一凛,“没事吧”
“还行,没刺中要害,在你这待两天躲个清静。”
会议还得两天,南雁不想去四机部那边。
于主任其实说的也没错,罗部长反对无效,又不想彻底得罪人,就把她拖下水。
让她来做这个出头鸟。
枪打出头鸟嘛。
南雁不是傻瓜,但有些事情得由傻瓜去做。
可傻瓜也是有脾气的。
南雁不想回部里。
在林蔚这里休息休息,顺带着准备下两天后会议需要的资料。
南雁的说辞并不足以让林蔚彻底放心,但看到南雁那懒散的不想说话模样,她也没再问,“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弄点。”
“先让我歇一会儿,等下咱们出去下馆子。”
南雁这一躺下,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半。
不知觉的睡了那么久,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林蔚正在那里安静作画。
“怎么不喊我”
“喊了你我还怎么画睡美人看看怎么样。”
南雁这才留意到,画板上的人竟然是自己。
如果端庄的坐着,那应该会是一个娴静的淑女。
当然浅眠的人也神色恬淡。
“你把我画年轻了。”
“你本来就不老。”林蔚还没画完,但不要紧,只是一些收尾工作罢了。
两人出去吃饭。
聊起了最近的工作,较之于南雁的四处跑,林蔚的工作相对安稳了些。
偶尔出国去参加一些画展,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做一些设计类工作。
“这两年大家似乎都忙碌起来,我倒是清闲,有时候会去沧城那边住几天,你当初设计的运河公园可真不错,现在花红柳绿的好看。”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运河公园完全没必要
冬天还会饿死人,有那闲工夫去多弄几个就业岗位,不比搞什么华而不实的运河公园强
然而当光秃秃的枝条抽出嫩绿新芽,运河两岸的玫瑰、牡丹吐出娇艳的花蕊,明红快绿让人心旷神怡。
没人再埋汰运河公园。
反倒是会盛赞,这是多么有先见性的举措,当时的高厂长是何等的英明。
“英明我可称不上。”
林蔚觉得南雁很从容,有种宠辱不惊的淡定,这种品质并不多稀缺,但是在这个年龄阶段,显得很亮眼。
要知道,即便是她家老爹,到现在都没修炼出这等道行。
“之前遇到季主任,他还念叨你呢。”林蔚笑着说起了季长青请她吃饭时的囧事,“都想着你有空再去看看。”
之前南雁是有去沧城的打算,然而最后还是一通电话解决了这事。
“现在任雪松的厂长当的好好的,我就不去添乱了。”她笑着喝了口水,“现在就很好。”
没有谁能够一直在一个地方待下去,再过两年季长青也要离开沧城。
到那时候,只要有合适的继任者,能够稳定的维持沧城的发展就好。
不要求有多雄心壮志,别乱来就行。
林蔚虽说对这些事耳濡目染,但也就是一知半解,知其然的状态罢了。
和南雁浅浅的闲聊几句倒是还好。
第二天她还有个会要参加,留下南雁在家里。
顺带着还给画了个地图,交代了去哪里吃东西,哪家馆子的饭菜好吃,大概什么价位。
“我知道,去忙你的吧。”
南雁也忙。
于主任说得对,真要是开会,你还指望着在会上吵架吵赢他们
做什么白日梦呢。
有理有据的论述才是最可靠的。
而这些数据,全都在南雁的脑子里存着。
她只需要把这些数字和文字整理出来就好。
楼下院子里偶尔会传来大人的吼声,紧接着就是娃娃的哭泣。
南雁出神的看着窗外,没多大会儿又低头忙碌起来。
她仿佛在世外桃源,然而四机部这边一点都不太平。
自从昨天南雁去了计委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计委那边的人说离开了,甚至还能准确的说出离开的时间。
然而她人却并没有去招待所,也没有回四机部这边。
罗部长不着急是假的,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呢。
总去计委问肯定行不通,那仿佛在说你们计委把人给藏起来了。
这指控计委那边第一个不答应啊。
但总得找到人。
招待所没有、宾馆没有,火车站那边去打听了下也没有。
“会不会去了沧城”
他们打听了去芜湖那边,但南雁在芜湖待得时间不算长,认真算起来沧城更像是她的老家。
陵县太远,沧城距离近。
说不定就是去沧城那边见见老熟人呢
贺铮早些年在沧城的干校,也就是现在的沧城学院劳动学习过一段时间,跟那边熟悉,打电话过去旁敲侧击的问了两句,也没有。
“总不能是被人报复吧”
“胡说,她堂堂正正工作,还能结下私仇不成”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问题是现在南雁不见踪影,他们再这么没头苍蝇似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她在首都有什么朋友”
“不太好说。”
罗部长奇怪,等从贺铮这里知道缘由后,这才开口,“别找了。”
人的去处他已经知道了,再找也没什么意思。
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大概是想要让他着急上火一番,作为小小的报复。
这报复,他受了。
贺铮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他也想不通领导在想什么,不让找就没再去找。
就是作为和南雁有私交的人,怎么都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又去找郑君问了问。
工作越发忙碌的郑君对于南雁的忽然间消失哭笑不得,“这位姑奶奶也不是没脾气,估摸着累了,想找个地猫起来休息,你就别找了,她想要出来的时候自然会露头。”
“后天有个重要的会”
郑君打断了贺铮的话,“你见过南雁耽误什么大事吗”
没有。
贺铮比南雁年长了将近十岁,这些年来虽然是偶尔的联系,但也知道南雁那边的情况。
她一向稳妥,不会把事情搞的糟糕,更不会耽误大事。
“那就得了,给她一些时间,我可是听说她又是出国又是去地方,连轴转的跑了两个多月,让人休息休息不过分吧”
贺铮说不出话来,这要求的确不过分。
只不过习惯了她忙忙碌碌的,这个节骨眼上搞失踪,的确是让他们不太适应。
而这种不适应放大到最大后,就会引起不安甚至恐慌。
这不是什么好事,贺铮检讨了自己,太沉不住气。
可还要怎么沉得住气呢
他也不知道。
国务院主持的关于引进晶圆生产线的会议如期召开。
早早来到这边的贺铮看到南雁的身影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郑君说的没错,她不会耽误大事。
是自己没修炼到家。
但人的情绪哪能这么容易控制他要是有这本事,当年也不会被发配到沧城干校了。
“在等我啊,我还真不知道在哪个会议室开会呢。”南雁没事人的笑了笑,察觉到贺铮那略有些异样的情绪,“怎么了不欢迎我”
“没有,你这两天”
“吃好睡好,一切都挺好的。”南雁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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