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楠哥, 你没事儿吧”
彭宁确信罗家楠昨晚没睡好,刚看对方进餐厅时,表情麻木行动迟缓, 活脱一副僵尸像。
“啊哦, 我没事,赶紧吃,一会还得开会呢。”
罗家楠确实没睡好。那一下给祈铭摔的, 屁股上青了一大片,完后睡觉还不老实, 一翻身就疼醒了。他睡觉轻,旁边一有动静就得睁眼,看祈铭疼得抽气, 负罪感蔓延导致失眠了半宿。骨头没事, 祈铭说自己有谱,况且地毯也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
但彭宁不知道昨晚他俩闹了什么事故, 只看罗家楠那副宛如被女鬼吸干了精气的模样,脑瓜子里不可控的浮想联翩。想多了又觉着辣脑子, 赶紧就着酸奶把不可言说的画面咽下去,一边偷瞄师父一边暗暗感慨“师母”真粘人,不就分开一晚么离着好几十公里还得追过来。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默默吃完了早饭,收拾妥当去开会。经过县公安局刑侦队侦查员们的一夜鏖战,锁定了死者的真实身份。死者根本不姓袁, 他叫蒋成材, 殁年四十一岁,邻省兴河县蒋家沟人,少年丧父,母亲改嫁, 初中没毕业便随着村里的长辈出来做工,跟过一个卖防盗门的远房亲戚做过多处地产项目的安装工程。
虽然还需找到亲属做dna鉴定,但一看蒋成材的身份证照片,从直观上即可确认身份证是去年到期更换的,拍照时穿的上衣正是尸体上穿的那件。
资料不多,罗家楠两分钟不到就看完了,问“联系上他妈了么”
徐队长摇摇头“还没,不过联系上他叔叔了,说可以过来做dna取样。”
“最好是亲妈过来。”
“这个我知道,但这不是联系不上么,他叔说,嫂子改嫁之后再没联系过侄子,这么多年了,杳无音信。”
凝思片刻,罗家楠点点头“行,彭宁,记一下他叔的联系方式,让他直接去局里做dna取证。”
彭宁麻利的记下手机号,转头去打电话确认证人行程。好歹也干了一年多警察了,流程规矩不用师父多废话。这一点让罗家楠很是满意,比欧健强,欧健刚来那会屁都不懂,让打个电话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
趁着彭宁打电话的功夫,徐队长上下打量了一番罗家楠,问“罗副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昨儿晚上没睡好”
“没有没有,挺好挺好。”
罗家楠赶紧抽手搓脸,手动制造点血色。早晨把祈铭送上车,他本来想回屋睡个回笼觉来着,刚躺下忽然看见祈铭的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充电,赶紧下楼开车追网约车。来回一折腾,回笼觉也睡不成了,干脆冲个澡下楼吃早饭。
徐队长真没觉着他挺好,但也没深究,只是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你还年轻,该休息休息,身体垮了什么都完了,听说你进过icu,一天天还这么玩命你们领导也不说给你安排个清闲点的岗位。”
罗家楠自嘲的摆摆手“您昨儿不说您父亲在家待着哪都疼,一见自家那几亩果树就不疼了么我也一样,要让我闲着,我得闲出病来。”
“嗨,都特么是一身贱骨头。”徐队长认同点头,“有案子的时候,一个个哭爹喊娘要假休,真给假了,睡着觉还得惦记没结的案子。”
俩人正聊着,彭宁的声音插了进来“楠哥,联系好了,我这就给他订最近的火车票。”
“再找一下贾处,麻烦他批个条子,让招待所给留张床。”
一听要给贾迎春打电话,彭宁面露难色。提起“贾老抠”年轻警员就犯怵,一天天跟盯贼似的盯他们,恨不能浪费几张卫生纸都得写份检查。申领物资就够要命的,报销更是百般挑刺,每次发报销流程单,数贾迎春那栏卡的时间最长。
看徒弟一秒枯萎,罗家楠嘿嘿一乐“你给乔大伟打,让他去找贾处走单子,那是咱重案的老人儿,也是我安插在后勤的卧底,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在老贾那碰壁,就去找你大伟哥,提我好使。”
哈彭宁有种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单位各部门之间需要安插卧底还提你好使咱单位有哪个办公室提你能好使跟谁提谁不翻个白眼
出于尊师重教的传统,彭宁很识趣的没有把真实想法当着徐队长的面说出来。实话实说,他佩服罗家楠有勇有谋身手过人,但没到欧健那种崇拜的程度。罗家楠有本事是真的,到处得罪人也是真的。
刚进重案那两天,聊起罗家楠毁誉参半的评价,听他对自己的未来忧虑重重,胡文治随性一笑“小彭,你要知道,一般人可没你师父那份底气得罪人,他是拿命拼出来的,有几个干特情的能全身而退还一干就是三年,套句时下的流行用语,把你这样的小乖乖扔那土匪窝子里,都活不过第一集。”
这个他承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自认没多少道行。罗家楠就不一样了,昨天他跟着走了六个派出所,算是见识了一番有的派出所小,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来个市局同僚跟尊佛一样的供着,让查什么查什么;有的派出所大,警务繁忙接警通知此起彼伏,根本不拿他们的结案时限当回事,进去就打官腔,让等着。
遇见这号的,罗家楠不气不恼,把他往接警大厅的凳子上一撂,自己去找派出所所长。明明来之前连照面都没打过,十分钟不到,勾肩搭背的出来了,那熟络劲儿看着跟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般。等办完事出来,他请教对方是如何办到的,罗家楠琢磨了一会,给了一句听起来很玄的话让他自己品
“不管死者什么身份,有过什么经历,你查案时都当自己是ta家属,岁数大的就当爹当妈,岁数小的就当兄弟姐妹,警察破案要的是真相,死者家属要的是天理和公正。”
当时彭宁听完觉着有点别扭我可不想有个强奸犯亲戚。
张金钏进屋看祈铭把笔记本电脑搁在档案柜上,自己站着打字,好奇道“祈老师,你怎么不坐着用电脑啊”
“坐累了,站会。”
祈铭面无表情的,其实心里已经把罗家楠剖了百八十遍。那一下摔的,起码三天沾不了椅子,骨折是不至于,他知道骨折后身体会出现何种症状。昨晚给他摔地上,罗家楠还紧着找借口,说这么多年他睡觉打军体拳给自己碾地上去的次数两只手数不过来,摔这一回算他俩扯平了。
有这么扯平的么量变累积到质变啊
运气归运气,工作还得干。稍稍平复下心情,祈铭问“死亡时间确定了没”
“确定了,按照蝇蛆的种类和生长速度,结合温度变化曲线判断,死亡时间大约是9312到9527天,也就是”
“二十号晚上八到十二点,行,把数据给我,我核对一下。”
“已经上传到法医办三号公共文件夹了。”
核对完数据确认张金钏的判断,祈铭拿起手机,把消息同步给罗家楠、林冬还有陈飞。有死亡时间就好缩小监控排查范围了,如果尸体不是被啃的眼珠子都没了,还能再早一点出结果。张金钏的专业度他是认可的,如果仅仅是个会背书的扫描仪,根本不可能在这间法医办公室待超三个月。
发完信息,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儿子病好了没”
难得能听到祈铭关心自己的家庭状况,张金钏心生感激“暂时退烧了,已经接回家里了。”
“什么病”
“手足口,我家领导说,可能是去早教班传染上的。”
“那得小心护理,再烧起来要注意高烧惊厥,你儿子那个月龄的婴幼儿猝死率非常高。”
这不是咒人呢么
若非了解祈铭说话就这个噎死人的调调,张金钏绝得当场翻脸。刚来法医办公室的那段日子,他觉得祈铭无非是过于耿直,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人完全是情商落娘胎里没带出来。明明是好心、关心的话语,从祈铭嘴里说出来,却跟找茬要打架一样。
不知道这些年罗副队是怎么忍下来的。
在心里替罗家楠掬了一把同情泪,张金钏走到周禾的办公桌边,弓身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祈美丽,把祈铭说自家孩子的话还给对方“美丽的祖先未被人类驯化过,纯野生种一直放在室内养的话,容易抑郁,动物抑郁的致死率也挺高的。”
祈铭只听字面意思,遂反驳道“美丽不会抑郁的,刚还自己溜达出去晒太阳来着,我不约束它,如果有一天它野性觉醒想要回归大自然,我绝不阻拦。”
张金钏哑然而笑,无奈道“祈老师,我一个学生物的,居然说不过你一个法医。”
“你现在也是法医,是学生物出身的法医。”祈铭直言道,“你得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金钏,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要有觉悟,下次做毒理实验的时候,你给大米打下手,别总让高仁跟着忙活,光看书没用,该练的你得练。”
“我给他打下手我让他帮我做几个蝇蛆标本他都不去,说没空。”张金钏故作不满。工作方面祈铭从不偏心哪一个实习生,活儿基本上等量分配,而且自己干的比谁都多。
“有这事”祈铭回过头,“高仁”
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高仁从电脑屏幕后面探出头“啥事儿啊师父。”
“我记得我安排过大米去帮金钏确认死亡时间的工作,他没去,那他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
“呃他他好像是”高仁吭吭哧哧的,“好像是黄智伟那边有什么活儿突然把他叫走了”
“大米是法医室的人黄智伟凭什么说叫走就叫走”
昨儿晚上被罗家楠摔出来的火儿还没散干净,祈我要迁怒于人了铭扣上电脑出屋奔鉴证办公室。听着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远去,高仁和张金钏无奈对视,脑子里冒出同一个想法黄智伟,你自求多福。
果不其然,十五分钟不到,黄智伟的头像在高仁的电脑屏幕右下角疯狂闪烁
求求你上来把祈老师接走行不行他骂的我们办公室没人敢喘气了杜科都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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