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文英杰熬了两个通宵进行颅骨复原,最终呈现出来的作品和超市监控视频里的“张子瑜”十分接近。她也不叫张子瑜,吕袁桥经过手机号实名制确认,她叫张子余,多余的余。将余换成瑜,也许是她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有些男性化的字,又或者是不喜其代表的引申含义。其社会关系显示,张子余祖籍西宁,母亡父健在,上面一个哥哥底下一个弟弟。张子余和哥哥是一个妈生的,弟弟则是后妈生的。
联系不上当爹的,吕袁桥只能联系张子余的哥哥张子剑,要求对方来做dna鉴定以确认死者身份。齿dna终于提取成功,把张金钏累的,交完报告趴桌上就睡着了。
然而张子剑表示自己很忙,没功夫隔山隔水跑几千公里给警方做什么劳什子的dna鉴定。在吕袁桥的追问下,他承认同妹妹感情疏远,已经六七年没有联系过了,当初和妹妹一起南下打工的小姐妹回来说,张子余下海做了“技师”,实在有辱家族脸面,让他在亲戚朋友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死了干净。”
听到当哥的冒出这么一句,轻易不吼人的吕袁桥当场发飙,忽悠一下从椅子上窜起:“你说的叫人话么!?那是你妹妹,亲妹妹!她身体里和你流着一样的血!不管她生前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家人!你敢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拿过她挣的一分钱么?”然后不等对方解释,又连珠炮似的:“二零一八年八月十六日,她给你的个人账户汇了五万,二零一八年九月四日,又汇了八万,张子剑,民政记录显示你是一八年十月二日结的婚,你嫌你妹干小姐丢人,可你拿她赚来的钱娶媳妇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丢人!?”
一旁的欧健都听愣了,头回见二师兄发火,一个脏字没有可句句都往心窝子上杵。昨晚加班调取了张子余的账户信息,密密麻麻的存取款、消费记录有上万条,他没想到吕袁桥从头到尾都捋完了,还把关键的汇款记录时间点记得那么清楚,并能结合相关信息推断出款项的用途。
——牛皮不是吹的,除了钞能力,二师兄的业务能力也是相当过硬!
就在欧健发自内心的膜拜吕袁桥时,罗家楠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拉物证的车马上进院儿,让他赶紧“滚”到后面货运通道那搭把手——东西太多,人多力量大。挂了电话,欧健“滚”去通道口,等了大约十分钟,第一辆厢式车停到跟前。车门一开,先下来的是高仁,右手拎一兜子防水布,左手拎着勘验箱,着急忙慌的:“让让,让让,别堵门口啊!”
错身给对方让开路,欧健探头瞥了一眼,瞅见个骷髅头顿时背后一紧。昨天彭宁给他发消息说,现场发现了三付骨架子,都泡在不明溶液里,想必视觉冲击力一定很强。还好彭宁尚未沾染重案的“优良传统”发现场照片给同事——怎么恶心怎么来的那种,不然他肯定得做噩梦。
跟在高仁后面下来的人他不认识,也拎了一兜子防水布,看上去挺有领导的气质。错身而过时对方和善地冲他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于是他也回给对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等人过去,他一把拽住刚从车上下来的黄智伟,小声问:“黄哥,那人谁啊?”
黄智伟和他音量一样低:“他叫阎穆霆,外省市的一重案负责人,他们抓了一买家,这次过来抓卖家的。”
阎穆霆?欧健反应了一下,哦对,就昨天大师兄让我和二师兄去接那人。下飞机就直接奔现场了?真够敬业的。
“可卖家不是已经死了?”
“是啊,不过来都来了,我们不嫌人手多,诶对,这桶,你抱着。”
怀里满满当当被塞一不锈钢大桶,味道刺鼻,欧健皱眉问:“这装什么的?”
“死人骨头啊,诶!你别抱那么瓷实,回头把磁力粉蹭身上!”
晚了,欧健的衣服上已经黑一块白一块了——缺心眼了不是?上班穿特么什么白t恤啊!嫌这工作太干净了是吧!
一共三车东西,十几个人搬了一个钟头才搬完。这种活罗家楠是不会干的,除非祈铭明确要求他“搭把手”。再说一下车就被陈飞拉去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了,想帮忙也没功夫。事实上汇报工作应该带阎穆霆刑厉他们一起,不过那俩毕竟是外来的“和尚”,陈飞认为还是先内部沟通一下比较好。根据阎穆霆他们前期调查的情况得知,这种非法买卖人体骨架模型的黑产存在已久,部分买家是为了满足自己稀奇古怪的收藏癖,也有相关专业人士,再有则是像鬼屋老板那样,用号称“能以假乱真”的模型招揽客户。尸体大多是从死者家属手里买的,这和之前办的那起盗窃尸体走私尸块案如出一辙。想来这世上还是有一些人不念亲缘血脉之情的,人已然死了,不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不罢休。
“阎穆霆他们抓那个买家是用□□同范何辉联系的,一副骨架六万,现金交易,包送货。”罗家楠边汇报边把阎穆霆带来的卷宗交给方岳坤过目,“我让彭宁登陆了范何辉的□□号,看聊天记录,估摸着卖了有七八副,还有十几个客户的预定,买家信息还在追查,全国各地都有,他们有一□□群,现在彭宁用范何辉的号埋伏在里面了,争取一网打尽。”
方岳坤眉心微皱,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叮嘱道:“这可不是小案子啊,陈队,小罗,你们受累抓紧时间把案件信息汇整一下,过一个小时开会,给局里各位领导做个案情简报。”
和陈飞对视一眼,罗家楠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其实这案子吧,涉事人员是众多,该抓抓,该教育教育,就是费点功夫的事儿,不过我现在更关心的是张子余的情况,祈老师尸检确认仓库里发现的遗骸没有遭受暴力击打、钝锐器伤害死亡的痕迹,阎队发现的那具也没有,等于就张子余这付骨架子有问题,她是被掐死的,昨儿袁桥追到范何辉的老婆李晓旻跟踪过张子余,而张子余和范何辉又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所以方局,这案子得单拎出来办。”
方岳坤一扯嘴角,语气不咸不淡的:“你是我领导呗?你给我下命令发指示?”
“没没没,我哪能骑您头上作威作福啊方局,您指示,我服从命令。”罗家楠又开始跟领导逗咳嗽,嬉皮笑脸的,“我知道您心情不美丽,是不是昨儿被刘主任夺命连环call来着?”
“我已经给他拉黑了,还有他媳妇的手机号,也拉黑了。”
方岳坤重叹了口气,无奈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其实刘主任那人吧……内什么,小罗啊,你去把门关上。”
“诶!”罗家楠应声自沙发上站起身,过去关好局长办公室的大门——背后议论领导,谨防隔墙有耳。
关于刘主任,方岳坤并没有太大的意见,那人说到底就是好面子,然后时不常的犯犯官僚主义,遇事爱小题大做一番。可惜生了一不争气的“爹”,因为刘全酒驾撞死人的事儿,刘主任继续往上迈一级台阶的事儿算是吹了。但现在不是保乌纱的时候,想方设法不让儿子坐牢才是首要任务。刘夫人昨儿晚上都去方岳坤家门口打地铺了,因为一直打不通局里任何一个管事儿的手机,连庄羽的都算上。幸得方夫人通风报信,老方同志才没被对方逮一正着,跟办公室隔间的小卧室里待了一宿。
听完方岳坤的苦水,陈飞皱眉而笑:“我估计啊,她一会就得杀局里来了,方局,要不您先躲躲?”
方岳坤瞪起牛眼,信誓旦旦的:“这我的地盘!我躲她?”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刘夫人的女高音:“方局呢!我找方局!你们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得见着他!”
只是罗家楠陈飞循声转个头的功夫,再看方岳坤,“哧溜”一下钻回了小卧室,扒着门缝叮嘱他俩:“她要进来就说我不在啊!千万别把我卖了!”
“……”
然而不管是陈飞还是罗家楠都不想面对刘夫人,听得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哒”越来越近,这俩人默契交换视线,并肩而起,一齐挤进那鸽子窝一样的小卧室。
方岳坤哪是这俩活土匪的对手,硬生生被挤到床上,急赤白脸的:“你俩进来干吗!?”
“嘘——”罗家楠抵唇示意领导闭嘴,“她马上就进来了,别出声!”
正说着,办公室门“哐”的大开,罗家楠赶紧把小卧室的门缝闭严实。隔着道门,外面的声音仿佛闷在罐子里一样,倒是勉强能听清盛桂兰说什么:“你看,我说他不在吧,嫂子您别着急,孩子的事儿能解决,咱找律师,找最好的律师。”
接下来就是刘夫人的哭天喊地,不骂儿子骂老公,骂这帮干警察的男的,不说撕心裂肺也够地动山摇。等哭骂声渐弱,罗家楠一看表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了,赶紧拿手机给盛桂兰发消息,告诉对方这有仨人被堵小卧室里出不去,让她想辙把这祖宗弄走。
盛桂兰回的消息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我说这屋里怎么突然没人了,还以为你们仨从九楼窗户跳出去了,身手不凡呐】
【真跳下去我最惨,一方局一陈队,都是领导,我得跟底下垫着】
罗家楠舌根泛苦,主要是嘴里干,这么小一地方挤仨人,氧气不太够使。发完信息回头一看,嘿,俩老头儿心真够大的啊,背靠背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忙里偷闲补上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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