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白了段温的意思, 但是王宾还是提醒,“于植就是再能耐,手也伸不到幽州来。”
段温要是真想把这口锅扣到于植头上, 起码得等使团出了幽州地界再动手。
段温瞥了人一眼,没说话。
王宾明白了。
就是明白了才觉得牙疼。
这位主儿杀人一向不留过夜。
足够他等上小半个月的耐性,王宾都快想不起来上次有这个待遇的是谁了,总归最后的下场很惨。
王宾回忆着过往种种,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屏住气退出去。
他快别在这儿招人眼了, 免得这位一个不高兴把他牵连了。
段温没理危机意识过于强烈的王宾, 他把消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将纸张卷着递到一旁的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他当然忍得住。
毕竟韶娘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她一心一意念着的情郎,这会儿正想着怎么利用她。
这人既然如此做了,他也好趁机让韶娘看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然岂非辜负了这狗畜生的一番“心意”
想着,段温禁不住带着些感慨意味地叹息了一声。
他都说了, 这世道上没有一个好人。
韶娘这样,没有他护着,在外头是要被欺负的。
再细看看人神情,嘴角边竟是噙着笑的这不是挺好的么
玉簟不知道女郎知不知晓李郎君此刻就在燕城。
但是瞧着女郎每日照常往工坊去的样子,像是全不知情。
玉簟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
女郎不知道此事最好,但是若是万一不慎在外碰到李郎君,就不好收场了。
可玉簟也不敢出言阻拦。
女郎一向极聪慧, 若是本不知道, 反倒因为她的话察觉了什么,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百般纠结之下,她最后也只能心底祈求李豫快快离开燕城。
许是因为心底挂念着这事,过往一些未注意的细节又被从记忆里唤起。
这日瞧着李桃李杏姐妹正清点着女郎陪嫁时带来的首饰, 玉簟心头一跳,她想起了自己先前干的一件蠢事她将李郎君赠女郎的那根银簪子一块带来燕城了。
李桃先一步注意到了那边僵立的玉簟,忙起身迎,“玉簟姐姐,怎么在这儿可是有事吩咐”
玉簟定了定神,端起了笑走过去,佯作自然道“也没什么事。倒是你们两个,怎就突然想起清点首饰了”
跟在姐姐身后一步的李杏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探着头开口,“是郎君的吩咐。前些日子,长安传来些新的首饰花样,郎君准备给夫人再打一批头面,只是夫人嫌靡费,便拒了。郎君又道是不若把旧的里挑几样不喜欢的融了,这样也费不了什么,夫人这才同意了。我和姐姐这会儿正清点着呢,一会儿送去给夫人过目。”
玉簟听完这些话,身侧的手指都跟着颤了颤。
但是总算还有几分理智,没有在面上露出什么,只是凑到了近前,勉强笑道“我也一起罢。我对娘子的喜好熟些,正好有些个娘子极喜欢的,便直接拣出去,也不必娘子多费心挑一遍。”
李桃李杏自然连声道好。
两人自知自己半路出家的情分比不得玉簟这从小就跟着主子的,平素都以玉簟为主,这会儿亦是如此,对玉簟这提议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但是等从头到尾清点完了,玉簟却有些怔神。
没有、没有那根银簪子。
她脑子里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没有一种能叫人放下心来的。
倒是李桃瞧着玉簟的神色不对,忙解释“有几样郎君已经拿走了,说是先打个样式,让夫人瞧瞧喜不喜欢。我都记下了,玉簟姐姐瞧瞧对不对的上。”
如今她管着夫人的妆奁,若是被以为是贪墨就不好了。
李桃说着,已经让妹妹翻找出了那时记下的名录,玉簟果真其中瞧见了那根祥云纹的银簪。
按照李桃的说法,这簪子已被拿去融了。
玉簟一时怔然女郎、她真的放下了
放下
段温觉得可未必,只是不好开口罢了。
要她怎么说
难不成当着夫君的面承认这簪子是情郎送的
韶娘还没有那么傻。
她只能说成是“喜欢”,又苍白又无力的喜欢。
段温也喜欢,喜欢她那日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对着旁边的铜镜看看,多漂亮啊。
她偏偏扭着头不看。
段温哄着人把那张染着潮红的脸转过去,还恶意地扶正了发间的簪子。
喜欢就多瞧两眼,这次后可就再看不见了。
漆黑的发间只簪这么一根素白的簪子,发丝散落,黏在汗湿的身体上,本来该同样的黑白对比,这会却泛起了晶莹的粉,当真美不胜收。
韶娘总在这种事上总是犯傻,连瞒都不会瞒。
在满妆奁的金玉中混入这么一根银簪,简直就像珍珠中的鱼目,丑陋粗鄙极了,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违和来。
韶娘竟也没察觉
或许是觉得有心意在,在怎么看都觉得合意。
可心意可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什么都换不来,也就是韶娘傻,居然被一根破烂簪子就骗了去。
他又不是置办不起夫人的首饰,这些破烂的旧物还是莫要留在身边的好。
段温把玩着手里的银簪,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几次绷紧,却始终克制着指尖的力道,没将这根簪子捏得弯折变形他还留着这东西有别的用处呢。
谢韶身边的陪嫁除了玉簟外都是生面孔,李豫废了些功夫才找到了个能传递消息的。
但信都递出去了,却久久没有等到回应,李豫一时心急如焚。毕竟他随使团而来,能在燕城留的时日不久,若是韶娘那边再没有回音,他就不得不想别的法子了。
正焦头烂额着呢,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并无一字答复,却回了一件信物。
李豫愣愣地看着那枚银簪。
她竟还随身带着此物
过往种种一一浮现,李豫一时之间竟红了眼眶韶娘、她怎么如此犯傻啊
他愧疚于自己先前那些隐隐的算计,当即原本准备的长信被他弃之一旁,又当场挥毫弄墨、洋洋洒洒写了数页墨字,情至深时、泪已满襟。
将信交予那人时,他禁不住交代了一句,“同你家娘子说,豫,定不负卿。”
第二日便要离开燕城,李豫辗转半晌,终于还是披衣起身。
小半个时辰后,他避过了巡夜的卫士悄悄来到了段府外。
这一行格外“顺利”,李豫也并未察觉不对。
和虽遭过一次劫掠,但随着众多贵人归来、已恢复了歌舞承平长安不同,整个燕城都为战时堡垒,这座府邸的外墙都有数丈之高,上方面遍布铁蒺藜,在暗夜中宛若獠牙显露的巨兽。
李豫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翻墙的念头,这座府墙根本不是给人翻的,恐怕得用上攻城的器械才能过去。
他一时冲动来此,却被坚墙所阻,情绪无从纾解,仍在胸腔中如潮水般汹涌起伏。
满腔的激昂半晌也没得平定,他只背靠着墙壁仰头望月,想着此刻韶娘是否和他看着同一轮圆月。
或许此时一墙之隔,韶娘也正在另一边靠着墙壁望月伤怀。
想象的场景映入脑海,李豫越发脚下生根一样走不动路,起码在燕城的这最后一晚,让他这么陪着韶娘度过吧。
春寒未退,入夜后更是寒凉,萧瑟的冷风吹得青年蜷了蜷身体,风吹过树叶枝干带来呜呜的响声,仿佛暗夜中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潜藏,让人禁不住生出些退却之意。
李豫又不自觉地缩了缩,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姿态实在没有风范极了,他硬挺着撑直了身,抬头往上看去。
头顶圆月虽明,却没有几颗星子,越发显得圆月孤寂苍凉,这般伤怀之景映入眼中,倒是越发叫人生出了悲咏之意。
李豫瞧了一会儿,衬着此时心境,也生出些诗兴来。
只是他才低低吟诵出声,只刚吐出一个“惜”字,就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兜头罩住,还不及抬手去扯,就觉脑后一痛,失去意识之前还听到一句隐约的怒斥,“你个孙子下手轻点将军说了要活的”
这燕城之中能被称为“将军”的人说起来也不少,但是这种毫无指代性的称呼让人想起的也只有一位。
消散的意识让李豫来不及有更深的思索,只有一种下意识升起的恐惧。
在这一片恐惧中,他彻底陷入了无际的黑暗。
谢韶倒不知道外面的热闹,她早早的就歇了。
这天晚上段温倒是难得听了次人话,只折腾了一回就停下了,她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只是似乎刚刚入睡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的骚乱声。
谢韶被这动静惊醒,模模糊糊地问“怎么了”
身边的人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压低了声音道“没什么,抓了个小贼,韶娘要去看看吗”
谢韶人还迷糊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句什么,只觉得朦朦胧胧地就被人捞起来、摆弄着把衣服套上,半揽半抱着往外走。
等到了出去之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有点懵逼地看着前面跪着的巡逻守卫,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刚才段温说是抓贼呢。
此刻贼应当已经抓到,段温直接开口问“人在哪”
底下人忙答“回主子,绑在柴房呢。”
倒也是悬,方才弟兄们差点顺手给压到地牢去了。虽说不知道这“小贼”到底怎么得罪的主母,竟让主子这么费心找借口收拾,但是地牢那地方,主母恐怕是不爱去的。
段温点点头,示意人在前面提着灯照路,便大步流星地往前。段温手臂放在谢韶腰上就一直没有拿下来过,他这么一走,谢韶也被带着一块儿往前。
说实话,谢韶不太想去,大半夜的这也太折腾了,比起去看一个小贼来,她更想窝回被窝里面睡觉。只是她从头到尾居然没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就这么被带着到了柴房门口。
谢韶这会儿也觉出来不太对劲了,段温像是非要她过来这一趟似的。
这个“贼”是身份有什么问题吗还和她有关
谢韶迟疑地上手推开门。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衣衫狼狈,被五花大绑着,鼻青脸肿的猪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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