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欲结秦晋

    谢韶还因为听到一个不算太熟悉的名字微微怔愣, 那边的于植已经抬起碗来颇为豪气地一口干了。

    他这一番做派看似粗犷豪放,但其实也粗中有细,那一碗道的是敬段温, 倒也免得劝酒之嫌。

    这其实也是给自己留面子, 毕竟那位王妃瞧起来就像是个不善饮的,若是敬了对方不受, 倒叫自己这边下不来台。毕竟都到这地步了,他们这分明是交付全部身家求一条活路, 人家实在没必要给他们留什么脸面。

    于植也真没有再劝饮的意思, 喝完后把碗重重一放,抹了把嘴巴大声道:“只恨李邺那个瘪犊子还在南边当着狗齐朝廷的太尉, 大仇不报妄为人子若是他日燕王南下,俺愿意跟着当马前卒任凭驱使还望王妃美言几句,给俺一个机会。”

    这便是表明效忠的态度了。

    谢韶自是听得出来这言下之意。

    这场宴会本就是受降,其实要说的内容也早就打好了腹稿,都是一些很官方的辞令, 谢韶虽然因为于植这番话心思恍惚,但是应付起来倒是没叫人看出什么。

    她其实有点走神。

    大齐朝廷的太尉,果然是她一开始想的那个“李邺”, 原主的未来公公。

    那问题来了, 李邺到底有几个儿子。

    不太巧, 这位老太爷虽然官运亨通但却子嗣不丰,只有两个宝贝儿子, 其中一个还是晚来子,直到原主过世的时候还只是个不知事的小孩, 而且是个先天体弱的药罐子。于植的口气不像是指孩子, 那他说的“龟儿子”多半是指李豫了。

    李豫死了段温杀的什么时候

    谢韶简直一脑门子问号。

    说起来, 谢韶对原主这位前男友一直心情挺复杂的,她毕竟不是原主,没有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纯粹是旁观了一个渣男被恶心到了。但要是报复吧,人家这辈子还什么都没做,她好像又没有报复的理由。而且原主都抱着“今生来世不复相见”的心态,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越过原主本人去干点什么,也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假装没有这么个人。

    因为谢韶没主动关注过这位前男友的消息,也不知道对方后来如何了。

    当年韦均入长安,新帝率百官仓皇南逃,谢韶一直默认李豫是同诸多世家一起南渡了。南北天险阻隔、消息不通,恐怕齐朝换了个皇帝都要好些日子才能传到这边,李豫只是一个世家子,近况如何更无从得知了。

    但是现在看,对方居然没走留在北面,还是被段温灭的

    难不成是真的对原主情深意重不是吧是逃的时候被落下了还差不多。

    是明盛最先发现谢韶的表情不对。

    他因为接谢韶来元川的路上那点没根据的怀疑,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位王妃的过去,那点怀疑没得到验证,倒是知道了不少旧事。比如这位王妃曾经有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却因为他二兄的求娶,本该成为一时美谈的婚事告吹,而那位倒霉未婚夫又在出使幽州回去的路上死了。

    明盛就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位未婚夫的死跟他二兄脱不了关系。

    只是当年段温被刺杀的消息震动天下,一个小小的使者的死活没人关心。况且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是那倒霉蛋回到长安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一次的来幽州使者全被砍了头把脑袋送来给他二兄解气了,朝廷借此证明此事跟他们全无牵扯,都是贼子作乱,也是那个软蛋大齐一贯的作风了。

    明盛倒是隐约记得,那未婚夫好像回京途中被仇家刺杀。

    瞧瞧谢韶这会儿的异样,再联系一下于植方才的话,明盛大抵对当年的事心里有数了,又忍不住皱眉:二兄是被美人勾得腰软,尾巴都不知道处理得干净些

    于植还在朗声感谢,明盛直接端酒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于将军说笑了,是将军亲自手刃仇敌,此事又与我二兄何干道是盛一直听闻将军勇猛,可惜没有机会阵前切磋一二,如今难得佳宴,不如来试试手。”试的时候错手杀了,那便不是他的问题。

    他这当弟弟的也就能帮到这了,剩下的事就等他二兄回来自己去解释罢。

    不待于植说些什么,明盛已经端酒逼到近前。

    都是战场上混出来的,对杀意何其敏感,于植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地一碗干了,酒碗一摔开始装醉。他不接招,明盛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杀人吧那这场犒赏宴真的要变成血宴了,日后恐怕没人敢来投靠。

    明盛脸色转冷,正想差人把这“醉鬼”扶下去,却听到上首一声“庆之”。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谢韶皱眉看来,两人不闪不避地对视了片刻,终于还是明盛退了一步,低头行礼。

    只是明盛退回到自己的坐席间,他原本冷厉的神情却渐渐转为某种叹息的意味。

    他也是为了二嫂。

    有些事情还是别弄得太清楚明白的好。

    瞧着他二兄对着人神魂颠倒、捧在手心的样子,分明是打算装模作样上一辈子,但若是这位王妃非打算撕开了看看,那底下可没什么好东西。

    可别傻到为了个死人和他二兄对上。

    那浅得一眼都能看得透的心思,都不够他二兄玩的。

    这么又漂亮又干净,想都知道,他二兄一定忍了好些年了。

    这一场宴会过得心惊胆战,但于植最后总算混了过去。

    等仆从来接,醉得“不省人事”的于植直接倒到了人身上,在耳边低声吩咐,“走大路”

    等于植耍着酒疯被踉跄地扶上了马车,就瞧见在车上正等着个中年文士,他当即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扑上去,“倪先生”

    虬髯大汉眼睛冒光的扑过来,这气势跟山上扑下来的饿熊也没两样了。

    倪康倒没露什么异态,声音平稳地问:“听闻将军在宴上醉了,就跟过来看看,可是有什么变故”

    提起这个于植也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两句,“那姓明的乞索儿想杀俺。”

    “怎么会”倪康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终于皱了眉,“将军与他可有什么前怨”

    “俺与他能结个鸟的仇”

    于植也是又费解又憋气,“鬼见明下手忒黑、不留活口,这些年都被姓段的摁在北边和匈奴打呢,连碰都碰不着,得罪个球的”

    明盛打仗惯不留俘。杀俘有时是为了震慑人心,但也会激起人拼死反抗。早些年中央势弱、胡人南下,带来许多负面影响,这便是其中之一,各方势力一度成了比拼谁的手腕更狠辣的较量,甚至有河东王驱民投入黄河之举。可这样养出来的兵即便再凶残,也只是雄踞一方的而已,段温既然能因为这个把明盛摁在了北方,明眼人早就看出了他剑指天下之心。

    倪康没有对于植的话做评价,而是道:“将军莫急,您再把宴上的事情说说。”

    于植本就指望着这人给他分析分析,这会儿自然是连连应声,把宴上的情形对话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末了还补了一句,“俺可按先生说的,对那姓段的只有好话。”

    他顿了顿,又撇嘴,“单就这事儿,俺倒是真谢谢他。”

    倪康也一时没想通这里面有什么动手的缘由。

    凝眉思索了半天,突然像忆起什么来开口,“燕王妃是不是姓谢”

    这下子倒把于植问倒了,他不太明白倪康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但是还是挠着脑袋冥思苦想。

    这其实也是谢韶这些年在有意淡化身上“谢氏”的身份,这年头名声也是一项重要的财产,谢韶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干活,到头来那个把她卖了的渣爹捡个大便宜。就算不提私人情绪,以现在的局势,南北两边早晚都要有一战的,万没有为敌方扩大名声、做嫁衣的道理。

    因为这刻意的模糊,隔了好一会儿,于植才像是终于找出点儿印象似的,不太确定地道:“是吧,当时姓段的求娶还闹得挺大的来着。”

    多是骂的,谢家把女儿配给一个泥腿子。

    当然,现在是没有人敢这么议论那位的出身了。

    于植想着,忍不住又“啧”了一声,“那姓段的倒是好福气。”

    能娶到高门贵女不说,娶回来的这位燕王妃可不仅仅是“贤内助”那么简单,这分明是娶了个女相回来

    倪康:“若是某没记错,李谢两家曾欲结秦晋,燕王妃恐怕牵扯其中。”

    于植还以为倪康怕他因为这事迁怒,不由“嗐”了声。

    “先生想多了,李家姻亲那么多,冤有头债有主,俺还不至于脑子不清楚到那地步,惦记那么些个人。李邺杀俺父母妻儿,俺也不找别人,既然那鳖孙老子爹入土了,俺就叫他往下偿命三代,结清了,没得关涉旁人。”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他要是真的想要牵扯,那是和天下为敌,仇没报呢,就能把自己搭进去。于植没打算干这种蠢事。

    “再说燕王妃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算谢氏的人了。”

    他脑子抽了转这么大弯把事情迁怒到燕王妃身上,那是自己找死呢。

    这么一大段话说下来,倪康却只是垂着眼看他。

    于植看先生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想的差了,但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头绪,只能费解的回想着倪康方才的话:李谢两家想结亲事,这亲事和燕王妃有关。一个亲事能和燕王妃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这亲事还能落在燕王妃头上想段温的女人、活腻歪了吧

    等等他宴上说段温杀了那李家的儿子,那姓明的怎么说来着

    是将军亲自手刃仇敌,此事又与我二兄何干

    某个可能浮上来,于植猛地瞪大了眼。

    他绷不住拔高了声:“娘的他姓段的杀人夺妻,叫俺来背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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