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最后一天, 广州城东街,距易场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店。
说是小店一点都不夸张,这个店铺只有十几平米的样子, 一个半人高的柜台横放在店铺门口,将里面的光景给挡住了大半, 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还是店铺上方“刘记白糖”四个字的招牌让人知道这家店铺是售卖什么的。
不过白糖是什么
普通百姓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都有个糖字, 估计跟黑砂糖差不多。这玩意儿死贵,非年非节的,可没几个人会买, 估计生意好不到哪儿去。
相邻几个店铺也这么觉得的。
果然, 第一天,连个询问的客人都没有。
第二天,还是没人,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 要关店了, 一辆马车经过, 走出一段距离, 忽地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丫鬟从车里下来, 拎着钱袋子返身欣喜地跑进了这家店铺中。
不多时,人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纸袋,纸袋上印着大大的“刘记”二字。
那丫鬟如获至宝地捧着手里的纸袋,生怕摔了的样子, 高兴地掀开帘子, 对着车里说了什么, 然后爬了进去,马车驶离。
这本是一桩很不起眼的买卖。
但第二日大清早,附近的几个商家打开门就发现刘记白糖门口排起了十几个人的队伍,似乎是天没亮就来等着了。
路人经过免不了好奇,有自来熟的拉着队伍里看起来面善好说话的询问“兄弟,大清早的排队买啥呢”
那年轻小伙指着刘记的招牌说“不都写了吗买白糖,我家老爷喜欢。”
“白糖是什么跟黑砂糖有区别吗”路人追问。
小伙说“就是白色的糖啊,很贵的,比黑砂糖还贵。”
“不都是糖吗又贵又还要排队,多不划算,我说兄弟,你干脆买黑砂糖得了,我有个表哥家铺子里就卖黑砂糖,我带你去,给你便宜点。”路人热心地说。
小伙却不吃他这一套,挣开了他的手“我家老爷指名买白糖,你就别为难我了。”
说罢再也不搭理那人。
那人见小伙儿不搭理自己,又找年轻小姑娘,小姑娘们也是那句话“我家小姐就认准了白糖,若买了不对路的糖回去,婢子少不得要挨一顿训。”
说完也不理这人,踮着脚看前面的队伍。
好在这时候店铺开门了。
排在最前面的姑娘连忙拿着钱袋子上前说“掌柜的,我家小姐说了,买十斤白糖。”
看热闹的路人听到这话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黑砂糖都得二三十文一两,这白糖更贵,买十斤岂不是得花好几两银子
范炎笑了笑“姑娘,不好意思,咱们这白糖数量不多,一人限购五斤。”
那姑娘有些失望,倒是没为难他,痛快地说“五斤就五斤,多少钱”
范炎说“四十文钱一两,五斤就是两贯钱。”
姑娘掏出两串铜钱,递给了伙计,然后拎着糖走了。
下一个人赶紧上去“我也来五斤。”
于是隔壁店铺的人就发现,这些来买白糖的似乎都是有钱人家的仆役,张口就是五斤,十几个人,只有一个买了两斤,其他都是满额购买。
若不限购五斤,估计这些人还要买更多。
这个白糖究竟吃什么玩意儿这么贵,还这么多人买
旁边开酱油铺子的蒋老板很好奇,摸着下巴,上前询问“哥们,你们这白糖到底是什么啊”
范炎也大方,从里面取出了一盒子小袋装的白糖,挨家挨户发了一小袋“这是我们卖的白糖,都是街坊邻居的,大家尝尝。”
要是前两天,看到这还没巴掌大的小纸袋,轻飘飘的一点东西,大家肯定会嫌少,觉得这家也未免太抠门了。
但今早亲眼看到对方的白糖值多少钱的。这么一小袋估计有一两,得值四十文呢。
所以他们占便宜了,有些厚道的拿了自己店里的东西作为回礼给对方。
友爱了邻居后没多久,新一批的客人又来了,还是来购买白糖的,而且都是一次购买五斤。
这次人特别多,源源不断的,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看得周遭的店铺老板们眼红不已。
到中午,店铺就提前关门了,还挂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一行字“今日白糖已售罄,明日辰时开门,限购五斤”
得到消息比较晚的赶来时,只能望着招牌干瞪眼。
第二天排队的人更多,还不到辰时,刘记白糖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伍,粗略一数有上百人,更夸张的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跑过来排队。
今天收工更早了,距午时还有两刻就售罄了。
而且队伍后面还有很多排队的人没有买到,纷纷嚷着,让刘记商铺再多上点白糖。
范炎打着哈哈哈,拱手赔礼,表示会向东家请示这个事。
然后便去了刘府向刘子岳说明了情况“公子,咱们的白糖广受好评,一千斤压根儿不够卖,很多人嚷着让咱们多上些货,要增加供给吗”
刘子岳轻轻摇头,说了个跟他预料中截然相反的答案“不,以后改为每人每天限购半斤,城中官宦人家若是有需要的,可留下地址和定钱,我们会在两日内将白糖送上门,一个月可供十斤给他们。”
范炎不解“公子,为何这么麻烦”
明明能轻松赚钱,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刘子岳轻轻敲击着桌子说“这三日来买白糖的是不是基本上都是一次性购买五斤”
“没错,绝大部分都是购买五斤的,嫌少有购买一两二两的。”范炎点头道。
刘子岳轻哼一声“这就对了,广州城哪有这么多排队一个时辰都要买五斤白糖的也不怕甜死他们。这些人中恐怕有不少是其他商家花钱请来排队的。”
白糖这么贵,小富之家也舍不得一口气买这么多。几两几两的买才是零售的常态,也是普通百姓能够接受的价格。
黑砂糖到年关都快三十文钱一两,他的白糖四十文一两,价格算是很便宜的了。
刘子岳之所以定这个价,也是希望普通百姓在过年的时候也能买个一二两回家尝尝,而不是让这些商家转手去卖暴利的。
不用出去打听,他都能猜得到,肯定外面有人在高价售卖白糖。
这些家伙,不来找他商谈白糖的生意,私底下悄悄转手倒卖赚钱,想得挺好,但刘子岳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范炎懊恼地拍脑袋“这些人真奸猾,小的说呢,怎么每个人都买那么多。”
他其实也觉得有些狐疑,但别人给钱,而且一次性多卖一点,也比较省事,因此就没再追究这个了。
刘子岳摆了摆手“回头让冉管事那边多准备些半斤的袋子,以后就这么卖吧。这些人不嫌麻烦就随他们,你们慢慢卖,不着急,当天的一千斤卖不完也可留到第二天卖。”
半斤白糖两百文钱,若是去晚了,估计得排大半天的队,得占据一个人一天的人工。
雇个人排队,一天也得个一二十文钱,这些中间商的成本就上去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白糖更分散了,一个商人一天就是组织几百个人去排队,也买不了多少白糖。而那些想买糖自用的,完全可以让自己家的孩子慢慢排队,不会去买他们的。
官宦人家有了渠道更方便,价格更便宜的白糖,也
不会再去照顾这些二道贩子的买卖。
拿货更困难,卖货也困难了,二道贩子们的生存空间便窄多了。
这一招推出去后,果然引来了不少人的不满,那些人干脆在刘记白糖门口堵着,非要范炎将限购的量调回去。
对于这个要求,范炎的回答直接是关门,挂了个牌子“因有事歇业几天”。
随后,他又趁着这个热度在门口挂了个牌子“刘记庄园诚招长工,来就送白糖二两,每日三十文钱,管吃管住,干满一个月奖励三两白糖,干满半年,额外奖励一斤白糖,男女不限,踏实勤快爱卫生就行”
这是什么条件基本上人人都符合啊。
这年月懒汉除非是娘老子养着,不然早饿死了。
不少拿了钱来排队的,掰着指头算了一遍,一个月岂不是有一贯钱,而且还管吃住,又能节省一笔钱,基本上挣多少就能存多少。
要是干个一年,岂不是有十二贯钱,都能买下一亩地了,可比在这里从早到晚排队强多了。而且现在是冬季,田里的事少,家里小子多的,不少都闲着,能去挣一点是一点,还能为家里节省些粮食。
于是不少人当场举起了手,嚷嚷着“掌柜的,我想报名,我有一身的力气。”
“我,掌柜的,选我,我干活是一把好手。”那边又有人嚷嚷。
范炎看着一下子举起的几十上百只手,甚是无语。公子说得果然没错,这些人就是拿了钱来代人购买白糖的。
“大家安静安静,若是有这个意向的,去刘府后门报名,咱们有专人接待,我这里不负责报名,数量有限,择优录用,大家快去吧。”范炎也学精了,加了后面一句。
那些人生怕这好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赶紧跑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出,大家都忘了先前找范炎的目的。余下的人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各自散去了。
刘府后门,冉文清支了一张桌子,旁边还放着一本名册,毛笔和砚台。
等那些应聘长工的人来了之后,侍卫们连忙拦住了他们,让这些人排好队,一个一个过来。
他们是招去干活的人,勤快能吃苦是首要条件。
因此测试的要求也非常简单粗暴,地上有两个石块,一个有百余斤,一个有五六十斤左右。男人能够抱起大的石头走两丈便算合格,女人能抱起小的石头走两丈也算合格。
抱不起来的,直接淘汰。
这样的效率极高,几息时间便可看出一个人合不合格。
因此来了一百多号人,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便筛选完了。
有一大半的人合格,文书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家庭住址,又让他们在其身份信息一栏摁了个手印,以防以后有人假冒他们。
后面也陆陆续续有人来,半天时间就招到了一百多名长工,只是都是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
冉文清有些失望,其实他们更想招一些女长工。因为女人想找到长工的活更难,所以他们会比男人更珍惜这份活。
砍甘蔗、剥甘蔗壳、分装等都是手工上的活,女人干起来并不逊色于男人,甚至比男人还快。
而且兴泰那边阳盛阴衰比较严重,女人很少,尤其是年轻女子。男人中有半数是光棍,不然也不可能长期不回家,留在兴泰干活。
这些人,若是想他们在兴泰定居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找到合适的对象成家。有了稳定的家庭,繁衍生息,人口不断增加,才能将兴泰发展成为一座城市。
但这个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招,能招多少招多少。
三天后,他们总共招到了八百名长工,基本上都是男人,女人只有二十多名,而且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惴惴不安
,显然对未知的旅途有些惶恐不安。
冉文清交代了侍卫多看顾点这些女人,便让人将他们送去了兴泰,加入砍甘蔗的队伍中。
有了这些人,白糖的日产量能够提高到两三千斤,应该到明年三四月份之前就能将所有的甘蔗加工成白糖,然后继续开垦,扩大甘蔗和棉花的种植面积。
刘子岳听完他的汇报,笑道“冉管事辛苦了。”
这段时间,冉文清做起这些事来也逐渐游刃有余了。
冉文清摆手“都是些小事。对了,那些商人还没找上门吗”
“巧了,今早收到帖子,龙天禄要带他的一个老主顾过来,你去接待他们吧,先卖一批白糖给他,再找人暗中将此事宣扬出去。”刘子岳将信递给了冉文清,既然冉文清逐渐上手了,那也不必什么事都他亲自出面了。
冉文清看完后表示明白了。
稍作整理,他去前厅见了龙天禄和苗掌柜。
苗掌柜那天听懂了龙天禄的暗示,但还是有些没把握,私底下找到龙天禄,请他带个路。
对于这样长期支持自己的大主顾,龙天禄当然不会怠慢,一口答应了下来。
冉文清请两人坐下后,笑道“我家公子有些事,所以让我接待二位,鄙人姓冉,乃是七公子的一名管事。”
龙天禄笑道“冉管事有劳了,这位是苗掌柜,咱们船厂的大客户,不但向我们船厂订购过三艘船,还给我介绍过两个客户。”
苗掌柜拱手笑道“龙老板客气了,龙江船厂的船质量好,交货速度快,不然我也不敢介绍给别人。”
冉文清笑着说“苗掌柜是个性情中人啊,我最喜欢跟你这样的痛快人打交道了。我们家公子说了,为感谢苗掌柜长期以来对龙江造船厂的支持,让我给苗掌柜安排一万斤的白糖,至于价格嘛,就按照四十文一两算,苗掌柜意下如何”
苗掌柜喜不自胜,高兴地说“七公子,冉管事真是个痛快人,这个价格很公道,我没有意见。”
冉文清不松这个口,他想买白糖,还得雇人去慢慢买呢,要多出一笔人工费不说,还耽误时间,估计到过年都凑不够一万斤白糖。
冉文清点头“那好,价格方面咱们达成了一致。另外,我还有个建议,苗掌柜这批白糖最好是装船北上或是南下。”
苗掌柜笑容有些微妙“这个,我,我明白了,好的,没问题。”
冉文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笑道“苗掌柜,我们家的那个店铺会长期开着,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广州的白糖价格没法涨太高的,只有运到更繁华又缺糖的地方才最划算。”
刘记白糖相当于是给广州城的白糖定了价。
也就现在还新鲜,大家怕买不到,所以高价也会购买。
但等过一段时间,大家发现刘记白糖这个店铺还一直开着,谁还会去买其他商人的高价糖呢
但若不加价,商人们不但赚不到钱,还会贴些人工、损耗之类的进去。
苗掌柜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连忙笑道“多谢冉管事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这批白糖能尽快交付吗我有一艘船两日后要出发。”
载重几十万斤的大船随便找个地方也能想办法塞下这一万斤的白糖。
冉文清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说道“没问题,明日便交付。”
双方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苗掌柜急着回去腾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龙天禄留了下来,拱手对冉文清说“多谢冉管事。”
若不是为了给他的船厂拉生意,冉文清他们不会采用这种方式销售白糖。
毕竟白糖是个紧俏货,根本不愁卖。
冉文清
摆手“龙管事太客气了,你我同为一家,都是替公子做事的,理应同心协力。公子交代过,咱们要不遗余力地帮船厂做大,龙管事尽管放手去做就是,有事公子替你担着。”
龙天禄感觉这话有些奇怪,而且他也察觉了,冉文清他们这些人对七公子的态度特别恭敬推崇,不像只是个为东家卖力的管事。
他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的杂念,笑道“冉管事说得是,替我谢过公子,那我回去忙了。”
冉文清将其送出了门。
一万斤白糖整整拉了十辆马车,这么大的队伍瞒不过有心人。
所以很快就有人知道苗掌柜从刘记拿到了白糖的事,而且还装在上船北上,趁着过年这波大赚一笔。
想也知道,白糖在北边会更稀罕,拿过去价格翻倍都不是问题,而且还能给苗掌柜扬名,带动他店铺其他商品的销量。
看着他得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好处,其他商人也蠢蠢欲动。
不管跟刘记商行有没有打过交道,都厚着脸皮找上了门。
但这些人别说刘子岳了,连冉文清的面都没见到。
门房只有一句话“我们家公子最近事务繁忙,没空谈白糖的事,您改日再来吧。”
客气是客气,但拒绝也非常坚决。
该不会是刘记商行没有白糖了吧
但只要去“刘记白糖”看过的人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铺子还天天开着呢。
有脑子灵活的私底下打听苗掌柜成功的秘诀,很快就知道他是被龙天禄带去刘府的。
破案了,原来是真的要在龙江船厂定了船才能搭上刘记商行。
以前也照顾过龙江船厂买卖的商人赶紧找上了门,还真有用。
龙天禄仗义,表示愿意帮对方说情,然后领着这些人到了刘府,见了冉文清就是对着这些人一通夸,夸他们当初在龙江船厂下订单,帮了自己多少忙等等。现在他们需要白糖了,也请冉管事给他个面子,通融通融。
冉文清故作为难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表示公子重视龙江船厂,重视龙管事,你带来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一人五千斤的白糖吧。
虽然数量不是特别多,但他们也拿到了白糖啊。这批白糖搭着船北上,肯定能赚一笔钱,最要紧的是跟刘记商行建立了合作关系,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自己也可以厚着脸皮上门蹭蹭了。
两人一唱一和,效果非常好,最后这些商人都满意地走了。
见这些人不但没吃闭门羹,还真的买到了白糖,剩下的商人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了。
有些气性大的,不吃这一套,恼怒地骂道“好个刘七,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还搞强行搭售这种事,真以为咱们离了他那点白糖就没法活了吗大不了老子不做这白糖的生意就是。”
有个人附和他。他们这些人都是跟龙江船厂没任何生意往来的,现在也不缺船,不可能为了拿下白糖就又去订购一艘船。
但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这个刘七横空出世,有点邪门,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又是棉花又是白糖的,都是市面上比较紧缺的物资,而且量还特别大。除了他,根本找不到取代的供应方,尤其是这白糖,估计除了他手里,就没人有这玩意儿。
现在是他们需要刘七的白糖,不是刘七需要他们的船只,轮不到他们拿乔。
那气性大的见大部分人都不吱声,有些恼火“哼,你们要舔刘七,那就去舔吧,老子不奉陪了。”
说着就走了,有三个人跟着他走了。
余下的几十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
最后还是周掌柜说“刘七公子这条件虽说苛刻了点,但也
是人之常情。他的白糖不愁卖,价格也公道,卖谁不是卖当然要紧着跟自己关系好,对自己有利的人了,换了咱们也会这样做。”
陶掌柜摸了摸鼻子“话是这个理,可我上半年才从罗氏造船厂订购了一艘船,现在根本不缺船,总不能为了那点白糖又白白订购一艘船不用吧。我倒宁愿他的白糖涨点价,我多花点银子都行。”
这倒是,不少人都有这个烦恼。
若是现在需要订船就算了,跟哪家造船厂订购都一样,不如便宜了龙江船厂,但他们现在偏偏不缺船只。
周掌柜叹道“我估计七公子的白糖也不会太多,正好需要订船的就去找龙江船厂,若是没这个需求的就算了吧。往年没有白糖,咱们这生意不也一样做了。”
话是这样说,但新品种,还是很受人追捧的新品,拿到可不仅仅是赚这点钱的事。
他们拿了这些糖,还可以用于疏通关系,提高店铺的名声。尤其是在外地,都没有糖,他们家店里独一份,那还不得在当地出名。
店铺名气有了,财源也就跟着滚滚而来了。
但周掌柜说得也有道理,目前不缺船的只能作罢了。
倒是有两个正好需要订购船只的,脸上充满了喜色。
等人散了后,刚才还说都一样的周掌柜立马叫来管事“老冯,你去一趟罗氏造船厂,就说咱们前阵子订购的那艘船不要了。”
那只船年后才能完工,现在不要,罗氏造船厂虽有些损失,但也还好。
老冯有些犹豫“掌柜的,咱们可是交了一半的定金,这毁约可都拿不回来了。”
得损失小一千两银子。
周掌柜说“我知道,按我说的去办,咱们毁约,理应将这个定金赔付给船厂。”
他毁约,赔钱也认了。
老冯约莫猜到了他的心思,劝道“掌柜的,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万斤白糖也不过是四千贯钱,咱们运到外地去,就算能翻个倍,扣除运费和人工等费用,估摸着也就能赚两三千贯钱,若是刘记只肯卖五千斤给咱们,那再扣除掉违约的定金后,咱们基本上没得赚。还要因此得罪罗家,会不会不大好”
他们跟罗家也是老熟人了,做过好几次生意。
周掌柜轻哼“有什么不好当时罗英才不也收了李老板的好处临时毁约吗而且他还没告诉对方,等到了交货的日期才说没法按期交货,我至少提前通知他了。而且我毁约,我也赔了他银子,现在船只建了一半,他们船厂也亏不了什么钱。”
他有种预感,若不攀上刘七,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刘七特意拿白糖搞这么一出,就是想发展壮大龙江造船厂,正是他投其所好的好机会,错过了这次不一定有。
所以哪怕要赔付不少的定金,周掌柜也认了,他准备赌这一把。
老冯听了这话,想想也有道理。他们违约,也算是比较厚道的,这么早就通知了罗氏造船厂,最后损失银子的也只是他们家,罗氏造船厂并不会吃亏。
若是能够找到新的客户,那艘建了一半的船,还可以继续卖,罗氏造船厂还能多得一笔银子。
罗英才也是这么想的。
听老田汇报了周掌柜派人来说不要船也不要定金的消息,他先是很生气“这个周掌柜怎么回事船都快要造好了,他却突然说不要,你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掌柜的生意很平稳,也不存在着临时筹不出钱来的事。
而且即便周掌柜手里头现在有点紧,他们都是老熟人了,大家也可以打商量,延期交付嘛。
田管事的头压得很低,小声说“小的已经打听过了,好像,周掌柜派老冯来取消订单的同时他自个儿去
了龙江船厂。”
“他去龙江船厂做什么”罗英才狐疑地问。
田管事硬着头皮道“应该,应该是为了白糖吧。”
“什么白糖这白糖跟龙江船厂有什么关系”罗英才大惑不解。
田管事心里发苦,这事广州城的商人大半都知道了,大少爷都没有听到点风声吗
他只好简单地讲了一下最近的传言。
罗英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为了讨好刘七,从他那儿买到白糖,周掌柜竟不惜跟咱们解约赔钱”
“小的猜应该是这样。”田管事苦笑道。
罗英才气得肺都快炸了“好个老周,为了点所谓的白糖竟置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于不顾,说毁约就毁约,我倒要看看,他这么舔刘七,能拿到什么好处”
田管事没接这话,垂着头问“大公子,那这艘船是先放进仓库里,还是拆了”
“先放着吧,他不要有的是人要。等有人来订购了,直接推销这艘船,时间短,费时少,咱们还能白白多赚个九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罗英才撇嘴说道。
他们罗氏造船厂又不是只有周掌柜这么一个客户,多的是人想订他们船厂的船,这船啊,不愁卖。
田管事有些不安,劝道“大公子,周掌柜也是咱们的老客户了,要不咱们趁着他还未跟龙江船厂签定契书的机会去拜访拜访他,让一些利,兴许周掌柜砍再往日的情分上会改变主意。”
周掌柜毁约在前,他还要去他面前装孙子,凭什么啊
罗英才不干“不用,就凭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等下午,罗英才就被打脸了。
因为接二连三有人跑来毁约,一下午整整有四艘已经开工的船不要了。
虽说因为定金的缘故,船厂也没亏多少银子,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船厂里的工匠没事可做。而且传出去,也会影响罗氏造船厂的信誉。
别人会想,为什么这么多船交了定金都不要了,难道是罗氏造船厂的质量不行
更重要的是,不少人有跟风的习惯。
看别人都弃罗氏造船厂而选择龙江船厂,不少人也会想,万一下次他们也需要跟刘记商行打交道呢提前搞好关系很有必要,瞧瞧苗掌柜他们,就是吃了提前打好关系的好处。
龙江船厂也是广州比较出名的船厂,船的质量和价格都比较不错,找谁不是找呢何不找个对自己来说更有利益的造船厂呢
这一刻,罗英才才意识到这事对罗氏造船厂的打击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他焦急地说“备马,我要去拜访周掌柜。”
田管事不放心,赶紧让人备了马,自己也亲自陪着去。
但到了客栈,周掌柜却直接说“实在是抱歉,罗大少爷,田管事,今日我已经与龙老板签订了契书,订购了一艘船。”
不止如此,他还拿到了一万斤的白糖。
龙英才没想到自己都放下面子来找周掌柜了,还碰了这么个钉子,脸色很是难看。
田管事知道大势已去,赶在龙英才前面说“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周掌柜休息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合作,我们船厂一定给周掌柜一个最划算的价格。”
“好说好说,老冯送客。”周掌柜也敷衍地点了点头。
罗英才气愤地出了客栈,实在憋不住了,还没上马车就骂了出来“背信弃义的老东西”
老冯还在后面呢,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说到背信弃义,我们哪比得上罗大少爷啊。我们可是按规矩办事,该赔的银子我家掌柜也承担了,没半句怨言,不像有的人”
说罢,连基本的礼节都不维持了,直接甩手走人。
罗英才指着他的背影“好,好,一个下人也敢给本少爷甩脸子,什么玩意儿”
田管事连忙将他拉上车“大少爷,您少说两句,先回去吧。”
这客栈住了不少南来北往的商人呢,大少爷在门口破口大骂,别人怎么想
罗英才气鼓鼓地上了马车,低咒了一路。
田管事劝道“大少爷,突然发生这种事,咱们还是赶紧回府禀告老爷吧。”
他感觉还是要让老爷子出来主持大局才行,不然这恐怕只是个开头。
罗英才想起老爷子将小五那个杂种带在身边,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先不用,老爷子身子骨不好,别拿这些事去烦他。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田管事想到罗老爷子满头的白发,还有日益衰弱的身体,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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