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悠肯定不行,这荒郊野外的,他还带了两百训练有素的好手, 要说他们是无意中凑巧路过的,谁信啊当雷将军是傻子吗
但要说实话吧,那南越的事肯定就瞒不住了。
哎, 走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殿下也没交代。要是池正业在就好了,那老伙计脑袋瓜子比他灵活, 也就不用他发愁了。
范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他这副样子明显有鬼,雷将军眯起了眼,又问“你们是如何知道单铭要对我动手的”
这事还是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刘记。
范炎焦躁地舔了舔唇,见雷将军的眼神带上了怀疑, 眼一闭,干脆直言“我们是平王的人。”
“平王”雷将军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 在脑子里找了一圈, 也没什么印象。
这也不怪他, 实在是延平帝的儿子太多了, 已经出宫建府封王的就有十来个,此外宗室里的王爷也不少, 零零总总加起来, 这数目委实有些可观。
而且雷将军驻守边关十几年,鲜少回京, 对京中事务所知不多,因此只对那几个风头正健的皇子有些印象。
这种事范炎不是头一次遇见了。
他详细解释道“我家平王殿下乃是今上的第七子,八年前自请发配南越, 如今执掌南越军务,小人是南越水师的一名校尉,名叫范炎。”
他这么说,雷将军就有印象了“原来是平王殿下,多谢平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他表情却淡淡的。
范炎虽不是李安和、池正业这等察言观色的高手,但也不傻,仔细琢磨了一番这句话,体会出了些别样的感觉。
雷将军该不会是怀疑他们特意设计博取他的好感吧所以刚才只提了他家殿下一人。
那他们家殿下可是太冤枉了。
范炎赶紧澄清“其实此事是小人和池管事擅作主张,我家殿下完全不知情。”
“池管事你们认识”雷将军抓住了重点。
范炎点头“对,就是刘记的池正业,雷将军应还有些印象吧”
雷将军当然记得“他送了我们西北驻军一千五百匹马和四箱大刀。他也是你们的人”
雷将军显然对池正业的印象很好,语气都热络了一点点。
范炎苦笑着点头“没错,其实刘记就是我家殿下到南越后开拓出来的产业,当初开荒种甘蔗时,小人还跟着鲍典军亲自去伐树挖地呢。池管事因故流放去了南越,被我家殿下救下,因此帮我家殿下搭打理买卖,如今刘记就交由他管理。”
“南越距西北路途遥远,冬季北边又天寒地冻的,我家殿下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将买卖伸到西北。今年纯属赶鸭子上架,朝廷不知怎么的地突然下了旨意让刘记参加这次互市换马。池管事本是想找借口推脱不去的,但我家殿下说,这几年气温越来越冷,拓拓儿人时常南下骚扰西北边关,咱们需要优良的战马,所以让池管事带了三十多名好手出发。”
“但池管事他们出发后没多久,我家殿下就接到了从京城递来的消息,有人想对刘记下手,因此特命小的带人到西北来接应他们,一定要将他们平安带回去。然后池管事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说有人想对将军不利,因此小人便带人跟了过来。”
听完这番详细的来龙去脉,雷将军轻轻点头,算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因为池正业献刀后,雷将军派人查过,刘记商队确实是第一次来西北,当天也按时出门排队打算进入互市,若非前面的人出了事,队伍停了下来,他们恐怕也直冲冲地撞上去,这一队人马都会因为涉嫌走私违禁物品而被抓入大牢。
平王即便再聪明,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提前两个月,隔着几千里都能算到今年的互市会牵扯出他,从而提前布局在这等着他。
这一切既有人为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赶巧碰上了,范炎的话应该是真的,恐怕平王都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干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不过池正业一个商人,还是来西北没多久的商人,竟能探得这等秘辛,看来这位平王殿下远不如他往日里表现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这次他是承了平王的情,若非平王的人突然杀出来,他这会儿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雷将军站起身,给范炎行了一礼“多谢范校尉,救命之恩,雷某铭记于心。”
范炎赶紧侧身避开“雷将军,使不得,使不得,您真是折煞小人了。”
雷将军不管他怎么说,完整地行完了一个礼,然后重新站直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范炎将伤亡情况如数告知“俘虏的十八人捆绑关押在帐篷中,听候将军的发落。将军是现在审问,还是明日”
雷将军静默了片刻,忽地问道“你应该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吧”
范炎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但他没说是因为他发现雷将军比较多疑,怕自己说多了起反效果便没多言,如今雷将军竟又问他。他犹豫了一下,如实道“应该是燕王的人接替您的广正初乃是燕王的岳父。”
对于这个答案,雷将军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死了对谁最有好处,当然是接任他的广正初
只是因为常年不在京中,往日里又跟燕王一派没什么交集,因此他不大清楚这些皇子们复杂的姻亲关系。
连单铭都是他们的人,很明显,广正初不是临时起意要对付他,应该是早有准备,那燕王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燕王在京中名声甚好,有“谦谦君子”的美誉,不曾想,背后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雷将军不顾身上的伤,站起来道“我要见见单铭。”
“好,雷将军,还请为小人等隐瞒一二。”范炎说道,“我家殿下出身寒微,不得圣心,处境比较尴尬。”
雷将军点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恩将仇报的。你放心,此事牵扯不到平王与刘记,不过我是如何在一百多人的追杀下死里逃生的,这事总要有个解释吧。”
范炎嘿嘿一笑,摸出一块铁牌说“这个好办,雷将军,小人等是山岳商行的镖师,护送一批货物路过,碰巧遇到这事,路见不平而已。”
“你倒是准备得充分。你们南越该不会真的有个山岳镖局吧”雷将军看着手里已经有些磨损的铁牌,心念一动,问道。
范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将军英明,小人曾担任过山岳镖局的教头。”
雷将军
他就随口一说,还真有,这个平王真的很有意思,至少比现在冒出来的几位皇子有意思多了。
“去见单铭吧。”雷将军披上了衣服道。
范炎举着火把将其领到了单铭面前。
单铭被捆绑着双手双脚,丢在寒冷又充斥着血腥味的战场中,四周还躺着一堆堆叠好的尸体前。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楚在想什么。
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艰难地抬起了脖子,然后便看到了雷将军,顿时痛哭流涕“将军,将军,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要是有个好歹,小人万死也难辞其咎啊,将军”
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雷将军厌恶地看着他“单铭你也跟了我一段时日,若你今日能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但你这副摇尾乞怜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
大男儿,顶天立地,敢作敢当。
单铭的哭声一窒,眼泪还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很是滑稽。
雷将军不想与他多谈,只问“回去后,你愿意指认你的主子吗”
单铭回过神来,眼神闪躲,吞吞吐吐的“将军,真的是误会,末将,末将没有要害啊”
单铭的话还没说完,雷将军就突然拔刀一把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呼出一声痛,两只眼睛瞪大铜铃那么大,似乎怎么都不相信,雷将军什么都还没问出来,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
范炎也吓了一跳,雷将军真是狠人啊,而且不按牌理出牌。
重新将带血的刀插回刀鞘,雷将军瞥向余下的十七名阶下囚。
那些阶下囚亲眼看到了单铭的死,不少人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达,有几个先绷不住,哭着喊道“雷将军,我们说,我们说,我们,我们是燕王的人”
“这不就得了”雷将军冷哼一声,“要说就说,不说的通通杀了。”
简单粗暴至极,但也非常有效。
范炎感觉自己又学到了。
连夜给这些人录了口供,签字画押后,天已经亮了。
雷将军让范炎派人去当地官府报官。
这事还得有个见证,不然口说无凭,所以他们连尸体都没烧,直等当地府衙的人来了再说。
当地的知府接到了信,带着人匆匆赶来,看到一地残破的尸体,差点吓昏过去。老天爷啊,他的地界上怎么出现了这么大的案子,还牵扯到了雷将军,这铁定是大事啊。
知府苦着脸让仵作验了尸,又搜了尸体上的各种私人物品,武器等,留作证据,再次对十七名活口进行了一番审讯。
当听到这事涉及到了燕王时,知府真是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到。这些事,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能知道的吗
没办法,既已摊上了,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只希望燕王不要以此迁怒他。
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处理完这事,然后知府还得派人护送雷将军回京,包括那一堆证据和人证。
当然,仅这些衙役肯定是不够的。
范炎也带人跟在后面,直到进入了京城的地界,他才停了下来。
雷将军知道,他们这些人不便入京,下车与他道别“这次雷某能平安返回京城,多亏了范校尉。诸位的大恩,雷某记在心中,请范校尉多保重。”
范炎拱手行礼“将军多保重”
双方就此道别,一南一北,愈去愈远。
雷将军回京,而且还是带着满身的伤出现在朝堂上,最吃惊的莫过于燕王。
燕王看着雷将军额头上那道刚刚愈合的伤疤,心里直打鼓,怎么回事单铭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能除掉雷衡吗
还有,雷衡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就连延平帝看着雷将军身上多处包扎着白布,脸上还带着新鲜的伤痕的模样,也是吃惊不已,都忘了问罪,关切地问道“雷爱卿,你这是怎么回事”
雷将军双膝跪地,先行了一礼,然后声音洪亮地说道“陛下,微臣在回京途中,遭遇埋伏,差点殒命”
“荒唐,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雷将军动手”延平帝大怒,“还有没有王法了”
燕王眉心一跳,藏在宽袍下的双腿隐隐颤抖,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听着雷将军那边的动静。
他现在只希望人都死了,雷将军什么都没发现。
雷将军安静地跪在殿中没说话。
其他大臣都搞不清楚状况,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于是殿内突然安静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延平帝点名,询问道“雷爱卿,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雷将军说道“陛下,微臣还捉了十七名活口,已经问出了其姓名家庭住址,如今就在外面,请陛下允许将他们带入殿中。”
“不可”燕王下意识地喊道。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晋王眼底净是幸灾乐祸,老三藏得可真深啊。
从雷将军回京路上遇袭,到老三突然跳出来,他马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跟太子可完全没除掉雷将军的必要。毕竟,雷将军虽不忠于他们,但还是忠于大景的。
他们要真糊涂地对雷将军动手,西北可能动荡不说,还会便宜了老三。谁会那么傻呢
太子虽说没晋王精明,但到底也不是傻子。从广正初突然接任了西北的兵权开始,他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对燕王也开始防备起来。
现在看燕王这么激烈的反应,他也明白是谁对雷将军下手的了。
好,看雷将军这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今天老三只怕讨不了好。
太子心底痛快,凭什么,哥哥弟弟都有兵权,就他没有,也太不公平了。现在好了,老三这还没捂热的兵权,只怕是要飞了。
他也饶有兴味地看着燕王。
被数百只眼睛盯着,燕王不自在极了。他知道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很不合时宜,但没办法,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雷将军把人领进殿中,公开指认他吧。
若是对镇守西北的将军下手这事坐实了,即便父皇留他一命,他这辈子也与那个位置无缘了,而且还会被人厌弃。
所以燕王顶着无数道如芒在背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道“父皇,儿臣的意思是,那些低贱十恶不赦之徒,怎能污了您的眼睛,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审讯吧。”
这话听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但燕王实在是低估了雷将军。
雷将军行军打仗一二十年,怎么可能打无准备的仗。
他当即道“陛下,燕王所说有理。因此微臣特意请了河州知府梁大人彻查此案,现在这十七名活口的口供,还有死去的这些人身上所携带的各种私人物品、武器,都已经悉数交由梁大人保管。只需请梁大人上殿问话即可,若再有疑问,招嫌犯也不迟。”
这番话完全堵住了燕王的退路。
燕王脸色隐隐发白,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到傅康年站出来说“陛下,还是雷将军想得周到,不若请梁大人进殿,早日查出谋害雷将军的真凶吧。”
延平帝点头。
旁边的邬川立即让人宣河州知府梁鑫。
很快,梁鑫便进入了殿中,他跪下举起一封厚厚的册子道“陛下,微臣所审讯的一切口供,物证都记录在册,请陛下过目。”
他也精明,没直接指控燕王,而是请延平帝看证据。
延平帝想保燕王,自是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延平帝若想严惩燕王,那定然会在朝堂之上直接揭开此事。
怎么选择,还是由上位者来决定吧。
延平帝接过邬川递来的册子,翻开。
刹那间,能容纳上百人的殿内只有书册翻动的声音。
靠前的大臣们纷纷偷瞧延平帝的神色,揣摩圣意。也有看燕王的,事到如今,虽没说,但只有知道朝廷内部纷繁复杂的关系的,基本上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燕王更是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但他不能先动,因为他不清楚雷将军到底抓了哪些人,获得了哪些口供,贸然开口,情况可能更糟。
延平帝册子看到一半,目光忽地下移,看向了下面的燕王。
群臣都没作声。
少许,他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这册子。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变得无比的漫长,燕王觉得活了二十几年,都没今日难熬过。
好不容易听到延平帝合上册子的声音,他竟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延平帝。
正巧跟延平帝的目光对上,冷漠、憎恶不能形容这个眼神。
燕王浑身一颤,瑟缩着跪在地上不动。
他知道,父皇定然已经知道了这事,他完了。
延平帝移开了目光,温和地看着梁鑫“此事梁爱卿辛苦了。”
梁鑫就知道这事应该办得还算合延平帝的心意,连忙规规矩矩地道“都是微臣该做的。”
只是心里有些同情雷将军。
他那日去的时候还带了大夫,重新给雷将军包扎了伤口。雷将军浑身上下有近十处刀伤,也就他命大,没有伤到致命处,才保住了一条命。
但见陛下今日的意思,恐怕是会将这事轻轻放下了。
果然,延平帝接着看向雷将军,语气比对梁鑫还温和“雷爱卿,你受委屈了。”
雷衡当即明白了,延平帝是不打算当众还他一个公道。
雷衡心底自然是失望的。
燕王要他的命,派人暗杀他,不光他的十几名亲卫,还有南越也死了十几名士兵。
这三十人都是大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却因为燕王的一己之私死了。
但就因为燕王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就要袒护他。
不忿归不忿,雷将军能稳坐西北大将军十几年,那绝不可能是一介意气用事的莽夫。
他语气平静地说“陛下,微臣还活着,全胳膊全腿的,微臣不委屈,委屈的是那些因救微臣而死的卫兵和好心的镖师。”
延平帝本就心虚,听了这话,用力点头“这些人忠心耿耿,拼死护主,当重赏,各赏五十两白银抚恤其家人。”
“多谢陛下。”雷将军感激地说,“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陛下。”
延平帝这会儿好说话得很“雷爱卿请讲。”
雷将军继续道“陛下,微臣在西北时,连州铁矿托商队赠与了微臣四箱子大刀,这些刀质量上乘,听说价格也很公道,而且连州兵员少,铁矿所产出的铁器有盈余,因此微臣答应其向朝廷进言,兵部从连州采购一批兵器到西北。人无信不立,微臣现虽是带罪之身,但也不能言而无信,还请陛下成全。”
兵部的人心里都要骂娘了,有你这么猖狂的带罪之身吗
但没人站出来反对,包括傅康年都没吱声。因为他们知道,延平帝为了弥补雷将军,一定会答应此事的。
现在站出来反对,不但没任何结果,而且还可能招陛下的白眼,何必呢。
果然,延平帝点点头道“雷将军素来言出必行,真是我辈楷模啊。连州铁矿如此有心,这事便交由兵部安排了,陈爱卿,你处理吧。”
陈怀义连忙站出来道“是,陛下。”
“多谢陛下。”雷将军连忙说道,又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大臣们都要骂娘了,雷衡这也太狡诈了,利用陛下现在的愧疚和心虚,一个劲儿的要好处。他现在要干嘛该不会是要回西北吧
但他们都想多了,听皇帝让他说后,雷衡继续开了口“陛下,这次西北互市,刘记商行用所携带的商品从拓拓儿人那换了一千五百匹骏马,都悉数献给了西北驻军,微臣推辞不要,他们说,家中略有薄财,愿为西北安宁献一份力。微臣心中有愧,奈何西北驻军银钱不丰,去年的军饷都还有两个月没发,实在拿不出银子,但事后微臣越想越觉得有愧,从广州到西北路途遥远,往返都需要四五个月,一路舟车劳顿,不但分文未赚,还要贴进去一笔银子。”
他左一口有愧,右一口有愧的,延平帝心里没有愧疚都要被他说出几分愧疚了,更何况延平帝本就心虚。
心虚的人总喜欢多想,延平帝觉得这话是在影射燕王竟还不如一个商人,也是在讽刺他。
但没办法,人家又没明说,他总不能上赶着去认吧。
而且这事也确实是他们皇家对不住雷衡。
清咳一声,延平帝道“这刘记商行颇有些侠义风范,实乃商中翘楚,可歌可赞。确实不能亏了他们,赏黄金两千两给刘记,并赐匾额忠义之家。”
听到这话,太子和晋王直接傻眼。
刘记现在得了御赐之物,虽说还是商人,但那也不是普通商人了,而且还有一个雷衡给他们保驾护航,再想拿捏他们,恐怕难了。
这不是到手的鸭子都要飞了吗
晦气
两人不好找雷衡的麻烦,都将这事怨到了燕王身上。
若非燕王多事,雷衡回京肯定是要受一番审讯的,哪还敢跟皇帝提这么一大堆要求。
雷将军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总算是履行了承诺,稍微回报了池正业他们一二。
皇帝给了这么多好处,雷将军也识趣,恭敬地说“谢陛下。”
延平帝现在心里装着事,实在是没什么心思上朝,点点头“雷将军辛苦了,回府好好休息。”
又赏赐了一些养身体的补药之类的,光是百年的人参便给了三根,然后才宣布退朝。
燕王乖觉,知道延平帝肯定会找他算账,刻意拖拖拉拉,落在了最后。
果然等朝臣们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邬川笑眯眯地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燕王殿下,陛下有请。”
燕王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进了延福殿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延平帝端坐上首,手里捧着梁鑫上奏的那本册子,慢条斯理地翻看着。
“儿臣参见父皇。”燕王跪下请安。
但延平帝就像没听到一样,眼神都没丢一个给他,目光仍旧黏在册子上。
燕王知道,这是延平帝给他的警告,他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等着延平帝的气消。
一刻钟头,延平帝合上了册子,偏头打量着燕王,眼底的怒气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越聚越多。
最后他抄起册子直接砸到了燕王面门上。
册子尖锐的角刮过燕王的鼻梁,划出一道红痕,沁出几粒血珠,足见力道之大。
燕王闷哼一声,跪地磕头“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惹父皇生气了,责罚儿臣就是,父皇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你还怕老子气坏身子”延平帝走下龙椅,踹了他一脚,“老三,平日里朕瞧你是十几个兄弟中最和气的,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你竟敢对雷衡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燕王连忙否认“父皇,冤枉啊,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不敢”延平帝拿起册子摔在他身上,“留下的十七个活口中有五个人的家人在你府上做事,你说这跟你毫无干系”
燕王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却一口咬定“儿臣不知,父皇,您是知道儿臣的,儿臣胆子这么小,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是人呢儿臣哪敢对雷将军动手啊,这这里面必然有误会”
“误会,他们都承认了,是你的好岳丈广正初派去的。”延平帝怒指着燕王的鼻子道。
燕王愣了下,反应过来“儿臣冤枉,儿臣真没想到他会那么大胆,敢对雷将军动手。父皇,请您严惩广正初”
延平帝怒瞪着他“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岳父”
燕王听到这话,心里一松,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即便父皇会责罚他,应该也不至于太严重。
同一时间,晋王也在跟傅康年议论这事。
“父皇明显要保老三,估计会拿广正初开刀。广正初一倒下,老三的势力去了一大半,以后任凭他怎么蹦跶,都不足为惧了。”晋王撇嘴冷笑。
燕王这人虚伪得很,估计广正初倒下也不敢立即休妻。而且即便他想再结有势力的岳家,对方看了广正初的遭遇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傅康年点头道“正是,这次燕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便陛下为了皇家颜面没当众处罚他,恐怕事后的处罚也少不了,以后更不可能再给他染指兵权的机会,广正初这西北大将军的位置还没坐稳就得让人,他真是白忙活一场。”
晋王幸灾乐祸地说“活该,他素来不老实。只是不知道父皇会将谁调去西北。”
傅康年琢磨片刻道“应该还是雷衡。陛下今日对雷衡的态度如此之好,除了因燕王的事有些心虚,恐怕也是陛下本来就没打算严惩雷衡。”
晋王听了这话皱起眉头问道“就不能换成我们的人”
傅康年苦笑着摇头“现在您与太子手底下的人都牵涉进了西北走私案中,陛下本就信不过你们,才指派的广正初去暂时接替雷衡的职务。况且,殿下手中掌握着江南驻军,陛下怎么可能再让我们染指西北。”
延平帝就是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放任儿子坐大,影响到他。
现在全大景有三支重要的军队,一是拱卫京师的禁军,二是西北驻军,保卫西北门户,三是江南驻军。
晋王已掌握其一,延平帝怎么可能再让他掌握另一支。
若天下兵力三分之二尽入晋王手中,只怕延平帝都要寝食难安了。
晋王皱眉道“你说得对,父皇这次借着彻查走私的名义,未尝不是在清理我们在西北的势力。”
虽然雷衡不是他们的人,但傅康年执掌兵部多年,在西北也多少安插了一些人手,这些人的地位虽远不及雷衡,但日积月累的渗透,以后会怎么样谁说得清楚。
傅康年无奈地说“所以,臣估计,等清理完西北之后,陛下还是会让雷衡回去,更甚者,陛下这次将雷衡召回京中,就是为了清理我们的人。”
广正初是燕王的人,明显不会对他们手软的。
相反,雷衡对底下的将士可能还会包庇纵容,毕竟有些将士都跟了他很多年。
陛下现在之所以将雷衡遇刺一案按下不表,也可能是想等广正初干完了活再收拾他。
晋王气得握紧了拳头,父皇表面没说,但明显有些忌惮他了。
“那有没有办法拉拢雷衡”晋王还是不死心。若能将西北收入囊中,即便父皇不属意他,或是在他跟太子之间游移又如何
这么多年,他已经意识到父皇对太子的偏爱。他若是想老老实实地等父皇将那个位置给他,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傅康年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只怕有些难,雷衡这人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而且现如今对臣这样的皇亲国戚只怕也会有些抵触。”
毕竟才吃了广正初和燕王的亏,只怕雷衡也不怎么待见傅康年。
晋王背着手想了一会儿说“那让陈怀义去呢”
傅康年想了想,笑道“殿下这主意好,陈怀义现在是兵部尚书,跟雷衡见面是理所应当的事。而且陈怀义前些年的官声很好,这几年虽圆滑了一些,但名声也不差,雷衡应该会卖他一点面子。”
晋王振奋地说“好,那就让陈怀义去。”
陈怀义接到这个任务,有些为难地说“傅大人,臣与雷将军素无交集,可不敢保证结果。”
傅康年摆手道“我知道。现在晋王殿下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我实不好出面,因此才委托陈大人,能成自然是更好,不能成,我也知道,陈大人您尽力了。”
陈怀义这才点头道“有傅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转告殿下,我尽力。”
傅康年拍了拍陈怀义的肩“陈大人辛苦了。”
陈怀义接下这个任务后,先在兵部调阅了雷衡的卷宗,了解其生平履历,还有升迁的经历,个人爱好,家庭情况等等。
傅康年见他这么认真,更高兴了,将早年调查到的雷衡的消息,一并送给了陈怀义。
陈怀义仔细看完后,大致了解雷衡的性情之后,这才登门拜访。
雷衡回京后,除了第一天上朝,此后一直在府中养伤,闭门谢客。
但陈怀义到底是兵部尚书,身份特殊,而且名声又很好,况且上次陛下召他回京,陈怀义还替他说过话。
素昧平生,陈怀义能在那时候站出来,雷衡领他这份情,因此听了下人的禀告后,他让人将陈怀义请进了正厅。
两人见面,陈怀义先上下打量了雷衡一番,见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笑道“雷将军别来无恙,今日贸然来打扰,还请见谅。”
“陈大人客气了。”雷衡淡淡地说。
陈怀义让随从递上了东西“雷将军受伤,陈某一直不得空,这才来探望,区区薄礼,请将军笑纳。”
“多谢。”雷衡让人接了礼物,话语仍很少,显然是在应付陈怀义。
陈怀义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故作不知,咳了一声道“陈某有些事想跟雷将军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是要单独谈的意思。
雷衡其实有些猜测到了陈怀义的目的。在府中养伤的这段时日,他恶补了一下京城重要的官员和各种复杂的姻亲关系,知道陈怀义是晋王的人,这时候来看他,估计也是晋王的意思。
估计不说清楚,还会来烦他。
雷衡摆手让伺候的下人退下“陈大人请讲。”
陈怀义笑道“雷将军这次受委屈了,皆是因为朝中无人,出了事也无人替雷将军说话。我知道雷将军素来刚直,但这并不代表将军不需要站队,如今这朝中,晋王殿下文武双全,赏罚分明,又占了长,最是合适不过。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雷衡将军要不要考虑一二”
雷衡真没想到陈怀义这么直白,上来就直接挑明了。
他也不敷衍,认真地说“多谢晋王殿下和陈大人的看重,只是雷衡一介莽夫,如今又赋闲在家,前途未卜,实在是个废人,当不起晋王殿下的厚爱。”
婉拒得明明白白,又给彼此留了两分颜面。
雷衡觉得陈怀义应该会走了。
谁料陈怀义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雷将军真不考虑那雷将军心里可有属意的人选”
雷衡皱起了眉头,他刚才还觉得陈怀义直爽呢,哪晓得陈怀义现在又纠缠不休。
“陈大人请慎言,今天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说过。”
陈怀义见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投效晋王的意思,不由笑了。雷衡连晋王都看不上,那更瞧不上太子那等心胸狭窄只知窝里斗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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