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公子世无双(9)

    “对, 喜欢男子。”宗阙说道。

    公子纾与叔华在原世界线中的结局并不好, 但公子纾的确是有断袖之癖的。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男子”奉樾轻声询问道。

    他知道宗阙说话必然是有依据的,不会胡乱胡诌,他只是好奇。

    “可以不说吗”宗阙转眸道。

    这是原世界线记录的,现在也不是无迹可寻, 不管是叔华擅自下令封锁城池严查路引, 还是他害公子纾中却安然无恙,这种情谊远远超过了君王与谋士, 但只是痕迹,无法作为实证。

    奉樾微怔,随即笑道“你不想说, 我便不问, 不过公子纾喜欢男子之事确实可以拖延宁伯两国的联姻。”

    一旦时间拖延,沂国的冬日会让宁国根本无法进军,许诺好的东西有了变数,联盟极易被打破。

    奉樾起身下令,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宗阙看着他淡然浅笑的侧影眸色微深, 比起公子纾他们,他们两个更不像君臣。

    命令下达, 奉樾回到桌案边坐下道“你午后可有事”

    “招募手下的事。”宗阙说道。

    “用过午膳再去, 我已吩咐人去准备了。”奉樾说道。

    宗阙应道“好。”

    午膳相对而言丰盛一些, 除了肉蛋禽类,之前制作的豆腐也摆上了桌, 猪油炒制, 虽然调味不足, 也是满齿生香。

    “我记得你可以自己提炼食盐。”奉樾饭毕漱口时说道。

    霖国各地虽然也能提炼, 但大多粗糙,宫廷之中即便多,也是经历过很多道工序,而且不及宗阙提炼的细腻。

    “这项技术暂时不建议传授给百姓。”宗阙擦着嘴道。

    他曾经经历过的时代食盐是必须品,但价格低廉,不像这个时代,每一粒细盐都堪比黄金。

    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因为是刚需,所以一旦别国学去垄断,形成税收,霖国反而会落于下风。

    “你的意思是收归官营”奉樾问道。

    “以往产量不大,且私盐较多,质量不一,盐官很难从其中谋利,收归中央大量生产,不仅能解决百姓的问题,还能充盈国库。”宗阙说道。

    想要打仗,国库绝对不能空虚。

    “那此事交给你来做。”奉樾说道。

    “好。”宗阙起身道,“我先走了。”

    “晚膳我等你。”奉樾说道。

    “好。”

    农桑之事看着简单,但宗阙手下的官员严重不足,而想要守住秘密,选取的人员必须来历背景都要调查清楚。

    这个时代的伪造技术参差不齐,一个下午,一百份文书中,九十份都是假的。

    宗阙看着面前的路引和文书,放在了一旁道“押走。”

    站在对面的人瞬间惊慌“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即便不收,也不能乱抓人呐”

    “路引是伪造的。”宗阙一句话止住了他的喊声,“严审。”

    “是。”侍卫将人押住带了下去。

    1314看着那成堆的假文书啧啧称奇,他家宿主可是造假的行家,这种伪劣产品也敢班门弄斧。

    一个下午,人手没有招募多少,各国探子细倒是抓了不少。

    “将此事通报出去。”宗阙在夕阳落山的时候离开,下达了这条命令。

    夕阳染红了霖国的宫殿时宗阙踏入了殿门,晚膳正在一样样送入,而君王正伏在案边耐心绘制着什么。

    宗阙踏入,侍从纷纷行礼“参见长襄君。”

    君王抬首,眼角眉梢浮现了笑意,夕阳余晖落在他的鼻峰之上,一半温暖,一半凉薄,却使那眸色更深,薄唇更红,君王威严,公子却美如玉石“你回来了。”

    宗阙靠近,君王已从桌案后起身迎接,周身都沐浴在夕阳之中,一片暖意“等你许久了。”

    晚膳略微清淡,一应碗碟撤下,天色已经彻底漆黑,成排的烛火点亮了内殿,侍从忙忙碌碌的送着热水,为首的宫人禀报道“大王,沐浴的物品已准备齐全了。”

    “我晚上有事同你说,你在这里等我。”奉樾起身吩咐道,“长襄君要什么东西,一应取给他就是。”

    “是。”侍从皆应。

    奉樾入了屏风之后,水声传来,宗阙起身,坐在了他先前的桌案前看着那又描绘了一部分的地图。

    地图以炭笔勾画,乃是以往地图不能比拟的详尽,连各个战略位置都标注了出来。

    奉樾主和,重视农桑,以休养生息为主,但未必没有逐鹿之心,只是以如今霖国的战备和银钱,都不足以在六国称雄。

    百姓尚且不能饭饱,一切都只能谋定而后动,否则一旦消耗国力甚巨,就会成为别国的口中之物。

    宗阙将地图卷起,要了笔墨定着关于盐铁农桑的规则。

    盐是刚需,而铁是武器,绝不能肆意滥用,重视农桑,轻徭薄赋,霖国未必能这一代称雄,却可数代而为,而第一步是降低王公贵族的权重,之后的事才好推行。

    水声停止许久,帘帐掀开,水汽因为君王的弯腰萦绕在宗阙的鼻端,唤回了他的思绪“你也是如此认为”

    宗阙抬头,看着身边跪坐下来的人道“贵族把控权势太多,会影响君王命令的实施。”

    一层层的剥削,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下达再多的政令也没用。

    “此事只能缓缓推行。”奉樾看着他落在绢帛上的计划道,“暂需隐忍,等到实力足够时,便可手起刀落。”

    “嗯。”宗阙应道。

    “你可会觉得我狠心”奉樾心神微微提起。

    “不会。”宗阙说道,“作为君主应该杀伐果断。”

    太过于优柔寡断,有时候造成的恶果是连环的,对该狠的人狠,对该仁善的人仁善,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奉樾薄唇轻抿,看向了身旁的人笑道“这世间终究只有你最明白我。”

    烛火摇曳,公子眸光如水,宗阙看着他道“我有时也未必知道你在想什么。”

    奉樾眨了一下眸,看向了桌案言语轻松道“若是心思全让你知道,那还得了”

    宗阙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公子修身玉立,即使落于灾难之中,身上气性始终未散,墨发蜿蜒,眉如墨画,灯下薄唇因沾了水气,如血般殷红氤氲。

    他本是坚定之人,却也会因为爱情而踌躇不前。

    身旁人未有回答,奉樾的手指轻轻蜷缩,侧眸笑道“你对断袖之事做何”

    发丝被伸过来的手轻轻扣住,公子樾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最后的话语却交错在了彼此靠近的呼吸中,双唇轻碰,蜷缩的手指已汗湿发热。

    周围的烛火灯影好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唯有心跳声在这样的深夜中响着。

    一吻分开,宗阙看着面前人干净氤氲的眉眼道“冒犯了。”

    经年已过,坐上这个位置的君王仍然一如初见,只是很多事情已经不允许他再做一个光风霁月,无一丝阴谋,只有诗书礼乐相伴的公子。

    灯影下的青年,就像那一日的黄昏重逢,温润又刺目。

    奉樾的眸光轻轻颤动,喉结波动时屏住的气息好像才重新流动了起来“你为何”

    “想这么做。”宗阙问道,“能不能再冒犯一次”

    奉樾的眸微微睁大,薄唇轻抿时扶上了他的手臂,这样允诺的动作让宗阙眸色微深,吻上他的唇时扣紧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也被那扶着手臂的手搂上了肩颈。

    他想,他是想要这个人的,追逐而来的灵魂固然有兴趣,但或许在那个黄昏,他是想将这个人抱在怀里的。

    很奇怪,很莫名的冲动,但是感觉并不坏,所以才无意识的默许和放任了他的感情,一路陪同。

    双唇分开,奉樾的脸颊已遍布红晕,他的手扶上了男人的肩膀,被从地上抱起来时心慌了一瞬“宗阙”

    “你不愿意”宗阙抱着人问道。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奉樾看着他,心中已一片火热。

    他喜欢这个人,心思比他意识到的更早,不断的压制,不断的想着要如何留下他,不断的思索着他们的未来。

    作为君王,很多事情都需要舍弃,他所想要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人。

    宗阙的感情回应的他猝不及防,却也让堆积的感情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不担心自己,但他担心这是对方的一时冲动。

    “以下犯上。”宗阙将他放在了床榻上,手托住他的脸颊,吻落在了他的眼睑上,“请大王允许臣以下犯上。”

    “恩准”君王的话出口,已被深吻住。

    殿中烛火跳跃,外面守着的侍从却无人敢入,一个个眼观鼻观心,一切可能要命的事皆是不看不听。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仿佛连寝殿中的烛火跳动都微弱了一些。

    略有些濡湿的发丝铺陈在枕上,君王眉眼微阖,已陷入浅睡之中。

    宗阙端了水靠近,坐在床边用帕子擦过他的眼角眉梢,将一应汗水擦去,换上新的亵衣后取出了一床新被。

    旧的铺在了身下,新的则盖在了身上,烛火灭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两盏透过床帐也影响不了睡眠时,宗阙上床,将昏昏沉沉的人揽进了怀里。

    1314尝试无数次,终于发现自己能探头了宿主禽兽。

    哪有刚定情就把人吃干抹净的。

    宗阙没理它,只是将怀里的人调试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就着微弱的烛光打量着怀里眼角晕红的人。

    他向来不沉溺这种事,但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儿冲动了。

    “唔”怀里的人轻动,头寻觅着蹭到了他的颈处,修长如玉骨的手指抓紧了他胸口的衣服,轻轻呢喃,“别”

    “嗯,睡吧。”宗阙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唇,怀中人轻轻仰头,似有若无的回应让宗阙沉了一口气,按住他的颈侧让人埋入了怀中。

    呼吸渐沉,宗阙同样闭上了眼睛。

    太阳初升时,守夜的侍从换了一批,殿门从内打开,托着各样东西的侍从看着门口的人低头纷纷行礼“参见长襄君。”

    “大王还在睡,进来轻点儿声。”宗阙说道。

    “是。”一应侍从皆是放低了声音。

    洗漱的东西端进来,宗阙洗漱时,早膳也摆上了桌案,只是无人去动那垂落的帘帐。

    只是即使侍从步伐很轻,宗阙擦过手时,床帐之内还是传来了翻身的动静和下意识问询的声音“几时了”

    “回大王,刚过卯时。”侍从回答道。

    “你们先下去。”宗阙说道。

    “是。”侍从匆匆退下,床帐中的声音却是一滞,似乎连动作都僵住了。

    殿门关上,宗阙穿过帘帐时其中略有动静,掀开床帐时那本该醒转的君王却是翻身看着墙,将自己埋在了被中,唯独露出了一只红艳的耳廓。

    “抱歉,我昨晚冲动了。”宗阙看着将自己紧紧埋起来的人说道。

    那被角一松,本是看着里墙的人转了过来,露出了略带几分思绪的眸道“冲动”

    “昨夜刚定情,冒犯了。”宗阙说道,“不是后悔。”

    奉樾眸光微颤,略微起身时眉心微微蹙了下“无妨,是我允准的。”

    “还难受”宗阙询问道。

    奉樾脸颊微热,轻轻摇头“不难受。”

    只是腰身略酸,感觉有些异样。

    “难受要说,男人承受的地方”宗阙的话未出口,已被奉樾用手轻轻掩住了。

    “樾明白。”奉樾眸光微颤,轻声说道。

    这个人说话直白,本无什么,可接下来的话必然不适合宣之于口。

    “这两天要吃的轻淡一点儿。”宗阙握住了他的手,拉下来却没有松开,“我给你调配一款药,要用上。”

    “用用在何处”奉樾看着交握的手,几乎不敢猜测。

    宗阙思索了一下,找到了这个时代形容的词“谷道。”

    奉樾手指瞬间一缩,脸颊已红的几乎滴血“你”

    “这是作为医师说的话,你不必害羞,也不要讳疾忌医。”宗阙说道。

    “樾只是还未习惯。”奉樾看着他,手指轻轻碰上了他的面颊,看着他笑道,“我总想着若与你在一处是何种画面,如今却像是做梦一样,你何时察觉我的心思的”

    “在沂国时。”宗阙任他的手指触碰说道。

    “那时为何不接受”奉樾轻声询问道。

    那时其实是有端倪的,一切未定,即便有心思也不能宣之于口。

    “想听实话”宗阙问道。

    “自然。”奉樾说道。

    “君王易变。”宗阙说道,“大事未定,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揣度的是人性,古往今来为君王者大多凉薄,要不然也不会有三宫六院,即使有极少数情深义重者,也不能用命去。

    可面前的人未变,他是君王,可在他的面前,只是公子樾。

    “如今不担心吗”奉樾轻声笑道,“如今我对你,或许只是捧杀。”

    捧而用之,两相对立,待王公贵族一方被解决时,另外一方同样会因太过于纵容被解决,此乃君王平衡之道。

    “我做好一切结果的准备了。”宗阙将他揽入了怀中。

    不管是恩宠还是捧杀,既然要了这个人,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奉樾手指微缩,搂上了他的肩颈,头枕在他的肩上,接受了这个拥抱。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他所学皆是如此,却爱极了这个人的直白。

    “坐上王位,便不能再做光风霁月的君子。”奉樾听着自己的心跳轻声道,“否则守不住这个位置,也守不住霖国,可我也不愿做孤家寡人。”

    一人独守王位,何其孤寂,如父王一般被枕边人算计,最后下而死,又何其可怕。

    纵使满身阴暗,他也想在心中留出一片净土,这个人就是他的净土。

    “不是只有光风霁月的才叫君子。”宗阙松开了他道,“心存仁善者即是君子。”

    奉樾与他对视,轻笑道“你的见解总与旁人不同。”

    “先吃早饭,早饭后我还有事要忙。”宗阙起身道。

    奉樾有些猝不及防,即便相处两年多,他有时候还是摸不清这个人的想法“好。”

    早膳轻淡,两个人简单用过,宗阙擦手起身道“午饭应该回不来,你用过早饭还想睡,稍微消化一会儿再睡。”

    “唔。”奉樾看着他起身笑道,“你倒是比我还忙。”

    “人手建立起来就不会这么忙。”宗阙对着镜子整理衣冠道。

    “你招募门客手下不拘泥于门第,人数还是不足”奉樾问道。

    “各国探子太多,需要好好挑选甄别。”宗阙转身走到了他的身边道,“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不会泄露出去。”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奉樾抬眸笑道,脸颊却被轻轻托起,唇上印上了一吻。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可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的人已转身打开了殿门离开“我晚饭前回来。”

    殿门关上,周围一片寂静,奉樾用手指轻碰上了自己的唇,上面好像还留着那个人留下的触感,轻微的颤动如同心跳。

    这个人总是出其不意,却又能轻易的撩动他的心弦。

    事隔一天,宗阙再招募时文书路引中掺杂的伪造品十不存一,但其中夹杂的探子仍然不少。

    探子能够剔除,但仍然难以提防被重金买通的人混入其中。

    初始的人员定下,规则和晋级制度宣读,布帛被铺陈在桌案上,一一记录下对应的名字。

    “此乃保密协议,各人按下手印后便算是同意,有泄露者或是私制者,诛九族。”侍从在旁宣布,已有人面色大变。

    “诛九族”

    “一人犯了为何连带家人”

    “此事关系国本,可以不按。”侍从扬声道,“诸位既递了文书,难道没有做好保密的准备吗”

    全场瞬间静寂无声。

    “开始吧。”宗阙说道。

    这个时代不像科技时代有很多监管系统,可以轻易的定位、调查甚至销毁数据,在这个战乱频发的时代,一部分人更是不会顾忌自己的性命,舍一人而保全家,国本之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否则他这里只会漏洞百出。

    院中人即使心存疑虑,也是一一按下了手印,直到剩下了几个面色苍白者久久不动。

    “大人。”侍从行礼示意。

    那几个人有捏紧拳头者,也有眼睛打量逃生路线者。

    “不愿按下的可自行离开。”宗阙说道。

    那几人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如蒙大赦般跪地行礼“多谢长襄君,多谢长襄君。”

    按下手印的人被分配工作,而那未按的几人离开,已有人悄悄跟随上了他们的身影。

    宗阙行事并未掩饰,大臣们呈上去的奏疏当晚就堆满了君王的桌案。

    “泄密者诛九族。”奉樾目光从奏疏上抬起,看向了正在净手的男人道。

    此话一出,那正在侍奉的侍从都轻轻一颤。

    宗阙擦过手坐在了他的身旁道“嗯,只有这样才能守得住秘密,你觉得太重了”

    “一个午后,这些奏疏全是参奏你的。”奉樾看着他道,“刑罚太重,会引起反弹。”

    “乱世当用重典,心慈无以谋国。”宗阙看着那些奏疏道。

    “如此下去,只怕他们要传你是暴戾佞之臣。”奉樾轻声说道。

    “史书工笔只会由胜利者书写。”宗阙说道,“名声对我没有那么重要。”

    强邻在侧,虎视眈眈,如果还守着沉疴,跟自取灭亡没有任何区别。

    原世界线的记录中公子纾并未统一六国,可他开始打霖国主意的时候,鲁国,沂国和伯国早已归属到了宁国的版图之中。

    宁国统治同样暴戾,不以他国百姓与宁国同等相待,战事遍地,哀鸿遍野。

    “你既不忌讳,我必然护你平安。”奉樾笑道。

    他为他出力,他便是在史书之上不能做明君仁主,做一位信任佞的暴君也无所谓。

    史书工笔只会为胜利者书写吗

    “这些奏疏你打算怎么办”宗阙问道。

    “暂且按下不动。”奉樾说道。

    文臣口诛笔伐看起来不厉害,但是传到百姓中却能轻易煽动民心,按下不动需要顶住极大的压力。

    宗阙沉吟道“我会尽快将这件事情了结。”

    “你不必心急,霖国有的是事让他们参奏。”奉樾安抚笑道,“况且你是为我做事,我总要给你留足时间。”

    宗阙看着他应道“嗯。”

    “对了,你会仿造路引,可会模仿他人笔迹”奉樾想起此事问道。

    “需要做什么”宗阙问道。

    奉樾将一捧奏疏捧到了他的面前,轻叹道“虽是按下不动,却还是要批阅以示看过了,这里起码有上百份,我一个人看完写完,怕是要到深夜。”

    宗阙深深看着他半晌,转眸道“我帮你看。”

    “辛苦。”奉樾拿过了一封奏疏,粗浅看过之后在其上落上了字。

    天暗,宫中掌了无数的灯,烛火跳跃,奉樾转过一封奏疏时轻轻动了动肩颈,眸光落在了身旁跪坐的男人身上。

    男人跪的笔挺,即使从前在宫外没有拘束,他的行事似乎也如现在一般认真沉稳,灯花轻爆,烛火轻轻跳跃,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上轻轻晃动,却似乎不能干扰到他一分一毫。

    这个人,即使奴隶印记并未抹去,似乎也不影响他骨子里的贵重,他与他见到的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奉樾看的出神,却未觉男人笔触停下,猝不及防对上了对方的视线,虽有窥伺之嫌,奉樾却是笑了一下“怎么了”

    “你累了”宗阙问道。

    身旁人的目光留的太久,不能忽视。

    “嗯,我累了。”奉樾问道,“你不累吗我记得你以前最不喜欢这些繁琐无用的东西。”

    “还好,你休息一会儿。”宗阙沉下心神,目光重新定在了新的奏疏上。

    虽然有些事情会觉得没必要,但需要做的时候还是要做好。

    他看的认真,奉樾托着侧颊,回想他昨日的神态举动,心中微漾。

    他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冲动的时候,只有昨日,只有那个时候,他说他想那么做。

    以下犯上,同榻缠绵,乃是极亲密的事,他如今的话语倒是比从前多了一些,但是总觉得状态与昨日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奉樾倒是见过父王与母后相处,可他二人恪守夫妻之道,举案齐眉,从无过多的言行举动,而当侍寝时,他是不能看的。

    莫非那样的情热冲动只在床榻之上

    奉樾思忖许久,即使目光停在了奏疏上,也是心不能静。

    “大王,您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殿外的侍从看着时辰提醒道。

    声音传来,奏疏没剩下几封,宗阙看向了旁边的人道“你先沐浴,我帮你看完剩下的。”

    “好。”奉樾传唤,侍从搬了浴桶热水进来,让他进内殿沐浴。

    宗阙看着剩下几份,1314探头道宿主,你工作这么投入,不怕忽略了任务对象啊

    忽略宗阙视线扫过,确定没有什么重要内容,批阅后放在了一旁。

    是呀,你一晚上都在忙工作,都没有怎么理人。1314说道。

    它虽然是个单身统,但对于人类基础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刚定情的热恋期,男朋友只喜欢工作,简直就不是真爱。

    我们一起在忙。宗阙虽然回答着它的话,手上动作却未停。

    工作的时候就认真工作,讲究效率,剩余的时间才会更多。

    道理是这样讲没错,但是感情是不讲道理的。1314提醒道,在别的世界宿主你找个对象忽略一下,对方可能就是闹脾气,在这个世界要是让对方生气,说不定就要下大狱的。

    宗阙看了一眼泛着水声的内殿,回眸看着面前的奏疏道嗯,知道了。

    他就是看了一眼,1314深刻感觉到了宿主的敷衍我不是危言耸听。

    他的脾气没你想的那么差。宗阙说道。

    1314宿主你到时候吃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嗯。宗阙应道。

    1314

    内殿水声渐停,宗阙手上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封奏疏,批阅落下,一身水汽的人从其中走出,走到了桌案边打量道“只剩最后一份了”

    “嗯。”宗阙应道。

    “其实也不着急,可以留到明天。”奉樾用帕子擦着发尾道。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宗阙说道。

    他向来不太喜欢把一天能做的工作留到第二天。

    “你总是这么认真。”奉樾笑了一下,坐在了一旁的榻上细细擦着发丝。

    侍从一趟趟将水搬出,宗阙放下最后一封奏疏时整理好了桌案上的所有,起身看向一旁正擦着发尾的人道“洗头了”

    “没有,只是打湿了发尾。”奉樾换了个更干的帕子继续擦拭着,“自从你说夜晚清洗头发容易头疼,我便不在夜里洗了。”

    宗阙伸手捻了捻他的发尾道“擦成这样差不多了,再擦容易伤到,晾一会儿就能干。”

    “医师连发丝都会看”奉樾抬眸道。

    “从发丝也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宗阙松开了他的发丝,走向了殿门口。

    奉樾动作一顿,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却见男人走到门口与侍从拿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

    “你去拿了什么”奉樾看着他手中的匣子好奇问道。

    “药玉。”宗阙打开匣子,从其中取出了圆润镂空的药玉道,“你刚好要晾干头发,要在榻上用还是床上用”

    “嗯”奉樾看着那药玉有些莫名,“此物要如何用”

    “我早上说了,谷道。”宗阙说道。

    他的话语一出,殿中登时针落可闻。

    奉樾手中帕子坠落,被他下意识接住,喉结轻轻吞咽道“我我并无难受之处。”

    “这是预防和滋养,对身体有好处。”宗阙看着他微红的面颊道,“若年轻时不注意保养,晚年会受罪。”

    奉樾手指收紧,轻轻沉气道“那便不承受,便无此烦恼。”

    宗阙思忖着,收起了匣子道“也可。”

    “嗯”奉樾看着他关上匣子的动作,眸光轻落在他的腰上道,“你不介意使用此物”

    “我不在下。”宗阙对上他的视线直言道。

    从前他也考虑过体位问题,但接受不了,这种事情可做可不做,对方如果也不能接受,双方自己也能解决。

    奉樾心思被点破,略微有些遗憾“我亦接受不了此物。”

    “那就不用。”宗阙将关好的匣子放在一旁道,“这个日后给需要的人也能派上用场。”

    “你还要给旁人用”奉樾按住了旁边的匣子蹙眉道。

    宗阙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双眸中有着极其不悦的情绪,甚至在烛火下也显得有些暗沉。

    “寡人要提前同你说好,你既许了我,便不能再有旁人。”奉樾直直看着他道,“寡人不管祖上有君臣断袖分桃仍能娶妻者,你不许。”

    霖国往上三代的君王亦有龙阳之好者,但君王后宫佳丽无数,与其断袖共眠者亦是家中妻妾成群,且因讨了君王的好,官场上平步青云,可在他这一处不行。

    宗阙看着他完全失了笑意的唇角道“除了那种事,还会有其他原因导致谷道不适。”

    奉樾略有怔松“你的意思是治病”

    “嗯。”宗阙应道,“好不容易做出来,弃之不用或者砸碎了也可惜。”

    奉樾手指微缩,别开了视线道“我刚才不过是多想了些,你别生气。”

    “没生气。”宗阙看着他红透的耳廓道。

    青年羞愧,哪里还有刚才为君王时半分的威势。

    “我虽误解,可方才说的话是真的。”奉樾看向他道。

    “不会有别人。”宗阙说道。

    系统说得对,面前的的确是一位君王,但不管是不是,哄人还是要顺着来。

    “我信你。”奉樾唇边露出了笑意,拿过了一旁的匣子道,“此物虽有他用,但想来少有人能用到,还是先留在我处吧。”

    “好。”宗阙应道。

    他给人看病的机会并不多,确实有可能几十年都用不到。

    奉樾起身,将药玉匣子放进了寝殿的暗格之中,看向了立在殿中的男人道“我唤人为你准备沐浴。”

    “好。”

    热水抬进,宗阙进了内殿沐浴,一应衣衫也是准备好的,他说是住在宫廷中的偏殿,其实住在这里的时间更多。

    亵衣穿上,宗阙随手用发带扎住了长发,长发累赘,但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使是奴隶,也不能随意剿了头发。

    宗阙走出内殿时,殿中烛火已熄了许多,只留下床榻边的一些,侍从皆在外守着。

    帘帐已落,床帐之中的君王已闭目小憩,宗阙放轻了动作,放下床帐时上床时,却对上了对方轻轻睁开的眸。

    “还没睡”宗阙拉上了被子。

    “在等你。”奉樾侧身看着他躺下的身影道,“你每每睡在我身旁时,总让我想起还在沂国的时候。”

    宗阙略微翻身靠近,将他揽在了怀中“嗯,早点睡。”

    他抱倒是自然,奉樾却有些猝不及防,一时脸颊已是微热,在沂国时他们虽然也曾相拥而眠过,可那时是因为天冷,而有了炕之后,都是各自睡各自的,只是每每晨醒时,他总是容易滚到宗阙睡的位置上,而不似现在,相拥似乎为寻常事。

    “如今倒是真正的抵足而眠了。”奉樾看着他闭上的眼睛,呼吸近在咫尺,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嗯。”宗阙应道。

    虽然他平时也是如此说话,可此时夜半只有他二人在一处,这样的话语难免让奉樾有了被敷衍的感觉“你我二人相处,你就没有旁的话对我说吗”

    宗阙睁开了眼睛道“你说。”

    1314瞬间叹气,它没救的宿主。

    奉樾卡壳,唇轻轻抿住,手捏上了他的鼻子道“你对我没有旁的想说的话吗”

    宗阙呼吸不畅,握住他的手拿了下来,思忖道“今日午饭吃了什么”

    奉樾看着他半晌,彻底败下阵来“罢了,你是不是也不知定情之人应该如何相处”

    “嗯。”宗阙应道。

    灵魂相同,可不同的生命记忆时代甚至行为习惯和身份都不同,就需要新的磨合。

    “那该如何是好”奉樾轻声询问道。

    “你想要什么”宗阙看着他问道。

    床榻极大,可他们却挨的极近,话语只在咫尺之间,好似天然带了几分亲密。

    夜半无人,奉樾的心因为他的这个问题而跳动了起来“我想我们更亲密一些。”

    声音很低,低如蚊蚋,可君子之礼,本就不在床榻之上。

    “明白。”宗阙轻轻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吻本是轻吻,却随着奉樾的手臂搂上了他的脖颈而变成了深吻。

    深夜总是能放大人的勇气,一吻分开时,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虽是分开,唇还是轻轻触碰,奉樾喉结轻动,与他交错着呼吸道“为何停下”

    “你该睡觉了。”宗阙看着他微阖氤氲的眸道,“明天还要早朝。”

    “可我”奉樾看着他道,“耽误一会儿我亦能早起。”

    “好。”宗阙重新吻住了他的唇。

    烛火轻摇,宗阙将人揽在怀中道“现在能睡了”

    奉樾与他相拥,鼻息轻轻交错道“你无事”

    “嗯。”宗阙应道。

    “你的身体倒是像与心一起冰封了一样。”奉樾已有了些许困倦,话语也有些随心而出。

    “生理需求有一个健康的周期,不需每日。”宗阙说道。

    奉樾听的半知未解,却是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笑道“那岂不是毫无乐趣可言”

    “乐趣不需要通过这一”宗阙话语未尽,看着已沉沉睡去的人,拉上锦被闭上了眼睛。

    霖国自建立以来就是五日一个早朝,卯时之前就要起来,天还一片漆黑时,宗阙察觉身旁轻微动静,已有侍从匆匆进出,轻声呼唤“大王,今日该上朝了。”

    “声音轻些。”身旁之人小心下床,只拉开了床帐的边角。

    宗阙眼睛微睁,那正轻轻退出的侧影转眸,唇角轻笑道“吵醒你了”

    “我也要上朝。”宗阙睁开眼睛起身道。

    “你今日最好别去,否则那弹劾的上百份奏疏可就是当朝直言了。”奉樾坐在床畔道。

    “我若不去,他们会冲着你来。”宗阙掀起锦被下床道。

    奉樾看着他掀起床帐的动作,手轻轻撑在床畔吻上了他的脸颊“担心我”

    一吻如蜻蜓点水,宗阙看向了他,眸光微敛“嗯,这种事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

    文臣口诛笔伐,可以同样用口诛笔伐来应对,他从不畏惧人言,因为再多的人言和计谋都抵不过一力降十会,战乱时期这一条尤其适用。

    “好。”奉樾起身,掀开了帘帐道,“洗漱更衣。”

    一应宫人皆是低头,屏住呼吸为两人穿戴朝服,殿门开时,外面仍是漆黑,即便到了大殿之上,也是四处燃着烛火。

    群臣肃穆,待宗阙站在右首,君王落座宣布上朝时,左侧已有人迈步而出行礼道“大王,臣有本奏,我霖国素来讲究宽仁待下,长襄君招募门客,却私自定了严刑厉法,诛其九族,毫无人性,如今僭越擅权,当真十恶不赦”

    “大王,诛九族之罪前所未有”又有人出列道。

    “大王,奴隶封为贵族本就不妥,长襄君如此行事,乃是在败坏大王的名声”

    1314悄悄探头,看着宿主平静的面色,替宿主一一记着小本本。

    宿主这个人平时不惹人,但谁要是惹他,明天流的眼泪都是今天脑子里进的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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