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公子世无双(16)

    甘擎身死, 霖国士气更盛,霖国境内一片称誉之声,宁国朝堂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宁王纾双手放在王座上,手紧紧抓着扶手, 努力抑制着喉咙里的痒意, 却还是难以自制的咳了出来。

    咳嗽之声一开, 便仿佛停不下来般,一旁的侍从连忙端了水过去道“大王, 您喝些水。”

    宁王纾接过,勉强喝了进去,温水冲刷,消弭了喉中的血腥味。

    他将茶盏放在一旁, 眸紧紧盯着无人敢抬头的朝堂重臣。

    宁霖两国首战, 燕回关被破关, 再战, 宁军大军被包夹, 主帅甘擎战死, 士兵溃逃, 士气大衰, 若要再败,只怕连洛都都要守不住。

    “还有谁堪为主帅”宁王纾询问道。

    甘擎若不死,还有人请命,可甘擎是宁国第一大将, 他都被长襄君一合斩于十几万宁军面前, 又有谁敢与之对战。

    朝堂实在安静, 左首侧的大臣出列道“大王, 臣接到密报, 霖军率军之将不仅有长襄君和杨通,还有黍国会吾将军和常胜将军柳洵。”

    他的话出,其他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议论声起。

    “会吾将军怎会帮霖国”

    “柳洵柳洵不是死了吗”

    “听说他当年重伤,无药可医,直接向黍王请辞离开了,如今竟活下来了。”

    “其他医者未必能救,可长襄君的医术却是天下无双的,要不然也不能让十几万霖军平安进军黍国。”

    “我宁国无将,霖国却有柳洵,常胜将军用兵甚诡,谁还能与之为敌”

    殿下声音虽小,宁王纾却听的一清二楚,他努力吞咽,抑制着喉间的痒意。

    以他如今的病,只怕命不久矣,宁国医师无用,而这天下能救他命的人偏偏是他此生的仇敌。

    天命弄人,许多事已经容不得他谋定而后动了。

    “郝常。”宁王纾唤了这个名字。

    朝堂瞬间安静,一将领走出队伍,神情平静,可那双眼睛却显得有些阴鸷“末将在。”

    “寡人许你主帅之位,可能退兵”宁王纾询问道。

    “臣能”郝常抱拳行礼道。

    “大王,郝常不能用。”一臣子出列道,“他曾经纵容士兵横行霸道,纵有军功免了惩罚,可宁国数十万大军听令,实属不妥。”

    “大王,臣亦反对。”又一大臣出列道,“郝常用兵,以人命去填”

    “他若不去,你们还有谁愿意去将军本该悍不畏死,而你等当真是让寡人失望。”宁王纾语气极沉,看着安静下来的朝堂道,“郝常听令,领虎符,即刻开拔”

    “是。”郝常跪地听令。

    燕回关退敌,重创宁队,宗阙未追穷寇,而是领军进发,兵分三路,朝着郢城,永城和洛都进军。

    柳不折用兵甚诡,快马冲锋,即便多年不上战场,这片沙场于他而言似乎也是个如鱼得水之地。

    会吾将军另带一路,直扎永城,亦是所向披靡。

    霖军主力前进,也未受到大的阻碍,斩杀无数宁国士兵。

    “将军似有顾虑。”杨通看着沙盘道。

    “此行太顺利了些,行军速度太快,粮草容易跟不上。”宗阙看着行军路线说道。

    快马加鞭的确能够攻占的更快,但一路行来,宁军主力似乎一直在收缩,并不正面相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便有面饼便于携带充饥,长期作战粮草也需要一批批的运送。

    “确实,柳将军行军速度太快了些,若粮草跟不上,恐生事端。”杨通说道。

    “来人。”宗阙开口,在传信兵匆匆进入时道,“传我令,减慢北翼进军速度。”

    军令给予,传信兵接过,已骑上快马冲了出去。

    夜色漆黑,寒风呼啸吹的旌旗招展,无数匹快马奔腾,为首令旗打出,马上骑士纷纷拉动缰绳,马队嘶鸣停下。

    “将军传令,此处避风,今夜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小将骑着马传令道。

    无数骑士下马,将马拴住围起,并不燃篝火,而是挤在一处取着暖,自有后勤士兵抱来干草喂食马匹。

    “这都快开春了,宁国的夜可真够冷的。”骑兵用怀里取出了面饼,送到嘴边啃着,虽有些干,但喝点儿水也能吃下去。

    “谁说不是呢,不过一路没看见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肚子里又憋什么鬼主意。”另外一个骑兵说道。

    “将军,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一旁的小将说道。

    “干得好。”柳不折缩在墙角处同样啃着干饼。

    这饼虽干,却不难吃,其中抹了猪油盐巴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叶子,干嚼着也香的很。

    饼香的味道微微弥漫,马蹄偶尔踢踏几声,然而就在有人开始困倦的时候,碎石的声音缓缓滚落。

    柳不折将饼塞进了怀里,眸中一厉扬声道“上马”

    所有士兵惊醒,夜空突然被无数包围的火光环绕,箭矢射了过来,虽有一部分被马匹上的盔甲挡住,却还是惊的马群嘶鸣不休。

    一众将士抽刀抵挡着箭矢,纷纷上马,四面八方却是滚落了无数人影,衣褴衫褛的朝着马群冲了过来。

    霖军抽刀挥动,血液纷飞,然而冲过来的人却是悍不畏死,直接不顾马蹄的踢踏,用身躯抱住了马蹄。

    “将军,他们是奴隶”小将说道。

    箭矢不断飞过,柳不折挥剑斩断了抱马人的手臂道“冲过去”

    战马嘶鸣,直冲火光而去,宁军立盾,然前方皆是衣衫破烂的奴隶。

    宁军挥旗,原本的箭矢皆是染上了火,箭头调转,竟是直接朝着奴隶们的身上射了过去,痛苦的鸣叫声和奴隶身上顿时升腾的火焰刺激着马匹,也刺激着霖军将士们的眼睛。

    “这群混蛋”副将安抚着马匹怒骂道。

    “杀”柳不折眼眶微红,却还是下了命令。

    战场上不能留情,如果不是对方死,就是他们的士兵死,霖军一步都不能后退

    铁骑冲过,厮杀声无数,柳不折马冲向敌军阵营直取中间将领门面时,无尽的火光从宁军的后面出现,包夹了过来。

    山呼声响起,宁军将领分神之际,喉管已被柳不折割断。

    “杀”霖军铁骑冲过盾牌,直接碾压过宁军。

    火光,血液,刀光剑影弥漫这个深夜。

    “报,将军,北翼遭遇敌袭”

    “报,将军,宁军主力距离我们不过三十里,人数最少十几万北翼已被封锁”

    营帐之中不断有消息传来,宗阙提剑起身,看向了一旁的杨通道“杨将军。”

    “末将在”杨通行礼道。

    “你领三万兵马突破重围,必要接应北翼。”宗阙说道。

    “可宁国主力”杨通开口,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行礼道,“末将领命”

    他执军令匆匆而去,宗阙出了营帐道“全军整顿,迎敌。”

    北翼是霖军的铁骑,必须要救,他们能算,宁军自然也能算,兵分三路,若能坚持到后续队伍赶上或是分路支援,此战可胜

    双方大军正式碰面,星辰密布,火光冲天,无数军备整顿,刀箭映着火影。

    宁军筹备已久,霖军也是一样,虽可行战术,但也从来不怕正面对战

    宁军进攻,霖军立盾,箭雨落下,宁军已近眼前。

    “杀”宗阙下令。

    令旗挥动,长戟刺出,无数骑兵坠落马下,嘶鸣声响起,血腥味弥漫战场。

    然即便盾牌立起,亦有破防之处,双方士兵交汇,火光之中收割着彼此的性命。

    宗阙看着战场远方,在那侧翼的远方,无数衣衫褴褛的人被驱赶入战场之中,在剑影之中死伤,每每遇到火焰时,身上都会燃起熊熊烈火,惨叫声响起,然而那些人却在不断的往前冲,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所到之处连宁军士兵都要慌忙避让。

    “将军,那些人是奴隶”副将看清时深吸了一口气。

    纵使是奴隶,那也是人,而宁军此举着实泯灭人性

    一簇簇的火焰在战场奔袭,战场混乱不堪,宗阙看着骑马停于无数宁军身后的主帅,那里还在不断点燃着奴隶,引起着这场混乱。

    那些奴隶闯入战场便择人而噬,完全不顾忌敌友双方,仿佛能够带走一个是一个。

    霖军冲阵,即便有盔甲抵挡,可火焰的热度仍然让不少人发出了惨叫的声音。

    这样的作战方式的确泯灭人性,即便霖军能够取得胜利,也会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这场战役,有了让他不太喜欢的人。

    “他们连自己人也烧,疯了吗”一旁的小将说道。

    “下一批拉上来。”郝常骑在战马上看着那些被拉过来的奴隶,神色中浮现出得意之色,“这些人还真是好用。”

    只要控制所谓的家人,许下活下来就赐丹书的承诺,或者许以一些口粮,就能够让这群丧失理智的奴隶们冲锋陷阵,比什么都好用。

    身上浇油,奴隶们被放出盾牌往前冲锋,弓箭手漫不经心的提起带火的箭矢,一箭射去,无数的火焰当即点燃,焦肉味,惨叫声,刀光剑影和血液,让无数宁军士兵都胆寒的方法,却让郝常看的极其兴奋和热血。

    “啊”战场上传来一个宁军士兵的惨叫,他整个人都被抱住烧红了。

    “将军”旁边将军想要阻止,却被郝常用剑拦住。

    “怎么,想跟他一起死还是想试试那种冲锋陷阵的感觉”郝常的唇边咧开笑容,在火光下看起来格外的阴森可怖。

    比起那些奴隶,这个人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而这就是他们的大王为他们选择的主帅。

    “此一役恐怕要用人命去填。”宗阙身边的副将双目赤红,浑身都在轻轻颤栗。

    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将士们同饮同食,谁会不心疼自己的士兵

    这样的颤栗不止是他,即便沙场无眼,这样的作战方式也太过于骇人听闻。

    宗阙眺望远方的火光,判断着两方的距离,弓箭的射程太短,即便蓄满力,最多不过三百米,而双方战场的距离远远超过了这个距离。

    宗阙收起了剑,打开了马边的挎兜,从其中取出长长的枪管和支架下了马,寻了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撑住了支架。

    “将军”副将有些疑问,却见男人调试着那件黑色管状东西的各个部位,眼睛贴在其上。

    宗阙确定着方位,定点在远处中间处的人脑袋上,这场战役霖军可以取胜,但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惨痛,沙场征战可为国为民,却不能为了一个人扭曲的心理而肆意挥霍人命。

    方位确定,宗阙屏息扣响了扳机。

    他本没有打算用这个东西,但这东西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准备的。

    一声枪响,在这个战场上吸引不了多少人的注意。

    却足以让郝常的血当着所有将士的面溅在他旁边将军的脸上,血肉模糊,刚才还举着剑洋洋得意的人瞬间从马背上掉了下去,让那将军的眼睛瞪到了极致,也让守在旁边以及观望着那里的人纷纷张大了嘴巴,一时不能言语。

    “主帅”

    “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天罚天降惩罚于我宁国吗”

    “是天谴,一定是天谴”

    “脑袋都炸了,一定是上天降罚。”

    万军丛中,被守在后方的主帅突然炸了脑袋,足以让后方所有宁军恐慌起来。

    而这样的气氛还在弥漫,天神降灾,足以让很多人惶恐不安,霖军虽一时不明所以,却朝着慌乱的宁军攻伐了过去。

    宗阙收起了支架,在所有将领震惊的目光中收好了那支狙击枪,骑上了马背“宁国违背人性,必遭天罚,今日所见之事勿要对外人言。”

    所有将军纷纷行礼应道“是”

    即便是最精准的神射手,也不能如此取敌将性命,这样的力量就是天神所授,长襄君也必是得到了天神的眷顾。

    “冲阵”宗阙拔出了剑道。

    所有将军皆是身躯一震,拔剑跟随,他们跟随在天神所授之人的身后,怎会失败

    霖军士气大振,宁军惶恐退后,北翼却逢急冲而回的霖军铁骑,南翼则碰上会吾将军所率部众,一应兵甲兵器皆抛,早已毫无斗志,任凭霖军砍瓜切枣般杀戮包围。

    “降者不杀”宗阙再下命令。

    那乌泱泱的宁国大军几乎是没了战意,被合围其中,毫无冲阵之斗志。

    宗阙勒住马缰停住了战马,天光破晓,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驱逐了夜色的阴暗和寒冷。

    此一战战死者很多,战后清点不仅有士兵们的尸体,还有投降者的人数。

    血腥的味道充斥,身上皆染着血的将领们围在主帐之中,柳不折轻嘶了一声,介绍着那穿着破烂盔甲的年轻人道“将军,这就是宁国叛军的首领,他很仰慕将军,此次北翼能够获胜,也多亏了他们从后方支援。”

    “拜见长襄君。”进来的年轻人有些瘦削,看着宗阙的眼睛却仿佛能够放出光来。

    他膝盖跪的相当结实,宗阙行至他的面前将人扶起“不必多礼,此次多谢你们支援。”

    “是柳将军递了信过去。”年轻人看着宗阙道,“我们知道霖国打过来,都很高兴。”

    “很好,先带人前去包扎伤口,安顿下来。”宗阙说道。

    “是。”士兵请人出去,那年轻人还有些依依不舍。

    待他出了营帐,宗阙的目光落在了柳不折的身上“此事你未报于主帐。”

    “当时战事紧急,末将也只是一试。”柳不折抱拳道,“若能招揽,也不必等到战后成患。”

    “若他们不助,柳将军置霖国将士于何地”宗阙语气冷肃。

    “末将虽有把握,可此次确实莽撞,末将愿接受惩罚”柳不折当即跪地道。

    有功当奖,有过当罚,如此才能军纪严明。

    “四十军棍。”宗阙说道。

    “是”柳不折起身往外走。

    战场在收拾整顿着,唯有一处在打军棍,棍棍到肉,声音传出很远,让不少士兵探知着。

    “出什么事了”

    “此战不是胜了,怎么柳将军还被罚了”

    “好像是擅自做主与宁国叛军合作。”

    “似乎是未得到回信就行军造成的。”

    “将军果然军纪严明。”

    “公子,那人真是活该。”一旁整顿的叛军马车上,少年探看了两眼回首说道。

    “他做时必然已经料到了会有罚。”车上绿袍公子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道。

    “有罚还要如此做”少年不解。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柳将军此人用兵甚诡,他做此事,是为我们能被霖军接纳。”公子说道,“日后不可无礼。”

    宁国叛军,虽与霖军殊途同归,但若是生了野心,划分政权,也同样有可能被剿灭,他们大多不过是想要活下来的百姓,如此相帮,是最好的路径。

    “可他昨日一见到公子就叫美人。”少年说起就有些生气,“实在是轻浮。”

    “他应该是看穿了我脸上的面具。”公子叔华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张面具是长襄君所赠,让他知道了当年公子樾流亡时如何能够做到金蝉脱壳之秘辛,也让他能够多年隐居不被外人所察,长襄君所赠之物精致入微,连他都要寻摸边际很久,可是柳不折却是一眼看出来了。

    长襄君师从柳不折,剑法有相似之处,想来面具之法也是当时从沂国习得,有如此精妙之物,他输的不冤。

    “美人美人”柳不折被打着军棍,看着远处掀开的车窗挥手叫道,“啊疼”

    “公子,我还是好生气。”少年握紧了拳头。

    “别生气,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此处了。”叔华看着关上了车窗,看着手中的书道。

    出世之人,本不该再入世,只是宁王愈发失德,罔顾性命,而他不忍这些原本是百姓的人沦为牲畜,连反抗都被彻底湮灭,才相助一二。

    此次相帮,许多百姓也能归于田野,不必受战乱之苦,这支队伍散了,他也该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了。

    “公子不想看到那个人后悔莫及吗”少年小心询问道。

    当日之仇,他一直铭记在心。

    叔华抬头,略有思忖道“你说宁王今日一役,宁国气数已尽,他必然会死,既知结果,也没必要再跑上一趟。”

    那个人的生与死已与他无关,他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将要亡国的暴君,该被消灭,仅此而已。

    在意一人时,愿为之肝脑涂地,不在意一人时,好像连听到他的存在都觉得占用了时间。

    “是。”少年看着他清淡的面色笑道,“我都听公子的。”

    “美人啊”柳不折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感慨。

    宗阙吩咐了安顿宁国叛军之事和战后诸事,出了主帐看着叫嚷的让士兵暗暗发笑的柳不折道“还剩多少”

    “还剩十棍。”打下的士兵说道。

    “哦哦”柳不折疼的呲牙咧嘴,“宗阙你暴殄天物啊”

    “天物”宗阙看着他有些疑问。

    “怎么,我不配当天物吗”柳不折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十分不满。

    “将军,柳将军说的是宁国叛军的军师。”副将没好气的说道,“柳将军昨日一见那文气彬彬的军师,立马就叫人家美人,害的双方差点儿打起来。”

    “那是个美人嘛宗阙你暴殄天物啊最后一棍子那么重,魂都要打出来了”柳不折嚷嚷着。

    所有将士的目光却落在了宗阙的身上,副将磕巴的问道“将军暴殄天天物”

    他们将军不是跟大王是一对吗这怎么还跟叛军军师扯上了

    领兵打仗还碰上个旧情人,大王怕不是要降罪。

    “那东西只是估摸着做,是奉樾转交的。”宗阙闻他话语,已知所谓军师的身份。

    面具做出来,只需要贴合脸部,其余当然是越普通越好,才能隐藏在众人之中。

    “你这手艺真是差劲,以后别说是我教的。”柳不折嘶了一声就要爬起。

    “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宗阙看着他道。

    柳不折捂着屁股就往后跳“不用了,我自己能好。”

    “三日后要行军,不要讳疾忌医,来人,将柳将军扶回营帐。”宗阙面色平静,从怀里取出了伤药。

    副将们已然明白自己之前是误会了,上前按住了柳不折就往营帐里拧。

    “我不回去,我不上药”柳不折脸色狰狞,拼命抓着帐边都想爬出来,却最终被拉了进去。

    一番折腾,半晌后整个营地都响起了一声惨痛的叫声,让所有闻声者都心肝一颤“啊”

    “怎么了这是”

    “敌袭”

    “不是,是给柳将军用了将军给的伤药。”

    “将军给的良药苦口嘛。”

    柳不折惨痛了三天,三天后确实能如常骑马了,只是看着宗阙的目光都是控诉和虚弱“你也太狠了”

    “祸从口出。”宗阙说道。

    “罢了,我只是想着你应该认识,他又通宁国地形,也是个可用的人才,此次交好,别错过了。”柳不折轻嘶了一下,“人呢”

    “已经走了。”宗阙说道。

    “那么一位美人,宁王可真不是个东西。”柳不折叹道。

    “他自己应该不在意了。”宗阙看着远方的山河道,“宁国气数已尽。”

    宁国主力几乎尽灭,剩余的要么溃逃,要么被诛,霖国进军之路所向披靡,而宁国的朝堂上已经少了不少人,洛都更是从以前的繁华变成了空空如也。

    长襄君得天神所授,万军丛中直取宁国主帅人头,如此力量,绝非宁国可以抵挡。

    “大王,如今应该离开洛都,以求后路。”有大臣冒死开口道。

    “后路寡人还有何后路可退”宁王纾坐在王座上,却觉手指冰冷。

    他多年筹谋,如今也将要烟消云散了。

    “可”那大臣还想说话。

    “来人,把之前溃逃者的人头都摆上来。”宁王纾打断了他的话道。

    侍卫匆匆,带了布袋来,无数的人头洒落在朝堂之上,皆是熟悉之人的面孔,连厘先生的头颅也在里面。

    群臣呼吸急促,有人眼睛瞪的极大,有人已发出了惊叫。

    “此时国难,谁若敢逃,便会跟他们一样的下场。”宁王纾唇角勾起,低低笑了两声,又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双唇都好像沾染了血的殷红。

    群臣看向座上君王面色已变,国还未亡,可他们的君王已经疯魔了,宁国彻底完了。

    朝堂议事结束,宁王纾一口鲜血喷在了桌案上,一旁侍从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身边死了太多人,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想必是发现了秘密。

    宁王纾看了过去,那侍从跌坐在了地上呼吸颤抖着“大王,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将血迹擦去,不准告诉任何人。”宁王纾擦去了唇角的血起身道,“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侍从颤抖着应道。

    血迹被擦去,外面的战事一日数报,每一报,霖军都更接近洛都一些,直到兵临城下,朝臣几乎都要杀尽了。

    侍卫守在宫中,霖军攻城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的传来,宁王纾坐在王座上咳着,先是轻咳,最后是似乎要将肺咳出来一般的满脸通红。

    “大王,您喝些水润润。”侍从奉上了茶盏道。

    宁王纾打量了他一眼,接过了杯盏放到了唇边,眸光微低,他看着面前跪着不断颤栗的人,却是蓦然砸了茶碗,拿起一片碎裂的瓷片割过了侍从的喉咙。

    血液渗出,侍从拼命捂着喉咙,想要张口说话,却是倒在了地上扭曲着身体。

    水渍飞溅,腐蚀的声音传来,宁王纾看着地上缓缓失去生命的人,眸中一片狠戾“凭你,也想要寡人的命。”

    “大王,城破了”急信传来,宁王纾手中的瓷片落地,已被鲜血染红。

    “你们都出去吧。”宁王纾说道。

    所有侍卫握紧了刀退出殿中,刀戈的声音已近在耳边,可更为清晰的,是他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好像连心脏都在宣称着自己的不堪重负。

    血液滴滴答答的从唇齿之间渗出,宁王纾扶稳王座时,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那道戎装的身影沐浴着晚霞的光踏入,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液。

    戎装,红缨,进来的男人高大俊美,即便身染鲜血,也不过是让他更具男儿的豪气。

    男人该征伐天下,宁王纾看了过去,他曾经想过自己讨伐五国的身姿,仿佛与面前的人融合,可随着那人的近前,对上那双漆黑平静的眸时,这场梦刹时醒了。

    “长襄君”宁王纾坐直了身躯,抹去了唇边的鲜血,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却又清晰的知道这就是那个人。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扭转乾坤,让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多年传闻,今日终得一见,却是诀别生死的时候。

    宗阙看着王座上衣襟腰带遍布鲜血的君王,即便走到了如此穷途末路,对方还在维持着君王仅剩的尊严,而他所剩下的,也只有这些了。

    即使他不动手,这个人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以奴隶代为冲锋,是你授命”宗阙是询问,也是陈述。

    “自然,能为我宁国身先士卒,是他们的福气。”宁王纾说道。

    “奴隶亦是人。”宗阙说道。

    “寡人知道长襄君是奴隶。”宁王纾呵呵笑了两声,“可即便你再得天所授,史书工笔之中,你也不过是一个爬上君王床榻的奴隶,此行功高,不知奉樾可会忌惮”

    “他非你。”宗阙说道。

    “哈哈哈,堂堂长襄君竟相信君王的感情。”宁王纾笑的喉咙沙哑,“他未杀你,是因为天下未平,宁国将灭,届时天下太平,他要传宗接代,又岂会留下你这样的祸患,你这样的男人,他倒是能体会到征服之感,只是兔死狗烹之事,没有君王可以避免。”

    宗阙神色未变,他与奉樾之间的事情,不必告知外人,即便说了,有些人也只会听他想听的话“你这样的人,得不了天下。”

    “荒谬,寡人不过是棋差一招。”宁王纾面色狰狞,死死看着他道,“着了你与霖王的计。”

    他心绪起伏,猛咳了一声,大滩的血液被喷吐了出来。

    “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寡人必不会输”宁王纾终究维持不住坐姿,撑在了王座之上,“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叔华若不是你们设计若叔华还在寡人要去见他了”

    临了了才知道,原来他是割舍不下那个人的,但他不后悔,与其留着日后背叛,不如到死心里都是他,生死都是他的。

    他的话断断续续,瞳孔已有些涣散,唇角溢出了笑容,宗阙看着他不断挣动的身躯开口道“叔华还活着。”

    宁王纾的眼珠转动,瞪的极大“寡人不信”

    “他当时服了我给的假死药,又用人皮面具藏身。”宗阙平静道,“此次宁国叛军军师亦是他,除了他,没有人更了解宁军,更了解你。”

    宗阙的话不重,却让宁王纾浑身都颤栗了起来,他浑身抽搐着,眼睛瞪的极大,想要坐起,却是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鲜血“你骗我”

    “你到死都是孤家寡人。”宗阙说道。

    宁王纾张大了嘴,蓦然从王座之上翻滚了下去,宗阙让开,看着台阶上遍布的血迹,走到那睁着眼睛躺在地面上的君王面前,蹲身探脉。

    油尽灯枯,血崩而亡。

    有些事情原本不用这么惨烈,各国争斗,成王败寇,有野心不是错,有雄心壮志更不是错,肆意挥洒人命是错。

    以这一身血液,也无法赔偿万千人的性命,便宜他了。

    宗阙起身,收起剑走出了大殿。

    宁国彻底宣告结束。

    急信送达淞都,原宁国境内还在整顿,霖王下令,大赦天下,免去原宁国所有奴隶身份,重为百姓,招降士兵解甲归田,休养生息。

    而此时正是春风吹拂,春光明媚。

    匆匆到了五月,宁国境内所有力量几乎消弭,在春日将烈之时,快马驶过官道,直冲淞都而去。

    “将军此时赶回,大王必定欣喜”身旁副将笑道。

    宗阙马鞭未停,应了一声“嗯。”

    马匹极快,转眼间淞都城已近在咫尺,以往淞都已是热闹异常,如今却是旌旗招展,仪仗挺立。

    宗阙眸光微敛,蓦然拉紧了马缰,战马嘶鸣,停在了城池近前,也看到了那停在城门口的君王车架。

    车门打开,一只手探出,琼枝玉树般的身影出现在了艳阳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阔别半年,君王似有打量,然后微微沉气似是安心。

    宗阙下马走了过去,看着加快步伐到了面前的人,对上了他溢满了水光的眸,所有的思念与担忧,尽写在这双眸中了。

    “你”奉樾紧紧看着他,努力抑制着想要伸出的手。

    半年征战,即便日日都能收到战场来信,知道他平安无事,还是抵不过亲眼看到这个人时来的安心。

    可此时他是君王,而面前的是他的长襄君,有些礼节必须要

    “我回来了。”宗阙伸手,将人紧紧拥在怀里道,“我回来了。”

    奉樾心中大动,眸中氤氲,却是笑着抱住了面前的人。

    虽是君臣需恪守礼仪,可久别重逢,就让他放肆一次吧。

    二人相拥,宗阙身后副将纷纷停下了步伐,宫中侍从原本是低着头的,过往百姓亦不敢看,却是不少人没忍住看了过去。

    夕阳下的一双人,唯美的不可思议。

    华灯初上,傍晚的a市格外的拥堵,车辆挤在高架上,车主等的不耐烦之余打开了广播,其中传出了一则新闻播报。

    “近日在a市地下发现了一处皇岭,初步判断是距今1000多年的霖朝墓穴,只是还没有判断是霖朝哪一位皇帝的,根据史书记载,霖朝是我国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王朝,其存续了五百多年,共经十六位皇帝,每一位皇帝在位的时间都相当长,也被称之为长寿皇朝。”

    “按照古人的年龄,确实是比很多现代人都长寿了,如果能够挖掘出其中的秘密,或许能够延长现代人类的寿命”

    “古代皇帝吃的好,用的好,能不长寿吗。”车主换了个频道,“最近真是老听到这种消息,就是没有实质性进展。”

    除了广播,新闻之中亦有报道找到了历史上最为神秘朝代的墓穴。

    关注的人自然满心期待,不太关注的也会看上两眼,期待某一天揭秘,却不知道勘察墓穴的考古专家们也是愁的脑袋疼。

    墓穴是被挖地铁的机械碰到的,坍塌出了一部分,露出了其中一部分金制的刻书,记录着那个时代的农桑技术,正是霖朝的文字。

    霖朝只有皇室才能用金器陪葬,十六位皇帝出土墓穴并不多,即使有出土,许多文字也已经损坏,无法辨认,可这个墓穴中的仅找到的一些东西上却有极清晰的霖朝文字。

    这个皇朝是第一个统一的皇朝,也是最神秘的皇朝,虽是有一些史书记录霖朝第一位皇帝大兴农桑,休养生息,其中提及的制盐过滤之法与现代极其相似,可信息并不详尽,且很多记录都有冲突。

    而如今好容易发现了一处墓穴,却发现被碰撞的地方遍布着机关,弄错了一处,整个墓穴都会被封死。

    专家们头痛,专门找来了建筑大师研究其中构造,可机关还没有研究透彻,寻觅出的物件上的文字却被翻译了出来。

    “霖元帝携长襄君采蚕桑织绸缎民乐”

    “这是”专家捏着翻译的书稿呼吸屏住,手指都在震颤,“这是霖元帝的墓穴,这是霖元帝的墓穴啊”

    此消息传出,整个考古界甚至全国都被这个消息席卷了。

    “霖元帝的墓穴找到了”

    “就埋在a市下面”

    “那当然,a市的地理位置就是当年的淞都。”

    “据说霖元帝是断袖,一生未娶妻。”

    “他与长襄君的爱情真是让人羡慕。”

    “我觉得都是编的,真要是一生没娶妻,那继承皇位的从哪儿来的”

    “即使有爱情,死后也不能埋一起,跟皇帝同葬的也只有皇后。”

    社会不断热议,揣度着这位以仁善著称却能统一天下的帝王的一生。

    建筑家们则在不断推测着整个地宫的走向,废寝忘食得出了一个结论整个地宫外围能进去,里面想进去就得埋里面。

    大致走向推测,被不小心挤压的墓穴也开始触碰机关,有惊无险的打开了第一层墓穴,而出土的金箔文字却传递了另外一个信息。

    这是霖元帝与长襄君共葬的陵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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