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师尊水端稳(9)

    “还有”乐幽略微迟疑。

    “什么”宗阙问道。

    “师尊, 徒儿体内的阴火到底是什么”乐幽询问道。

    他筑基之时有此阴火,可被蔽日压了下去,蔽日受损, 体内阴火之力反扑, 如今有了蔽日, 阴火再度被压了下去。

    宗阙看着他眸中的求知沉吟,很多事情不知道, 反而心思纯然, 一旦知道了,即便再如何阻止自己去想, 也会受其干扰。

    可他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隐瞒, 只会更多揣度。

    “你真的想知道”宗阙问道。

    乐幽手指微紧, 看着师尊眸中难得的迟疑之色,知道这应是重要的事情, 甚至可能会对他影响很大, 从前才未告知。

    他能承受得住知道的真相吗他应该承受得住的,他亦想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不是一味让师尊帮他去承担。

    乐幽轻沉了下气道“是,徒儿想知道。”

    “跟我来。”宗阙进了洞府说道。

    “是。”乐幽匆匆跟上了他的步伐。

    宗阙落座, 乐幽从一旁的小桌前斟了茶水奉上“师尊请用。”

    青年言行之中自有崇敬, 宗阙伸手接过,看着重新立于对面的青年道“不必紧张,此事说来也不甚严重。”

    乐幽看他喝茶时的平静神色,微微放松了心神,若想成大能,自然要扛得住事情, 此事师尊既说不严重,那便是可以解决的“是,徒儿恭听。”

    “天地阴阳,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相生相克,多为天理寻常,但若逆了寻常,便会与常人不同。”宗阙放下了茶盏,看着对面极其认真的青年道,“你体内阴火是因体质而生,天阴之体生来为炉鼎。”

    炉鼎二字一出,乐幽的神色瞬间门一滞,修行日久,他自然知道炉鼎为何物。

    修真界有双修之法,乃互惠互利,亦有采补之法,却是魔修手段,因为其是将另外一人的修为化为己用,被采补者严重时全身经脉枯竭,道死身消。

    采补之事分三种,一种是寻常修士强行采补,另外一种是将修士注入无数丹药,不顾其日后前程,将其培养成炉鼎,还有一种最为特殊,便是天生炉鼎。

    天生炉鼎者可以容纳许多丹药,进境极快,只是即便有修为,也是力弱无法使用。

    采补之道传言进境极快,且灵力纯粹,只是有得亦有失,即便进境,实力必不能胜过精心打磨之人,可它的优点就在于快,就比如元婴修士终是与金丹修士境界不同,寿命亦不同,魔修多行此道,此道阴损,为正道所不容,师门教导,此法绝不可用。

    前两种许多人不至于铤而走险,可天生炉鼎者却像是为天所弃,天生便是用来为人享用的,若被发现,魔修必然人人争抢,在相处弟子口中,此种体质实在可怜。

    天阴之体,难怪他修成筑基时体内阴火不可调动,原来如此。

    所以师尊才赠了他蔽日,使阴火不生,将体质掩盖。

    “师尊早就知道吗”乐幽轻沉着气询问道。

    蔽日并非他筑基后炼成,而是在他筑基前师尊就开始游历四方准备了,为的便是压下此体质,不致使他人觊觎。

    “嗯。”宗阙应道,“你的体质比之寻常天生炉鼎更特殊,只可采补一次,效果奇绝,天阴之体,据说能突破传说之境,勿让他人察觉。”

    “传说之境”乐幽询问道。

    “化神之上。”宗阙说道,“此界灵气匮乏,化神为最高,但在太古时期,灵气充沛,化神之上还有大乘渡劫,渡劫期渡过天劫,可飞升成仙,永享长生,故而对修真界中人吸引力极大,切勿让他人随意近身,亲近于你。”

    乐幽听他所言,便知自己这体质为何必须掩盖起来了,传说之境,永享长生“当真突破吗”

    “不能。”宗阙看向他道,“采补之道为下乘,即便以此突破,化神之上还有出窍,合体,大乘,渡劫之境,即便能就此突破。也无法到达顶峰,若凭此能成仙,还要修行何用。”

    “是,徒儿知晓。”乐幽不知旁人,但他知道师尊是最不喜借他人修为之事,故而师尊才能如此强悍。

    若无师尊庇护,他这样的体质不言,但是样貌,便要受一番磋磨。

    但若真的被迫雌伏,他便是划花了脸,将自己弄的体无完肤,绝了这全身的经脉,道死身消都不会让人得逞。

    乐幽念头轻动,不知为何会想到若无师尊的后果,浑身激灵了一下,轻轻吐了口气道“那体内阴火可会生出心魔”

    “心魔不因体质而生。”宗阙知道他应是察觉异样了。

    但他似乎也未有前世的记忆,两段记忆不互通,他亦不知如今是何情况。

    “那可会影响心境”乐幽心情微沉。

    他知自己体质不如何担忧,只要不暴露便无事,可他从在飞舟上入睡后,再醒来便已回到此处峰顶。

    “无杂念便不会。”宗阙说道。

    体质之事可以言说,前世今生之事涉本源世界规则,不可言说,而且此情况属实复杂,一人有两段记忆,且不互通,亦不知会不会互通,影响如何,此种情况,只能他自己解。

    乐幽再度沉吟问道“那弟子自飞舟上睡着后可有异样”

    宗阙看着他开口道“未有。”

    小徒弟自然心性纯良,可那苏醒的另外一面却并非如此。

    经历不同,思维自也不同,前世记忆亦不知他记得多少。

    乐幽轻轻滞了一下,未有,难道是潜意识又或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再或是他无意识的期间门有另外一人占据了他的身体,操控行事可师尊为何半分未觉

    “那徒儿有没有可能被人夺舍”乐幽思及那死去的血竭尊者道。

    夺舍之事他亦有听闻,大能若身体被毁,神识尚存,一是轮回,借腹重生,只是修为皆无,二则是夺舍,寻一资质上佳者强行灭其神魂,夺舍躯壳。

    第一种许多胎中为死胎,不会夺了他人命数,只是需要重新修炼,且与其父母结成因果,第二种却是魔修手段,夺舍者只有神魂强悍,若被大能察觉,必会扯出来毁灭,再无转生之可能,而且时时受因果影响,若是遇到雷劫,也会比平常人多劈上几道。

    那血竭身死,可毕竟是化神大能,若真是夺舍,只是一想便让人毛骨悚然。

    宗阙回答道“未有,有蔽日在,他人神魂不可近身。”

    “有没有可能是血竭的残魂”乐幽实在无法解释自己身上之事。

    宗阙沉默了一下,小徒弟乱猜的本事属实逆天“血竭神魂已灭,不会留下丝毫,为师探查过你体内神魂,未有异。”

    “唔”乐幽继续沉吟,“那”

    宗阙看着他,想看还能想出何种结果,他虽不能提醒,但他自己察觉的不算。

    “没什么”乐幽也想不出来情况为何,或许是那段时间门太累了,累到神情恍惚,记忆全失,又或是其他什么理由也未可知。

    此事暂且无大的影响,反而剑道略有增长,非是夺舍,或是天阴体质被发现那般严重。

    今日种种,皆是师尊相护,有些事情,也该他自己去解决。

    “师尊。”乐幽看着那平稳静坐之人唤道。

    若无师尊,面对炉鼎之体,他必不能像今日这般接受坦然,知其严重性,又有解决之法,心中安定。

    “嗯”宗阙抬眸,看着青年眸中流转的思绪问道,“还有何疑问”

    “您为何待我这般好”乐幽心中情绪翻涌,终是问出了。

    为何他们非亲非故,他曾为泥泞之人,人人嫌弃,而师尊是至高之人,人人敬仰。

    他却收他为徒,待他如子,细心呵护,耐心教导,未有所图,让他不知该如何回报。

    宗阙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顿,为何他非惜弱之人,天下弱者繁多,各有各的路途,若遇到自可出手,却不会这般耐心。

    这个灵魂对他而言是不同的,虽要一争高下,但爱惜他,亦怜惜他,爱意由心而起,不知不觉便成习惯,此生难改。

    此生自不是只有今生,但今生他希望他心向光明,亦生在光明,无需沉溺于晦暗之中。

    “既有师徒缘分,自然应悉心教导。”宗阙数道。

    乐幽轻轻抿唇,手指微缩,师尊本就是负责任之人,任其职尽其责,为师亦是如此,此种答案也在情理之中,可他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并非如此“那师尊当初为何收我为徒”

    宗阙轻轻敛眸“缘分使然。”

    乐幽“”

    骗人,师尊一看就不是相信缘分的人。

    青年唇角轻抿,脚步轻挪,故意弄出了些许动静,宗阙抬眸时他又立的端正了,小脾气不少“你若对此有不解,可去问问那些收徒之人原因,多是如此。”

    “哦”乐幽应了一声,对上师尊看过来的目光时端正了态度,“是,徒儿受教了。”

    宗阙看着青年眸中略有的委屈不满之意,知他应是未得到满意答案,只是此答案不能告知“幽。”

    “是。”乐幽听到名字时执了礼。

    “去修炼,修行之事不可懈怠。”宗阙说道。

    “是。”乐幽执礼时道,“徒儿近日又有所得,可否请师尊指点。”

    师尊不想说,做徒弟的也不能胡搅蛮缠,若真是惹恼了师尊他似乎还未见过师尊恼时是何种神情。

    真的生气时倒是见过,血竭尊者便是下场,不过与他想的恼,此恼非彼恼。

    “可。”宗阙起身道。

    “多谢师尊。”乐幽见他离开的身影,转身跟了上去。

    院中修行继续,朝晖在手,这一次宗阙教导徒弟不再只用树枝,只是两把灵剑纷飞,乐幽仍是无法近身,只能看着师尊静坐咫尺,却被不断阻拦。

    还差的很远

    此一练又是三月,辟谷期虽不至于力竭,但如此每每耗尽灵气而战,还是需要暂且休息。

    乐幽入屋换了其上有不少剑痕的衣衫,这段时日那种情况再未出现,他的心稍安,在躺在榻上时手臂放于眼前,另外一只手轻轻摸着蔽日,闭上了眼睛。

    此生师尊有他一位徒弟,他亦有师尊便够了。

    手钏

    乐幽抬手,曾经被从腕上取下来的手钏此刻竟佩戴在了他的手上,其上的痕迹已被修复完好。

    寥郅来过此处,他竟丝毫未察觉。

    乐幽从榻上起身,行至窗边,当看到庭院中的风景时敛住了眸,他入睡时庭中景色虽美,但还是春日之景,叶片薄绿,花蕊初绽,而现在已然是叶片浓绿,深夏至秋景象。

    他的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乐幽观察着此处,伸手展开水镜,体内阴火之力尽无,阳火充裕,修为比之前又增进了一些。

    而镜中之人已换了衣饰,只是观察自己时眉目一片纯然,他的眸轻敛,镜中之人多了几分媚意,但仍然看起来像个正道修士,真是让人不习惯。

    但他应该不是睡了这么久,而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苏醒过。

    他原以为自己是重生回来,但此时倒是好像跟原本的自己共用了一个身体,记忆不通。

    目前也只能确定,若睡着了,对方就会苏醒。

    乐幽对着镜子整理衣袖,身上衣物自是上乘,极为修身,堪比法器。

    这般娇养,心性不知如何,先前入睡时还需师尊陪在身侧,若知他在,不知是否会被吓哭。

    衣带一应整理好,乐幽出了门,庭中景象自有变化,被风吹拂至面前的树叶断片上已蕴了剑光,倒是刻苦,进境还算不错。

    “休息好了”院中有平静声音传来。

    乐幽后背一惊,看向了那传出声音的凉亭,才发现了那处坐着的男人。

    寥郅尊者,他本非易忽略之人,只是身上气息敛尽,若非他开口,无人能察,已至臻境

    宗阙未得回答,看了过去,洞府之外的青年眸中似有迟疑之色转过,却是含了恭谨,上前来行礼道“是,弟子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便继续。”宗阙说道。

    乐幽眸中有迟疑之色划过,观察此处飘落树叶,思索着是否为练剑,但此事不能确定,若做错了,必会引人怀疑。

    他一时未动,宗阙已召出自己的灵剑。

    乐幽轻怔,见那浮于半空的灵剑,心觉此人竟是要陪着他练剑。

    可他并无记忆,剑式必然不同,高手探查,只需些许不同便可察觉异样。

    但他身体并无半分不适,若是此刻改口,反而让人生疑。

    这师尊未免有些太过负责,这般教导,便是教出来了也是个木头脑袋。

    左右躲不过去,乐幽沉了一口气召出了灵剑,剑柄之上名字浮现,朝晖,他本以为灵剑会抗拒,却是十分合手。

    灵剑认主,他亦为主吗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辨别不出来,干脆改名叫笨剑算了。

    那浮于空中的剑飞了过来,乐幽挥剑之时,这身体竟是自有记忆的。

    招式流畅,乐幽悬起的心渐落,却被那飞于空中的剑逼的层层后退。

    他之剑式实在太正,若想取胜,也该学的思维多变些,但此时还是算了。

    庭院之中剑戈交鸣,乐幽逐渐熟悉着身体记忆的剑式,但这样一直被压着打,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实在是有些憋气。

    一边是暴露,另外一边是憋气,乐幽执剑后退数丈,看着那庭中静坐未曾抬眼之人,告诉自己一定要压得住火,否则灵剑从颈侧擦过,一缕发丝落地,乐幽唇角轻抿,翻转剑式,一声轻鸣,转步滑身,直接越过了那灵剑的防御。

    其上剑意他不可敌,但为何要用己方的短处去碰对方的长处,那不是与自己过不去。

    剑身随翻身指向那亭中静坐之人,未有丝毫停滞,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便拿了上品灵器,想要破开对方的防御也是不能的。

    可他未止,对上对方抬起的眸时却是心口微闷,怎么回事

    他想要翻身收剑,却见一道流光落于男人掌心,剑光被挑。

    乐幽转身再攻,却再次被轻描淡写的拦住,实在是瞧不起人

    剑戈交鸣,可即便乐幽拼尽了一身剑术,角度如何刁钻,对方都未从原地挪动一步。

    最起码给他从凳子上起来。

    双剑交叠,剑声交鸣,乐幽看着那刺向自己颈侧却无法躲过的剑身,瞳孔微缩,那剑却稳稳停下,从他的颈侧挪开。

    此人当真强大,即便是他从前化神修为,恐怕也要掂量几分轻重。

    “从何处习得的剑式”宗阙收回灵剑问道。

    乐幽心神一滞,糟了,太执着于胜负,反而暴露了。

    原身会的剑式他都会了,也不至于太糟糕,本是一人,未察觉神魂异常,那么他只要咬死了,对方也不能强让他认。

    “这是徒儿新学的。”乐幽对上对方平静的目光时心中微惊,努力沉住了眸中的思绪。

    此剑式到底与原身所学有些偏差,不那么正道。

    “还不错。”宗阙察觉他眸中忐忑,收回了目光道。

    乐幽轻轻敛眸问道“师尊不会觉得弟子新学的剑式不够正派吗”

    他的剑式可是刁钻的很,专门往人最忌讳害怕的地方用,说的重了,就像是魔修手段,不过好用就行,任那些正道骂的再难听,活下来的是他。

    可此人一身正气,竟夸他还不错。

    “剑式不分正魔,合用便可。”宗阙说道。

    功法本也不分,只是不可用来主动害人,分正魔的是心。

    乐幽轻怔,轻轻抿唇,执剑行礼道“多谢师尊教诲。”

    倒是个通情理之人,只是他若知道自己的弟子换了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玉简从空中飞来,在结界之外停留,在其打开时落入了宗阙的手中。

    他神识轻扫,其中有数道文字浮现,乐幽并未多观,只见其又执一枚玉简,传信回去。

    “师尊可要出行”乐幽还是没忍住询问道。

    他若出去,他也可再探查宗门一二,以免问起从前之事,他皆不记得。

    “玄一尊者要来。”宗阙说道,“你若觉得不自在,可去寻紫清峰中人。”

    原世界线中主角与之相遇未遇害,反而为其所救,便是因为心未生歹念。

    虽为魔修,行事却并非全无章法,能与紫清峰中人相处。

    “是,师尊。”乐幽垂眸,掩去眸中思绪行礼道。

    如此也好,目的是一致的,只是玄一尊者

    那个喜欢炼器的老头倒是可惜,他一不在,泰元器宗之下的人皆是乱了套。

    宗阙未动,乐幽行礼后转身,只是想要飞时却发现还要御剑。

    他本欲召出灵剑,却看到了灵剑旁边那把破破烂烂的凡剑,原本还在想他戒中宝物甚多,为何会有这一把破烂之物,如今却是明白了。

    还真是爱惜,若他真的踩了,不知那娇养之人可会气的跳脚

    罢了乐幽放弃了踩上一脚的想法,召出了凡剑御剑离开。

    他亦是他,若有人敢踩他心爱之物一脚,他便让那人坟头草三丈高,为难自己不值当。

    只是紫清峰到底在何处

    青年的身影消失,隔了半晌,一道强悍的气息入了结界,落在了凉亭中,身影浮现,虽苍老却有力,他执礼道“寥郅尊者,老朽打扰。”

    宗阙起身亦执礼“不必客气,请坐。”

    “老朽此来并非为两宗之事,而是为器道而来,听闻尊者又炼得一灵器,可否于老朽一观”玄一尊者开门见山。

    宗阙亦不打来回“此物在在下弟子手中,虽不能观,却可探讨。”

    “多谢尊者,请赐教。”玄一老者说道。

    器道繁琐,比之丹道分毫不差,皆是要从材料收集起,缺一不可,层层熔炼,不可相克,镌刻无数阵法,不同的东西自也有不同的炼制之法,因而自有强弱之分,同样的东西如何发挥更大的价值,便要看炼器师的本事。

    二人探讨,数日未停,每每有心得时,自会引燃心火,证明方法。

    乐幽并未前去紫清峰,他虽离此处百余年,但其中的布局多少还是有些印象,只观何处群峰汇聚,大致也能猜出来。

    紫清峰弟子众多,但从前与他无关,他虽也想过若能入紫清峰座下,会不会不似那般艰难,但即便他入了,以他的体质,紫清真人亦是护不住他的,能护持自己的,唯有自己。

    只是如今乐幽看着手上的蔽日,不论寥郅此人目的如何,目前他的体质不会暴露,便算是承了对方一份人情,之后的路如何走,还是要靠自己。

    他落在了一处无主峰顶,眺望四周,群峰耸立中,一座低矮的小峰藏于其中,分毫不惹眼。

    他重归的就是他的身体,时间门并无偏差,只是换了一位师尊。

    化神尊者,他从前是没有资格知道上穹仙宗所有长老的,只知以天则长老为尊,至于后来,他成化神时天则长老已亡,紫清真人虽是坚守正道,但上穹仙宗仍有几人想要他的炉鼎之体。

    或许化神修士未尽出,他才未听过寥郅之名。

    当时围剿之人甚多,也不是每一位都识得,但那人气场强大,若真是见过,不至于半分印象也无。

    换了师尊,自也换了待遇,至少目前无人敢擅动化神修士的弟子,至于陵江此人,他如今修为不济,此刻动他,必要动用阴火之力,万一暴露,得不偿失。

    不急,反正他仇家甚多,有些人可以慢慢清算,一点儿一点儿的清算。

    乐幽又探查了数峰,果然待遇不同,来往弟子若识得者必行礼,若不识者,经同伴提醒,也会将冒犯的目光收回。

    各处弟子探讨,议论之中泄露信息更多。

    “乐幽师兄好像已至辟谷修为了,不愧为寥郅尊者的弟子。”

    “据说当时历练,寥郅尊者便予了十道剑意玉简。”

    “剑意玉简算什么,据说之前的上品灵器便是为他所炼。”

    “寥郅尊者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感觉真是宠上了天。”

    “不知寥郅尊者何日再收弟子。”

    一个徒弟难怪寥郅峰那么冷清。

    凡人有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越是无暇,掀开时越可能是一团污秽。

    好到这般田地,他倒是不知除了这体质,还有何原因让他这般宠爱

    温水煮青蛙,这般煮着,以他原本未经历过世事的性情,自然不会想着跑,只需做到细致,便可一直养着,养到他化神修为时,一举得之

    若非如此,非亲非故,便是闲得无聊也不会这般,除非脑子坏掉了,可脑子坏掉的人又怎么达到化神修为

    乐幽继续向前,落在了宗门处的一处无主峰上,身后是群峰林立,面前是开阔之地,仙城繁华,一步踏出,便可从此处离开。

    他出来数日,无人阻拦他半分,或许原身需要师尊,但他不需要。

    不论对方是何原因,若是好人,他来日自会报答,若并非好人,那便战个不死不休。

    让命握在别人的手里,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乐幽盘腿调息,待体内灵气充盈时,将那二十枚剑意玉简取出放在储物戒中,在峰顶挖了个小坑埋了进去,御剑朝宗外飞去,既敢放他出来,便不可能再回去。

    风声呼啸,那道人影直冲远方,片刻不停。

    宿主,乐乐跑了。1314对此十分不解,他还把剑意玉简给扔了

    为什么会跑发生什么它不知道的事了吗

    宗阙手指一顿,面前的心火略有晃动,玄一老者问道“此法可是不妥”

    “未有不妥,在下分心了。”宗阙说道。

    “寥郅尊者可是觉得疲累那老朽下次再来拜访。”玄一老者说道。

    “不妨事。”宗阙操作着心火道。

    宿主你不追啊1314很心焦,好好的徒弟说跑就跑,招呼都不打一下,以前什么不会违背师门都是说谎的

    不着急,帮我看着他。宗阙说道。

    1314疑惑了一下玩游戏

    宗阙沉默了一下应道嗯。

    他可以与他一生都是师徒,但前提是长伴身侧,如今要跑,已是晚了。

    只是他既然跑了,总要让他觉得自己逃得脱才是。

    乐幽飞了许久,直到体内灵气消耗殆尽,又用丹药补充了数次,身体实在承受不住才停了下来。

    他落于一处无人山峰,探查四周后设下结界调息。

    到此时也并非是安全的,化神尊者想要寻人,会用推演之术寻觅气息,故而他在各处放下了有自己气息的东西,真真假假,或放或赠给他人,待对方寻觅完那些,他可以到处跑着再放,待他的气息如同星子般散落九州大地,便再难寻到他了。

    体内灵气枯竭,乐幽缓缓恢复着,却是意识有些陷落,糟了

    风声轻动,青年睁开眼睛,却不见原本的床榻,反而置身于一处无主之峰,周围一片陌生。

    他蓦然起身,召出了灵剑道“是谁”

    只有风声拂过,无人回答。

    怎么回事他为何会在此处到底是谁在操纵他的身体

    他来到此处师尊未曾阻拦吗

    乐幽不辨此处方向,感受着体内有些空乏的灵气,盘腿就坐时却闻心中一道声音响起“勿要告诉他人身上异事,否则我便带你同归于尽,神魂不存。”

    “什么人”乐幽蓦然睁开了眼睛,神识扫过周围,却无一人,他内视自身,亦无任何异样,再如何询问,那道声音已不再答。

    果然有另外一人,他到底是谁为何会住在他的身体里连师尊都探查不出来

    同归于尽,可他若死了,此人也不负存在。

    可他惜命,他还想留着命长伴师尊左右,不想因为此事就丧了命。

    乐幽沉下心神继续调息,如今不知,但总有一日他会知道的。

    如今还是先回去要紧,此人也不知将他带到此处有何目的。

    他的丹田充斥,御剑登空,从戒指中觅出了亲传弟子令,却发现戒指中二十枚剑意玉简皆是消失不见了,难道宗门出了大事

    师尊乐幽心中一紧,以亲传弟子令指引方向,朝着宗门所在飞了过去。

    他连夜赶路,可前路遥遥,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丹药随意送进了口中,时间门越长,乐幽便越是心焦,若真是师尊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体内灵气又将耗尽,戒中丹药却是已无了,乐幽心神收紧,只恨自己实力低下,无奈想要落地时,却察空中有极强大的气息笼罩了过来。

    他本是戒备,提了灵剑在手,却在看到那从虚空中出现的人影时愣了一下,本想上前,却是卸力,从高空直直坠落了下去。

    宗阙看见坠空的青年眉头轻动,从原地消失,接住了那坠于半空中的青年,在对上那双沾了泪意的眸时知道又换回来了。

    “师尊你无事”乐幽被他接住,稳稳停在半空,打量着面前似乎安然无恙的人焦急问道。

    宗阙思索着他的脑回路道“无事。”

    他应是发现二十枚剑意玉简没了,或许是以为用掉了。

    “无事便好”乐幽看着他,终是没忍住抱了上去,“师尊无事便好,徒儿担心坏了。”

    宗阙被青年拥了满怀,手指微收,终是按下了他的后颈轻摸了下“为何突然离宗”

    乐幽轻怔,抬头看向他时想要开口,却想到了那一句警告之语,轻轻抿唇道“徒儿是一时心起。”

    师尊无事,上穹仙宗亦无事,那人是主动离开,甚至不打一声招呼,师尊才会追来。

    宗阙看着面前垂眸的青年,他应是察觉了,但不可言说“一时心起”

    “嗯。”乐幽轻轻收紧手指,他对师尊撒谎了,可是此异样连师尊都无法察觉,他无法伤到师尊,但若真的同归于尽,他不舍得。

    “就是一时心起,想出来玩玩,看师尊会不会来寻我。”乐幽抬头看向了他在夜色中平静的眸,知自己这是任性之语,但师尊绝不会因此事与他计较。

    宗阙看着青年开始耍赖的态度应道“好,既寻到了,随为师回去。”

    “好。”乐幽轻轻抿唇笑道,“寻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宗阙扣住他的腰身带他离开此处,他撕裂虚空而行,却不过一个时辰已然见到了上穹仙宗,灵息从空中划过,落在了寥郅峰顶。

    “原来那处离宗门这样近”乐幽已看到了仍然平静至极的宗门和一如既往平静的寥郅峰。

    宗内无事,那二十枚不知师尊何时赠予的剑意玉简却没了踪影,是故意扔掉的以防追踪可是不管是亲传弟子令,蔽日还是朝晖中都有师尊的印记,只丢掉玉简有何意义。

    不过那人对这些东西未知,也就代表不知他其他的事情。

    “你的脚力需行上十日。”宗阙松开了他的腰身说道,“气力不济,还需修炼。”

    乐幽闻言,瞬间门想起了自己从空中坠落的场面,瞬间门脸上腾红道“那是失误。”

    他赶的太急了些,日夜兼程,赶了十几日不对。

    “师尊放徒儿出去了十几日,不,二十几日才出去寻”乐幽看向了他,心里不爽之意蒸腾,那不是他跑的,但他若真是跑了二十几日师尊才去寻,万一真跑的找不到可怎么是好

    宗阙“是你招呼未打一声便溜出去的。”

    乐幽背上了不是他的理亏,有些心焦的看向面前试图与他讲理的师尊,却发现自己不想讲理“那师尊下次若发现了,要快些去寻。”

    “还有下次”宗阙看着拉着他衣袖的青年问道。

    乐幽微怔,觉得没有下次了,又莫名有那么点儿不甘心“若有下次师尊可会去寻”

    宗阙看着青年眸中的希冀,抬手时掠过了他的脸侧,按上了他的头顶道“会。”

    乐幽得他一字,已是心头猛跳,一时竟是手中失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感觉,只能抬头看着面前宠他如初的人,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若是能一直待在他的身侧就好了。

    青年目光含水,其中满是依恋,美好的在夜色中仿佛都在发光,宗阙停下了手,收回时拢在了袖中“多日奔波,回去休息吧。”

    “是。”乐幽蓦然回神,收回目光行礼,转身匆匆行了几步,在踏上台阶时却是没忍住回头。

    夜凉如水,那高大修长的墨白身影立于其中,眸色似乎比这夜色还要凉,还要平静,可一人屹立,却似乎有极寂寥的感觉。

    他未打一声招呼出行,师尊必也是担心的,只是放任他出去玩,又去将他寻回。

    他一点儿都不想离开,师尊待他如此之好,或许也会为此事伤心。

    “师尊。”乐幽停下了步伐唤道。

    “嗯”宗阙的目光落在了青年身上,对上了那映着盈盈笑意,将月色都暖化了的眸,只听他道,“徒儿不累,师尊可否陪徒儿手谈几局”

    “可。”宗阙应道,然后看到了青年再度行过来拉了他手臂的身影,“好好走路。”

    “不要。”乐幽说道。

    宗阙“”

    棋盘放出,双方落子,乐幽自不是对手,每每宗阙落下一子,他便需思索许久,才能犹犹豫豫落下一个,然后再度无路可走。

    一盘结束,真是输的七零八落。

    “师尊,您为何连棋艺都如此厉害”乐幽不解。

    明明是同样的棋盘,同样的子,他就是无半分生路可言。

    “耗费时日多。”宗阙伸手,将双方棋子复位道,“再让你十五目。”

    “多谢师尊。”对面原有些输的没精神的青年瞬间门有了笑模样。

    然后输了一整晚。

    “师尊您先休息,待徒儿磨砺了棋艺再来寻您下。”乐幽从房间门内退出,吐了一口气,将输了一晚上的郁闷吐了出去,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门。

    设出结界,他行至桌边,提笔写字。

    秘密可以保守,莫要再出逃,否则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幽。

    他还不够强大,他可以让自己身陷险境,但绝不想再伤师尊的心。

    他若逃,师尊必会寻,可师尊对他的爱护无需用此来证明。

    不论是谁这样做都不行,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纸条收入了储物戒中,放在一个极显眼的位置,乐幽转身上了榻,调息时那种陷落感却蓦然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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