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小说:娇怜 作者:椒盐小甜饼
    少年并未看她。

    在白刃刮骨的刹那,那双琉璃般冰冷的眸中,涌起重重暗色。

    继而,仿佛是本能,他抬手,夺刃,抹喉,一气呵成,未有半分迟疑。

    鲜血溅上车壁,少年左手持刀,跃下马车。

    李羡鱼下意识地支起身来,攀窗往外望去。

    轩车外,原本心生绝望的侍卫们见她尚且活着,皆是心神一振,纷纷大喝一声,重新持刀迎向贼寇。

    无人对救驾的少年动手。

    少年提刀立在场中,双眉紧蹙,似在习惯着骤然醒转时,脑中还未散去的钝痛。

    但旋即,一名贼寇杀红了眼,提刀向他冲来。

    少年豁然抬首,眼中是利刃出鞘般的明厉锋芒。

    他抬手,弯刀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度,溅出贼寇的鲜血如泼墨。

    他的世界似乎不分敌我,规则极其简单。

    谁想杀他,便杀谁。

    锋刃过处,战局重新逆转。

    李羡鱼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竟忘了害怕。只是愣愣地扶窗看着。

    直至竹瓷哆嗦着爬上前来,将她拉回车内,对上倒在车内死不瞑目的贼寇尸身,方觉出后怕。

    两人合力将贼寇的尸身推下马车,一同蜷在车角,瑟瑟听着外头的动静。

    每一声刀剑交错的铮鸣,都令人心尖一跳。唯恐下一瞬,便又有贼寇闯入车内,将她们也变作两具冰冷的尸首。

    煎熬许久,外间的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下去。

    车外旋即传来侍卫统领嘶哑的嗓音“公主,贼寇已平。”

    短短六字,令她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李羡鱼松了口气,支撑着起身,步下车辇。

    疾风吹过劲草,渡来腥浓血气。

    侍卫单膝跪于她跟前,疾声回禀“逃了几名余寇,属下已令人去禀报顺天府。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主即刻回宫。”

    李羡鱼并未立时作答。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梧桐树下。

    叶影深浓处,少年孤身而立。

    身姿英挺如刃,手臂修长笔直,骨节分明的手上握着的弯刀寒芒锋利,照亮了冷峻眉眼。

    而他的足下,横七竖八地倒着贼寇的尸首,鲜血层层浸透了土地,渗出妖异的黑红色泽。

    李羡鱼的视线最终停落于少年的右手上。

    深可见骨的伤口。虽以几根布条胡乱缠裹,血却仍未止住,鲜血如珠,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滴落,触目惊心的色泽。

    李羡鱼鼓起勇气,向着少年的方向开口“你的手还在流血这里离皇宫很远,我们先送你去医馆好不好”

    少年闻声,侧首望向她。

    鲜血顺着他的羽睫往下滑落,染红了那双微寒的眼睛。

    他握紧了手里的弯刀。

    李羡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指尖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袖缘。

    携裹着血气的风呼啸而来,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你是谁”

    风声劲厉中,少年开口,语调冰冷。

    李羡鱼答道“我是嘉宁公主,李羡鱼。”

    嘉宁公主。

    公主。

    少年的眼底冰凌骤起。

    明月夜中,有无数像她这样的权贵。

    戴着镶嵌红宝石的黄金面具漏夜而来,成群坐在高台上,傲慢地俯视着斗兽场中的生死。

    他们会花一整袋红宝石,买上最好的位置,只为能够看清一个奴隶如何咬穿另一个奴隶的喉咙,而不让脏污的鲜血溅到他们尊贵的脸上。

    他在场中厮杀时,曾无数次想象过那些面具后的脸。

    应当如他们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一样,布满扭曲的狂喜,嗜血的快意。

    充满恶意。

    他低头,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少女,眸色幽暗。

    他的确,从未想过,那些黄金面具后,会是这样一张脸。

    明眸红唇,肤如羊脂。

    她怯生生地仰头望他。秋日的天光落于她卷翘的长睫上,羽毛般柔软而绒密的一层金晕,愈显少女的眸光清澈,温软无害。

    他的视线顿了顿。

    李羡鱼耳缘微红。

    她自幼在宫禁中长大,还从未被陌生男子这般直白地注视过。

    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李羡鱼微微侧过脸去,避开他直白的视线,小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让侍卫们送你回家可好”

    少年顿了顿。

    他没有名字。

    他的记忆起始于半年前的春夜,在明月夜中的铁笼中苏醒。

    终止于昨夜,他杀出明月夜,将追来的走狗杀尽,抹去他们留下的记号,最终力竭倒在墙下。

    其余的记忆,尽是空白。

    仿佛他生来便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过去,只是单纯地为了厮杀而存在。

    他启唇“是你捡到了我”

    李羡鱼轻轻摇头“我是从人牙子那买到的你。”

    “方才你看见的,便是他们的同党。不过你不用怕,侍卫们已经去请官府的人过来了。”

    她抬起脸,视线落在他仍在滴血的右手上,担忧轻声“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们先带你去医馆可好”

    医馆。

    少年的薄唇抿成一线。

    他周身的伤口皆在剧烈作痛,失血而带来的冰冷晕眩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咬紧牙关忍耐,却清晰地明白,自己迫切地需要处理身上的伤势。

    在新的追兵找到他之前。

    少年的视线下移,停留在她的手臂。

    眼前的少女手指白皙如玉,纤柔如羊脂,没有半点练武的痕迹。

    衣袖下露出的皓腕纤细,一折既断,应当连一柄最轻的陌刀也提不起。

    这样手无寸铁的少女,若是心生歹意,他有把握能在刹那之间拧断她的脖颈。

    于是,少年抬步向她走来。

    李羡鱼想了想,轻声道“你的手伤了,不便骑马,便坐我的马车吧。我带你去寻医馆。”

    “公主,”竹瓷惊愕“这”

    这不太合规矩。

    李羡鱼其实是知道的。

    方才少年昏迷着,事急从权便也罢了。

    可他现在既然醒转,对她而言,便是陌生的外男。

    若是在宫里,与外男同车而行,教引嬷嬷们恐怕立时便要涌进披香殿里来,重重地罚她。

    可是现在是宫外,教引嬷嬷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只是让他乘个马车而已。

    应当,不为过吧

    李羡鱼说服了自己。

    她轻轻唔了声,装作没听见竹瓷的话,提起裙裾飞快上了马车。

    车内垂挂的锦帘在方才的变故中被贼寇扯断,大片天光投入车内,正照在李羡鱼的面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

    倏然,眼前的天光暗下,是少年步上车来。

    李羡鱼立时将素手放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裙面上,坐直了身子。

    马鞭声随之清脆一响,轩车重新启程。

    许是多了一名陌生少年的缘故,轩车内静默得有些迫人。

    李羡鱼正想着是否该开口说些什么,竹瓷却轻碰了碰她的衣袖,悄悄递来一方沾了清水的锦帕。

    “公主,您的手背。”竹瓷悄声提醒。

    李羡鱼顺着竹瓷的视线看去。却见自己雪白的手背上,几点殷红触目惊心。

    是少年夺刀时滴落在她手背上的血迹。

    李羡鱼接过锦帕将血迹拭去,又抬眼去看少年的右手。

    果然仍在流血。

    她迟疑一下,从袖袋里取出自己干净的锦帕,想要递给他。

    方探出指尖,对侧的少年豁然抬首,眼底尽是凌厉锋芒。

    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即将露出锋利獠牙。

    李羡鱼愣了下,慢慢停住了动作。

    “你的手还在流血。要不,先拿我的帕子包扎一下。”她放轻了语声。

    少年眸底的警惕之色未褪,受伤的右手紧握,掩住掌心伤口。

    “不必。”他的语声冷淡。

    李羡鱼略想了想,便将帕子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小几上,又将话题转回到原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旁人我让侍卫们去请你的家人过来接你可好”

    少年垂下视线,简短答道“不记得了。”

    李羡鱼愣了下。

    她想起了自己宫里的小答子。

    据说他便是自小被人牙子拐出来的,一道道地转手,最后辗转卖进了宫中,当了名最低等的宦官,做最脏最累的活计。后来被分配到披香殿,日子才好过了些。

    可即便是如今长大成人了,也再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与身世。

    用小答子的话说,便是连个念想也没有了。

    李羡鱼悄悄叹了口气,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他,却听外间利落的勒马声一响。

    医馆到了。

    坐在她对侧的少年随之起身,步下车辇。

    李羡鱼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医馆。

    里头坐堂的郎中正在称药,甫一抬头,见少年满身血迹的进来,倒是骇了一跳。

    “公子你身上这伤势可耽搁不得,快随老朽进来。”

    他带着少年匆匆进了内室。

    李羡鱼不好跟着进去,只得坐在外间的一张木椅子上等着。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秋日午后明灿的日光渐渐淡了,朦胧落在她低垂的羽睫上,于她瓷白的面上,落下两道轻轻晃动的影。

    “会不会有事”她不安地站起身来,小声问竹瓷。

    竹瓷安慰她“公主宽心,云竹馆里的大夫是玥京城里的名医,定然不会有事。”

    李羡鱼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重新坐到小木椅上枯等。

    幸而,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她们等候许久的少年终于自内堂步出。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破碎的玄衣,通身的伤势却已被细细包扎过。原本狰狞的伤口皆隐于干净的纱布下,已不再往外渗血。

    李羡鱼这才松了口气。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望着他终于有了些血色的薄唇,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弯眉笑起来“老天保佑,血可算是止住了。”

    少年却没露出高兴的神色。

    他垂下那双淡漠的眼睛看向她,平静问道“我欠你多少银子”

    李羡鱼被他问的一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方才代付的诊金。

    “不要你还的。”

    李羡鱼连连摇头。

    诊金再贵,也没有性命重要。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不欠别人的银子。”

    少年皱眉,向她走来。

    “或者,你想要别的什么”

    少年端详着她,眸色深深。

    会在牙人手中买奴隶的贵族少女,与喜好在明月夜中围观奴隶厮杀的权贵,应当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他似乎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李羡鱼并不知少年心中所想,只是下意识地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话音未落,少年已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耳畔。

    这样近的距离。

    近得李羡鱼都能闻见他身上血气与药香糅杂的味道。

    清冷又浓烈,这般的矛盾与特别。

    李羡鱼瓷白的小脸蓦地通红。

    还未等她往后躲闪,耳畔便传来少年冷淡的语声

    “你想看杀人么”

    “我可以找个人,杀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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