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小说:娇怜 作者:椒盐小甜饼
    时值正午。

    清水巷内的杂货铺却并未开张。

    紧闭的门扉后, 杂货铺的掌柜正恭恭敬敬地向一名少年行礼。

    “殿下。属下已根据您的吩咐,将在玥京城附近的细作尽数召回,皇宫内的细作也已一一联络。”

    临渊问道“其中可有精通易容者, 与身姿娇小的女子”

    他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这般身量,以武功卓绝者为上,容貌不论。”

    侯文柏应道“有, 细作中有精通易容者。而死士中亦有这般身量的女子。属下今日便可将人寻来。”

    临渊道“寻来后,先按兵不动。待明日呼衍入宫,呼衍和亲的人选定下。若是嘉宁公主, 便于送嫁当日, 在玥京城外埋伏。务必寻到合适的时机,以死士将鸾车上的公主替换。”

    “至鸾车行出大玥国境后, 死士即刻假死脱身。”

    临渊抬手, 将一张画像递给他“这是公主的画像。”

    侯文柏双手接过,头一回发觉, 自己似乎并不太懂得这位跟随了数年的殿下。

    以殿下素日里的行事手段, 必然是选择在鸾车出城后, 立即截杀呼衍使队。

    以此, 挑起大玥与呼衍两国的战事。

    这也是他能想到, 为何殿下要中途回返的唯一缘由。

    但是, 替换, 假死, 这便是将大玥撇清, 将原本的计划破坏

    难道,是为了那名公主

    侯文柏被自己的想法震住。半晌没能回神。

    临渊冷声问“有何不妥”

    侯文柏迟疑良久,唯有顺着他方才的想法, 试探着问道“属下还有一事不解若是殿下想将人带离,如今趁着亲事未定,宫中戒备不严,便是最好的时机。属下可一路护送,直至大胤境内,想必大玥也只能作罢。”

    毕竟以他探知的情报来看,如今的大玥早已是外强中干,摇摇欲坠。

    自顾尚且不暇,绝不敢因一名公主而与大胤再动兵戈。

    临渊皱眉“她不愿跟我走。”

    他能想到的缘由无非两个。

    一是为大玥不与呼衍开战。

    二是不想牵连自己的亲族。

    那他唯有以这样的方式,让大玥的嘉宁公主在和亲途中彻底死去。

    届时呼衍理亏在先,无法因此发兵。

    李羡鱼的家人,也可等事情平息后,假死带出皇宫。

    而侯文柏愈发震惊,久久不言。

    还是临渊冷声命令“此事不容有失即刻去遣人布置”

    他这才猛然回神,仓促比手应声“是,属下这便前去准备。”

    冬日里的日头总是格外的短。

    临渊不过在清水巷中待了两个时辰,离开的时候,便已是黄昏。

    倦鸟归巢时节,临渊赶至长街,拦住一个正准备返家的书摊摊主,将他摊上的话本尽数买下。

    随后,便踏着最后一缕暮色返回披香殿中。

    彼时,宫中已是华灯初上。

    临渊打起窗外垂落的锦帘,如常逾窗进去。

    见寝殿内的光线蒙昧,并未掌灯。

    李羡鱼独自坐在熏笼旁,手里拿着本并未翻开的话本,羽睫低垂着,不知神思何属。

    临渊抬步向她走近,将新买的话本搁在她手畔的长案上。

    “公主。”

    李羡鱼回过神来,轻抬起羽睫望向他。

    一双纤细的秀眉如常弯起“你回来了。我在小厨房里给你留了糕点,你要不要过去尝些”

    临渊却没有挪步。

    他的视线落在李羡鱼微红的眼眶上,剑眉紧皱“臣离开的时候,有人欺负了公主”

    李羡鱼连连摇头“没有。”

    她试着找出了个理由来“我只是,看了本伤心的话本子。”

    临渊看向她手中并未翻开的话本,问道“话本中写了什么”

    李羡鱼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心虚地将手中的话本藏回箱笼里。

    “都已经看完了。还是不提它了。”

    她说着,便又拿了他新买的话本过来,轻轻翻开一页“还是看看新买这些的吧。”

    临渊取过一枚火折,将放在长案上的银烛灯点亮。

    他向李羡鱼伸手“臣给公主念吧。”

    李羡鱼轻应了声,将手里的话本递给他。

    临渊于她身畔坐落,翻开封皮,从第一行字徐徐念起。

    这本话本里讲得是梁祝的故事。

    太过著名,以致于李羡鱼没听几行,便认了出来。

    她轻声提醒他“临渊,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了。”

    临渊应声,将手里的话本合拢,重新换了一本新的。

    李羡鱼却站起身来,将身旁的新点的银烛灯熄灭“还是不听了吧。”

    她羽睫低垂,指尖轻蜷“好多话本最后的结局都不好。”

    就像梁祝,经历过这么多事,最后也没能相守,只是双双变成了蝴蝶。

    临渊隔着夜色望向她,似是也看出她的心绪低落。

    他忖了忖,重新向她伸手“公主可有想去的地方”

    李羡鱼想要摇头。

    可拒绝的话到了齿畔,却又被她悄悄咽了下去。

    她想,这也许也是她最后一次与临渊出去游玩了。

    等与呼衍的亲事定下,金吾卫们便会将披香殿守得严严实实的。

    那时候,她便哪里也去不了了。

    她这样想着,终究是轻轻抬手,将指尖放到他的掌心里。

    “我想去一趟御膳房。”她道“我今天打翻了一碗很好吃的樱桃酪。想去御膳房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

    御膳房离披香殿颇远。

    加之一路上还要避开值夜的宫人与巡值的金吾卫,倒是花了不少时辰。

    待李羡鱼能够遥遥望见御膳房前的石雕时,已是星月低垂。

    临渊将李羡鱼放在一座隐蔽的假山后,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便将身形重新隐入夜色。

    李羡鱼便在假山后安静地等他。

    不到一盏茶的时辰,临渊重新回返。

    他并未多言,只是换了个持剑的姿势,垂手将李羡鱼的素手拢进掌心里,带着她往御膳房前走去。

    夜里的御膳房十分安静。

    原本守在槅扇前的几名小宦官此刻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看着像是被打晕了过去。大抵一时半会不会醒转。

    李羡鱼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们,将紧闭的槅扇推开。

    等她与临渊进去后,又悄然合拢。

    御膳房内并未掌灯,光线晦暗。

    临渊便带她行至一座长信宫灯处,以火折将宫灯点亮。

    御膳房内的情形随之展现在李羡鱼眼前。

    此刻早已过了膳时,灶火已熄。但案台边上,却整齐罗列着无数名贵食材。

    鹿茸,熊掌,海参,鲍翅

    山水八珍,一应俱全。

    显是为了呼衍来朝,做足了准备。

    李羡鱼轻轻看了眼,便将视线挪开,松开临渊的手,重新去找她想要的樱桃酪。

    在山珍海味里转了一圈,她没有从中找到做好的樱桃酪,倒是找到了做它的原料。

    她一手拿着罐蜜渍樱桃,一手拿着碗还未蒸过的酥酪,转首望向身后的少年,试着问他“临渊,你会做樱桃酪吗”

    临渊沉默了一瞬。

    稍顷,他低声道“可以做些简单的食物。”

    他顿了顿,复又补充“仅能果腹。”

    李羡鱼羽睫轻扇,明白想做樱桃酪大抵是不能了。

    于是,她便退而求其次,重新在那堆山珍海味里找了找,寻出一些干净的生芋头来。

    她道“临渊,那你会烤芋头吗”

    临渊应声,将那些芋头接过。

    冬日严寒。

    御膳房四面的长窗也都敞开着,呼啦啦地往里透风。

    李羡鱼便与临渊一同将灶台点起,取暖的时候,还将洗好的芋头也丢进灶台里煨着。

    许是炭添得多的缘故,芋头熟得很快,外皮也烤得焦黑。

    但将焦皮剥去,再将芋肉放在碗里时,便仍旧是洁白如玉的一团,还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

    用御膳房里现成的白糖一蘸,又香又糯。

    李羡鱼一连用了几个。觉得身上也像是有了些暖意,原本沉滞的心绪也像是略微轻盈了些。

    算得上是不虚此行。

    她将芋碗放下,又担心外头的小宦官们会突然醒来,便伸手轻碰了碰临渊的袖缘,悄声道“我们回去吧。”

    临渊颔首,将剩下的东西收拾了,带着她起身往外。

    途径几只酒坛的时候,李羡鱼的步履却微微一停。

    “等等。”她的视线落过去,有些好奇“临渊,你说里面装得是什么酒会不会比披香殿里的更好喝些”

    临渊随之停步,替她将酒坛上的封口打开“公主若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话音未落,一股浓郁的酒香铺面而来。

    李羡鱼细闻了闻,认真分辨道“似乎有桂花的味道。应当是秋日里酿的桂花酒。”

    临渊见她似有兴趣,便找了两只并不起眼的酒壶过来,为她顺走了两壶。

    李羡鱼也抬手接过酒壶,抱在怀里,弯眉重复道“我们快回去吧。等回了披香殿再尝。”

    临渊遂带着她自御膳房中离开。

    两人踏着月色,顺着来时的路,重新回到披香殿中。

    夜路迢迢,待回到披香殿时,夜色已转深浓。

    李羡鱼却仍旧没有睡意。

    她带着临渊去了趟小厨房,将温在小厨房里的几碟点心都拿出来,并那两壶酒与两只玉盏一同装在食盒里,又悄悄牵起临渊的手,带着他沿着游廊往前走。

    临渊将食盒接过,问她“公主现在可是要回寝殿”

    李羡鱼却摇头“我想去八角亭里。”

    她想了想,为自己夜半不睡的行为寻出个风雅的名字来“赏月饮酒。”

    临渊抬眼看向天穹上的月色。

    如今是月末。

    月亮并不圆满,只弯弯的一道,像是李羡鱼纤细的秀眉。

    他轻笑了笑,低声问她“公主还会饮酒”

    李羡鱼点了点头。

    她道“往常遇到年节的时候,都会用些。”

    临渊没有阻拦。

    他带着李羡鱼行至八角亭中,将点心放在石桌上,又提壶给他们一人斟了一盏。

    李羡鱼接过他递来的酒盏,看着盏中澄明的酒液,微微出神。

    文人们总说

    酒能解忧,一醉解千愁。

    她不开心的时候尝过几次,醒来以后,便能的将那夜里的事情全忘了。

    若是这次多用一点,是不是便也能将在雅善皇姐宫室外听见的话,也都忘记

    她这般想着,便将玉盏执起,轻尝一口。

    御膳房里的桂花酒不像是她小厨房里酿的那般清甜,入口颇有些辛辣。

    李羡鱼忍了忍,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临渊望向她,见她的神色有些勉强,便抬手,欲将她面前的玉盏拿走“公主若是不习惯,便罢了。”

    李羡鱼却执意。

    她拿着手里的玉盏不放,还示意临渊再给她添酒“我多喝几盏,便习惯了。”

    临渊垂眼,给她添了半盏。

    李羡鱼很快喝完,又将空空的酒盏递来,证明似地道“你看,我能喝的。”

    临渊看向她,见少女的脸颊柔白,似乎并无酒醉时的红意,便重新垂眼,再给她添了半盏。

    李羡鱼便这样半盏半盏地喝着。渐渐觉得身上似是有了暖意,而眼前的一切也像是沉在温水里,随着水波而微微晃动。

    她持着手里的空盏,困惑地轻蹙起眉来,对坐在她对侧的少年轻声道“临渊,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摇晃。”

    看得她都有些眼晕了。

    临渊皱眉,自石凳上起身“公主醉了。”

    他伸手,想将李羡鱼抱回寝殿。

    可指尖方触及她的皓腕,李羡鱼便挣扎着往后躲开。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

    她道“我不想去。”

    临渊箭步走近,伸手扶住了她,以免她站立不稳而摔倒。

    李羡鱼却挣开了他的手。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八角亭边缘,将自己团到坐楣上,抱着一根亭柱不放。

    “我想留在这里。”

    她的语声哽咽,原本清澈的杏花眸里水雾浮涌,将纤长的羽睫沾湿,露水似地连绵坠下。

    临渊眸色微凝,原本将要握住她皓腕的长指重新垂落。

    他抬步行至她身侧,放轻了动作替她拭泪。

    “是谁惹公主伤心”他的动作轻柔,语声却冷“臣可以替公主杀了他。”

    李羡鱼却不说话了。

    她侧过脸去,看向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小池塘,被泪水沾湿的羽睫低低垂落,思绪散乱如池中的水波。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惹她伤心。

    是父皇,是呼衍的使臣,还是当初定下公主和亲这个规矩的古人。

    良久,她只是轻轻摇头,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没有人惹我。”

    临渊垂眼。

    听八角亭内静谧下来,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此亭临水,亭内又未设炭盆。

    夜风一起,便分外寒凉。

    临渊解下他身上的氅衣将李羡鱼裹住,平静道“臣会在此陪着公主。”

    他的语声低醇,在这样清冷的冬夜里,无端令人觉得心安。

    背对着他的李羡鱼慢慢松开了抱膝的素手,轻转过身来,抬眸望向他。

    少年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

    剑眉墨画,眸如寒星。

    身姿英挺如手中的长剑,而持剑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她羽睫轻眨,朦胧间像是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临渊给她绣荷包,与她玩藏猫,带着她在夜里出行,在明月夜中紧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不用惧怕。

    可是,这些终究要过去了。

    这一嫁,万里之遥。

    她即便是变成蝴蝶,也飞不回来了。

    李羡鱼鼻尖微酸,却没有再落泪。

    她想,如果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临渊,那至少,应该留下一个开心的回忆。

    就像初见那日,他答应跟她回宫,做她的影卫时一样开心。

    李羡鱼这样想着,便侧过身来,攀着他的肩膀,从坐楣上半支起身来。

    她半跪在坐楣上,双手环过他的颈,看着他的眼睛。

    这还是李羡鱼第一次这样近地从高处看他。

    映着天穹上的银白的月光与身后波光粼粼的池水,李羡鱼愈发觉得他的眼睛好看。

    形状美好,眼尾修长,瞳仁如夜色般浓黑,却又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像是晴夜里的湖水,雨日里的天穹。

    清晰的心跳声里,李羡鱼悄悄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月色流霜,水光潋滟。

    而她杏眸微弯,于池光月色间,对他绽开一个明净的笑颜。

    “临渊,我很喜欢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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