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
啊就算是都大少你想用尽量简短的一句话来表示“这个姑娘信得过, 你可以把救命的药丸子放心地交给她”这个意思,你也大可以直接说“交给她就好”啊
现在却要她代表他去送这位大夫他还称呼杜郎中“伯父”,说不好这位大夫还不仅仅是位郎中那么简单, 或许也可以算得上都家长辈的友人
她算是什么人呢这位“杜伯父”要是问起来的话, 她该说什么呢说“呃我就是谢二郎的妹妹”吗作为都家长辈的友人,“谢二郎”这个名字也应当如雷贯耳, 切齿痛恨了吧
她还没有想完,杜郎中亦是反应了过来, 不由疑问道“十二娘”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眼角眉梢居然渐渐地浮现出了几分自从他今日听说都大少爷在家呕血之后, 首次在他脸上露出的笑影。
“原来是这样。”他笑道, “好好。我这便让弘哥儿跟我一道去抓药, 怀玉这里就交由十二娘来照顾吧。”
谢琇“”
不要擅自做好安排啊杜伯父您知道我是谁吗您就敢把都怀玉交给我要是您知道了我哥哥是谁的话说不定您会连夜买站票扛着马车带着药箱抓起都大少就逃走啊
她露出一脸有点为难的表情, 但是其他人好像都视若无睹一样。
杜郎中十分干脆地把那个小盒子往她的手里一塞,指使着都弘替他背着药箱, 一边怒斥都弘不听话让他可怜的哥哥不省心,一边出门去了。
谢琇“”
她无可奈何地握着那个小盒子, 转头望了一眼都瑾。
却发现在他们目光相碰的瞬间,他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微微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谢琇
都瑾微微翘了翘唇角,复又垂下眼去, 抬起右拳抵在唇边,低低咳了几声。
谢琇还以为他那阵咳意又要泛上来,正要问他要不要让她去取水来化开药丸子送服,就听到都瑾极轻的声音。
“咳你且等等,很快就来了。”
谢琇“来了什么来了”
都瑾却又笑了笑,不说话了。
或许是他今晚实在劳心伤神到了没有力气多说吧。
谢琇叹息了一声, 拽了一个绣墩,径自坐到桌边去,顺手把那个装着药丸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刚想找点安全点的话题来说,就听到屋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须臾间,都府的那位小厮问心已经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他走到桌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他把那个碗拿出来,并着勺箸等物一道摆在桌上。
谢琇真正有一点诧异了。
“你家大少爷现下能吃这个吗”她盯着碗中丰富的配菜和调味料,稍微抽抽鼻子,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于是很怀疑这种过于喷香了的味道会不会直冲都大少爷的鼻子,刺激到他现下脆弱的五脏六腑。
问心一板一眼地把碗箸都摆好、食盒收拾好,方才认真答道“这不是大公子要吃的。这是大公子方才吩咐给姑娘预备的。”
谢琇
她惊讶得愣了片刻。
“给给我吃的”她吃惊得竟然结巴了一下,猛地转过头去,望着仍然靠坐在床头、整张脸白得如同新雪的都大少爷。
“你你是什么时候吩咐问心去准备的”她觉得自己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刚刚吐血的间隙里吗有谁会一边吐血一边还惦记着别人吃没吃饱啊
都瑾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反而是问心,依然用那种一板一眼的口吻,在她身后说道“方才姑娘出门请杜郎中时,小的侍候大公子更衣,大公子吩咐下来的,说是姑娘入夜方回,不知有无用膳,就急急出门请大夫,要小的去预备一碗汤饼来。”
谢琇
她真庆幸自己现在还没坐到桌子边上去开始吃,不然的话一定会惊掉筷子
她愕然道“你你那时候,还记得我没有吃饭”
假如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他面色雪白、唇角染血,整个人单薄得如同一张快要化在风中的白纸那般就那样的状况之下,他还有空暇关心她有没有饿肚子
都瑾依然靠着床头半坐着,但此刻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之下,他的脸色似乎稍微好了一点儿,那苍白的容颜上仿佛泛起一层暖色的光,像是灯下的瓷偶,胎薄釉润,那层光好似能够从他俊美的容颜上透过去,一直映照到床内的隔板上。
察觉到她惊讶的视线,他朝着她扬了扬眉以作回应。那种神情里所显现出来的潇洒姿态,与他此刻苍白破败的身躯看起来竟然有些不甚相称。
“咳”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哑声低笑道“不不客气。”
谢琇“”
还有心情说笑我看你今晚状况还好,可能死不了了
看着她一脸哑然无语的神色,不知为何,都瑾唇边的那一丝笑意扩大了一些。
他朝着小厮问心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问心先出去。等到问心退下之后,他才又轻咳着对谢琇说道
“咳,先先用膳吧,咳咳”
谢琇实在看不得他现在这副说一句话要中断至少三次的状态,忍不住先从桌上的茶壶中替他倒了一杯热水,吹了吹,等到温度差不多的时候,端过去递给他。
都瑾显而易见地惊讶了一下。他靠着床头半坐着,看到她把杯子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的时候,也只是朝着她扬了扬眉这一次他这个动作表示的意思很明显,是“为什么”。
谢琇也觉得自己眼下这种举动有点钢铁直女,但她的确是不通医术,如今都瑾的状况又不需要化开那一丸急救丹药服下去;那么他喉咙发痒、一直咳嗽,还能有什么办法暂时缓解一下
“呃,这”她尴尬了一下,最后木着脸说道“多喝热水。”
都瑾一怔。
谢天谢地他是个古人,不懂现世里大家熟悉的这个梗
“咳好。”幸而都瑾十分乖觉,没再让她尴尬地僵在这里,就颤巍巍地用手撑着床板,向着她的方向歪侧过身来,就着她的手,要去喝杯中的水。
谢琇
呃这她上一次动手喂食,还是在之前的某个炮灰小世界里扮演恶形恶状的黑月光,左手五指用力一捏小白花女主的下巴,右手就势就把一碗毒药灌了下去
当然,她当时有心放水,手多抖了几下,再加上小白花女主抖得整个人都坐不直,一碗药倒是洒出来多半碗,沿着小白花女主的下巴往下流,淌得她白衣的前襟脏了一大片。
可是,这不就是当前状况的复刻
穿着白衣、病弱不堪的小白花男主,现在就活像是一只病入膏肓、飞不起来的白鹤那样,抖抖索索地,满面信任地,还要凑到她这内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危险人类的面前,就着她的手去喝水
幸好她现在扮演的不是什么恶形恶状黑月光,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追魂索命的毒药
谢琇默默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为了自己不专业的一瞬间串戏而抱歉了一霎那。
可都瑾却并不知道她这一番心理活动。他的那只手因为又病又虚弱之故,并不能很好地撑稳自己向着她的方向倾侧过去的身躯,于是他整个人都在抖抖颤颤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手臂一软,一头撞进她怀里去了。
谢琇“”
她不得不单手拿稳那只杯子,另一只手绕过都瑾的肩头,替他撑稳身体的重心,又把杯子凑到他唇边。
“你你小心些。”她干巴巴地提醒了一句。
都瑾低垂着头,她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仿佛是在无声地笑,因为一股温热的气息猛地就扑到了她的手上,似乎在她指间缭绕不去。
谢琇真庆幸自己定力深厚,否则的话一定会脱手把杯子丢出去
可是他们两人,一个不太会“正常方式的喂食”,一个又病又弱、控制不好自己身躯的重心,配合得并不算默契。
都瑾或许是为了一鼓作气把杯中的水喝下去,他忽而伸出另外那只不需要支撑自己身躯的手,握住了谢琇拿水杯的那只手。
他的手指冰冷,显见是气血虚到了极致;可是他的手指垫在杯底,将杯子与她的手都一道握入他的手中。水杯温热,她的手亦是温热的,好像很快就传染了他,让他冰凉的手指也有了几分温度。
他的身躯依然如同被夜风吹动的窗纸那般,仿若发出簌簌的声音,颤抖着,浑身虚弱发冷,只有唇齿间还带着一点点热意,就那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接近她的指尖;尔后,他的嘴唇终于碰到了杯缘,于是他猛地收紧五指,连着她的手一道,将杯子仰了起来,就势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谢琇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都瑾就猛然松开了手,向后一仰,重重地仰倒在床头,喘着气,就像是走了一程很远的路似的。
谢琇“”
啊这也太虚弱一点了吧他弟弟去抓药怎么还不回来
她慌忙把空了的杯子放到一边去,弯腰去查看都瑾的状况。
可是她下意识探向他前额的手,刚刚落在他的额头上,就被他一下子握住了。
谢琇
“都怀玉”她忍不住脱口唤了他一声。
都瑾向后靠着床头,双眼半阖着,抬起一只手来,在额头上按住她的手。
经过刚刚那一番小小的折腾,他好像现在气息又有些急促起来,单薄的胸膛在中衣的遮掩之下震颤着起伏,嘴唇也微微发着颤,微微启开了一条缝,像是气息不稳到了极限、要靠着嘴来帮助他呼吸似的。
谢琇这一下可真的担忧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老毛病”怎么喝个水就能喝成这副娇喘微微、气息奄奄的模样她别是好心办了坏事吧
千万个为什么一瞬间都涌上心头,使得她有一些忐忑不安。
她压着声线,低低唤了他一声“都怀玉你你还好吗”
都瑾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他却一动未动,手依然停留在前额上,按住她的手;唯有被他们两人在额前交叠的双手覆盖的范围之外的那两片略丰盈的唇,慢慢地勾起来,露出一线极淡的笑意。
“再再这样一下下,你就可以去用膳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用膳事到如今吓都被他吓饱了,谁还记得什么劳什子的晚膳
谢琇“为什么”
都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下下地慢慢平复着他急促的呼吸。
当他的胸膛已经能以正常的频率起伏的时候,他才又开口了。
“因为,我想从你这里汲取一点咳,生机。”
谢琇“生机”
哦,对,古代好像是没有“生命力”这种说法的,只有“生机”这个词。
都瑾好似微微收紧了手指,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对的”他轻似无声地应道,“生机。”
谢琇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好似也并未期待着她的回答,就那么紧紧地捉住她的手,就好像那样做就已经足够从她身上借得几分生命力似的。
“这世间多美妙啊”他说。
“我我还想多与你看一息这世间”
“没有讨厌的弟弟,也没有讨厌的其他人”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手上用力,将谢琇的那只手从他的前额上慢慢拉了下来,一点点地滑过他苍白的面容,最后覆盖到他唯一有些暖意的唇上。
现下,他的脸被他们交叠的两手遮去了下半截,只有其上的那一双眼睛,重新睁开时,眼眸极亮,像是内里燃烧着灼灼的火光。
他的唇在她的掌心之下,低而清晰地,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就只有我与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