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琇琇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艰难地喘息着,握起他覆盖在自己心口上的那只右手,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如此, 就将这颗心拿去。”
“这是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东西”
她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 咻咻地喘气。整个人听上去就活像是个老旧的破风箱,胸腔里发出可怕的喘鸣声。
“长宵。”她又唤了他一声。
他茫然地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不知道她要对他说什么,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 他还能做些什么。
妖鬼从来都只知道一往无前, 只知道攻击、伤害与杀戮。没有一个妖鬼懂得如何救人。即使是他自己,从前受了再重的伤, 最多也只是自行拿布条裹一裹伤口, 主要须得靠着自己强悍的复原力自行恢复, 并不会怎么治疗
妖鬼的世界就是如此。伤了、死了,那就是运道不好。如果侥幸能够活下来,那就能更上一层楼。
可是现在, 他却痛恨着自己没有学习过哪怕一点的治疗之术。他甚至连如何为她止血都不知道, 只能徒劳地用手堵住她心口的伤口。
“我应该怎么办呢琇琇”他迷茫地问道。
这数载相伴,他倒是真正地养成了一个习惯。因为他不能做她不允许之事, 所以为了故意闹她,他每次想要做什么事之前都会半开玩笑似的问上一问。
琇琇我可以去琼华阁喝酒吗。琇琇我可以去揍那个脑满肠肥的阔少爷吗。琇琇我可以把那个大贪官的账册拿去丢在狗皇帝的书房里吗。琇琇我可以把笑我是小白脸的那个老色坯的脑壳打开花吗。
琇琇我的荷包被那个小贼摸走了该怎么办。琇琇我被那个小姐的荷包砸了该怎么办。琇琇我听到那个将军家的女土匪跟人密谋, 要把我打昏了抢走该怎么办。
琇琇我可以吃你吗。琇琇我明晚也可以来吃你吗。琇琇既然你今日不让我吃的话,那么我可以吃猫吗。
那时琇琇养着的一只路上捡来的小野猫,听了他这句话,喵地一声就跳下几案逃走了,一天多以后才重新摸回家里来。
哦, 家。
他这漫长的一生里,居然还有一天会用到这个字眼,多么奇怪。
他发现自己跟她在一起,好像渐渐地开始懒得自己用脑子了。
什么事情只要问问琇琇就可以得到回答。他还能同时获得一些令他愉快的反应。
有时候琇琇会含笑回答他,有时候她会皱起眉或皱起鼻子或把五官都皱成一团,有时候她会横眉竖目说“不行”,可是就连她说“不行”的时候,他都感到一阵饥渴难耐。
他本以为那都是因为“善果一族”的血肉对于妖鬼的吸引力所致。现在他才知道,什么见鬼的善果一族,什么血肉造成的诱惑力,根本不重要。
吸引力就是吸引力。即使琇琇只是个渺小的凡人,根本不是什么“善果一族”的遗孤,那种吸引力也依然存在。那种桃子一般的香气,依然能指引着他,循香而至,来到她身边,再也不走开。
他现在明白了,他是被她很好地豢养了。
她把他养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废物,兴冲冲地在老榕树上搭寝台能搭一整天,兴冲冲地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睡觉能睡一整天,兴冲冲地做出弱小可怜的模样去纠缠她,能纠缠一整晚。
他并没有丧失警觉心,也没有丢掉他的脑子。他只是,在她的面前,并不需要这些而已。
他现在就活像是个真正的、吸收的全部养分都供给了漂亮脸蛋而不是聪明头脑的绣花枕头小废物一样,徒劳地追问着她
“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呢,琇琇”
你不能不要我,琇琇。因为是你把我困在这具躯壳里的,是你把我豢养成这副模样的,是你把世间最强大的妖物关进了你的笼柙;现在你说走就走,那被留下来的我呢我怎么办
他看到琇琇听到了这句话,微阖着眼,唇角慢慢地翘起来。
她居然还挺得意事到如今,她还在得意得意有什么用能让她多活一些时候吗能让她一直留下来吗
长宵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被闷得满脸涨红,甚至生理性的泪水都溢出了眼眶。
就像从前的某一夜,她用指尖按压在他的喉结上,用的力量稍微大了一些,把他按得窒息了一下下似的。
他现在也感到窒息。他难以呼吸。他四顾彷徨,不知道有谁能够解决他的困境。
唉。谢琇在心中想。
她真的没有想到,长宵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变成这样。
他撩她的手段花样百出,似乎十分熟练的样子;但真的到了床笫之间,他一开始的技巧又有点僵硬,就活像是理论十分丰富,却从来没有实践过一样。
不过,即使是在那些初时生涩的尴尬时刻,他也总是不害羞地垂下视线笑笑,熟练地向她示弱道
“我是太紧张了才会这样”
然后还握起她的一只手,强行按在自己的胸前,说“琇琇你看,我紧张得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呢”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心跳。
到了后来,他就益发放浪不羁了,甚至在某些高难度的花样技巧出错,被她踹一脚的时刻,他还能握起她的一只手按下去,说“琇琇你看,都是它在犯错,我带你一起打它”
谢琇“”
那些时候他显得是多么游刃有余。谁知道到了结束的时候,他会这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六神无主呢
谢琇现在已经是个b能手了。因为炮灰组的任务,尤其是像她这种登场时间很短的炮灰,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be结局。什么吐血而亡的白月光啊,什么被暴虐男主错手杀死的忠心丫鬟啊,什么最终被心机大女主设计得只能黯然退场的无脑大小姐女n号啊
所以她这一次,简直是熟能生巧、简单粗暴,直接一刀插进自己的心脏,还顺便开了痛觉屏蔽。
她心里想着的是,反正长宵这么渴望获得自由,八成表面上对她逢迎讨好,心底则早就厌烦透了和神界一样黑心地暗算于他、再把他束缚在某个地方的她。那么临死前用心头血解开他身上的那个咒符,再把心脏给他,替他助攻一波,也算对得起这几年来两个人彼此的陪伴之情了。
再说谢玹如今已经单刷了灾妄神冲融,主线剧情并没有崩溃,而“三恶神”现在只剩下了祸神长宵。
在原作里,长宵的结局是没有给出的,所以他是死是活,其实都影响不了大局了。那么她好风凭借力,送他一程上青云,看在曾经耳鬓厮磨的那点恩情份上,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转动一下大脑,给他一个好的理由,说服他吃掉她的心脏才行。
她先是直接对他说“吃掉我的心脏,对你有好处”,结果他拒绝了。
尔后她又说“我只有这一颗心可以送给你”,其实这句话已经一语双关,暧昧得不得了,按理说临撤退前她是不应该说出这么拖泥带水的台词来的;可是他依然拒绝。
可是她又不忍心在自己甩手走掉后,真的让他就这么陨落在他当初诞生的山林间。
长宵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好人,但是他也决不应该为了她这样迟早会离去的炮灰而陪葬。
现在她只能再进一步。
脑内的回归倒计时一点一点地跳着数字,远处林间涌出的人马仿佛愈来愈多而他们背靠着山间的溪水,旁边就是那座后面隐藏着一个秘境的瀑布。
在那些神族看来,或许此刻的长宵已经到了绝境吧。
谢琇用尽最后的力量就连这力量值,也是由系统自动计算的,控制着输出,不会让旁人眼中的一个濒死之人因为使用的力道过大而穿帮将长宵的那只染满鲜血的右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吃掉我的心脏,这样的话我就有一部分,永远和你在一起”
长宵
在最后的那个字出口的一霎那,谢琇脑内的“回归倒计时”数字归零,发出“嘀”的一声长音。
谢琇的眼前一黑。
对于她而言,回归的过程是无比顺滑的,即使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身体一轻,眼睑上的光线先是一黑、再是一亮,就证明她已经回到了时空管理局的任务仓中。
她睁开双眼,耳畔是一系列“欢迎回归”之类的电子音,以及“生命各项体征正常”之类的健康报告电子音。
仓盖自动开启,她侧身跨出,刚一抬头,动作就微微一滞。
因为“时空管理局”其实管理是很人性化的。安置任务仓的这间大厅里,也不需要保持什么绝对的安静或者绝对的黑暗之类的,所以这间任务大厅里,墙壁上除了有一整面墙是连接着各个任务仓、监控数据实时滚动的监视屏之外,还有另外一整面墙,是正在出任务的这些小世界的实时信号。
炮灰组这里,很多时候是排不上直播机会的,但他们也有各个任务世界的实时录屏,之后经过后期剪辑,也会拿去当作迷你剧一类的制作进行播放。所以这些实时直播信号,官方的公开平台上未必能看得到,但在任务大厅里一定可以。
此刻吸引了谢琇目光的,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一个画面。
那面电视墙上,屏幕也各自按照组别分类,标得清清楚楚。而此刻“炮灰组”的那一列中,位置最好、屏幕最大的那一块显示屏上,正好是浑身鲜血淋漓的长宵,踏进一道大门的镜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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